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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中国画写意性十二字说

 聽雨軒sjh 2014-09-09

                    中国画写意性十二字说

                              

                                                                                                      谈士屺

 

      上世纪80年代,我即有“绘画创作内向深入”的理论主张确立并提出,曾有数篇论文分别在《美术》、《江苏画刊》、《国画家》等刊发表。后来湖北美术出版社又出版了我的《绘画创作内向深入论》一书。至今犹有朋友和学生向我提及“内向深入”的相关问题。近日,我将中国画的写意过程,联系写意的本质特征及画家在写意中的心性,归结成十二个字一一目及、心遇、情融、思接、意贯、气使。这也是从中国画的意笔性入手,对“绘画创作内向深入”的一种续述。

      先说目及。视觉所到,即眼见之。画家同大众一样,首先是生活在存在世界里,与天地,与山河,与各种物质对象在不断地接触之中。画家笔下的艺术形象,常常来自社会生活、来自大千世界。但我们断不可不明白,在存在世界里,画家之眼并非科学家之眼,画家(其实各类艺术家亦然)的视觉本质上是主观意识上的对外“观照”加进外在给予的一种“反馈”,具有外物在于我的性质。这又是一种赏美,赏的是个体物象之美,物象与物象的关系之美。因之,这里是排斥以物质分析为己任的科学家对物质的认识方法的。一旦进入到对存在对象的物质分析与实证性认识里,画家就会情致顿失,从形象美感的层面落进功利的冷宫,美的感觉就会云散烟消。所以,古来一些名画家虽对景写生,也时刻不忘写胸中之意,更有不少人只对景观赏一回,留下记忆,归制成图,进而还会出现对自然景观的种种升华。高明的写生者也旨在抓神韵,作有取舍的勾勒,而忌刻离开神韵作苟细的死摹。所以中国画家,特别是写意画家到生活到自然中去,用视察、观察、分析来说明均不甚得当,看看,多看看,目及也就够了。

      心遇。上面所说的目及,仅为眼之觉。画家有了眼之觉,即应有心之觉。心之觉,就是心性作用中的感觉,我叫它心遇。画家的心性与眼中之所见相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实现的。人在存在世界里,目及者众,心遇者寡;眼见者易,心遇者难。作家艺术家看世界,总表现为与心徘徊,这就叫心遇。一般人看世界,不能有心遇现象,这就叫无动于衷。心遇之心,乃人之爱心,思虑心,悲斗悯心,廉耻心,作为心,忧愤心等等。个人心性之有无,之浓淡,之高下差别很大。作家、诗人、画家理应为心性至高之人。心慈性善,关爱生灵,富有悲悯情怀,都不是对他们的苛求。画家美好的心性,譬若优质琴弦,一遇弹拨,即有清音。琴之无弦,何以有音?画家之心若为势利之弦,目之所及,心之所动,为利为势为欲,感觉贫乏,精神晦暗,一俟形笔,难免低俗;如是往往靠大肆做作,结果也只能是虚张声势。

      在过去发表的文章中,我曾将画家的心性情怀,精神世界说成是画家的“心中领地”,“内在天地”。“内向深入”是说艺术创作重要的一面在于艺术家、画家进到自己的内在世界,倾吐自家心声,用心灵写作创作,让自我灵魂得到显现。这其实是鉴于我们曾在假话、大话、空话时代生活得太久了,我们自己也习惯于说假做假画假写假。中国文坛曾长期用诗文说假,大吹大拍;中国的传媒曾长期说假,大吹大拍登上世界顶巅。中国的绘画曾有的说假和吹拍也不逊色。

      我们既要当艺术家,当画家,还是要讲心、凭心。心遇之心,说到底是画家的良心,善良仁厚之心;良知,人文理性之知。在中外绘画的历史上,可屡见画家的善良仁厚之心,刚正凛然之气。清代画家郑板桥算是一个代表人物,他坚守良心而挂印弃官,“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悯民之心,兼爱之情,凿凿可鉴。郑氏于范为令之时有家书致弟:“煮糊涂粥,双手捧碗,缩颈而啜之,霜晨雪早,得此周身俱暖……十冬腊月,凡乞讨者登门,务饷以热粥,并佐以腌姜。”至今读之令人动容。还有民国时期蒋兆和画《流民图》,应该也是缘于善良仁厚之心。心境更高者如15世纪意大利画家达芬奇,他投身于“文艺复兴运动”,那就是人文理性良知的更高表现。

