华夏戎狄 选聂绀弩诗

造诗余话（40）：选聂绀弩诗

近来，在52的“论诗”栏目里，颇贴了些讨论如何发挥旧体的文章，看那主意见解，似乎是在鼓吹“出新”。可是文中所引用的诗句，鄙劣不堪，虽也用些时词儿，可是思路正与古之“醋大”略同，哪里有什么“新”。以古之体，写今日事，抒今人意，这本事极自然的事，不须特别显言的。问题的关键，仍在于写手的才情，才情滴没有，作品即不足以为法。这个倒不关乎雅俗，雅有雅的艰辛，俗有俗的难处，岂是悟了旧瓶新酒的道理，就能自然趋于妙境？旧瓶之内，若装的是新醋、新水，以至新唾，可就太搞笑了。昔有大右派聂绀弩，文采风流，游戏雅俗，尽得鱼水之欢。其雅者，叙说古今，衬托傲骨。其俗者，表面上是响应太祖的号召，内里却有东坡“小阁藤床”之宣示，且含还施彼身之诡意，尤其有趣。今摘录其佳作，庶几可使大言者复知寒暑。

【1】反省时作
十姨爱嫁伍髭须，千古荒唐万首诗。庭户机声罗汉豆，海天月色美人鱼。
敲诗白日从君永，止酒桃花笑我迂。一石未含精卫老，此生误尽闭门车。

只道生虚五十载，谁知咎犯百千桩。伸长八尺灵官殿，大喝一声白虎堂。
天若有头砍当怕，地虽无底揭也慌。何人万缕青丝发，不为昭关一夜霜。

昨日相逢酒一卮，今朝舌骋万雄师。地无裂缝天无路，你是何人我是谁。
千百万年归正果，三十六路伐西岐。夕阳款款来非暮，及见花前雨后枝。

末座叨陪百之五，会场只侯再而三。先生遗行宁无有，少日闲情已不堪。
勇奋辈侪千臂膊，热煎衰朽寸心肝。隔窗忽见檐前月，徒倚匡床暗自贪。

朝朝雨雨又风风，梦断巫山十二峰。望美人兮长颈鹿，思君子也细腰蜂。
盘盘棋打鸳鸯劫，出出戏装宇宙疯。四顾茫茫余一我，不知南北与西东。

多情故作无情样，没齿难忘切齿声。落日大旗何莽荡，小园枯树太凄清。
经风止水蛾眉皱，隔牖流星鬼眼瞪。铁尽九州成错后，始知无用是书生。

【2】搓草绳
冷水浸盆捣杵歌，掌心膝上正翻搓。一双两好缠绵手，万转千回缱绻多。
缚得苍龙归北面，绾教红日莫西矬。能将此草绳搓紧，泥里机车定可拖。

草创文章费琢磨，掌上膝上正反搓。一双两好缠绵久，百转千回缱绻多。
能将此草绳搓紧，泥里机车定可拖。天涯此刻怜枯草，堪与罗裙一系么。

【3】挑水
这头高便那头低，片木能平桶面漪。一担乾坤肩上下，双悬日月臂东西。
汲前古镜人留影，行后征鸿爪印泥。任重途修坡又陡，鹧鸪偏向井边啼。

【4】推磨二首
百事输人我老牛，惟馀转磨稍风流。春雷隐隐全中国，玉雪霏霏一小楼。
把坏心思磨粉碎，到新天地作环游。连朝齐步三千里，不在雷池更外头。

百事输人我老牛，惟馀转磨稍风流。春雷隐隐全中国，玉雪霏霏一小楼。
万里雷池终不越，一朝天下几周游。神行太保哈哈笑，需我一鞭助尔不。

【5】地里烧开水
大伙田间臭汗挥，我烧开水事轻微。搜来残雪和泥棒，碰到湿柴用口吹。
