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戎狄典故丛谈之五

冷鳳 2014-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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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诗余话（55）：典故丛谈之五

【18】我在前面说“就汉魏六朝论，文有诗有歌有辞赋，都属古典诗歌范畴”，是以辞赋指代有别于诗、歌的古典诗歌文体，其实里面除了赋，还有别的。刘勰《文心雕龙》之文体论凡二十篇，《明诗》是讲诗的，《乐府》是讲歌的，之后的《诠赋》、《颂赞》、《祝盟》、《铭箴》、《诔碑》、《哀吊》、《杂文》、《谐隐》八篇，都是讲这种有别于狭义诗、歌的，现在被统称为韵文的文体（赋、颂、赞、祝、盟、铭、箴、诔、碑、哀、吊、对问、七发、连珠、谐、隐）。刘勰的分类，也就是各种名目的区隔，或在于主题，或在于篇章结构，无关乎基本句式语法，所以另加分类就很必要。这种句式语法的分类，以赋为标本即能说明白。

【19】屈原的作品，如《离骚》，是用来吟咏的，是为楚诗，如《九歌》，是用来歌唱的，是为楚歌，楚诗楚歌，兮字的位置不同。对于屈原作品的摹写，渐成为赋之一体，即骚体赋。说是“骚体”，不惟《离骚》的名头儿大，还在于句式，是楚诗的成分多，楚歌的成分少。似乎从一开始，就有不少句内、句间对偶。与骚体赋对应的，是常体赋，就是没有兮字。常体赋不惟有韵，句法也和笔不同。一种是节奏整齐的句子，有的很长（有人称汉赋为散体赋，其实不散），一种是句内、句间对偶，再后来结合了骈文的特点，句间对偶激增（是为骈赋）。还有就是骚常混合体。还有就是常体赋的部分歌化，如庾信的《春赋》、徐陵的《鸳鸯赋》。还有就是常体赋的部分笔化，如欧阳修的《秋声赋》苏轼的前后《赤壁赋》。

【20】唐诗之源，不惟诗经楚辞汉魏六朝诗、歌，辞赋也是浩浩上流。事典之盛，辞赋或有过于诗、歌。先列举汉魏。

a贾谊《吊屈原赋》：谓随、夷溷兮，谓跖蹻为廉。莫邪为钝兮，铅刀为铦。。。斡弃周鼎，宝康瓠兮。。。骥垂两耳，服盐车兮。《鵩鸟赋》：彼吴强大兮，夫差以败。越栖会稽兮，勾践霸世。斯游遂成兮，卒被五刑。傅说胥靡兮，乃相武丁。

b枚乘《七发》：将为太子奏方术之士有资略者，若庄周、魏牟、杨朱、墨濯、便蜎、詹何之伦，使之论天下之精微，理万物之是非。孔老览观，孟子筹之，万不失一。

c东方朔《答客难》：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上观许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

d杨雄《解嘲》：是故邹衍以颉颃而取世资，孟轲虽连蹇犹为万乘赐。。。家家自以为稷契，人人自以为皋陶。戴縰垂缨，而谈者皆拟于阿衡。五尺童子，羞比晏婴与夷吾。。。昔三仁去而殷墟，二老归而周炽，子胥死而吴亡，种蠡存而越霸，五羖入而秦喜，乐毅出而褔惧，范雎以折摺而危穰侯，蔡泽以噤吟而笑唐举。故当其有事也，非萧曹子房平勃樊霍则不能安，当其无事也，章句之徒，相与坐而守之，亦无所患。。。范雎，魏之亡命也，折胁摺髂，免于徽索，翕肩蹈背，扶服入橐，激卬万乘之主，介泾阳，抵穰侯而代之，当也。蔡泽，山东之匹夫也，顩颐折頞，涕唾流沫，西揖强秦之相，扼其咽而亢其气，拊其背而夺其位，时也。天下已定，金革已平，都于洛阳，娄敬委辂脱挽，掉三寸之舌，建不拔之策，举中国徙之长安，适也。五帝垂典，三王传礼，百世不易，叔孙通起于桴鼓之间，解甲投戈，遂作君臣之仪，得也。吕刑靡敝，秦法酷烈，圣汉权制，而萧何造律，宜也。故有造萧何之律于唐虞之世，则纰矣。有作叔孙通仪于夏殷之时，则惑矣。有建娄敬之策于成周之世，则乖矣。有谈范蔡之说于金张许史之间，则狂矣。夫萧规曹随，留侯画策，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响若坻隤，虽其人之赡智哉，亦会其时之可为也。。。若夫蔺生收功于章台，四皓采荣于南山，公孙创业于金马，骠骑发迹于祁连，司马长卿窃资于卓氏，东方朔割炙于细君。仆诚不能与此数子并，故默然独守吾太玄。

e班婕妤《自伤悼赋》：悲晨妇之作戒兮，哀褒阎之为邮。美皇、英之女虞兮，荣任、姒之母周。。。绿衣兮白华，自古兮有之。

f班彪《北征赋》：。慕公刘之遗德，及行苇之不伤。。。登赤须之长阪，入义渠之旧城。忿戎王之淫狡，秽宣后之失贞。嘉秦昭之讨贼，赫斯怒以北征。。。剧蒙公之疲民兮，为强秦乎筑怨。舍高亥之切忧兮，事蛮狄之辽患。。。闵獯鬻之猾夏兮，吊尉漖于朝那。从圣文之克让兮，不劳师而币加。惠父兄于南越兮，黜帝号于尉他。降几杖于藩国兮，折吴濞之逆邪。惟太宗之荡荡兮，岂曩秦之所图。

g张衡《归田赋》：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谅天道之微昧，追渔父以同嬉。。。感老氏之遗诫，将廻驾乎蓬庐。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挥翰墨以奋藻，陈三皇之轨模。

