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菴全集 上 【明】黃淳耀 著 ●目錄 黃陶菴先生集序 原序 新序 跋 文集 附錄 詩集 谷簾學吟 ●黃陶菴先生集序 當湖陸龍其撰 予自束髮受書即讀陶菴先生之文見其精深純粹高者可以羽翼經傳下者可以凌轢韓歐心竊慕之以為是何如人而其文之超軼絕倫如此及聞先生從容就義慨然太息謂先生於死生之際不苟如此志與日月爭光而行與天地同久宜其發為文章精純超絕協金石而中宮商也既又思之自變故以來平日談忠孝講仁義之徒臨利害而喪其所守者何可勝數而先生獨毅然不變人之所隱忍徘徊而不能决者先生視之若渴飲饑食之不容巳夏葛冬裘之一定而不待擬議也此豈可以強至而卒辦哉葢其所積者厚而所養者深矣及待罪先生之鄉見其遺老訪問先生之平生則羣以為先生平日孝友忠信取與不苟泊然於富貴而發憤于正學孜孜矻矻惟以聖賢為巳任而世俗之塵埃不足以入之嗚呼此其所以能臨利害而不變也歟自世教之衰士不知以廉隅自飭謂正學為迂濶謂功利為不可巳遇小利害則攘臂而起蠅聚蟻逐無所復顧平日之志氣如此欲其臨大節而不可奪豈不難哉由是發為文章不入于卑陋則病于雜駁雖欲彌縫潤色自附前賢如窶人之裝為富貴非其所有張皇支吾百病俱見無怪也故予以為先生之文本乎行先生之行所以能卓犖于臨變者本于平日之養士苟能以先生之養為養自然險夷如一履變則為歲寒之松栢處盛則為高崗之鳴鳳皆是物也區區文章之焜耀何足道耶不然雖文如先生猶不足貴也而况乎其必不能哉因先生之門人裒集遺文以傳而為之推論其本俾世之學先生者知所取則焉 嘉定黃陶菴先生諱淳耀字蘊生舉崇禎癸未進士卓然為命世真儒抗節致命乙酉之難聞者皆歛色正容以為今之顏清臣文履善殁後十餘年而其徒侯子 泓作為行狀文直事核無愧良史陸子元輔張子懿實侯子 汸張子珵輩相與排纘遺文錄為全集諸子以陶菴於余有知巳之言屬為其序余頃者屏居江村追念平生師友輯高陽孫文正公吉水李忠文公之文手自撰次以示來者又得陶菴之集而卒業焉乃喟然而歎曰孟子有言誦其詩讀其書不知其人可乎余於此三君子者既得而師之友之矣請因其文以知其為人高陽之為人奇偉沉塞如高山深林龍虎蟠伏噓雲吸風變化莫測是故盤紆隱深彌望儻莽重巖增起波瀾灝溔使人可仰不可跂者高陽之文也吉水之為人莊嚴易直如苞鳳角麐不騺不搏音中鐘律行應規矩是故正色讜言指事陳理如藥應病如坊止水使人可用而不可狎者吉水之文也陶菴之為人清真高簡如圭瓚黃流不雜瓦缶氷壺玉衡宜懸清秋是故懍懍懷霜眇眇臨雲懸匏眾清朱絃三歎使人可愛而不可求者陶菴之文也有志於尚友者讀三君子之文而知其鬚眉如在謦欬不遠弔碧血於同時激丹心于終古其亦可以無憾矣乎鳴呼賢人君子其身既與社稷終始而其文章則有鬼神護呵側出於刦灰煨燼之餘然吾循覽其文志意發越元氣鬱盤求其彫傷殄瘁之象而不可得也既而歌陶菴之詩出風入雅含宮咀商有鶴鳴沔水殷勤諷諫之志而無大東正月哀思噍殺之詞亂世之音無之而况于亡國乎古之善琴者秋而叩角則溫風徐廻草木發榮冬而叩徵則陽光熾烈堅氷立散當斯時也而賢人君子之文無恙比律協呂激夾鐘而發蕤賓造化其能舍諸吾竊疑卜子夏之論詩與孟子之論世殆至於今而有驗有不驗也余老學耄忘撫卷而茫然自失陶菴之徒郵傳其師之緒言于天人之際審矣故推言之以發其端如以文而巳矣陶菴固不待文而顯而其文亦不待序而傳序雖不作可也庚子冬十月虞山錢謙益譔 茲集鋟工始于己丑後安亭張珵以私淑之故取先生詩同其先世公路集別為小板較讐頗精乞序于牧翁牧翁遂舉此序以應先巳行世今此集中有數詩為先生子仍?玉所闕者不敢復補可以參攷行狀亦載安亭本中俟與墓表及鄉賢錄私諡議彙刻附後 丙辰二月方瓢張懿實識
陶菴先生之文一序於婁東再序於虞山自虞山之序出寘其人於高陽吉水之間若三精之麗天殆猶季子陳樂所謂觀止矣蔑以加矣然陶菴所以為文者即於人而得之虞山猶有引而未發者乎世之論文者皆知剽販塗澤之為病不知子雲之法言猶剽販也元和之雅頌猶塗澤也為其離文與人而二之也昔宋景濂譏退之經訓菑畬之說以為學經而止為文章之本陋之乎學經矣誠哉是言千古文人能免斯陋者有幾若陶菴斯可謂能學經也矣陶菴生於又?月明之季其時慕功名者溺於富貴工藝文者汨於詞章不復明聖賢之學昧於利義之辨陶菴矻立於狂瀾之表即所為帖括皆粹然儒者之言况所謂詩古文乎此合文與人而一之者也故其原本經術穿貫史學可與景濂相匹而天資清灑脫略塵穢曠然寵辱之外又有陳公甫之風是以論其學問詩文在潛溪白沙之間若夫涵養完粹即當致命遂志之時不異春風沂水之境此其內外澄澈惟侯子研德作狀能言其人與文之所以然葢研德為陶菴入室弟子其學問指授得之有自故能表裏綜括虞山稱其文直事核無愧良史殆有以也惜研德遽逝安得有吳立夫其人者序滄海遺錄使研德之文同龔聖予之傳文陸二公並垂不朽乎窮老如予方退耕荒浦雖陶菴有子能讀父書然貧不自振羈余甥館採栁養母瘠子羸妻煢焉一室又遑問前人所著之書乎今陶菴遺文捃摭編輯者始於陸子翼王而研德實贊之顧初刻未竟又二十年而張子德符復貿產以竣之若其始終維護卒使成于及門之手則侯子記原之心有獨苦者惟余知之於戲青簡雖新化血巳碧記原猶謂景濂為吳立夫門人以淵穎謚其師今陶菴之學實同景濂而夫子之門曾不得以景濂之事其師者事夫子乎考諸謚法清白守節曰貞道德博聞曰文夫子實無忝焉遂與張陸諸子告謚貞文余不禁憮然太息慨自東京故家文獻彫零三十餘年琬琰奚寄今陶菴既得裒刻其文復有狀以詳其行謚以節其惠師生存没于焉無負眎世之依附門牆生榮則親殁則巳焉者又何如也書成謹識數言附錢吳兩公之後時康熙丙辰春二月晦日同邑年弟蘇淵拜撰 ●跋 門人侯 汸曰張子德符刻先生集竟遣子用良挐舟迎予予擕猶子榮過方瓢悉出翼王所輯原本合新舊版二子對讀疑義相析其聲琅琅二老人倚聽之宛然先生脫草吟諷時也凡四日夜既終卷予喟而告二子曰若知是刻之非先生意乎先生平生不立專稿所為詩文多散見於每歲日記中乙酉夏四月先生遜跡北郭之卓錫菴手選古文一卷詩一卷大抵起丙子訖乙酉十年所得其刪去者葢什之八矣予往觀之先生因言吾所存未謂必可存也然以見吾志所立從此而進可矣古文代近自以荊川震川一派為學唐宋大家之津筏以唐宋大家為學秦漢之津筏而必經經緯史為之淵源詩直以陶杜為津筏風雅為淵源然不明心見性立其根極即無所為詩文也吾識趣久定閱歷未廣向來涉筆猶是經生本色未遇大題目亦未有大文章惟史論差近古詩則詠史樂府及和陶諸什吾稍寓意耳復舉示用意用筆之所以然予請持歸錄副先生繙視良久哂曰姑待之不三月而先生殉節此本遂不可問今其詩彷彿十符八九矣文則十僅四五祗以翼王勤苦收錄片紙隻字不敢闕遺授梓巳半今日補綴廑而成卷嗟嗟翼王之皇皇衰輯所願豈止此哉先生之不與錄副亦豈願吾徒之遽以是傳哉知此意以讀是編庶乎其可矣 門人張懿實曰先生乙巳生懿實少先生八歲先生十七八時先大父邀先生命子灦叔以下六七輩事之師友之間懿實既就傅先生輒教以學文之法至辛未先君迎之南城別墅予始得專受業者二年癸酉先生舘侯氏予負笈從焉又七年侯文節公送之虞山錢宗伯所壬午還邑立直言社予與侯氏兄弟復從遊如初於是翼王諸子並列門下謭劣如予瞠乎其後矣時先生連掇巍科益泊然功名之際當其里居社事彌勵不二年而先生殉節直言諸子同歸者半予不忍没先生之志彷直言為啟社羣賢復聚研德侯子實為領袖未幾吳門慎交之會諸子相率應之予漸嬾酬酢退耕虬江之野是時翼王徧搜先生遺稿次第剞劂予與同志力贊之而未成也其後或以先生殉節之故并諱其文或以先生文章因節義而增重亟謀卒業皆侯子記原持之至今乙卯季秋記原語予兄之欲繼直言者為傳先生不以其文也陸子求傳其文而吾弗之急者將有待也今翼王遊京師五年不返而吾年六十有二兄又長二焉直言之不可復續也吾亦何待哉盍姑就翼王所輯以卒其業□見吾三人所以事先生者各有其心白首如一勿留闕陷俟之不可知之人其亦先生所許乎予感其言蠲產鳩工三月竣事酹酒以告先生曰懿實不材今日報先生者如斯巳乎非輔也五年薈萃之勤汸也九年維護之力不至此自今以往流傳是書使讀者因以志先生之志學先生之學先生其如生矣乎懿實雖老奚敢辭責矣 後學侯榮曰先子十四歲從先生學十年而聞道先生嘗謂入室弟子莫之先也故默菴夫子暨秬□世父以非先子不克傳先生屬作行狀虞山公所謂文直事核無愧良史者也安亭張氏遽刻詩集中先子請歸而藏之茲較閱之役世父感先子之不及見也命榮撮其闡微之論曰夫士之所以自立者四曰文章曰功名曰節義曰道德所以用之者三曰才曰學曰識所以辨之者二曰真曰偽先生嘗稱曰學者以識為主故斷然知文章功名節義其真必出於道德自少至壯志之純而守之確雖風靡波蕩之餘而元氣渾噩猶立虞夏而指羲皇也癸未中第後研究益切遂豁然悟心性之真體繇是略門庭探堂奧捐枝葉務本根盡撤諸家之藩而浩乎獨得焉動靜一如也窮達不變也夷險無眩死生不二也又曰先生知道德之指歸如百川之趨巨壑眾星之環辰極無心於文章而大音鏗鏘無心於功名而臨難激發無心於節義而從容成仁四者之樹立並出於真何也其識定也天下之知先生於文章節義功名者易而知先生之道德難知先生之學與才易而知先生之識難知先生之為宿儒名德易知先生之為一代完人難也 自先君遭乙酉之變仍?玉方四齡家室飄搖藉外翁眉聲先生一椽棲止母子煢煢蕭然四壁稍長知求父書而散亡巳盡嗚呼痛矣所賴翼王研德同力搜輯得文八十有二篇詩三百八十篇史記評一卷吾師錄一卷于是同邑諸世執暨及門數君子相與謀付剞劂翼王遂悉為編次以出不謂人事牴牾未能卒業垂二十年今得記原趣德符一舉而成之顧念四子篤古誼于師門續微言於既晦仍?玉也痛九泉之血碧感手澤而如新不忍以不識也含毫欲下心絕淚綆又不能以盡識也謹載名末簡永世勿諼云爾 丙辰三月朔日男仍?玉百拜謹識 弟淵耀 流耀 洪耀 姪瑩 甥趙揆 ◇文集◇ 卷之一 書啟 卷之二 序 卷之三 論 卷之四 史記評論 卷之五 傳 卷之六 祭文 卷之七 雜著 ●陶菴文集卷之一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著 書啟 ◆書啟 上座師王登水先生啟 寄弟偉恭書(癸未) 答歸元恭書 答柴集勳書 答張子灦書 答侯雲俱智含兄弟書 答侯記原書 答金孝章書 與去非禪師書 答王研存書(乙酉) ○上座師王登水先生啟 伏念某海壖賤士林草鄙生抗高標于媚學之塲彈古調于無人之野書忘寢食思起班楊賈董而與遊學論精微將求濂洛關閩所未發至若帖經墨義恥為繪句絺章風變永嘉力追正始功非武事高語廓清坐是浮沉鄉較者廿年因之蹭蹬棘闈者五舉雖年未臻于強仕人方濫數為時髦顧名巳宿于文塲巳亦自疑其晼晚不謂雕蟲末枝薦諸氷雪聰明叨居摸索之中得聘風雲之氣茲葢恭遇老師臺下誠能體國公以生明龔黃高漢吏之稱燕許擅玉堂之筆方且五雀六燕平操人物之權衡遂令纖利小材盡入文章之淵府榮然骫骳荷此甄收感乃銘心謝宜重繭然而齎糧千里方嗟趙壹之空嚢偕計公車復廹郗詵之獻賦是敢敬修牋記參承之禮用以稍紓高山仰止之誠雖其跡涉踽凉似永叔之不登階序或者心存永久如任安之獨在門闌謹瀝下情以塵清覽有違此語是負師恩 上座師王登水先生書 ·上座師王登水先生書 某蹇淺下材自十有七歲而入膠庠今廿有一年矣生平厭薄陳言獨好泛觀古人之書葢嘗求義理于六藝求事跡于二十一史求萬物之情狀于騷賦詩歌求載道之器于漢唐宋數十家之文章編剗規撫涵揉櫽括放而之于詩若文之間有一言之合道一篇之追古則欣然以喜至于忘食若今之制舉業固未嘗屑屑以求工然亦以為繹聖經尊王制無所苟而巳矣近則深惟臧氏三不朽之旨嘗謂古之立言傳世者非其有得于心則莫能為也夫既有得于心矣雖有言可也如遷固荀楊韓歐之屬是也夫既有得于心而有言者矣雖無言可也如鄙宗之叔度是也某之所見如此則視俗學彌不足好比來敓華踐實玩思性理將求所以悟明其心而剛大其氣以庶幾于古之因文見道者尋繹久之亦復超然有見于文字語言之外始知近代河東餘干新會姚江諸君子之理學門庭或殊而歸趨則一世儒舍性命而談事功舍事功而談文章是以事功日陋文章日卑而詖淫邪遁之害浸潯及于政事而不可救葢天下之俇攘數十年于茲矣某也粗有識知上受罔極之恩于孔孟其敢貿貿焉以文人自居以富貴利達之學術自陷也哉重念有親在堂不敢絕意進取是以前此雖經屢刖今年復隨眾入闈屬有天幸得出于執事之門下恭惟執事慈祥溫惠之風清剛廉潔之守仁思義色洽被遠邇精鑒妙裁出于誠一闈中所得率多奇傑卓詭之士而某也誤廁其間雖其才不及韓愈蘇軾萬分之一而執事固今之陸宣公歐陽永叔也世有出于宣公永叔之門而不竭蹷奔走叩首函丈者歟惟是榜放後即入南都台旌巳還青陽是時督學有親供之召留江陰者旬日家間復苦京報人乞索無厭乃歸家匄貸以遣之而某窶貧人也計偕在即束裝愈難因思執事所以甄收某者固將望其有所樹立不必責以區區之一見是以不揆狂斐輒敢自述其為學為文之本末與其所以不得至前之故熏沐拜書仰塵清覽伏惟執事憫其至誠也教且誨焉而不督其罪戾幸甚幸甚 ○寄弟偉恭書 【 癸未】 日夜盻家信。