风里敞锅冰未化，烟中老眼泪先垂。如何一炬阿房火，无预今朝冷灶灰。

【6】马号
王良造父九方皋，造次相逢瑞雪飘。日日轩辕驱驽马，宵宵草豆实空槽。
曾闻买骨来多士，行见挥鞭上九霄。嗟我老无千里足，唾壶完好未轻敲。

【7】马逸
脱缰羸马也难追，赛跑浑如兔与龟。无谔无嘉无话喊，越追越远越心灰。
苍茫暮色迷奔影，斑白老军叹逝骓。今夕塞翁真失马，倘非马会自行归。

【8】夜派看马口号
牛马走为太史公，此衔与我马牛风。九方牝牡骊黄外，一笠斜阳短笛中。
旧是牛倌居四等，新来马号守三龙。呼牛呼马从君好，只此微劳叹藐躬。

【9】放牛
碧草如茵虽广漠，老牛何时不馋饥。一鞭在手矜天下，万物归心吻地皮。
我觉江山多草就，江山笑我一牛骑。无书挂角眠茵好，又恐奔牛奋马蹄。

【10】饮牛
朝饭群牛三五十，日中正是饮牛时。老牛舐犊犊呼母，春水黏天天在池。
影映波心群自吻，身居画里尔谁知。黄龙痛饮真堪羡，屡欲挥鞭手尚垂。

【11】受表扬
超额百分之二百，乍听疑是说他人。支书竖拇夸豪迈，连长拍肩慰苦辛。
梁颢老登龙虎榜，孔丘难化溺沮身。寥寥数语休轻视，何处荣名比更真。

【12】瘦石画苏武牧羊
神游忽到贝加湖，湖上轻呼汉使苏。北海今朝飞雪矣，先生当日有裘乎?
一身胡汉资何力，万古人羊共此图。十九年长天下小，问谁曾写五单于。

【13】周婆来探后回京
行李一肩强自挑，日光如水水如刀。请看天上九头鸟，化作田间三脚猫。
此后定难窗再铁，何时重以鹊为桥。携将冰雪回京去，老了十年为探牢。

【14】清厕同枚子二首
君自舀来仆自挑，燕昭台下雨潇潇.。高低深浅两双手，香臭稠稀一把瓢。
白雪阳春同掩鼻，苍蝇盛夏共弯腰。澄清天下吾曹事，污秽成坑便肯饶。

何处肥源未共求，风来同冷汗同流。天涯二老连三月，茅厕千锹遣百愁。
手散黄金成粪土，天将大任予曹刘。笑他遗臭桓司马，不解红旗是上游。

【15】拾穗同祖光
不用镰锄铲镬锹，无须掘割捆抬挑。一丘田有几遗穗，五合米需千折腰。
俯仰雍容君逸少，屈伸艰拙仆曹交。才因拾得抬身起，忽见身边又一条。

乱风吹草草萧萧，卷起沟边穗几条。如笑一双天下士，都无十五女儿腰。
鞠躬金殿三呼起，俯首名山百拜朝。寄语完山尹弥勒，尔来休当妇人描。

【16】脱坯同林义 
天晴日暖水澌澌，要起高墙好脱坯。看我一匡天下土，与君九合塞边泥。
万方俯首归行列，广厦萦心定作为。倘晋文公来讨饭，赏他一块已丰施。

【17】草宿同党沛家
成百英雄方夜战，一双老小稍清闲。眠于软软茅堆里，暖过熊熊篝火边。
高士何需刘秀榻，东风不揭少陵椽。清晨哨响犹贪睡，伸出头来雪满山。

【18】伐木赠尊棋二首（并寄尊棋山中）
千年古树啥人栽，万叠蓬山我辈开。斧锯何关天下计，乾坤须有出群材。
山中鸟语如人语，路上新苔掩旧苔。四手一心同一锯，你拉我扯去还来。