h蔡邕《述行赋》：夕宿余于大梁兮，诮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朱亥之篡军。历中牟之旧城兮，憎佛肸之不臣。问甯越之裔胄兮，藐髣髴而无闻。经圃田而瞰北境兮，悟卫康之封疆。迄管邑而增感叹兮，愠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兮，吊纪信于荥阳。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勤诸侯之远戍兮，侈申子之美城。稔涛塗之愎恶兮，陷夫人以大名。。。追刘定之攸仪兮，美伯禹之所营。悼太康之失位兮，愍五子之歌声。。。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隈而增感。忿子带之淫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愍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i王粲《登楼赋》：昔尼父之在陈兮，有归欤之叹音。钟仪幽而楚奏兮，庄舄显而越吟。

j向秀《思旧赋》：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21】选录六朝辞赋用事典。

a谢庄《月赋》：沉吟齐章，殷勤陈篇。。。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引玄兔于帝台，集素娥于后庭。。。委照而吴业昌，沦精而汉道融。

b江淹《恨赋》：至如秦帝按剑，诸侯西驰。削平天下，同文共规，华山为城，紫渊为池。雄图既溢，武力未毕。方架鼋鼍以为梁，巡海右以送日。一旦魂断，宫车晚出。

若乃赵王既虏，迁于房陵。薄暮心动，昧旦神兴。别艳姬与美女，丧金輿及玉乘。置酒欲饮，悲来填膺。千秋万岁，为怨难胜。

至如李君降北，名辱身冤。拔剑击柱，吊影惭魂。情往上郡，心留雁门。裂帛系书，誓还汉恩。朝露溘至，握手何言？

若夫明妃去时，仰天太息。紫台稍远，关山无极。摇风忽起，白日西匿。陇雁少飞，代云寡色。望君王兮何期？终芜绝兮异域。

至乃敬通见抵，罢归田里。闭关却扫，塞门不仕。左对孺人，顾弄稚子。脱略公卿，跌宕文史。赍志没地，长怀无已。

及夫中散下狱，神气激扬。浊醪夕引，素琴晨张。秋日萧索，浮云无光。郁青霞之奇意，入修夜之不旸。

c江淹《别赋》：帐饮东都，送客金谷。琴羽张兮箫鼓陈，燕赵歌兮伤美人。。。乃有剑客惭恩，少年报士，韩国赵厕，吴宫燕市。。。可班荆兮赠恨，惟尊酒兮叙悲。。。织锦曲兮泣已尽，回文诗兮影独伤。。。下有芍药之诗，佳人之歌。。。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辩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者乎！

d庾信《哀江南赋》（用典极多，节录几段）：五十年中，江表无事。班超为定远之侯，王歙为和亲之使。马武无预于甲兵，冯唐不论于将帅。岂知山岳闇然，江湖潜沸。渔阳有闾左戍卒，离石有将兵都尉。

尔乃桀黠构扇，冯陵畿甸。拥狼望于黄图，填卢山于赤县。青袍如草，白马如练。天子履端废朝，单于长围高宴。两观当戟，千门受箭。白虹贯日，苍鹰击殿。竟遭夏台之祸，终视尧城之变。官守无奔问之人，干戚非平戎之战。陶侃空争米船，顾荣虚摇羽扇。

于是西楚霸王，剑及繁阳。鏖兵金匮，校战玉堂。苍鹰赤雀，铁舳牙樯。沉白马而誓众，负黄龙而渡江，海潮迎舰，江萍送王。戎军屯于石城，戈船掩于淮泗。诸侯则郑伯前驱，盟主则荀罃暮至。

司徒之表里经纶，狐偃之惟王实勤。横琱戈而对霸主，执金鼓而问贼臣。平吴之功，壮于杜元凯。王室是赖，深于温太真。始则地名全节，终则山称枉人。南阳校书，去之已远。上蔡逐猎，知之何晚？

中宗之夷凶靖乱，大雪冤耻。去代邸而承基，迁唐郊而纂祀。反旧章于司隶，归馀风于正始。沉猜则方逞其欲，藏疾则自矜于己。天下之事没焉，诸侯之心摇矣。

周含郑怒，楚结秦冤。有南风之不竞，值西邻之责言。俄而梯冲乱舞，冀马云屯。俴秦车于畅毂，沓汉鼓于雷门。下陈仓而连弩，渡临晋而横船。虽复楚有七泽，人称三户。箭不丽于六麋，雷无惊于九虎。辞洞庭兮落木，去涔阳兮极浦。炽火兮焚旗，贞风兮害蛊。乃使玉轴扬灰，龙文折柱。

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用无赖之子弟，举江东而全弃。惜天下之一家，遭东南之反气。以鹑首而赐秦，天何为而此醉？

且夫天道回旋，生民赖焉。余烈祖于西晋，始流播于东川。洎余身而七叶，又遭时而北迁。提挈老幼，关河累年。死生契阔，不可问天。况复零落将尽，灵光岿然！日穷于纪，岁将复始。逼切危虑，端忧暮齿。践长乐之神皋，望宣平之贵里。渭水贯于天门，骊山回于地市。幕府大将军之爱客，丞相平津侯之待士。见钟鼎于金张，闻弦歌于许史。岂知灞陵夜猎，犹是故时将军。咸阳布衣，非独思归王子！

e庾信《小园赋》：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坐；嵇康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南阳樊重之第；绿墀青琐，西汉王根之宅。。。虽复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非有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非台。。。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崔骃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薶石，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头王霸之子，椎髻梁鸿之妻。。。昔早滥于吹嘘，藉文言之庆馀。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元武之观，时参凤凰之墟。观受釐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