惟得七月中一書。心懸旌如也。知弟瘧疾、此不足為苦。想當旋復矣。聞學臺歲試在九月中。名次前後。不知何如。然此直呼盧耳。大得失不足介意。况小者乎。吾廷試傳臚時。見鼎甲三君俗輩往往好此先上。不得。與者。皆嘖嘖稱嘆。以為登僊。甚者、至閉目搖頭不欲觀。葢羨之之極也。吾此時嘆息無限。昔人謂狀元三年一箇。何足多慕。此至言也。天地狂者真心事間自有數千年一箇者數百年一箇者數十年一箇者今人必不肯為數千年一箇的人。而必欲為三年一箇的人。巳是可笑。况數月一箇。又何足言乎。我近來意味甚襍。皆因終日塵中打滾。自然多走失處。又胸中橫著一箇矜字眼見他人品骨不古之狂如是。自知之□。何等光明俊偉。如我議論不如我意思識見皆不如我便不免有輕蔑時俗之意坐此學力不進然在寵辱塲中壁工者□□□節。立如鐵則中庸所謂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吾自信無憾。推而言之。天下國家可均也。惟中庸不可能。則過此以往。并心一向。猶冀天不絕我。三教聖人不棄我。我終有一立腳去處不徒然而巳弟勿憂我為俗人所牽。俗念所染。但我當自憂處處正多耳客中無可與語。時時仰屋而嘆。買得唐詩數冊。小鑑一部。誦詩至精微入妙處。讀史至得失分際處。窻虛月白。風急天高。自嘆自嗟。自解自會。真進取本□。恨千載上人不從吾游也。目前諸公赴舘選如渴。我掩門獨坐。既無得理。而又懸念吾父吾弟。且思昔人三喪在淺土。便汲汲求人以葬。今吾家二喪未舉。為人子孫者。亦安得曠年于外乎。 寇交訌。倐忽不嘗。今趁道路略通時。且歸料理一番。如可終不謁選。竟作隱局。否則打疊身子乾凈。然後入世。鼠奸蟲臂。隨所賦予可也不知此念是否。大約出月初十前後。可以戒行。至遲則臘月二十後。必到家矣。半月中惟有召對一著、為意外羇留之計。恐亦未必然矣。世問事真不可做。十分勘破。可做者只有巳分內事。勉之勉之。致意同好諸君厚積德而深養晦乃今日事也。 ○答歸元恭書 相隔經年。實以人事牽率。心跡乖互。知有道者不我棄也。承示近著。并見教以兩先達之言。一宗秦漢。一學太僕。且欲取决于耀。耀于此事。所謂力不足者。雖其鑽窺之久。小度之艱。亦差自謂有見。然方思取决于仁兄而未得。况敢决仁兄乎。又况敢决兩先達之言乎。唯下問諄切。不敢不有以置對。夫謂文必宗漢。學昌黎巳非其至者。宋以下姑置先對日發揮。之此說非也。夫漢人文章。如遷固之史。賈誼仲舒劉向之奏疏。七制之君之詔令。其雄徤飄忽。淳深溫粹。固巳極語言之妙。而宜為學者之準則矣。然而近代空同太復歷下弇州之宗漢也。得其皮毛。唐宋諸公之宗漢也。得其神髓。得皮毛者似之而不似也優孟之學叔敖也得神髓者。不必似之而透切。似也九方皋之相馬也。試取遷固諸人文字讀之。又從而深思其意。然後知昌黎所謂師其意不師其辭。與所謂古人為文本自得者。真超然獨見之言矣然後知昌黎以下諸公之善于宗漢矣若夫何李諸公之宗漢。徒摘其成文、章絺而句繪之。天吳紫鳳。顛倒裋褐。而顧自詫其機杼之工。真不滿識者之一咲也。今欲關去昌黎及宋以下諸公。而直言宗漢。其說不為不高。然不免陰翼空同太復諸公。而反操入室之戈以向漢人也。且學漢人之文。譬如學孔子。今生孔子之後而學孔子。其能不一譬一正。八家長技。由師傅一蹴而徑至乎抑必如孟子之私淑諸人乎如不免私淑諸人。則昌黎以下諸公。固吾所私淑之以學漢者矣又有說焉。以唐宋諸公為學漢。猶淺言之也漢人之文。從六藝出。唐宋諸公之文。亦從六藝出。以唐宋為學漢者。直謂得其氣脉以透過一層。詞□優長。行文爾若其議論之高治擇之精庸有遠出于漢人之上者漢人間或有疵。如孔門之有樊須、宰我唐宋人間出于漢人之上。如後世之有濂溪明道。使濂溪明道。與樊須宰我之徒。差肩而立。不問知其優劣所在矣。夫漢人之文。與唐宋之文。既同出于六藝。則不學六藝又烏可以學漢哉此說既明。則近學太僕之言。誠非卑論也。葢太僕之學韓歐。是一萹大指所在。猶韓歐之學西漢。皆所謂師其意。不師其辭者也皆所謂自得者也由漢以後。有唐宋諸公。由唐宋以後。有國初方宋諸公。國初諸公既没。當刪去何李王李之文。而直接以荊川震川諸公。欲觀海者必泝江河欲登岸者必由津筏此不易之論也。放言至此。恐為外人所詞怒。幸仁兄一覽。即焚去之。所示諸作。筆高而味長。尤善反覆婉折以極其論。真善學歐陽者。謹據愚見。以得失鐫注簡首。以復。承委詩序、因耀近日、好靜坐深思、不敢妄作、欲姑徐之而後發、屬計偕忙廹、未果、然終不敢自外也又承許見贈小序、幸即為之、而于大鴻處見寄、幸甚幸甚 【 學文原委。發得洞遠分明。然只是吃透昌黎所論。】 ○答柴集勳書 大鴻處得長箋、勗我望我。比于九鼎大呂之賜、然所謂廬陵云云者。弟何人斯。而敢為役。抑可謂有其志矣。唯仁兄篤實輝光之學。醇深雅徤之才。博取而精出。厚積而遲發。其于古人。固當掉鞅而出其前也。弟耀學業蕪淺。不足為知巳道。顧吾家涪翁有云、治經欲鉤其深。觀史欲馳會其事理。經史二物真學者之左右手也然不治經而欲觀史譬孟子所以云先立乎大者。之持無星之秤不足以衡物不養其心氣以求合于道而欲治經譬藝無根之花生氣盡則萎矣日來端居靜思。以求所謂養心治經者。所未有得也。仁兄其有以教我乎。 ○答張子灦書 尊稿共選四十餘首。可謂過刻。然此事亦不容不刻也。所選皆的的清妙。然弟意授梓且緩古人著文素、茗述□□。述。多至晚年乃定。葢中歲所為。或丰格未成。波瀾欠老。皆它日遺恨弟望兄為不朽之業遲之深之將來火候至足。自當泚筆慫惥。今則姑徐徐云耳荊川集送到。此老是歐曾嫡派。集中諸傑作。如讀春秋周襄敏公傳、敘廣右戰功、不能指其何字何句是古。而逼真古人。惜其得意處。流入近時道學一路。然談理亦多發明。詩則必不可法。文可談理。詩非可□理。尚不宜有理語。□須□會。詩不可談理也。弟亦未曾細看一過。不過信手所到。標出數處。亦見其意思所在而巳。俟他日覆觀之。或更有所窺也。 ○答侯雲俱智含兄弟書 審知習靜鈐齋、讀書學道之味。與時俱深。欣羨欣羨。僕一春多為酬應所牽。袞袞過日。因而動靜兩橛。亦多乖張。每思古人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譬諸農皇之嘗藥。一遇毒螫。不復再嘗。今則明知其為腦子野葛。而姑致牙頰間者多矣。豈不可嘆哉。業巳誓心刻骨。不徹不巳。其下手處。全在刻刻照顧主人公而巳不患念起。惟患覺遲。此八字訣也。若工夫未到自然。漫云休去歇去。正是服食中之腦子野葛也。何如何如。五月中、與眉聲擕數十卷至陳園。屏跡不與人接。未幾、聞八月會試之旨。未免隨眾一行。此實萬萬非本懷。而有不得不往之勢。陶公所云、一形似有制、素襟不可易者。我之謂矣。僕嘗語人云。身無濟世安民之才。亦無全軀保妻子之志。世事如此。當養晦十年。至舍我其誰而後出。此宿志也。今乃似馳馬入京應不求聞達科者。心跡之間大可憫笑也行期在月之九日。爾後當有數月之隔。音郵諒不數數。前承訊及詩劄。已寫至鄭風。大約漢宋兩造。而巳意微加讞决焉。今擕置行縢中。有暇輒續之。未能寄往。以雲俱智含、精解懸悟。不須以此對同也。近者翼王亦事此學。視僕尤詳悉。想所欲聞。諸唯。為道自力。勉旃勉旃。 ○答侯記原書 四方之事。鄉邦之憂。紛紛然莫知其竟。大抵小急即以為極危。小安即以為無恙。萬方聲一槩。古今一丘貉耳。日欲隱遁而終苦無法。前與德符言、欲寄跡浮游。葢無聊之思。究竟不是了局。柰何柰何。承吾賢至情。今小得擺撥。便急急以來。特未能約日也。邨居日長。作何工夫。以消永晝。出世經世。能并敵一嚮否。便中更寄一語為慰也。 ○答金孝章書 胸中有孝章者十年。而未得謀面。忽于棘試中、聞聲相就。作合甚奇。此亦吾輩異日一段叚話也。弟濩落既久。不復嗟嘆。偉抱如吾孝章。而猶然廻翮。文章尚有價乎。鱗長來敝邑、兩拜手翰。初次以鱗長暫歸。匆匆不及裁報。先後得讀包將軍傳、及太夫人志略、一表孤忠。一揚聖善。此即孝章之出師表陳情疏也。忠孝大節。略見于此矣。如命僣為太夫人哀辭。及包將軍楚辭各一章。書素冊呈正。意滿口重。辭不得流。惟執事教之。亡友閔裴村、一生苦吟。窮死草間。良可哀痛。聞其閫中。素能攻苦食淡。一子亦漸長。差可慰意也。弟巳收得其遺稿。稍次第之。開歲即當授梓。尚欲細商之于左右耳。渠存日、每道孝章不去口實。而孝章可謂古道復形矣。鱗長旅况落落。幾成薦福碑。弟與同人言及輒歎。每舉青蓮詩中、空手無壯士。窮居使人低、二語。不勝慷喟。宋史一事。大有功于學者。弟意更欲刪去其不必存之傳。而于必存之傳。不妨字句稍詳。昔人謂較書如落葉。掃而愈有。則知勒成一書尤難尤難也。 ○與去非禪師書 去歲、承開士大錫鉗錘。得未曾有。自念身非子韶。乃當吾世而遇妙喜。何幸如之。知為先和尚掃塔。刻期振錫。復蒙垂顧敝廬。其為接引鈍根至矣。至矣。不肖以傷暑煩悶。不便入舟。恐復稍遲。則瓢笠已去。是走急足相問。并有所質。不肖于先天一段。深信其不容擬議。無可思為。要在當人直下認取。棄邊見而證圓明。破頑空而趨正覺。然而實無所趨也。實無所證也。以無趨無證為主宰。此一病也。以無趨無證為妙詣。則又一病也。二六時中。動靜不分兩撅。當其動時則即動以觀靜當其靜時則即靜以涵動以本來無拂拭為本體。以時時勤拂拭為工夫。如此做去。不知有少分相應否。伏乞一言教之。太虛為室。明月為伴。開士與不肖。未常少別。何有往來。今日謂不肖與開士聚頭磕腦。無不可也。更望開士深濳厚養。向折腳鐺邊。打捱幾時。以待龍天推出。勿瞎卻人天眼目。外具檀香一炷以識皈依不盡。 ○答王研存書 【 乙酉】 南訊巳不必言。吾輩唯有去城而鄉。雖埋名不能。而潛身必可得也。果有新縣正。必無見理。冠婚喪祭、以深衣幅巾行禮。終身稱前進士而巳。一事不應與州縣相關。絕跡忍餓焉可也弟之愚見如此。前世龔君賓、謝疊山、及國朝龔安節先生而在。其商略亦不過如此。弟與年兄。每事相聞。今至大關繫處。不敢不以真語就正。幾日內、弟必出城相見也。 陶菴文集卷之一 ●陶菴文集卷之二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著 序 ◆序 遊橫山記序(丁丑) 送趙少府還郡詩序(甲申) 張大參玄津總持序 張子灦輯感應篇序 葉石農偶住草序 吳奕季淫鑒錄序 張子翼救荒賑饑錄序 侯記原慧香社冊序 陸翼王思誠錄序 吳義齋經畬堂詩序 潘鱗長康濟譜序 于子堅詩序 閔裴村詩集序(壬午) 小山集序(乙酉) 學古偶刻題辭 郁遠士詩文序(壬午) 嚴永思先生七十壽序(甲申) 歸母陳夫人六十序(代) 陳母張孺人六十序(代) 蘇母金孺人六十序 唐翁壽序 陸履長鄉兵議序(己卯) 易文自序(乙酉) 陳義扶近藝序 陳義扶文稿序(壬午) 金懷節時義序 陸子百義序 吳見末行卷序(壬午) 徐定侯行卷序 董聖褒房稿序 州邑文紀序(代) 兩徐子合稿序(壬午) 上谷五子新撰評詞 暹社題辭 ○遊橫山記序 【 丁丑】 吳杭接壤。