千年古树谁人栽，万叠蓬山我辈开。斧锯何关天下计，乾坤须有出群材。
大呼乔木应声倒，小憩新歌信口来。老病无能真碌碌，怕人慰问伐柯回。

【19】冰道
冰道银河是耶非，魂存瀑死梦依稀。一痕界破千山雪，匹练能裁几件衣。
屋建瓴高天并泻，撬因地险虎真飞。此间尽运降龙木，可战天门百八回。

【20】挽毕高士
九尺曹交尚出头，终身恨未打篮球。丈夫白死花岗石，天下苍生风马牛。
雪满完山高士毕，鹤归华表古城秋。送君冠带棺中去，恐尔棺中也自愁。

【21】怀张惟
第一书记上马记，绝世文章惹大波。开会百回批掉了，发言一句可听么。
英雄巨像千尊少，皇帝新衣半件多。北大荒人谁最健，张惟豪气壮山河。

【22】往事
大雪漫天散碎鹅，从天降到小饶河。饶河谁比姑娘乐，开口便哼敕勒歌。
不许诙谐唇舌省，无须思考脑筋磨。人间万事皆前定，几个筲箕几个螺。

【23】闻某诗人他调
地耕伊尹耕前地，天补女娲补后天。不荷犁锄到东北，谁知冰雪是山川。
刀头猎色人寒胆，虎口谈兵鬼耸肩。此后哦诗休近水，宵深处处有龙眠。

【24】风车
八臂朝天一纺轮，朝挥行雨暮行云。俯看平地疑流水，仰慕高踪远塞尘。
天际东风春猎猎，磨房文札雪纷纷。吉诃德定真神勇，竟敢操戈斗巨人。

【25】过刈后向日葵地
曾见黄花插满头，孤高傲岸逞风流。田横五百人何在，曼倩三千牍似留。
赤日中天朝恳挚，秋风落叶立清遒。齐桓不喜葵瓜子，肯会诸侯到尔丘。

【26】女乘务员女乘务员
长身制服袖尤长，叫卖新刊北大荒。主席诗词歌宛转，人民日报诵铿锵。
口中白字捎三二，头上黄毛辫一双。两颊通红愁冻破，厢中乘客浴春光。

【27】三月十三
三月十三小积肥，锲人唯有蠛虻飞。山中雪满肩筐入，陌上开花荷插归。
自读马恩列书后，渐知五十几年非。老农老圃都难学，学个诗僧老翠微。

【28】1961集体写诗(七首)
整日田间力已疲，下工回屋事新奇。解衣磅礴床头坐，万烛齐明共写诗。

旧诗难做做新诗，一句一行排列之。谁说一遭诗便好，做诗从此奠初基。

笔于纸上沙沙响，气在口中虎虎吹。得句何须皆诗意，集体吟诗事便诗。

人物风流最此时，江山至美古无之。社会主义歌难尽，一夜须吟万首诗。

低头笑向老头儿，我本文盲做甚诗。你替胡诌三两句，明天任务我完之。

诗人舍尔更为谁，枪杆政权豆麦诗。唯大英雄甘木呐，是真风雅不吹嘘。

诗歌只是你家私，藏在胸中自不知。今日文盲勤学习，有朝开口便成诗。

【29】情景
挝面雪花抡掌大，压肩袱被比山高。荒原一白全无路，冻涧微低不见桥。
到四分场泥滑滑，进人事室风萧萧。逮捕证上先签字，双手骈伸就铐牢。

【30】狱中记聂不清
偶敲料子作琴声，满口柴胡聂不清。西楚霸王贵州死，南宁地主蟒蛇生。
三千天下家门谱，八百山东子弟兵。扪虱纵横群侧耳，隔窗行政亦偷听。

【31】归途
东北北东得得归，归程何处未依依。犁锄既已交朋友，风雪何能损帽衣。
击壤三年翁失马，沿途两耳妃呼豨。贝加湖想邻青冢，怀古情多事又非。

雪拥云封山海关，宵来夜去不教看。文章信口雌黄易，思想锥心坦白难。
一夕尊前婪尾酒，千年局外烂柯山。偶抛诗句凌风舞，夜半车窗旅梦寒。

【32】赠关玉(用慧叔见简韵)
虎林霜露苦吟身，四载勤劳笔更神。鸡既鸣兮都下地，臣虽老矣亦犹人。
春风不度关门玉，遗集仅来文外均。不忿荒寒穷塞境，翻教得句每清新。

【33】一缘居士枉过失迓
主人出卖青梅酒，居士来颁白雪篇。暮夜携瓶回庑下，琳琅满目落杯前。
君逢长老占三偈，我恨名贤失一缘.。何与剡溪戴安道，子猷兴尽自归船。

【34】和钟君感赋次韵
饱经艰险身犹在，不露文章世始惊。惊北大荒一城旦，共钟三弟两书生。
重阳近每风吹帽，老泪多曾雨洗兵。我是四年君五载，逢人莫道此中情。

【35】六二年元旦寄怀慎之香港
八千里怅分携后，十一年惊转盼间。已惯阳春歌白雪，偶因夏梦到青山。
天涯旧侣推君健，城旦余生感我顽。渺渺愁予波万顷，恨无好句度边关。

