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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的公共空间怎样给人安全感?

 真友书屋 2014-09-07

文/蔺桃


想先以我的一段亲身经历,开始这篇文章。


上个周末,我去上海会朋友。早上9点的地铁4号线,车厢算空,我靠在门口的透明挡板上,刷着手机。每站开门后,强劲的冷气就在头顶来回“嗖”一下。过了两三站,我居然开始全身冒冷汗,头晕、想吐、腹痛、站不稳了。心里估摸着还有四五站就能到,也就是十来分钟的事,但又过了一站之后,我决定下车,趁着我意识还清醒,赶紧去求助。虽然不当记者好几年了,但媒体人的警惕还在的,想起来今年2月,深圳女白领梁娅在地铁口晕倒直至死亡,身边路过多人,都没人施救,有人通知地铁工作人员赶到后,后者也没有采取急救措施。


下车后,我先找到离我最近、在出入口检查行李的工作人员,说我很难受,请求帮助。他们指示我去了服务台,服务台人来人往,等了好一会才轮到我问话,对方一句,“我们没有药”,后头一个大妈就抢上来占了窗口。我无奈先去了一趟厕所,出来后,不适的感觉更明显。我只好再次找到另外一个出口的服务处,说,我快要晕倒了。服务人员一边售票一边通过对讲机联系同事,得到消息是他们只有晕车药。我说,“我不是上海人,感觉很难受,可能很快就会失去意识了,你们的工作人员能带我去一趟医院吗?”很快,一位女工作人员端着一杯热水找了过来,对我说,他们的岗位都是一人一岗,挪不开。也许是看到我捂着肚子,靠着大厅廊柱,表情非常痛苦,她对站在旁边一位穿着地铁工作人员背心的男生说,让他陪我去旁边的肿瘤医院检查。


往出口去的路上,我就要栽倒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中暑了,就请求坐下来。那位后来得知叫陈一飞的男工作人员,很快从地铁站的办公室搬来一张椅子,坐下后,我用全身力气在鼻梁、两手腕、后脖颈刮痧,陈一飞说,都红得发紫。刮完,确实不再出冷汗,但其他症状并没有缓解。我们一路走向肿瘤医院,导引台的女工作人员没听完我的表述,就赶紧说,这里是专治肿瘤病人的医院,看普通急诊要去别家医院。还没走出医院,我就吐得一塌糊涂。陈一飞是上海人,他赶紧拦了一辆的士,送我到他熟悉的中山医院,不但帮我付了计程车的费用,还帮我跑前跑后挂号、缴费、候诊,一直到我上海的朋友赶到,他才回去上班。


利用自己的平台,我很想感谢上海东安路地铁站的工作人员陈一飞,还有不断打电话来询问的贾站长。如果我的读者里面有上海的朋友,也请帮忙转发到上海地铁有关部门。


不过这既是一篇表扬文,也是一篇反思文。


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容易感受到自身的脆弱和环境的不友善。联想到前段时间看到的一篇新闻,在上海地铁2号线里,有一个外国人在座位上晕倒,不到10秒钟时间,整个车厢的乘客都跑光了,前后3节车厢的乘客也因为惊慌蜂拥而出。


每当发生类似事件或者如最近频发的女大学生遇害案时,我们总是容易从道德角度去评判当事人,比如上一事件中同车厢的乘客,女大学生的天真、不谙世事等,而往往容易忽略一些真正重要的问题,比如,从公共空间的设计到制度建设,该怎样去保障公民的人身安全,这是每个人的基本权利。


不由自主会想起,假设我是在台北碰到同样的情况,会得到怎样的制度性照料,台北如何在公共空间的设计上给予某种保障?


因为在台读书三年,我确实没有在公共场所有过类似经历,只能通过日常观察和经验,以及背景资料,来形成一个较全面的印象。


在台北的捷运(地铁在台湾的叫法)上,突然感觉到不舒服,捷运在行驶中,可以按住每道门旁边都会有的紧急对讲机,直通司机驾驶室,捷运司机会透过无线电通报地面行控中心,行控中心会通知下一车站的站长在月台等候处理。如果需要,可以通报捷运内的警察或者救护车前来协助。(在台北市紧急呼叫公立救护车都是免费的,一般救护车5-10分钟就可到达现场。我写过一篇《我在台湾怎么看病》的文章,可回复 6 获取。