吾吳之遊者、一放舟、輒至武林。葢以西湖景物。柔淡娟好。在人耳目間也。余足跡未至湖上。然心知奇勝不盡於湖。嘗戲謂浙中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一望可見。而其心腹腎腸。則必反覆抉擿而後得之。今遊者至湖而止。每輒言佳勝。其能捫幽歷險、與猿鳥爭道者。卒亦無有。此何異千里擇交。一揖而退者乎。聞余言者。無不大笑。今年秋七月、馬巽甫先生、歸自武林。出所作橫山遊記視余、則自湖上以至此山數十里中。氣候之晦明。草木之濃淡。岑嶺之鬱紆。潭澗之沿泝。樓閣之位置。鳥獸之飛走。幽人奇士之酬酢往來。一一在焉。讀之神明忽開。毛髮盡磔。飄飄然不知此身之在塵土也。余所尤異者。山中之人。相親相愛如一家。至刻筍為識。而可以禦盜。則其淳古淡泊之風。迥非人境所能有。昔陶徵士作桃花源記。後世詩人、如摩詰、昌黎、夢得、聖俞、諸公。皆形之咏歌。以為神僊。至坡公、則謂淵明所記。止言先世避秦亂來此。則漁人所見。是其子孫。非神仙不死者也。又引青城山老人村為比。以為天壤間若此者甚眾。不獨桃源。坡公之論誠高矣。然余意陶公居晉宋溷濁之間。感憤時事。寓言桃源。以嬴秦况當時。以避秦自况。如記中所云、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及詩中所云、淳薄既異源。旋復還幽蔽。願言躡輕風。高舉尋吾契。則其黃唐莫逮之感。固可概見。而非真有所謂桃源者也。疑坡公亦未得其旨。獨其謂老人村道險且遠。其人不識鹽醯飲水而壽其後道我欲問彼蒼。何故鑿混沌。稍通漸致五味而壽益衰則有至理存焉。今觀橫山去湖稍遠耳目不雜而而山中之人獨能全其淳古淡泊之風如此則亦未識鹽醯之老人村也余故服先生之善遊。而又歎西湖一泓。為趙宋君臣盤樂之所。論者目為尤物破國。至比之西子。而橫山以榛莾未闢超然於酣歌恒舞之外豈非幸歟異日者。松冠芒屨。從先生徧遊其間。庶幾為太平之逸民。其亦足矣。 ○送趙少府還郡詩序 【 甲申】 崇禎十七年、夏六月、於潛趙公。自嵩江少府、來攝嘉定縣事。時賊陷京師。海內震驚。嘉定沿海不逞之民。多結黨伺釁者。適村民見弒于僕。并其家七人、皆被殺。于是酒傭竈飬。皆起為亂。什什伍伍。白晝持兵。迫脅主父。使出劵以獻。僕坐堂上。飲噉自若。主跪堂下。摶顙呼號。乞一旦之命。幸得不殺。即燒廬舍敓錢物以去。不三日而火及城之南隅。公下車。適與變會。而備兵使者、程公、以他事行縣。廼與公日夕計議。發兵捕殺二十人懸首以。狥眾為稍定。居數日、程公以邑事委公而去。公多設條教。旌善罰惡立保甲申鄉約誘諭之如子弟。疏導之如江河。朞月之間。邑以無事。說者謂嘉定之變。實前此所未有。而程公以嚴法制之于前。趙公以寬政撫之于後。生死而肉骨。亦前此治嘉定者所未有也。公每旦起坐堂皇民有持訟牒至者□竟乃受之其瞞讕不可受者立罷去之間一日。出俸錢市鮭菜。無一錢侵公帑科里役者。其強力潔廉皆此類。視事僅兩月。撫軍祁公、以卓異薦公于朝。直指周公、以公旦夕柄用。不可久居下邑。遂具疏請以進士嘉善錢公補嘉定令。而公遂去嘉定。暫還嵩江。諸生某某等、以公之德不可無頌也。相率為詩若干篇、以送其行。而屬余序之。余昨歲計偕北上。遇公漕河。公方□糧至京。余同行數舟。與糧艘爭閘。艘發數十人守閘。百方諭之不得過。勢且後期。不得巳走訴諸公。公徐至。一麾而散。余嘗私語同人。公御下如此。將相材也。應者皆嘸然。既踰年、而公來治嘉定。其整暇不亂與御數十人不異然後知余言之騐也。昔仲山甫之賢。以吉甫作頌而傳。若漁陽之頌張堪。蜀郡之頌廉范。則堪范初不以頌而傳也。而頌者之詞。反以堪范而傳。今公治行卓卓如此。他日傳循吏者。必將以嘉定之詩附見焉。是其為吉甫不足。而為漁陽蜀郡有餘矣。余既竊附知公者之末。而又幸斯言之得傳也。遂援筆為之序。 ○張大參玄津總持序 大參張公伯常、所著道書數萬言、其篇目白真言、曰元樸、曰道符、曰要言、曰默語、曰的旨、公殁後二十年、而公之孫宏經、始得刻而傳之、嗚呼、世之言養生者多矣。其高者、誕謾穿鑿。率如係風捕影。而其卑者、至以袵席交接、為神仙之捷徑。此無異狂惑喪心者。身入廁溷。指為丹樓玉堂。方將褰裳赴之。而不知其身巳與蟷蠰俱溺矣。公之此書、所言皆清淨之旨。尤與彼家相反。故其引言曰、若不斷淫而學道猶蒸砂為飯雖歷千刼只名熟砂不得為飯至哉言乎。篇中抉擿奧□。披露鋦鐍。洞然無復留蘊。葢公以此自証自悟而巳。初不欲出以視人也。今宏經一旦付諸剞劂。譬猶天禾肉芝。陳列市肆。豈可以其倖見而驟得。遂與菽粟同觀耶。公殁後有異。識者謂其尸解。茲不具書。 ○張子灦輯感應篇序 世之言感應者。多推本于佛氏。以為輪廻因果之說著。而後有感應。儒者無是也。余不然其說。六經四子之書。言感應者非一。但未嘗以某事係某應耳。列子曰、吾惡知死于此者不生于彼乎。然則秦漢以前。學者知有輪廻久矣。攷諸史乘。如杜伯之射宣王。公子彭生之祟齊襄。灌夫之殺田蚡。往往而有。斯皆佛教未入時、事之令于因果者。未可謂傅會也。世儒之排釋也。如角力然。務求其勝。自退之、伊川、元晦、諸大儒。以斥攘二氏為任。後學陽浮慕之其明道不如諸儒而獨學其排佛斯亦病矣且夫諸大儒之于佛。非能深窺之而見其不然也。望其崖略。以為佛之道。如是已矣。故其同于儒者。則以為出于襲取。異于儒者。則恠而不信。其于老也亦然。善夫先民有言曰。孔子之心。佛心也。門庭施設不同耳。夫執其門庭施設。而以為有二道焉。惡覩所謂三教者哉。感應篇本道家言。而與佛氏相出入。其旨歸于獎善化惡。足以輔翼儒教所不逮。行世既久。人多樂誦之。顧一二高明自喜者。或置不道。曰、此道家淺說耳。嗚呼、三教之書之深者有之矣。世人見之而不能讀。讀之而不能信。則亦末如之何矣。獨是篇之指事也確。而立說也簡。簡易讀也。確易信也。讀而信之悚然如雷電鬼神之交于前相與黽勉駈策而不為惡其利不亦溥乎夫說有依託。而可以利天下。聖人猶將存之。而况的的如摻右劵者乎。余友張子灦、取昔人箋註事實、隨筆損益、授梓人流通之、要亦行吾所見而巳。世有冥心獨契。得三教聖人之心于千載之上。始可不讀是篇。不然者。幸母淺視之也。 ○葉石農偶住草序 昔僧皎然論詩云、有越俗格其道如黃鶴臨風。貌逸神王。杳不可羇。有駭俗格其道如魯有原壤。楚有接輿。外示驚俗之貌。內藏達人之度。此二格者吾欲以石農先生詩當之。石農詩、實自陶韋門中來。清迥澄澹。不律而法。近從武林過疁水、視余、以達觀樓諸作。疾讀數過。恍如挾天風。凌險絕。下視齊州猶九點煙耳。葢其游戲塵中。胸次浩浩。如昔人所謂香象擺壞羇鎖而去者。宜其語言文字之問超詣若此也。 ○吳奕季淫鑒錄序 淫殺二罪。於人為最重。書之以戒殺名者多矣。而戒淫者絕少。豈以淫之罪為輕于殺與。夫殺害物而巳。匹夫寄豭則足以忘其軀王侯漁色。則足以滅其國。是淫者。自害害人之大者也人無孌童季女之好者。其口腹必淡而世所傳羽流禪伯。持戒數十年。而敗于妖姬。惑于炭婦者。往往而有。然則不淫者固可以不殺而不殺者未必能不淫也世有以筆墨導淫者。如詩中之有香奩。書中之有豔異。裙屐少年。嗜若飲食。深入肌膚。不可除去。余常欲勒一戒淫之書以敵之。而遷延不果。會友兄張子灦。持一書示予曰。此友人吳奕季所作淫鑒錄也。其功于世俗甚大。子盍以一言助發之。予受而卒讀。則其書所載先正格言。古人懿行。與夫世俗之以淫獲禍者。班班具焉。因謂子灦、此書行。吾可以輟筆矣。抑中人以下此書之所能戒也中人以上此書之所不能戒也胡澹菴上。書、請斬秦檜。遷斥嶺海。萬死歸來。而猶有情于黎頰之微渦。趙清獻壁立千仞。而猶屬意一官妓。使老卒召之。非此卒故遲其事。則清獻敗矣。世有如胡趙兩公者。苟不自悔。則非一卷之書所能動。奕季且若之何。子灦曰然誠有如胡趙兩公者。未有不悔者也。吾所患者。裙屐少年耳。彼其人珠玉買笑。胡粉弄姿。而世又有書如香奩豔異者以導之。非使之知淫者之獲禍。其勢不能自悔。夫勸其不自悔而使之悔則其能自悔者聽之可也。予作而歎曰。有旨哉。因題其簡端。使歸奕季。 ○張子翼救荒賑饑錄序 辛巳壬午、歲大饑、張子子翼、刻救荒賑饑錄數千言。其心、一以上之人。宜振廩同食。有如趙抃者。一以下之人。宜分人以財。有如李珏者。使上之人能心其心。必優為抃。使下之人能心其心。必優為珏。然而子翼之心。則非是書所能載也。亦在乎讀是書者、惻然動心而巳。讀是書而不動心者。自賊者也。動心矣、以為不可見之行事者。賊其民者也。 ○侯記原慧香社冊序 侯記原持一冊子視余曰、吾于來歲庚辰、欲為一社、入社者、人持銀錢以來、隨力多少。逓推一人主之。耳有聞也。目有擊也。或人或物。可悲可憫。可用財物利濟者。取諸社。一歲中當數舉焉。與社者籍而記之。當用銀錢。按籍而取之。用巳。復按籍而銷之。先生以為何如。余曰、善哉。侯子之志。夫見物有急而心不動者。忍也。心動而不能濟者。吝也。心動而能濟之矣。取之宮中、久而不繼者。愚也。獨為君子者。隘也。繇子之說。可以澤物。可以廣善矣。然則此社宜何名。曰、子嘗讀六祖壇經乎。自心無碍。常以智慧觀照自性。不造諸惡。雖脩眾善。心不執著。敬上念下。矜恤孤貧。名慧香。此釋典也。與吾儒近。子之說。未嘗不與佛氏、近也。宜名其社曰慧香。慧香社成。余亦其中之一人也。因序其緣起。書之簡首。 ○陸翼王思誠錄序 交道之喪久矣。高者不過鬬炫詩文。下者乃至徵逐酒食。其聚會也。或甘言巧笑以取悅。或深情厚貌以相遁。求其責善輔仁者。葢千百不得一焉。予為之慨然而憂。惕然而恐。壬午春、有同志斯道者、十餘人、為直言社。前輩、則有高叔英、友人、則唐聖舉、陳義扶、蘇眉聲、夏啔霖、門生、則陸翼王、張德符、高德邁、侯記原、幾道研德、雲俱、智含、兄弟、暨吾弟偉恭也。平居自考。咸有日記。赴會之日。各出所記相質。顯而威儀之際。微而心術之間。大而君父之倫。小而日用之節。講論切偲。必求至當之歸而後巳。諸子奮志進脩。日新月異。而翼王以敦篤之姿。為精微之學。惟日孜孜。常若不及。苟一言不合乎道。一行未得乎中。小經指摘。立自刻責。飲食俱忘。今歲之春、取思誠名其日記、而乞余數語為勗、予惟大哉乾元。萬物資始。在天之誠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在人之誠也。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自然之誠也。擇善固執。弗得弗措。勉然之誠也。四者雖有不同。然由勉然以進于自然。盡在人以合乎在天。其歸一而巳矣。今之學者。未能反身而誠。性與天合。漫云不假思為。可以坐臻斯道。告以博學審問慎思明辨篤行之說。往往以為支離而厭去之。其亦謬矣。夫聖以誠為本誠以思為要故洪範曰、思曰睿。睿作聖。昔謝上蔡見伊川、稱天下何思何慮、程子謂有則有此理。賢卻發得太早。在上蔡得此一句救拔。自是切問近思。理會事有不透。其顙有泚。故後來不至流于禪學。劉元城事溫公凡五年。得一語曰誠。請問其目曰自不妄語始。元城初易之。及退自檃括日之所行。與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後成。