【36】六十赠周婆
摇落人间六十年，补天失计共忧天。浮家湖海余心迹，报国襟期逐口禅。
尔我一生曾九死，夫妻不老证何缘。寒荒万里独探狱，恰在今朝三载前。

未谙水性水中泅，捻转陀螺却倒抽。此日冠裳凭雨立，几多人物误风流。
胸中五岳成平地，户外双松亦白头。你是谁人谁是我，南山有鸟正啾啾。

【37】和人见赠 (代答兼赠三妹)
信天翁与白头翁，孰是歪风孰正风。天下几曾少刍狗，吾生何便计鸡虫。
三人大笑空前古，二白之间介一穷。若比黄花诗更瘦，秋山木落雨濛濛。

信天翁与白头翁，孰是歪风孰正风。此种心胸此时代，不愁竖子不英雄。
三人大笑空前古，二白之间介一穷。画虎明朝惊犬变，几年天际数归鸿。

【38】燕台怀古
蓬蒿何处有金台，怅对空天问郭隗。七十二城俱下矣，望诸君尚何为哉。
英才奇迹惊神器，庸主私心尽鬼胎。不到黄金台不见，已教反间计频来。

【39】除夜题所作同题二首
春夏秋冬一敝庐，古今天地几迂愚。梅花与雪无消息，诗兴随人感岁除。
不见北风南屋暖，忽当中夜此身孤。凭君笑我干蝴蝶，自宝偷儿弃所余。

何能掷地作金声，只当忧天痛史观。四壁秋虫吟激切，千山鬼哭夜森寒。
燃之以火烟鸡骨，自嚼其心味马肝。一笑乾坤谁此作，起看星斗隔云端。

【40】自嘲
昨叨地富反坏右，今享肉烟蛋豆糖。驴背寻驴曾万里，梦中说梦已千场。
补天共比通灵玉，画虎人呼告朔羊。盼到百花生日到，一春又可为花忙。

【41】杯底（读毛诗三打白骨精因放论天下）
杯底玉山几欲倒，眼中余子复全谁。千年白骨一人立，此夜西风全倒吹。
乌鹊南飞饥不死，大江东去邈难追。方今天下沉沉者，竟阙宫墙任暂窥。