台北每个捷运站内都有不少志工负责指引民众、帮助残障人士出行,所以一般不会出现一人一岗,无法脱岗的情况。即便我没有按紧急对讲机,到达出站层,可以很快找到志工、站内工作人员甚至清洁人员,请求帮助。


还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地方,就是我们地铁站内的出口、地图甚至厕所等图标都不甚清楚,许多排在我前面或者抢身过来问话的,都是问一些基本问题,比如去哪里走哪个出口、厕所在哪里,占据了大量资源。我腹痛难忍,想去洗手间的时候,居然在站内找不到洗手间图标。问过工作人员,才知道在4号出口处,可是4号出口怎么走,没有指示,好不容易走到4号出口,才看到洗手间标识,一路上都不见相关指示牌。


到了厕所以后,又是一个问题。当时我差点栽倒在厕所,下意识就去看身边的紧急求助铃。是的,在台湾,大部分的公共空间,不只是火车站、捷运站内的公共厕所,甚至学校的公共厕所内,每个蹲位都安置了一个紧急求助铃,还会特别注明,这不是冲水阀。我曾经在一次紧急情况,使用过学校的求助铃,直接接通学校保安室,很快就有人来帮忙解决。


台北各捷运站厕所均设有求助铃


虽然台北捷运站内,并没有设紧急医疗服务站,是否有常备药,一时也不清楚。但是政府及相关单位有义务保障民众的公共安全,是一个不言而喻的共识。


从细节上看,去过台湾的朋友都会发现,在捷运站、火车站站台,都备有夜间妇女候车区,这个区域大多设置在月台的中间位置,灯光明亮,装有监控系统和对讲机。我曾有过凌晨一点多在宜兰车站候车南下的经历,当时我只身在月台等待同伴来会合,昏暗的站台上,有一块光亮区就是夜间妇女候车区,驻守的火车站工作人员看到我一个人,很警觉地过来询问,之后一直在站内来回走动。


几乎每个捷运站都设置有洗手间,标识清楚、方便。大部分的捷运洗手间都配备有母婴室/哺集乳室,保护妈妈们的隐私。在厕所内,不仅设置有紧急求助铃,还有工作人员定时巡逻检查,实施反偷拍侦测。


在紧急医疗救护方面,2013年4月开始,台北市捷运站、学校、户政事务所等公共场所都开始装设被称为“傻瓜电击器”的自动体外心脏除颤器(英文:Automated External Defibrillator,缩写:AED),高雄捷运站在同年6月也开始装设。


台湾有媒体报道,在台北捷运科技大楼站,有一个男乘客在人多拥挤的早高峰时间,突然晕倒、脸色铁青、意识不清,列车进站后,站务人员和站长将他挪到月台,征得在场家属同意,使用AED帮助分析评估,实施电击,同时辅以心肺复苏术后,这位男乘客恢复了心跳和意识。


报道说,台北市捷运站站务人员都是经过急救训练合格,而且是有相关证照。每年都会固定安排复训,保持熟练度。早在2012年,台北市卫生局就在全市推广简化版的民众急救训练课程,“课程短、容易懂、容易记”,有兴趣的民众,可以到台北市12个区的健康服务中心报名,经过90分钟训练就能学会心肺复苏术和使用AED。


在2013年新修订的《紧急医疗救护法》中,特别增订一条,“救护人员以外之人,为免除他人生命之急迫危险,使用紧急救护设备或施予急救措施者,适用民法、刑法紧急避难免责之规定。救护人员于非值勤期间,前项规定亦适用之。”


台北在发生捷运内挥刀杀人事件后,在捷运站内增派了许多警察,目的是为了保护公民安全,并不是先将所有公民设想成会持刀杀人的恶魔,先启动行李检查。


在台北,公共安全不仅是政府、公共场所负责单位的事,同时也把每个公民都设计成参与公共安全的力量,提供简便工具、简易训练,免除法律上的后顾之忧。假设我们的公共空间,也能有这些层次的考量与设计,相信单独出行的女生不必变成会十八般武艺的女侠,不小心生病、遭遇意外的你我,也不用担心无人敢扶,无人帮助了。


(注:封面图为台北景美女中学生为台北捷运拍摄的安全宣传照)


作者介绍:

蔺桃,大家都叫我桃子,前媒体记者,今年7月从台湾硕士毕业回来。为记录台湾三年留学的日常生活、文艺讯息、社会观察,开设“台湾私人订制”公号,关注传统与现代,生活与美学,农业与年轻人。热爱生活,保持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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