夫以上蔡之明敏。與元城之剛毅。百倍于今之人也。然猶精思殫力而不敢高語自然如此。翼王勉乎哉。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庶幾乎孟子所謂思誠者。則劉謝不難逮。而于立社之意無負矣。翼王勉乎哉。 ○吳義齋經畬堂詩序 余覽前史、見古者高蹈獨往之士。心慕尚之。以謂近世人材。雖不逮古。要之吏治武功、儒林文苑。可與古人方駕者。往往而有。顧求一真隱者。何寥寥也。後有良史。將遂隱逸傳不立歟。或獻疑曰、所謂隱者。以其不可得而見也。使子能見之。則已非隱矣。且夫灌園磨鏡之流。負苓箍桶之客。山林城市。龍章魚服。子安得而遇之。雖遇矣。安得而知之。余不能答。然亦不以其言為然也。一日父友葉石農先生、出經畬堂集一卷視余、曰。此吾鄉吳義齋先生所為詩也。義齋服賈而行儒。好陰行善以濟物。伏匿韜晦。世罕有能知之者。所為詩及小令。皆聊以寓意。未嘗瞡瞡比儗。而音節圓美。神彩流煥。翛然有塵外致趣。子試評之、以為何如也。余受讀終卷、為驚歎失聲。若義齋、非古之所謂隱君子者耶。今世為詩者多矣。未有工如義齋者也。其工如義齋者有矣。未有不以詩自名者也。詩工而不以名者有矣。未有濳德隱行、又高于所為之詩者也。然則後有良史。將求隱逸其人而實之者。舍義齋誰歸乎。使余未讀義齋詩。猝遇義齋于市廛。則亦莫知其為誰何之人矣。余是以知今世果未嘗無真隱也。余嘗泝錢唐。上嚴灘。觀新安江水出處。山高峽深。慨然欲起方玄英謝皋羽之徒。相與遊于黃山白嶽之間。而不可得。今考義齋之本末。實生于歙。賈于嚴衢之間。余庶幾得見其人而巳殁矣。瞻望林壑。緬然長懷者久之。 ○潘鱗長康濟譜序 晉世論人物、以溫□為第二流之高者、時名輩共談、至第一流將盡之間、溫嘗失色、彼所謂第一流者何人哉、前之王夷甫、後之殷淵源之屬、是巳、天下屬安定。此曹子高自標置。嘘枯吹生。及四海有微風搖之。皆周章失據。至困踣不振。以迄于死。而一時奇策儁功。乃獨出于太真之徒。然則當時所以痛於心者發□吉。所以言之痛切。謂第二流者乃第一流也而其第一流固天下之棄材也聚天下之棄材尊之為第一流至于中原簸蕩生民流離而此論猶牢不可破習俗之深豈不痛哉今天下崇尚經術。與晉世之老莊異甚。然而科舉之學。爛熟敗壞。日浸月淫。如寒熱之入人肌骨。士有談王霸大略者。率見詆娸。以為迂怪。二十年來、 【 闕十字】 拱手圜視而莫之救也。然則今日之異于晉世者安在歟。國不幸有變容易色之慮。太真之徒。將誰屬與。抑所謂熟爛敗壞者。果可用以濟世。而過此者皆不必談歟。嘗與潘子鱗長論而悲之。鱗長出所著康濟譜示予。其書條分件繫。旁行敷落自古人牧民應變之方。至近代兵制屯田魚鹽茶馬漕運諸法。皆具。又與金子孝章詳為論說。以警發當世之憒憒者。予讀之。未嘗不撫卷而歎也。會鱗長扁舟泝大江。覽衡嶽。徘徊故里。遇所交通人奇士。輒出此書示之。爭為裒金助刻。流通四方。予戲謂鱗長、子之書經世之書也。子之身。未遇之身也。子方搰搰焉、以其身為洴澼絖。而獨以其不龜手之藥公人耶。鱗長蹙然曰、使吾藥誠可用以取封。雖終身洴澼絖何憾。予作而歎曰、大哉潘子之言。思深哉。潘子之志在天下乎。使潘子伏闕上書。以布衣召見殿上。亦不過潘子自行其學而已。惟此書之出。使天下知熟爛敗壞之學。無可藉賴。而喜談大略者。亦將有所稽考。是潘子之大有救、于今日也。今天下之可憂者多矣。猶恃有潘子之徒區區其間也。 ○于子堅詩序 吾友張子灦、嘗示予與王子堅先生唱和之什、余問子堅誰何、子灦曰、此隱君子也。篤行好古。其詩有孟襄陽韋蘇州之風。其食貧如黔婁史雲。而嘗有以自樂。余聞是言、鮮然異子堅之為人。葢子灦、寡交、不妄許與者也。然子堅居荒江之上。無幾入城。而予又以傭書走四方。不得乘款叚一至其處。坐是、予胸中有子堅數年。尚未能使子堅知之。癸酉之歲。始遇于雍瞻所。蟬連數日。出一帙示予。讀之、大抵陶冶性靈。流連光景之言。遇其合作。清遠閒肆。蕭然得意于筆墨之表。甚矣、其有襄陽蘇州之風也。昔人有言、詩非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予嘗反之、以為窮矣。安能工哉。詩人之心蕩滌萬物持論極正。非異說□。牢寵百態必其有不窮者而後工也今子堅困踣寂寞。宜其有戚戚見于顏色者。而子堅泊然。此其清遠閒肆之詩所繇出。而子灦所以為知言也與。或曰、子堅嘗往來東余山中。眉公先生亟稱其詩。夫眉公先生知之。世之人且將盡知之矣。 ○閔裴村詩集序 【 壬午】 嗚呼、此吾亡友閔君裴村之詩也、君家世力田、至君乃學制舉業、不就、去學詩、詩成、乃大困、然君好之益力。詩亦益工。嘗往來吳越間、以篇詠自娛、其居家、或為童子師。或田作自給。其為人、事母孝。撫二弟有恩。人有饋之者。君未嘗固拒。或挾富貴衣食之。輒拂衣去。終身不見也。亦以此取怒于人。至推墮溝中。跛其一足。君詩中所謂嘗切下堂悲者。葢指此也。所居老屋數□。竹廚土銼。餔糜不給。君日抑屋梁語。雖家人呼之不應。其精苦如此。君殁于崇禎之十一年。殁之前、為醉李故人延致家塾。得寒疾歸。未至家數里。力疾盥櫛。堅坐舟中。家人驚往逆之。巳不能言矣。扶舁入門。一夕卒。卒時、手執一卷書、牢甚。家人取視之。則其平日所為詩也。嗚呼、可悲也巳。世謂詩能窮人。歐陽子則謂詩非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以余論之、唐世以詩取士。上自王侯有土之君。下至武夫卒史。緇流羽人。妓女優伶之屬。人人學詩。一篇之工。播在人口。故詩人易以得名。降至貞元以後。王澤既竭。而劉魯風姚巖傑之徒。猶得挾其區區之聲病。所至為諸侯上客。其恬淡隱約。如方干陳陶者。鄉國之人。皆愛而敬之。則謂詩能窮人者非也。今世以帖誦取士。士知詩無益。固不好。即好之。亦不能深知。雖有能言之士。上薄曹劉。下追李杜。將亦不免于飢寒困踣之憂。况其下者乎。則謂詩不能窮人者。亦非也。若君之詩。清而不□。質而不俚。一唱三嘆。有古者。衡門詩人之風。則所謂窮而後工者。其亦信矣。夫君生平最善余。嘗欲余刪定其詩。且為之序。余有遠遊未果。既歸而君死矣。索其家。踰年、乃得其臨殁時所手執者一卷。為之出涕。因商諸同好二三子。裒金刻之。嗚呼、君之于窮。固巳不怨不憾矣。而猶不能無望于後世之傳。其詩傳與否。未可必也。余之力、又非能使君必傳者也。則亦攟拾集比。以遺所不知何人而巳。 ○小山集序 【 乙酉】 唐世詩人、以李杜並稱。至王文公、始置軒輊于其間、以謂太白辭語迅快、然十句九句、皆言婦人與酒耳、自此論出、而子美始獨為雄霸、然考太白元本風騷。含嚼漢魏。其生平愛君忠國。愍時病俗之志。方諸少陵。無毫髮慙負。特以其才高氣雄故精□□絕識。意深識。反為所掩。讀者徒得其橫被六合。飄飄凌雲之致而巳。今夫朱顏娭光。極美人之形容。清香凍□。備醴齊之妙理。而後世卒不聞以酒色病騷人者。知其為寓言也。希望有立。絕筆獲麟。太白之所挾持何如而可以輕俊目之哉近世詩人。學少陵而得其皮毛者頗多。學太白而得其天機者絕少。葢學可以漸進而才不可以強為也吾友吳定遠。天才獨出。其所為古今諸體詩。皆絕類太白。余觀其感嘆時事。則遠別離戰城南之悲壯也。游歷山水。則廬山瀑金陵臺之清雄也。俯仰古蹟。則地橋鸚鵡之作。不足為其激昂也。陶暢襟懷。則秋浦敬亭之篇。不足為其閑肆也。大約不追琢而工。不矜餙而豔。不逞繁密以為富。不附寒澁以見長。如快劍斫陣。十步一人。如黃鶴臨風。貌逸神王要之區區筆墨畦逕之間。誠不足以知之也。定遠為人。文武自將。自其弱冠時、著書數萬言。彎弓二百斤。既登賢書。再上春官不第。嘗短衣匹馬。往來燕趙間。與奇才劍客相追逐。歸而閉門距躍。慨然欲以鈐略自見。時人未之知也。故其愛君忠國。愍時病俗之志。一皆見于詩。乃至沉吟眩瞀。酣嬉淋漓。弄閑于倡條冶葉之間。埋照于痛飲狂歌之際。不知去古人遠近。視餘子蔑如也。茲定遠刻其詩為小山集。余僣引篇端。以告世之知定遠者。其他文辭。亦可概見焉。 ○學古偶刻題辭 勝國虞公伯生有言、為文當如浙人之庖者。不當如川人之庖者。川人之為庖也。麤塊而大臠。濃醯而厚醬。非不果然屬饜也。而飲食之味微矣。浙中之庖者則不然。凡水陸之產。皆擇取柔甘。調其湇老杜所謂細。□子所謂潔。齊澄之有方而潔之不巳視之泠然水也而五味之和各得其所求羽毛鱗介之珍不易其性故為文之妙。惟浙中庖者知之。余嘗引此以論今人之文。險膚■〈馬春〉駁。華縟纖詭。雜然而出。譬猶置鴆毒于醍酒之中。屑糖糜于梁肉之內。雖求如川中之庖。巳不可得矣。王子周臣、以古文辭視余。乃能黜險膚以為實。去■〈馬春〉駁以為醇。約華縟以為質。變纖詭以為雅。淵淵乎其有先漢古文之風。充充乎其進而未止也。周臣其有意于浙中之庖者歟。欣賞不巳。因為題其簡首。 ○郁遠士詩文序 【 壬午】 郁遠士嘗倣韓愈毛穎傳體件小傳三通示人人讀之無不仰天大笑冠纓索絕以為此古者滑稽之流也既而遠士貧不自聊輒應里中推擇為椽史日抱簿書立令側令指曰若為吾書某牘即俯而書牘旦而入暮而出以為有常識之者曰是固向之為滑稽者也遠士既溷跡掾史復以其暇削荊握槧矻矻不休如舉子結夏課者前後令廉得其所為皆器異之而遠士之名亦駸駸聞于四方一日里中有高會四方名士盡集主人舉觴屬客請即席賦詩客多欠伸魚晲不能就遠士乘醉摻筆立書數十紙奇氣淵然可誦一座大驚其思銳而學贍皆此類也楚中潘鱗長尤愛遠士詩文嘗搜其篋得若干首刻之吳中而遠士徵余一言為序余謂古稱善滑稽者莫如東方曼倩今觀其因事納忠直言切諫則自公孫弘以下皆不能及視枚皋郭舍人直奴隸耳遠士身處窮閻而有當世之志以文為戲而有憤時嫉俗主文譎諫之風異日待詔金馬門陳農戰強國之計為東方生有餘矣若其詩之律切清新覽者當自得之茲不具論 ○嚴永思先生七十壽序 【 甲申】 韓愈論史書不可輕為自丘明遷固陳壽王隱諸家而下皆不免于天刑人禍柳宗元反之以為前數子者或出于不幸或行事本不合中道非以紀錄褒貶之故而然也二家之說以宗元為得然余嘗妄論之天地間風雲水石禽蟲華蘤無情之物非能有所愛憎報復于人也或者操吟咏之小技穿穴幽隱搯擢瑣細其得罪造物甚小而猶或以此致窮又况世之人傑鬼雄抱感慨不平之氣生無所遇猶冀死而見伸乃作史者洗垢索瘢抑没其事則其人之長恨于天壤為何如哉是宜退之所云亦有未必不然者今夫酷吏文致人罪或不旋踵亡身赤族而惠慈之師明允之吏嘗以多所平反獲報于數世之後作史者苟懷平反之心以處之則其得報亦當與遷固諸人相反非有富貴福澤之加其身亦必康強老壽此又物理之必然者也吾邑嚴永思先生讀史三十年嘗患司馬氏通鑑多所濶畧遂為發凡舉例是正其書闕者補之訛者訂之人有俶詭倜儻者收之文有關係治道者采之美如四皓安劉章章見于馬班之書而為通鑑所不錄惡如華太尉破壁取后僅見于吳人所作曹暪傳而為通鑑所輕信皆別白而去取之旁行敷落間見錯出其大旨歸于成人之美不以成敗論英雄不以聖賢大學之道格一切非嘗可喜之士葢先生之用心為至仁矣先生于世泊然無所嗜天亦未嘗以富貴福澤強加之然生長四朝為太平之遺民家有負郭之田門多載酒之客于于而行陽陽而樂不知老之將至是丘明遷固所深羡而不可得也傳曰仁者壽先生有焉余少懷述作之志牽于時學不暇以為年近四十始登一第今方請假南還欲終隱林壑與先生卜隣又未知得遂與否徼天之惠買地百弓貯書千卷俯而讀仰而思洗然盡去胸中之癥結然後修明一經傳之無窮于生平之願畢矣猶恐搜奇不力疾惡之心太嚴則于先生之道一無所得而深犯退之之所戒故于先生七十誕辰謹述其生平作史之意以為壽而亦因以自勗焉先生讀之其為我听然而釂一觴乎 ○歸母陳夫人六十序 