     情融。情融讲的是画家在心遇之中激发出了情感,并带着情感感觉世界,也带着情感作画。画家的“心遇”不会实现在情感的冷漠之中,“心遇”之中必然伴有情感的出现,更准确地说,“心遇”就是情感的特别激活。“心遇”之中出现的情感往往持续着,直到画家以画笔“言”出为止。画家以画笔写意,是不能没有情绪、情感的作用的,拿毛笔写意本身就应具有抒情性。因情绪、情感的作用,笔墨有时表现为舒展、畅达,有时表现为笨拙凝重。有情之笔为写,无情之笔为做。笔墨有情感内涵,正是中国画的妙处,独特之处。将情感融进笔墨中,融进形象里,艺术就不同程度地动人,情感从触发到表现,贯穿于艺术的全过程。说起来,人皆非无情之物,但在艺术里流露真情并非易事,更何况生活中的人在多种环境中是掩饰着真情的,现代中国画家利用绘画矫饰情感又是常见现象。如果在没有创作自由的环境里,在功利的诱使之下艺术家就更难以不矫情。

     艺术的一个重要方面在于以情感人,艺术贵有真情。但中国传统文化叫人情感内敛,教人喜怒不形于色。阶级斗争天天讲的时代权力又为艺术铁定了许多条条,即使有良心的艺术家也只能“言”不由衷。我之谓“内向深入”,即主张画家之笔伸进自己的心灵世界,让艺术表露人的真情,使艺术有人的真情。表现真情,也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从血管里喷血,我们就不能老是从水管里喷水。绘画艺术是以可视的平面形象说话,是要讲究形式的,但只知以绘画形式取悦于人,标新立异玩方法技巧,那么,方法技巧的新异外壳里,就势必是感觉的贫乏,是心灵的空荡。今日画家,真情较重地失落在功利的追逐之中已是不容否定的现象,中国画最本质的写意性已渐渐地淡出了绘画创作,画家在从艺的生涯里,在创作的始末,多半心系着某某大展的导向,揣摩的是有着大小展览话语权的评委的好尚。一些人没有性灵,却有磨功,据悉,为争大展,有人一张并非鸿篇巨制之作,也磨它一年半载,而且中国画界摩临照片也渐成风气。人们已难以巴望恢复中国画的写意生气、大气。

     思接。思者,思想也。艺术家画家在“情融”之先有思想的前在作用,“心遇”之心即有理性、理念的奠定。由生活激发出的画家情感又是离不开思想理念的支持引领的。思想是人的理性精神活动,人有着普遍的天赋情感,但人的情感比动物丰富、高层,且有序得多,这全在于思想理性对情感的升华主导。作家艺术家比一般人更需要情感的升华,即在一般情感之上有伟大情感,如中国古人所说的泛爱、兼爱之情,西方人推重的博爱之情,总之,作家艺术家应该是有着崇高理性观念的人。

      人的力量之处不在别的,在于思想。西方思想家帕斯卡尔说得好:“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因而我们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绘画创作是情感的活动,其实也是思与想的活动。“心遇”说的也是画家观念意识与社会存在,与自然景观的一种契合,“情融”中伴有思维,如此种种,都表现为思想的帮助。质言之,是思想进一步,进几步将画家的感觉、情感与所遇之存在乃至存在背后更深的东西加以接通的。

     总之,一个思想富有的画家,会有着他不同于一般人感觉社会存在的敏锐和感党自然外物的深远,不同于一般人感觉历史的情怀和接纳事物的胸次。这样的画家其实又有实现高出一般人的“心遇”和“情融”。作家艺术家们感觉社会生活、感觉存在的深广度是很不相同的,面对同一事物,你的感觉可能只能宥于咫尺之中的“这一个”,而另一个人却可能由此及彼,延岩很远,直到出现对历史的穿透,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思想修养是文学艺术家的根本大道,画家怎能例外?绘画艺术的品位最终决定于画家的心性情怀,未有心性不高画品高的事例,古今如斯,未来依旧如斯。人的思想修养,精神品位主要来自后天之教,环境的影响包括在后天之教中。后天之教主要在于读书致思,读书致思是真正的知识分子,也是真正的画家终其一生的道路。画家读书,绝非仅读绘画之书,历史、哲学、文学皆为应读之书,读大家,读经典,也读民风俚曲。艺术家画家应该有思接古今的能力,探幽品微的本领,这些都要靠长期的文本阅读。翻开中外的绘画历史,看看那些有独创性的画家,看看那些留下传世之作的人们,谁不如此。中国画史之上,历代大家都学富五车,不少人是诗文高手,胸次极高。明朝文征明、沈周、仇英、唐寅无不是腹有诗书的大画家;清代相聚于扬州的一批文人,常常激扬文字,创一代文人画风。他们文思如流泉,诗画合璧,境界自高。回头看看民国时期受今人膜拜的齐白石,人爱其画落笔成趣,却不怎么在意他的诗才。齐白石以诗言志的本领过人,他曾以菊花自喻其心志:“穷到无边犹自豪,清闲还比做官高。归来尚有黄花在,幸喜平生未折腰。”独立的人格还表现在《藤花》一画的题诗上:“柔藤不借撑持力,卧地开花落不惊。”,他还自刻一方石印曰“独耻干谒。”