【42】答钟书
五十便死谁高适，七十行吟未及时。气质与诗竞粗犷，遭逢于我未离奇。
老怀一刻如能遣，生面六经匪所思。我以我诗行我法，不为人弟不为师。

【43】赠雪峰二首 
文章注脚今天下，思想核心旧鲁公。千手观音千管笔，一行和尚一行钟。
宋唐秦汉人揩眼，泰华嵩衡尔荡胸。底事流离兼坎坷，万原党上又雪风。

我诗堆土如丘厚，君意掘泉比井深。终究两人谁句好，恐成千首并声喑。
桃花红矣同春色，空谷跫然互足音。不信谁知天下事，自从盘古到于今。

【44】九日五首
（上月自武汉归,得麦仲衡香山赏红叶诗,喜其"紫伞红旗"之句,
因采作辘轳体,并冠以九日为题.实其时未到香山赏红叶也。）

紫伞红旗十万家，香山山势自欹斜。酒人未到秋先醉，山雨欲来风四哗。
岂有新诗悲落木，怕揩老眼辨非花。何因定要良辰美，苦把霜林冻作霞。

疏林映日得栖霞，紫伞红旗十万家。一夜云雷屯此地，满城风雨涤新华。
居人旧有离人泪，九月今开二月花。不见白衣无酒暖，山根扫叶且烹茶。

此日清尊一帽斜，比年光景颇相差，黄风黑水三千里，紫伞红旗十万家。
两事而今孰陈迹，秋山慰我以唐花。臣心鹃血枫林火，肯向垂杨逐暮鸦。

健儿炎徼卫中华，初日长旌助古巴。草木皆兵惊白帝，江山一望满朱霞。
神州赤县三秋景，紫伞红旗十万家。一醉乾坤尤净美，参军人面泛桃花。

小径穿林日影斜，老人亦插满头花。题糕句已从心写，漉酒巾犹信手拿。
九日何年不高会，斯山此后有余夸。风流最是禁红叶，紫伞红旗十万家。

【45】赠梁羽生
武侠传奇本禁区，梁兄祝酒又茶余。昆仑泰岱山高矮，红线黄衫事有无？
酒不醉人人怎醉，书诚愚我我原愚。尊书只许真人赏，机器人前莫出书。

【46】六三元旦柬慎之
臣居北海君南海，岂少中浮万里槎。却将秋心托明月，化为诗意寄天涯。
拍拖有女英皇道，艳福今年处士家。蛮语谈情何不可，多谈几句顶瓜瓜。

【47】雪峰寻洪杨遗迹四首
手提缘笔向山川，细检王图入简编。草泽狐鸣惊大宝，鹑衣虎吼奋金田。
风流人物何今古，水浒文章与后先。我欲随行携一帚，为君纸上拂尘烟。

不有雄心与霸才，怎描今古烈风雷。定知山水喁喁望，始风先生得得来。
两粤狂潮吞日月，三江战骨掩蒿莱。流风胜迹花千朵，都待冯郎梦笔开。

天下兴亡几匹夫，沉沉胜广痛须臾。平分土地奴欺主，还我河山汉逐胡。
大事何因终偾了，百年谁有一言乎？知君此去胸襟阔，不仅雄风入画图。

千山俯首万山低，草地行军百鸟啼。倾酒濯缨茅镇北，哦诗叱马夜郎西。
曾经龙虎风云会，最解天朝始末题。此日江南烟景好，风衣雨伞不须携。

【48】有赠四首
龄官戏串牢坑里，阿Q人生天地间。得半生还当大乐，无多幻想要全删。
百年大狱千夫指，一片孤城万仞山。客子休嗟泥滑滑，河洲定有鸟关关。

谈孺子牛俯首甘，见先生馔口诞馋。儿童涂壁书忘八，车马争途骂别三。
世有奇诗须汝写，天将大任与人担。买丝若绣平原像，恐使嵇生更不堪。

物无禾马东西海，人有主宾上下床。驴背寻驴曾万里，梦中说梦已千场。
补天共比通灵玉，画虎人呼告朔羊。偷比老彭吾岂敢，一山溪水一汪洋。

岂关风雨故人怀，自挈湖山入梦来。净扫浮云瞻玉垒，同骑骏马觅金台。
英雄天下诗千首，花月春江酒一杯。斯是海棠开日梦，至今重盼海棠开。

【49】风怀三首
尔为迁客往成都，吾爱小庄屋上乌。今日密云风习记，几人三十万言书。
汤圆抄手当尝了，司马扬雄有后乎。一事堪骄杜工部，无须自盖草堂居。

三十年前口号提，今方定案敢嫌迟。国防一派争曾烈，鲁迅先生病正危。
当日万言名论在，凌烟诸将首功谁。介推焚死哈哈笑，思考世真脚底皮。

一事是非三十年，十馀年又事迁延。诸公衮衮专台省，天下滔滔几圣贤。
自信罡风临毒草，不疑眢井仅微天。于今获得真消息，尔案犹须廿载悬。

【50】全撕某诗稿
风雨倘来某在斯，只愁无地着君诗。令人不作三公处，是尔吟安一字时。
疾视衷悲天地窘，浩歌狂热鬼神嗤。谁曾崔女情书读，我当晴娘扇子撕。

【51】解晋途中与包于轨同铐，戏赠
牛鬼蛇神第几车，屡同回首望京华。曾经沧海难为泪，但到长城岂是家。
上有天知公道否，下无人溺死灰耶。相依相靠相狼狈，掣肘偕行一笑哈。

【52】挽雪峰 
早抛小帽方巾去，时有普罗灵感来。刚见论争通俗化，忽惊名列苏维埃。
头颅险在上饶砍，口号欣将鲁迅抬。怪底言文多晦涩，天生伊索寓言才。
之二
千山俯首万山低，草地行军百鸟啼。倾酒濯缨茅镇北，哦诗叱马夜郎西。
长征二万五千里，小说太平天国题。酌古斟今今证古，余生累得汗淋漓。

【53】题林冲题壁图
家有娇妻匹夫死，世无好友百身戕。男儿脸刻黄金印，一笑心轻白虎堂。
高太尉头耿魂梦，酒葫芦颈系花枪。天寒岁暮归何处，涌血成诗喷土墙。

聂氏佳篇，多于劳动改造中得，1976年后，几无可观者。老杜诗云“文章憎命达”，诚非虚言。然则黥面者五十万众，才得一诗家，可见士庶嗷嗷，亦未必有补于诗道矣。吾其幽心自娱也宜哉。2013.4.10.华夏戎狄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