【 代】 當穆皇帝御極之季年上恬下熙朝章漸疏士大夫相習為奉身資家之學而少司寇歸公自釋褐中翰擢官黃門稍遷尚寶卿晚繇銀臺進貳秋官數十年中清白一節此□謂天下之偉人矣當公之宦成也室廬墊隘田畝不足以給饘粥故眾以為清雖公之立朝忠精居家孝友學古淹博在它人一莫能至而槩以清蔽之猶之稱國僑以惠稱公叔以文云爾不知者至有平津布被以疑及聞公之夫人糲食敝衣親執家苦無幾微見于顏色乃始歎息以為不可及然居公之時亦僅歸美于公而巳夫人之德以公掩猶公之德以清掩也洎公即世長君全卿以才名耿亮遊公卿間時時稱夫人慈撫之惠次君玄卿尚幼夫人以嚴代慈朝夕訓以讀書脩身睦族信友之道不數年欝為儒宗人始知夫人為母之賢而益追誦其為婦且歎司寇公之清白一節其得于夫人之所助不淺也夫公之清白一節出于天性所謂騶虞之不殺竊脂之不穀也而以為得于夫人之助不巳過與葢攻苦食淡者人情之所不堪而豪華靡麗者閨閤之所競慕舍閨閤之所競慕就人情之所不堪此在君子能得之于身而不能得之于同室之人夫至不能得之于同室之人則不必身通苞苴而其摻固可敗矣昔王荊公以虛名實行傾動天下自其買宅京師必欲得脩身齊家事事可法如司馬公者而與之為鄰而嫁女用錦帳乃出于夫人所為荊公不知也然則近世賢人砥礪名節而敗于不見之地者可勝道哉謂夫人無助于公吾不信也嘗觀前史傳列女者于潛德則稱孟光謂伯鸞之隱逸光成之也于明達則稱山濤許允之婦謂濤允之出處二婦成之也而清節如吳質吳隱之之流為其室者甚難而姓氏獨不傳豈清者之行固不欲見知于人而并晦其室歟抑所謂至德者固無得而稱也歟不然則其為子若孫者不能推闡其德以見于世也歟今全卿之才名耿亮既如此而玄卿又將進為世用吾知公之德固不以清掩而夫人之德亦不以公掩也巳今孟冬廿又八日為夫人六十之誕辰諸同人千里貽書以介壽之辭見屬余以通家子義不敢辭因為掇其大者書之為序而夫人之壽考康寧則諸君子固能言之矣 ○陳母張孺人六十序 【 代】 往者陳靖甫先生以博物好奇聞于四方四方之人自詩翁畫史奇材劍客彈棊格五馬醫灑削之屬挾一技者皆過從先生先生左圖右史旁列三代彛器引客就坐問何所長客前自贊云何輒隨客所長應之客皆遜謝不及巳而釃酒擊鮮絲肉間作窮日浹夕以為嘗或值先生郊居則輿馬之僦直踴貴其好客如此然先生之家貫不逾中人先生性高朗絕不問生產生產亦不見其落人多恠之間有私于長君熙孟者熙孟為具道其母張孺人節衣縮食摻執家秉先生即有所需未嘗乏絕即乏絕必拮据以進不使先生知之于是聞者驚歎以為非孺人之賢不足以成先生之高也孺人為大參明初公女公深中隱厚閨門肅雍孺人之所得于家教者深矣不偶然也先生既觀化數年孺人始年六十是時長君學益成志益樹吳中推為諸生祭酒諸孫五人皆賢而有文于是同邑諸君子千里移書以介壽之言屬余且曰君于陳氏稱世講宜知孺人尤詳孺人于古列女誰比也余惟范史所載梁伯鸞夫婦人人能言之以先生方伯鸞所謂易地皆然者也若方孺人亦惟德曜為可雖然當伯鸞賃春時所謀者一身耳裘葛于整理饘粥于潔齊一庸媍人能佐之矣德曜之賢于人者特以其必敬必戒也若先生以布衣諸生門內嘗有數十人釂酒門外嘗有數十人仰食米鹽凌襍一切責之孺人而孺人皆能給之終其身無倦容無德色非誠與才合者能之乎是故為德曜易為孺人難伯鸞既歿史稱妻子歸扶風夫以伯鸞為之父而其子無聞焉則其人之賢否可知也德曜之所處又可知也夫王霸之妻不以蓬髮歷齒慙其子故與德曜同傳以德曜之明達豈不足以處此然其得于天者或巳嗇矣今孺人有熙孟為之子熙孟之子及猶子又賢也是故為德曜難為孺人易夫難者今人之所不可能也易者古人之所不必得也能今人之所不可能得古人之所不必得其亦可樂也巳遂書而寄之以復諸君子之請以侑孺人百年之觴以志余不獲躋堂之媿焉 ○蘇母金孺人六十序 吾邑蘇氏世居湄浦之上以耕稼為業二百年來士大夫所稱孝友肅雍有德有行之家也至泰醇先生以績學為鄉祭酒而長次君眉起眉聲繼之眉聲以易經魁鄉薦當世誦習其文擬諸淵雲鼂董之間一上公車罷歸杜門著書日侍母孺人膝下與眉起賡閑君之賦補白華之詩用以燕樂其親而孺人亦康彊悅豫左饘粥而右孫子愉愉如也初孺人以名家女幼嫺姆教孝恭慈儉聞于姻族既歸泰醇先生值家道中落孺人椎髻摻作攻苦食澹有人情之所不能堪者然祭祀酒食未嘗不潔齊也尊章之飬未嘗不具醇醴羞甘毳也盥浣■〈扌煩〉撋之節未嘗不整理也既而先生早殁二子孤露孺人亟延良師傅講授而躬自訓以忠孝太節稍長擇交里中問某某姓名知其人賢者輒喜試於有司小有利鈍不加譙訶眉聲登賢書亦無得色曰吾所喜者在此不在彼也惟孺人以婦道而兼子以母道而兼父辛勤數十年得見其子之樹立為當世大賢而其身固巳老矣淳耀聞古之賢母有樂其子與李杜齊名者有剪髮供饌為其子延四方奇士者有聞義養不聞祿養許其子不就科目者高風淑行焜燿彤史然亦幸有大賢人焉以為子故其母得藉之以傳即不幸而其子不賢母之傳與否未可必也孟子推仁義禮智之德皆本於性而又以為有命焉彼所為高風淑行其殆出乎其性者歟有是母適有是子其殆得乎其命者歟世稱君相能造命然又以為孝子百世之本仁人天下之命則夫孝子仁人盡性以至於命其權固與君相等歟昔漢世有赤眉銅馬之亂而劉平趙孝之徒至信格於盜賊唐至元和之後王澤竭矣而董召南獨隱居行義化及雞狗此皆性命精微之極致不可思也不可言也今天□彛倫攸斁豺狼食人河決魚爛幾於不可收拾尚賴有仁人孝子如蘇氏兄弟者本其孝友施於有政在家如董召南出為公卿大臣如劉平趙孝而孺人內德隆茂將與漢晉以來諸賢母並傳豈不盛哉淳耀與眉聲同學同志又同舉於鄉往歲驅馳南北兩人如左右手也憶舟渡黃河中夜不寐眉聲為述昔年大雪中徒步赴試歸自數十里外母氏倚門望之淳耀喟然歎息想見為人親者之心焉今當孺人六十之誕辰得從侯子雍瞻傅子令融陳子義扶之後敬進一觴因述其世德以為壽詞無虛羙庶幾見而知之者云 ○唐翁壽序 今年七月七日為唐宗魯先生六十之誕辰諸辱交于先生之子惟時者某某咸謀所以壽先生而屬某執筆以紀先生之梗概且曰吳俗介壽之辭必託諸貴人鉅公今先生體尚高素視榮利如土梗諛詞詭說非其所好吾屬以子交于惟時最久其知先生宜悉子當為一言以侑先生觴且固惟時之志也余唯唯不敢以陋且僣辭余惟唐氏之先世有隱德至先生而早失怙恃廬產蕩析乃慨然屏去儒業居物于家視其時之詘信而摻其奇贏不十年竟復其產且加廓焉然生平深恥陶白之術刻意厲行一本禮教不啻如昔人之游于商賈而蹋稱折之者故其家亦終不甚穰也其家政嚴而有法客有過從者見其子弟立不跛倚坐不積肱其與人交衎衎樂易不為嶄絕之行里中人皆愛而敬之稱唐翁性無喜愠云惟時嘗謂予曰亮工自結童時粗習句讀家大人即訓以忠孝太義聞市肆有隹書必購置塾中巳而亮工游鄉挍試于有司時有利鈍大人無幾微見于顏色每讀書它所旬日歸省大人必舉經史疑義相詰難亮工對稱旨則命酒為樂曰子能是吾不羡富貴也是以亮工與世推排十餘年不敢改摻葢大人之教也余聞其言喟然歎曰先生之賢于人遠矣昔陶侃之母截髮易酒以燕范逵使其子有當世名史稱其賢予窃非之以為才如士行何患不達其母既稱明智乃不能教以堅忍靜重而使之汲汲于富貴無論士行有愧茅容其母亦異于尹焞之母矣至若陳萬年之在漢名在于定國杜延年間葢亦一時之偉人也而教讇之言為笑古今豈非重富貴而輕道義故歟繇此而觀則先生之賢于人遠矣今惟時學成志樹業巳祭酒諸生間其它子姓皆詵詵振起克世其業而先生方與四三親故盃酒聚會談說山林魚鳥之樂瑕則逃于浮屠氏相與推究其旨吾于是知其心之不嬰于物而所以長年也巳若夫世俗所稱駟馬高葢鳴鐘列鼎之榮宜皆惟時所自有故置不論獨論先生之高風潛德如此且以識諸子親愛之私云 ○陸履長鄉兵議序 【 己卯】 籍民為兵其制尚矣唐之抱真德裕能以節度使行之於一方宋之神宗安石不能以天子宰相行之于天下其故何也葢抱真德裕挾節鎮之權其勢非有司所能格而其臨民也近于天子宰相凡蠲徭租給弓矢第能否一切有實意存焉故其法得行于澤潞川蜀神宗安石之意未嘗不善也其去民遠其所倚以行法者有司而巳涑水氏云比戶騷擾不遺一家王巖叟亦云羈縻之虐鞭笞之苦誅求之無巳天子宰相皆不知也而團教未成即又以番上困之故其法不得行于河北諸路今天下之言鄉兵者多矣其說皆原于抱真德裕而度其既行之後當與安石不殊葢亦幸而不見施行以得免于熙寧之擾也雖然 【 □】 寇交訌天下益急練民兵以紓正兵留募兵之費以贍民兵豈非經武強兵之上策哉懲有宋之弊而謂此法必不可行是懲噎而廢食也吾友陸子履長著鄉兵議一卷大意以編甲定戶為主八十家而出一人無唐世三丁稅一三戶擇一之苦每日輪赤仄一二無宋世質衣買弓之苦其它繁碎靡密曲為之制如貫繩畫局使人一望而曉雖今世無抱真德裕其人吾知其斷斷可行也王新建有言弭盜所以安民而安民又為弭盜之本故其開府虔州掃除羣盜一以嚴保甲為先務保甲嚴而盜無所匿奇功克成夫但行保甲而其效巳如此况以鄉兵寓保甲以守寓戰如履長之說之精且變者哉語不云乎如有用我舉而措之可也 ○易文自序 【 乙酉】 漢人得一經必聚五經諸儒共讀而詁之余嘗以此意讀易求之于詩得易之性情求之于讀得易之法度求之于書于春秋得易之事業乃至二十一史之記載莊列諸子之微言屈宋蘇李以下之詩騷詞賦一卷一篇所見無非易者又恐其溺于文也端居靜思歛耳目聚精神以求焉如是者十有五年而未嘗測易之畔岸間出其餘為制舉業非余好也前後所得率以之薦几席飽蟫蠧徐子蔚生顧從而掇拾吾後訐之騭之猥授梓人流通凡若干首子亦不禁也嗟夫易之道大矣自漢以□□□□□慮千百家其精者發揮理性其觕者□□陽術數之言而其至觕者為今之制舉業今誠以易道視之。則其精者。去太極已遠。而其觕者。亦不可以謂之非易。譬猶天地之內金玉瓦礫等為一物而巳矣余之此文。方之瓦礫。固天地之所不棄也。 ○陳義扶近藝序 昌黎之文。學孟子者也。歐陽子之文。學韓子者也。二子之似古人者。神也非貌也。近代之學古人者。貌也。惟制舉業亦然。王唐以機法倡之于前。歸胡以理氣振之于後。讀思泉之文。未有言其似守溪者也。予聞思泉日置守溪之文于座右。心慕手追。久之乃以其博大名家。即思泉亦以昌黎學孟自况。乃知先輩之嚴于師法。而精于用意如此。今帖誦家。或言古文。或言先輩。究其所謂古文先輩者。襞績而巳爾。拘牽而已爾。拘牽襞績。既不足以服天下。于是鹵莽者、一切反之。以陋為奇。以腐為新。近百確為所論。以俗為雅。以穢為華。而制舉業之道。日以敗壞為可歎也。吾友陳義扶、以高奇之才。歛入規矩。葢常取機法于王唐。取理氣于歸胡矣。其言曰、軼理而背法。非文也。墨守理法之中。土木據尊位。而餓隸入嚴家。亦非文也。于是精之以濂洛關閩性命之書。博之以遷固韓歐雅正之文。上有所規。下有所逮。正有所本。旁有所參。然後研精覃思。一於制舉業發之。讀其文。如齊魯大儒。揖讓興俯于朝堂也。如大將用兵。變八門為六花也。如丸投區。矢赴的。流雲在岫、而風出之也。如湖江之水。蘊珠涵璧、而吐吞羲娥也。於戲、若義扶、可謂能自名其家者歟。可謂得古人之神而遺其貌者歟。以王唐歸胡。救今文之敝。以義扶之文。救王唐歸胡之敝。其誰能易之。義扶浮沉諸生中十年。其文益精。而其收效。與今之陋腐穢俗者等。且不若焉。論者誹譽相半。于是義扶不能自釋、以决于余。余曰、昌黎之文。不云大恠小恠乎。歐陽子之文。小子輩、不有議之者乎。卒之恠且議者。不能使二子不傳。以二子之誠于為文也。吾子之文誠矣。誠則必傳。其何有于一遇。義扶起而篆曰。善哉、黃子之張吾軍也。遂刻其稿若干篇以行。 ○陳義扶文稿序 【 壬午】 吾友陳義扶、嘗刻其稿二十篇問世、而余為序之、以謂義扶之文、取機法于王唐、取理氣于歸胡、精之以濂洛關閩性命之書、博之以遷固韓歐雅正之文、上有所規、下有所逮、正有所本、旁有所參、然後研精覃思、自名、其家、出其餘力、足以救今文、與今之偽為先正之文之弊、而其收效反遜于今人、故論者誹譽相半、然而義扶之于為文、則可謂誠矣、誠則必傳、一遇不足道也、葢予之推服義扶如此、未幾、義扶以羲經舉于鄉、闈中擬冠多士者數日、而姑抑為第二人、墨義既出、都人士捧手嘆賞、以為斯文之美、如珤金虹璧、雖抑揚其價、而金與璧自如也、時余亦與義扶同舉、于是義扶彙梓其稿以行、復使予序之、余惟主者之評義扶也、曰、無欺人之言、無媚人之韻、是即予前序之所謂誠也、誠于文者必遇、予言則既騐矣、而誠于文者必傳、余言其不騐者乎、雖然、義扶之誠于文也。