      今日之众齐赞齐氏之画,而不以齐氏之心性,之诗文为然,媚权位,好攀附,拿笔作画心系孔方兄,能坐下读书者不知有几。一些名气不小的画家与人交谈还不知什么为普世价值、普世观念,无读书修身之意,多炒作爆名之心。腹中无诗书,笔下多躁气,画品不高就是自然的事。

      意贯。意贯说的是画家的意气在画面上的充斥,也就是精神气象在绘画过程中的连贯呈现。意贯体现在绘画的笔墨里,更是由画面的意境说明的。作画人可以在画上画很多很多的东西仍使人看了不能感觉到什么,或者画面堆砌不少反使人感觉支零破碎,这种画谓之无境界。画家处在乏意之中作画必然如此。写意画家作某幅画若中途辍笔,事后在原有的情绪消失之际续作,往往会出现拼凑、断气现象。

      画家作画中意气所致的连续表达,其自然连贯地流进画面的意气,是天地之意气,人情之意气。意气有强弱、高下、雅俗之分,意气之强弱、高下、雅俗皆在于人。最终画如其人,我们致今逃不出,今后仍逃不出古人的这个结论。

      最后来说“气使”。气使,说的是写意画家怎样使动毛笔。众人常知以力使笔,以力使笔是人的情绪处于静止状态下的手使笔动,这样的结果是墨色着纸,全无生命力量的显示。以气使笔之“气”,是意与力的合成,或者说以气使笔就是以意使笔,此时画家的手腕之力表现为心中之力,画家心绪所致,笔到意随,墨舒线畅,至而还有笔不到而意到的效果。

      我曾告诉学生,当画家要虚心好学,但不要崇拜他人,对于比自己修养高画得好的人,有大成就的人,佩服即可。要达到以气使笔,你在临池之际,还应该全无古人前人之念,做到目中无人,即使名声显赫的巨匠站在你面前,你也该不屑一顾。我也曾以八个字以赠学生曰:“读书有我,下笔无人”。放开胆量,开怀作画,才能做到以气使笔。这胆量表现为气魄,气魄靠有识,靠心性。所以我将“读书有我”置于“下笔无人”之前。“读书有我”是说读书人是带着自己的思考读书,读书要思还要疑,并非书上怎么讲你就怎么信。不思不疑地读书很难有自我之见,那是读死书,死读书。

      中国绘画艺术独立于世界绘画艺术之林的可贵处之一,就在于中国画的笔墨点线的美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其根本的原因是画家的以“气”使笔,气使之笔留下的是情绪之痕,意味之迹。画家作画时心与手的合一,使其感觉形之于点线,纸上的痕迹就显现出“道是无情却有情”来。气使之“气”,也是人格之气,情怀之气。传统之谓书如其人,画始其人,讲的正是这个道理。

      书画之中有媚俗之气,繁富之气,孤清之气,冷峻之气,散淡之气,朴拙之气,简远之气,深沉之气的种种不同,都与画家的人格品性、身世教养紧密相关,诸此都不是技巧的问题,也不是方法二字可以说明的。我将“气使”摆在“目及”、“心遇”、“情融”、“思接”、“意贯”之后,实在是因为“气使”是上五个方面内容的一种外化阶段,表达阶段,也是画家的血管喷血,或者水管喷水的阶段。

 

                    20105月在鄂东中国画研究院的讲稿

                                                      

 

 

                  题《溢香台语》

          无尽馨香,静植东窗。无意争妍,惹妒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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