則以其誠于人者為之本也。今夫唐之有張均蘇渙、其詩未嘗不本于風騷、宋之有丁謂呂惠卿、其文未嘗不本于經術、彼其詩若文、可謂誠矣、而後世卒莫□以為法者、無他、以其不誠于為人也。今義扶孝于其親。而信于朋友。其持巳也。匑匑然若有所畏。其謀道也。菑然惟恐失之。視名利如脫髮。視進取若不得已。此所謂誠于其為人者也。以此而為人。亦以此而為文。其視世之抽青媲白。梔言蠟貌。以追取時俗之好。與夫昔人所云鳳鳴而鷙翰。孔子讀而儀秦行者。其相去為何如哉。余既自幸其言之有中。而又樂與義扶交勉于將來也。故亟稱義扶之為人以告世。且自勗焉。是為序。 ○金懷節時義序 東漢諸君子。以德行稱者。莫如有荀和氏。陳太丘氏。是二君子。皆闇篤無文者也而季和之後。有才子八人。太丘之後。仍世卿宰。彬彬乎。彧彧乎。何其質者文之本。有質必有文。□□明之本。誠至兄生明。祖父誠■〈艹馬〉。子孫聰明。騐之天下古今。無不然者。余在世之人、不以誠為務。□但欲子第之聰明能□□。祖父之質而子孫之文也。葢文者質之餘也子孫之文祖父之質之餘也祖父以文文勝則質漓矣夫子孫之質目漓則子孫將不能有其文是故韓愈之文。比于荀楊。而其子有不識字之誚。李杜之詩。上規風雅。而宗武伯禽無聞焉。文勝故也。夫惟祖父以質教而子孫以文應則質有其文質有其文則文之行于世也益遠此荀陳二氏之後。所以多賢歟。吾邑金羣玉先生。以孝友至行、為一鄉所宗。自學士大夫。兒童廝役、無異言。及其殁也。臨哭者皆失聲。而子孫不知其姓氏。論者方之太丘季和。有過之無不及焉。其長君、為吾友爾宗。而懷節。則先生之孫。爾宗之子也。爾宗之所聞于先生者。皆忠信、孝友、立身、事君、處朋友之道。懷節之所聞于爾宗者。皆先生之道也。吾嘗與懷節處矣。朝而肄業。晝而服習。夕而計過、無憾、而後即安。其脩于身者粹如也。其積于學者充如也。其發于文辭之間者沛如也。是宜其制舉業之文。淵奇灝博。英華瓌麗。為吾黨所屈服歟。異日懷節立朝。以經術陳便宜。發明家學。當如荀氏之慈明仲豫。有功于人。有紀于史。則陳氏之元方長文。不足慕也。會懷節刻其制舉業若干首以行。而予為序之如此。先生諸孫七人。皆賢有文。懷節為之長。 ○陸子百義序 制義之所言者。理與事而巳。理則古人往矣。吾不能面質其然否于毫分之間。惟取鎔傳注不為所汨而後達于文辭者為至。事則比物連類博取約出大足以極萬物之狀而細足以發瑰恠之文此二者未能或舍也。然以今之為制義者觀之。則有二弊焉。言理而失者。拘守繩尺。無所發明。其弊至于質木痟酸。咀之無有。言事而失者。穿蠧淫辭。移此儷彼。其弊又如美錦覆阱。履之立陷。是二者、余皆病之。且夫六經之後。言事者備于史。言理者詳于子。史之所以推遷固者。以其羅絡千載善敗得失。的然可見也。此以理言事也。子之所以推荀楊文中者。以其各言所明。□駁互見。而其精者、固可施諸萬世也。此以事言理也。夫事理合、而後可以立言。合事理以立言、而後射策决科之文。與古文辭等。今人反之。乃欲以此譯聖經。應王制。繆種流傳。豈不可歎哉。吾友陸道協、才高智多。年未及壯。讀書盡四庫。其意毅然欲追唐宋作者。視近代能言之家。蔑如也。所為制舉業。精于擇理。而辨于論事。當其震蕩捭闔。奇氣鏠出。如韓白提百萬眾。鏖戰于河山之間。定而觀焉。則又粹然以清。盎然以和。葢駸駸乎入古人之室矣。會道協刻其稿百篇問世。屬予序之。余為述其所見如此。以告世之讀道協文者。若夫道協之為人。寬通靚深。貌若子房。而志烈恢然。有翁歸文武之器。此又非余所能測矣。 ○吳見末行卷序 【 壬午】 吳子見末、以文章鳴江左、垂二十年、今始舉于鄉、余獲與見末同榜相遇金陵、極論文章利病、風氣開塞之故、以及今之離經畔道者、因相與推案大笑、聲撼江水、水鳥皆磔磔飛去、吳子執予手言曰、吾于時文無所好、獨好子文、又曰、子之文、甚似曾王、余笑曰、子言過矣、吾非能似曾王者、直好曾王者耳、宋潛溪評曾氏之文、以為信口所談、無非三代禮樂、其評王氏之文、謂如海外奇香、風水齒蝕、木質俱盡、唯真液靳然而存、今于制舉義中、求足以當此二評者、非吳子而誰乎、吳子之文、春融而不迫、醇質而有光、子固氏之作也、嚴勁而能裁、古雅而有體、介甫氏之作也、然則曾王之文、乃吳子之所自有耳、而余何能為彼哉、吳子曰、子與余之文、無有同乎曰有取理解于先儒而未嘗墨守訓□文正則。詁取氣脈于古文而未嘗剽賊陳言取矩法于先輩。而未嘗瞡瞡于程尺之內是則我二人之所同也。雖然、吾與子其可自畫乎哉。進此而居省寺。則有疏議之文。居史舘。則有制誥之文。紀一代事蹟。實錄直書。則當學遷固之文。玩思神明。嚅嚌聖涯。通天地人而為言。則當學六經之文。吾與子其可自畫乎哉。吳子曰、子言善矣。吾適有制義百篇問世。子即書吾二人往復之言。以識交勉之意焉。其可乎。予唯唯、因退而書之。 ○徐定侯行卷序 國家重熙累洽垂三百年一旦有崇禎甲申之變河決魚爛幾于不可收拾逮夫世遘中興天下顒顒思治矣而寇未即殲 【 闕】 未即服者其故何哉士大夫才多而氣弱也才者所以用世也氣者所以用才也氣有餘則激不足則弱激與弱均非所以善其才而弱為甚昔者東漢之末士大夫競為危言訐辭汙穢朝廷批抵卿寺卒至以身塞禍而國家之亂亡隨之其氣激也南宋之末士大夫伈伈俔俔拱手圜視以苟歲月陳同父謂之風痺不知痛癢積數十年而國亦亡其氣弱也今天下之患不在于類東漢而在于類南宋吾嘗與一二識者憂之間亦執此意以論文以為制科之弊庸虛狹陋戍削單疏剽剝割裂冗沓浮蔓其惡不可勝數一言以蔽之曰弱而已矣善、夫昌黎韓氏之言曰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者皆宜信斯言也其吾友徐子定侯平定侯之文于物理事變無所不窮于三代兩漢之能言者無所不倣于性情無所不抒于矩法無所不合森乎如翔鴻班馬之行也渾乎如滄江八月之濤也凜乎如壯士之怒髮上指而色不變也充乎如元夫碩士雍容鳴佩而風采焰爛也牢籠怪奇穿穴險固破豔冶之堅陣擒雕巧之酋帥其殆昔人所謂氣高天下乃克為之者矣定侯生長右族高曾以下至尊大父先生暨尊府先生皆學有淵源為世偉人而難弟儀侯復、互相師友壯盛之氣全注語言是以年未勝冠即與儀侯同舉于鄉未幾進捷南宮天下誦習其文咸謂賈生終童復出于世也今定侯筮仕山陰政績之美行將追配趙清獻范希文諸公璽書召用 【 開】 難廓清有日矣若其操筆授簡亦必為天子撰平淮之碑勒摩崕之頌不止見奇制舉業而巳也余與定侯稱同年生風期相尚恒有祖生先我之歎茲者定侯版行其國門之文猥以弁詞見屬輒為道其素所感慨于世者而欲救之以定侯之人與其文余之傾倒于定侯者至矣 ○董聖褒房稿序 世之論文者恒曰某某能開宗某某能復古余以為不然夫文未有不復古而能開宗者也詩至于李杜文至于韓柳天下之所稱開宗者也然李杜以前盧駱沈宋雖稱□□而不無尚沿齊梁之餘波至少陵 風□□則曰陶謝太白亦慨然以大雅不作為巳任□□杜之于詩不過能復古而巳前乎韓柳者燕許稱大手筆然其體制駢偶去古甚遠至昌黎始能本原三代兩漢力追孟荀遷固之文而子厚亦云參之穀梁參之孟荀參之莊老國語離騷太史諸書而後為文是韓柳之于文亦不過能復古而巳復古以為詩文而詩文之能事盡天下後世之言詩文者皆範圍焉吾故曰文未有不復古而能開宗者也二十年來制舉業之文凡數變始剽諸子繼填六經繼又傅會諸史近則六朝之丹雘粉澤無不竊焉其作俑者咸自以為奇創不移時而聲色俱腐讀者嘔噦從之矣此無他惟其不能復古耳毘陵震澤諸先正之文所謂古也得先正之理法氣機而變通生焉所謂復古也董子聖褒起于毘陵其為文精于理而嚴于法厚于氣而靈于機齋房九莖之芝清廟三嘆之瑟神采流渙而音節霏微以方其鄉荊川方山諸公風流彌邵神理一也甚矣聖褒之能復古也今年聖褒舉于鄉其文為四方所尸祝吾知後數十年學者之宗師聖褒亦如聖褒之宗師前哲無疑也聖褒為人澹泊堅靜在貧如客頃過疁城與余數共晨夕汪然不見涯涘吾又以知聖褒之文皆本于聖褒之人也然則以聖褒之文為能開宗能復古者其猶輕量巳夫 ○州邑文紀序 【 代】 洪都萬侯來蒞吾邑甫踰年邑之管庫清訟獄理徭賦平侯常旅進邑諸生試之其甲等者共以為宜而其下第者亦默以服久之太倉州大夫去官上人檄侯往攝其事疁之人惟恐其果攝也婁之人惟恐其不果攝也相與詰難良久侯竟往攝州事數閱月以返其在婁時治績與其所以考較諸士者亦如疁于是侯于聽政之暇彙其州邑試牘及士子平日所贄之文選而梓之而國門之未懸者名山之未及藏者皆附見焉刻成郵書屬予為序子惟婁東之重于天下久矣三百年來鴻生碩師後先輩望言文于此邦者譬之粵無鎛燕無函非無鎛與函也夫人而能為鎛與函也近則海內通經學古之家皆以婁東為功首士或竊其緒論者輒登巍科四方負笈出遊者有不至婁東而返則慚愧不敢比于人數然則婁東之文震耀鏗鍧宜無所用予之讚述矣獨吾疁人士素稱朴茂科目差少于旁邑天下之稱壯縣者不屬焉然士之讀書嗜古有師法者視旁邑亦差過之言古文者。率知泝唐宋以進于秦漢。師其意。不師其詞。其剽剝形摹、緝拾字句者。則曰、此非文也。言詩歌者。率知泝三唐以進于漢魏。以博取為工。以自然為至。其比擬荒澁、造作纖巧者。則曰、此非詩也。父以此詔子。兄以此訓弟。子弟推其旨以見于時文。大抵雅而澤華而不靡尊傳注而不失之拘本經史而不失之雜而其才氣振踔者。則又極其奔詣。蘄至乎古之立言者而後止徒以吾疁為天下窮處士子寡交游遠聲譽故旁邑猥以疁為少文云於戲觀于侯之此選亦可以知邑治之大都矣予聞先漢循吏首推文翁其治至使人爭欲為學官子弟蜀地之學比于齊魯可謂盛矣然不能如黃次公以郡守入為宰相者以孝文方尚黃老也今朝廷加意作人侯之治績既為天下最而其所以誘進文學者又如此吾知其將來洊膺異數又不但璽書增秩而巳也是為序 ○兩徐子合稿序 【 壬午】 徐蔚生汝馨兄弟以高文篤行稱于邑中而皆出吾友侯雍瞻之門雍瞻之論文也。引繩墨。別分寸。片善不掩。微類必指。如漢亭老吏。平反疑獄。國工診疾。見垣一方。居平嘗誦言曰。凡為文章。必使神理骨法達于氣勢薌澤之間而後止文無氣色。是山無烟雲。春無草木也。又曰、吾之斤斤于二三子者。非以為文而巳也。人能平其心易其氣與聖賢之理相傅而行則為人之道、亦不遠矣是二說者。余皆韙之。邑中少俊遊雍瞻之門者、類能推闡師說、彬彬焉、彧彧焉、讀書削行、日有聞矣、而兩徐子實為之首、雖同遊者多奇士、皆自以為不及也、昔人作唐詩主客圖、每推一人為主、則必有數人入室、又擇其尤者為上入室、今吾黨論人與文者、固必以雍瞻為之主、而其上入室者、則兩徐子也、夫雍瞻之人與文、其雄于壇坫而重于鼎呂者、垂二十年、則遊于其門而入室焉者、其人與文之淵源、不亦深且遠哉、兩徐子勉之、有郭林宗之弘獎風流。則必有茅容孟敏為其徒。有韓退之之起衰八代。則必有李翱皇甫湜承其後。是數子者、皆以得所依歸而後傳。其可傳之本。則必有在矣。兩徐子方版行其文屬予一言為序、余于蔚生稱僚婿、而汝馨與吾弟偉恭同學、又皆以予為與于斯文者也、于是乎言。 ○上谷五子新撰評詞 評詩者、以深穩端潤為上。以怒張筋脉、屈折生柴之態為下。惟文亦然。唐之能言者二。宋之能言者五。皆充然粹然。不得巳而奇生焉爾余往以此告記原、記原不狂余言、故其為文、緩急豐約。動中精要。章止句絕。餘思滿衍。葢才高氣奇。而能以什一藏千百者。視世之求高求奇。而卒于不高不奇者。相去萬萬矣。記原博覽墳籍。抉精剔華。詩古文皆斐然可觀。柳子之推昌黎曰、猖狂恣睢。肆意有所作。裴晉公則譏之曰、恃其絕足。往往奔放。不以文立制。而以文為戲。余嘗以此論古人之文。奇逸者、多溢出于理。而守法者、或不足于奇。葢自班馬巳然。况其他乎。若幾道之于時文、則可謂奇矣、法矣、昔評其文如園林雨過、雕葩刷芒、又如上帝陰兵、截然而下、今亦無以易斯言、研德與幾道同齒、其好古力學、亦相頡頏評研德之文、必也清新俊逸乎、秋水芙蓉。依風獨笑。清新之謂也。千金駿馬。注波驀澗。俊逸之謂也。昔少陵以此目太白、而後世小儒之言、以為少陵輕太白、故僅比之庾鮑、此囈語耳、夫文至于清新俊逸、則天下之美盡矣、幾道研德、所為詩古文、甚雄富、今但論其時義如此、雲俱之文、吾欲以輕清蔽之、或曰、雲俱沉思獨往、不阡不陌、汙瀾卓詭、詰曲幽異、讀者為之舌撟而不能下、口呿而不能合、輕清果足以蔽之乎曰子不見雲之在天乎。頃刻百變而不知。輕清故也。地產之精者。莫如金玉。瑞者、莫如麟鳳。然而麟不能為鳳。金不能為玉者。輕清不足也。是故輕清而後能變化變化而後謂之奇v智含、今世之聖童也、八九歲時、為文、操筆立就、淵然有奇氣、可誦、今其年僅成童耳、于經史無不窺、于騷賦古文詞無不學、即其制舉業、亦屢變而益工矣、或曰、似成弘名家、或曰、似漢魏間文字、雖子亦不能異也、余聞湯義仍先生傳世之文、皆十餘齡時所作、然竊怪義仍先生古文詞、不能遠過其時義、今智含之時義、固已突過義仍矣、其古學日進、如水湧而山出、今之君子、胡足以方之。 ○暹社題辭 少俊之應童子科者六人、曰朱子旭、徐汝馨、陳求章建純兄弟、暨吾弟獻臣、偉恭也、其齒自弱冠至成章、其學各宗一師、其人或聚處一室、或遙相應和、其文瑰富精工、清通秀傑、不相蹈襲而能彼此方是相□而善。□□以文會友。相濟雖所詣不必止此、然持此示人、人已服之矣、于是諸子各鋟其文十篇、合為一集、以代繕書應索者、刻成、以質于余、余告之曰、朱子有言、文字有筆力。有筆路。筆路隨時增益。筆力自二十餘已定。旨哉言也、子美夔州之詩。頓挫沉鬱。東坡海外之文。精深華妙。此筆路也。誦雲垂海立之篇。觀帶餘馬後之句。已知其晚年所造如此矣。此筆力也。雖然、此言乎文爾。朝賢而夕佞。惡始而美終。人之為人。豈有定也哉。諸子勉之。毋鳳鳴而鷙翰。毋孔子讀而儀秦行。十年之後。質諸是編。使人疑其文之無定。而信其行之有定也。則善矣。 陶菴文集卷之二 ●陶菴文集卷之三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著 論 ◆論 科舉論序 科舉論上 科舉論中 科舉論下 科舉論後語 范增論 衛青論上 衛青論下 諸葛亮論上 諸葛亮論下 馬謖論 夏侯玄論 祖逖論 李密論 ○科舉論序 三代以后,设科取士之法,莫善于汉之贤良方正,莫不善于唐之诗赋取士。宋初稍沿唐制,及安石变法,始专用经义,而诗赋之科,终宋世数起数废。要其所谓经义者,特安石之新说而已。虽绍兴以后王学稍衰,而河南、荆舒对立为两,则学者犹多蹖驳也。至我明高皇帝,厘正经术,宗濂洛之义理,存先汉之注疏,使士子有所据依,于是释老庄列影响依附之言廓然尽矣。且其制有论,有诏诰表判,有时务策,三场并重。而科举之外有辟举,有岁贡,三途并用。故我国初得人之盛,雄视西京,士子之应科目者,无上书觅举之弊,无群聚京师之扰,无请谒举主之隙,规制之善,汉唐宋皆不及也。自宪皇帝以后,所谓三途者遂废其二,而科举始独重矣。近则三场之所重者,止于七义。七义之所重者,止于三义。而科举之法弊矣。或者议欲废之,或又以为国家三百年来,文武忠孝之士皆出是科,但当遵行无变。余窃以为,二者之论皆非也。废科举者,其意一出于荐辟,而不得其法,其弊更有甚于科举也。 然科举之法则诚弊矣。《易》曰:“通其变,使民不倦。”今诚少变科举之法,参用辟举、岁贡之法,何为不可?夫天之有象纬一定者也,然治历者非随时修改,则数十年而一差。况人才气运之相推,如江河而未有极乎?使吾变之而畔违乎祖制,无变可也。其大者适与我祖制同,而其小者质之立法之意而无谬,何为不可?愚不自揆,作为《科举论》三篇,以俟知言者折衷焉。 ○科舉論上 国家之以经义取士也,将以明经乎?抑以晦经乎?其出于明经也必矣。然吾观今之经义,则其弊适足以晦经。夫晦经非设科意也,盖宋人之有帖书墨义也,离其前后之文,以验其记诵,其事至陋,才士耻为之。至一变而为经义,则剖析义理,不徒记诵矣,故当时名之曰大义。而我国朝因之,盖其着为功令者,不过以观士之能通经术与否,而初非以此困之,使出于不可知之途也。今取洪、永间经义读之,言约理明,浑厚朴直,亦何尝剽剥割裂而为无根之辞乎?起昔人于今日,而为其剽剥割裂者,将或有所不能。进今人于洪、永,而为其浑厚朴直者,岁月之间可至矣。惟昔之为经义也易,而上下之好尚出于一,故士子气完力余,得以究心于天下之实学。惟今之为经义也难,故士子劳精神、穷日夜以求工于无益之空言,而不可施于用。且为之者益多,则其趋益乱。趋益乱,则上之人无所据以定其取舍,而其途益惑。趋乱而途惑,则士子益咎其文之不工,而无暇于实学。实学荒,则其不遇者文质无所底,而其遇者以贪冒为得计,以廉耻为迂疏,且尽举其所以徼幸于科名者而推之于政事之间,而科举之法遂大敝。夫科举之法敝,则郡县无循吏,疆场无能臣,欲寇盗平而四裔服,不可得也。 然而科举之敝所以至此者,无他,上之人不知驱士子以出于实学,而听其所趋,反相率而从之故也。嗟夫!如是而犹以科举之设为明经者,其亦不思而已矣。 吾故以为,将驱天下之士而使之出于实学,则必宜复祖制五篇之法,于七义中减其二道,而阅卷必三场通较,不以一场为去取。经义取辨析义理而已,浮华者务在必黜,则士子亦安肯故为其难,以出于必不利之途哉?论则求其驰骋经史,表则求其骈丽四六,判则求其明习法令,策则求其晓畅治道。此虽与经义等为空言,然工拙易辨也。宋人既立经义,尚为宏词科,以收词赋之士,以继古者之制科。今独不可推其意于二三场哉? 昔黄庭坚在贡院四十六日,九人半取一人。今主司鉴裁之明或不如古,而以数十人取一人,又程之于数日之中,日力无余,故所弃之卷,有不及阅二三场者,有不及阅经义者,有并不及阅书义者。所弃如此,则其所取可知也。吾又以为,当宽其较阅之期,使得研核再四,以定其去取。至于士子平日所习之书,若经若史,一以颁诸学宫者课之,而尽焚其私刻,使耳目不淆。此数者行,则天下之实学可以渐而复矣。 ○科舉論中 驱天下之士而出于实学,则制科之弊可革。虽然,所谓实学者,亦止于言词之间而已矣,吾他日之所取而用者,非即用其言词也。夫宋世伟人如富弼,而犹以科举文字为难。如司马光,而犹不长于四六。近世如陈真晟、胡居仁之流,则又不屑为科举之文矣。使吾无以收之,则天下笃实之士皆格于科举而不进,而吾之法又敝。将救其敝,非严荐举之法、重岁贡之科不可。 夫荐举近固行之矣,然而未睹其效者,是不得其方也。汉世之举贤良方正也,天子临轩亲策,至于再,至于三。其所言,上自君身,中至贵戚大臣,下及宦竖,皆直言极论,无所忌讳。不称者罪坐举主,有保任之罚。夫人情畏罚,则不敢妄举,而知上之重己也,则不惮于直言,故两汉得才为多。然犹曰此往事也。我明高皇帝行荐辟法,亲自较阅,不称职者辄坐举主,往往至于谪戍。故当时文武忠孝之士,布满在位,内自卿宰,外至藩臬,皆是也。今则不然,名为保举,不复严重其事,士之被荐诣阙下者,吏部试以策论而已,天下不知其所谓策论者何等也。故其愿仕者,得一官以去,而其不愿仕者亦不至,彼岂真不愿仕哉?知荐举之重不及科举故尔。而荐人者则仍取诸有声场屋而不第,与其平日所亲幸之人,荐墨未干,而责任已塞矣。夫荐至而不知其称否,姑试之而姑爵之,而荐人者又不尸其罚,则又安能拒不肖之幸滥,而致奇伟非常之人哉!且不几以汉世贤良方正之名而居魏晋九品中正之实哉! 今如吾说,不过两言而已,曰:其求直言也必重,其罚不称也必严。此所谓明荐举之法者也。按国初岁贡之科,在荐辟之下、科举之上,儒生之居学校者,先德行而后文艺,岁课月考,其法甚严。成材者循序而进之于国学,与察举之贤并擢为给事中、参政、主事等官,故南北之二雍与郡国之学校表里称盛。今自岁贡之科轻,而士之廪于学而历年多者,无贤不肖,皆得贡。既贡,则使之为学官。历一二迁至县令,或郡佐,辄注下考罢去之。故士之为岁贡者,齿暮气衰,荣路有限,其自待甚轻,在学校则坏学校,在州郡则坏州郡。上之人知其如此,复姑宽之,曰:是龊龊者,为可矜怜而已。夫举朝廷之士民,姑寄此龊龊可怜之人以塞其无聊,岂理也哉! 窃以为学校所急,在选学官。学官得人,则士子之贤不肖可辨,而岁贡之旧可复。然所谓学官者,不复可求之于今日之贡举也。或取诸荐辟之中,或择诸甲科之内,务求其德醇而文高者俾居其职,以行先之,以学课之。其廪于学者,不可专取文词。苟孝友忠信发闻于乡者,学官言于督学,核实而廪之,然后教以文学。而择其士之尤异者,不待年而贡之阙下,而天子即用荐辟之法亲试之。试可,则不待选举,即为录用。其次则俟其材成,循次贡之国学,以待甄叙,一如祖宗朝授官之法。有文无行者勿贡,误贡有罚。此所谓重岁贡之科者也。 荐举之法明,岁贡之科重,则士之实胜者出此两科,文胜者出于科举,不出于此,必出于彼矣。 ○科舉論下 呜呼!人才之生于今,其能自立也难矣。上所以成之者未尝有法,而所以坏之者又不一端。吾每见大比之岁,礼臣申明学制,非严限字数,即禁用子书,以为文体士习盖在是矣。而弊有积之甚久而其实不可以一日安者,则概未之及,然则人材何由而成耶?盖今有汉唐宋以来所无之弊而不幸有之者,有数十年以来名为革弊而其弊弥甚者,此皆积于学校而病于科举。吾故尽言之。 今夫太学者,天子所以教化天下之始,而礼义之宗也。虞周宏远,吾不暇论,论后世之尤敝者。桓帝以鸿都学生入太学,士类耻之。夫鸿都者,天子之私学,其人本以经术相招,后为尺牍及玉书鸟篆,其在今日,则亦材艺过人之士也。太学之士以其微蔑小道,为天子私人,则耻之矣。宋世立三舍之法,朱子、吕东莱皆非之。夫三舍之法,考较艺文,参以行实,而降升其间,其在今日,则亦奖诱人才之方也。先儒以其试之以浮靡之文,诱之以利禄之途,则非之矣。然则太学之重可知也。太学之人才,宜有以长养成就之,可知也。非国子及四方之成材者,不宜入太学,可知也。今自援纳例行,百余年来,遂为功令。士以廪、增、附之额分其入粟之等差,而其余则学校之废弃者入焉,纨绔之不学者入焉,商贾之多金者入焉。此何为乎?入粟之后,挂名其间,有终身未尝踧胄监之席者。问其人,则国子生也。此何为乎?然而士之贡于学、举于乡者,犹施施然与之并列,则使东汉之士复兴,南宋之儒可作,吾不知其叹息又当何如也!此吾所谓唐宋以来所无之弊而不幸有之者也。 古者较士,有中年、比年之法,盖掌教之官视有司不同。吕氏谓《周礼》六官,惟学校之官不在官联官属,其意所当深思者是也。今者师儒之说既为具文,而督学使者之官,其体尊严,与生徒相去辽绝,其所掌有岁试,有科试。其稽考行义也,不过俯听于学官,而其殿最文义也,虽试有前后,而一人之目,无大相远。今使督学官于三年之中,科、岁各一试,士方试归,席未及暖,而继试者又至矣。是一岁之中常得一再试也。然科试则郡县之官必先去取之,而后进于督学,是受试无已时也。以不甚相异之殿最与不甚稽考之行义,而受试无已时,乃欲望其敬业乐群、知类通达,则亦难矣。此吾所谓数十年来名为革弊而其弊弥甚者也。 吾以为,援纳之例必当禁绝,而一以勋戚命官子弟及士之贡于学、举于乡者实之,妙简儒臣,以为祭酒、司业。其立教,则当以胡瑗之教湖学及朱子分年立课之法为准。督学则简其考较,即以科试为岁试,合格者使之试于乡,否则黜之,而不必又为岁试。使士子得休其力,以从事于学。此二说行,然后荐举岁贡之法可渐施也。 抑吾又得一说焉。可暂罢而徐议之者,骑射是也。夫射者,学宫之古法,我明高皇帝尝用之以试士矣。然前此不习既久,一旦举而责之缀文之士,则不便者十九。夫将复古制,固不论其便否也。然吾以为可暂罢者,以其本之未立,则不可齐其末也。 或曰:“考较之简,其法则诚善矣。今天下兵寇交讧,泥沙用财,取之援例入赀,足以赡军。且骑射所以习兵也,在平世犹不可废,况多难乎?”曰:子以东晋之南渡为盛于今乎?东晋犹能立太学,征生徒,而谓今世不能者,谬也。谓藉此以资财用者,无术也。且学校兴,人材盛,则其所得有过于骑射者矣。今虽不罢骑射,骑射其有益乎? ○科舉論後語 余既作《科举论》,向难余者又曰:“天之生斯人也,如置器然。苟生金玉,必不置之于泥途。苟生贤才,必不使之阨穷于牖下也。科名特寄径耳,子何患焉?”曰:“金玉之生于山川也,制之而后生焉,范之而后成焉。不遇良工,则没于丹矸朽石之下而已矣,子何从知之?由今之道而不变,吾虑人材之日没也。”难者又曰:“今朝廷之所求者奇士耳,非中人也。经义能困中人,岂能困奇士乎?”曰:“南宫三岁一试士,士之释褐者必三百人,不知此三百人者皆奇士乎?抑中人杂出其间乎?如中人杂出其间,则其败天下士多矣。所学非所用,所用非所学也。”又曰:“贤良方正之科,固将器人于文辞之外也。信如子说,不过严责保任而已,而取士之法终不能有异于汉世之对策,是以行求之而以言取之也。”曰:“岂独汉世哉?敷奏以言,虽尧舜不外是也。今天子赫然震动,引见阙廷而亲策之,假以言色,通以问难,则人之贤不肖出矣。夫人才之赴人主,如百鸟之追鸑鷟也。”又曰:“学校之官,吾何以识其贤而用之乎?”曰:“如东汉之先试博士可也。如虞集所云,令长各自礼聘亦可也。其任必久,其擢必优,所以广教化、隆儒术也。”又曰:“凡学之掌教者三人焉,试且聘之,则不胜其扰矣。”曰:“固也。吾以为三人者,可省其二也。无已,则虚其二焉以待。教谕之择贤者而聘之,亦我国初之制也。”又曰:“胄监入赀,不自今日始也。罗圭峰玘尝以赀入矣,已而为文人,为名臣。近则学校之有文者入焉,何必禁也?”曰:“玘不足法也。为入赀滥觞者,未必非玘罪也。我国家近有珰祸,献谄颂功者多出太学诸生,何无一人如范滂、陈东者乎?史推东汉之乱而不亡,归功于太学数君子。靖康、建炎之间,三学生义声震天下,彼皆养士之效也。今则非止失养而已,其溷淆而挫辱之,抑亦甚矣。有文之士入焉者,倦于场屋、厌于考较,不得已而入焉也,非宜入也。”又曰:“子之论则美矣,然子之论骑射也,犹谓待学校兴乃可徐议。今一旦欲于二三场责经史时务之实学,于荐举责贤良方正之全材,于太学、乡学责有道之师儒、率教之生徒,不已亟乎?吾将以子之矛入子之盾也。”曰:“宋臣叶适有言:今宜暂息天下之多言,进举无亲策,制举无记诵,无论著,稍稍忘其故步,一旦天子自举之,三代之英才未可骤得,亦不至如近世之冗长无取也。我明高皇帝已行科举法,仍停至十余年,其时人材益出。今能远采叶适之言,上师我高皇帝通变宜民之意,何为不成?何求不得?余之前论,特平平者尔。虽然,使以余之论告当路,则骇笑而目以为狂者不知凡几矣。时势之变,日新月异,而天下大事独曰守常,痛乎成俗之难回也!” ○范增論 蘇氏論范增以其勸羽殺沛公為人臣之分而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羽殺卿子冠軍為弒義帝之漸弒義帝為疑增之本故增之去當于羽殺卿子冠軍之時予獨疑蘇氏之期增太重而未核其實也增智謀之士耳非能以仁義事君者也其勸項氏立楚後非為懷王也為項氏耳天下並起而亡秦秦有可亡之實而我無可亡秦之名故不得不有所挾以令天下增之說項梁立懷王猶張耳陳餘說陳勝立六國後也使勝遂行耳餘之計則耳餘將事勝乎將事六國乎夫人必有相許之素也而後可責其相急之誠增之于懷王非若張良之于韓五世相之而日夜求為之報秦者也彼其視□嗚叱咤之夫以為可定大事而杖策從之其視懷王直奇貨焉爾羽之謀巳集而事巳濟則又贅旒焉爾彼豈與懷王同禍福者哉使其心果在懷王必不勸羽殺沛公矣何則沛公與宋義皆懷王所遣也沛公先入關則其功不啻伯倍高于義義且以懷王之故不可殺况沛公乎羽即忌而殺之增宜奮起而爭之今羽且不忍于公而增惓惓欲甘心焉是先有無君之心而後動于惡也其尚得為有懷王矣乎夫羽之不殺沛公投鼠忌器也其卒弒義帝葢增有以啟之也羽以陳平間行故疑增稍奪之權方圍榮陽時尚以增言急攻漢則前乎此者其不聽增計亦鮮矣獨殺沛公之計未行耳置沛公于漢中史固以為增計也使漫不見省則增之發憤而去不待攻榮陽之日也吾又烏知弒義帝之謀非增畫之而羽聽之乎則謂弒義帝為疑增之本殆亦遠于情矣至殺卿子冠軍增又本不宜去夫卿子冠軍之先鬬秦趙也其名曰乘敝乘敝之師深溝高壘勿戰使人入敵境絕其餉道然後彼坐困而我可得志漢之于楚是也李左車以此說武安君不用而敗周亞夫用之于梁楚七國而勝葢其要在于絕敵餉道而不在于不戰明矣今章邯甬道之粟義未嘗出偏師綴之士卒凍饑軍無見糧是自敝爾殺一自敝之將拔數百萬人之命于虎口是羽有微罪于懷王有大功于諸侯也若之何以此時去哉羽之言曰王坐不安席掃境□屬將軍今不恤士卒而狥其私非社稷之臣此雖假竊之詞然亦何遽為弒義帝之兆哉弒義帝之兆葢始于怨義帝之欲如約王沛公于關中此則增有罪焉而不可以此專責弱也夫增之宜去亦多矣坑秦降卒二十萬人也屠咸陽也殺子嬰也王三秦降將也分封不均也數者無一不足以失天下而增不去吾故曰增非能以仁義事君者蘇氏期增太過而未核其實也 ○衛青論上 淮南王安將反獨憚大將軍青與汲黯而蔑視丞相弘以下大將軍凡七出擊匈奴斬捕首□五萬餘級一與單于戰收河南地遂置朔方郡其將兵多至五萬騎少或三萬騎未嘗折北而李廣嘗以偏師出塞多不過萬騎少或四千騎往輒無功間為□所生得其才器不及青遠甚然司馬遷為兩人立傳譽廣不啻口出而于大將軍青但記其斬首獲生之數至于壁壘行陣料敵出奇之法闕如也心竊怪之及觀蘇建責大將軍選擇賢士之言及大將軍謝以奉法遵職不敢招士乃釋然曰遷所以不取大將軍之故在此矣葢自戰國四豪以及漢初張耳陳餘之徒好為卑躬厚禮籠取天下之豪傑流風餘韵浸淫成俗魏其武安以此搆大獄掇奇禍而卒莫之懲如鄭當時見客無貴賤皆執賓主之禮張湯造請不避寒暑韓安國推舉壼遂臧固之屬為士論所慕至天子亦以是稱為國器由三子者推之則西京士大夫二百年之好尚略可見矣彼李將軍死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以其結客多而延譽廣也大將軍奮自奴隷托身椒房一日赫然威震四裔其意以為非避勢遠嫌謝絕賓客不能固結人主之心而免于禍患司馬遷窺見其旨則曰是謹身媚上之人而巳矣□足道哉于是并其戰陣方略俱抑没之而獨咨嗟嘆息于李廣然即其實而論之則廣雖有奇氣不過翹關曲踴之材而青能將數十萬眾而不亂則其為大將之材終不可得而掩也昔者淮陰侯謂高帝曰陛下不過能將十萬爾朱榮謂兄子兆曰爾不過將三千多則亂矣葢用兵猶角力然有百鈞之力有數十鈞之力有不能勝匹雛之力大將軍青百鈞之力也李廣父子數十鈞之力也李蔡公孫敖不能勝匹雛之力也數十鈞之力過于能勝匹雛者而亦終不可以舉百鈞今乃曰彼有他長遂并譽其力以為出于舉百鈞者之上可乎故夫李廣無功誠不可謂之數奇而大將軍之戰法不傳是亦有遺憾爾 ○衛青論下 嗚呼若衛青者可謂有大將之材矣而吾獨惜其不知大將之道何謂大將之道荀卿有言曰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完可殺而不可使擊不勝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此所謂大將之道也秦將白起不過一鷙忍之士耳非其有仁義節制為之根本也然而秦王使起攻邯鄲起真見邯鄲之不可復攻也則為之堅臥不起至于干犯嚴主之怒身首分離而終巳不悔此無他不勝不完不可以冐而行之也今以武帝用兵言之今年出塞擊 【 又】 明年 【 又】 亦入塞寇鈔不可謂之完沙漠之地如石田之不可耕雖驅畜產百萬而還于 【 古漢】 之大勢不能增損毫末也不可謂之勝虛內事外使海內蕭然繁費天子卒為之縱告緡置平準不可謂之不欺百姓此三者皆冐而行之而青以肺腑在行間鳴劍擐甲唯所發縱不聞進一規獻一策以回天子窮兵黷武之心此可謂之知大將之道者乎今夫陷陣剋敵偏將事也長筭遠略大將事也青以大將行偏將之事雖材武優于李廣十倍而其猥陋無術學不知軍國大計較之李蔡公孫敖亦無異矣吾因有感于王忠祠哥舒翰之事焉唐玄宗欲攻吐蕃石堡城忠嗣謂非殺十萬人不可不如休兵秣馬觀釁而動玄宗不悅李林甫因媒孽其短忠嗣知之而確守前說雖奉詔以數萬人給董延光而不給軍賞陰奪其謀其謂李光弼曰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哉未幾為延光所奏幾陷極刑既而哥舒翰大舉兵伐之死者大半竟如忠嗣之言嗚呼賢哉忠嗣殆矣哉哥舒翰之為將也其後安祿山反翰守潼關是時賊利速戰官兵利堅守翰實知之而為中使所督責不得巳引兵出關遂有靈寶之敗身為俘虜唐室幾亡由其中有所見而不能死守以輕陷于不勝不完之地也然則為大將而不知道阿狥人主之意而以兵事僥倖者幸則為衛青不幸則為哥舒翰矣悲夫 ○諸葛亮論上 先主將東征孫權以復關羽之恥羣臣多諫一不從章武二年大軍敗續還住白帝亮嘆曰法孝直若在則能制主上令不東行就令東行必不傾危矣或曰甚矣武侯之處此為可議也法正之見信于先主孰若武侯運籌帷幄之中决勝千里之外孰若武侯今伐吳之失計羣臣皆能知之武侯既不力諫于前傾危巳及而始追思法正何哉黃子曰此以形跡論人而未嘗設身處武侯之地者也古者小臣之諫其君也爭之以是非而不得則爭之以去就爭之以去就而不得則爭之以生死大臣則不然彼其君臣相與之際義巳深矣情已戚矣勢不能以一言之不合奉身而去則度其君之不我從也而其言不可以徒發必將權一敢言之人以去就生死爭之于前而吾因而導之則吾之言行而無變色易容之患昔者高帝入秦宮見其宮室狗馬重寶婦女之美意欲留居之樊噲諫帝出舍帝不聽張良曰夫秦為無道故沛公得至此為天下除殘賊宜縞素為資今始入秦即安其樂此所謂助桀為虐也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藥苦口利于病願沛公聽樊噲言帝乃還軍霸上人知帝之從良而不知樊噲之言有以為之先也及即位數欲易太子周昌諫曰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易太子臣期期不奉詔帝欣然而笑叔孫通繼昌而諫至欲以頸血污地帝曰公罷矣吾直戲耳及張良招四皓從太子入見上乃遂無易太子志人知帝之陰從乎良而不知周昌叔孫通之言有以為之先也先主孔明相與之際有過乎高帝留侯而先主股肱虧喪義在復仇則其理之是非不至如留秦宮中與欲易太子之斷然其不可也度孔明必嘗進諫諫而不聽固無面折廷諍之理而時又無法孝直佐之者故先主遂行耳且正之為人權譎多智與孔明好尚不同而以公義相取葢先主之有孫夫人固肘腋之患也而正為之輔翼遂使先主翻然翱翔無內顧憂則其為人可知矣孔明以正法正以奇奇非大臣之所以施于其君而或可以輔大臣之所不及此孔明之所以反覆嘆息于其人也而豈可執此以議孔明為不諫哉嗚呼古大臣之所以匡君謀國者多存于不可見之間其言與事之載諸史冊者什二三而巳而世之儒者乃欲執是以議其短長亦多見其不知量也夫 ○諸葛亮論下 諸葛亮伐魏與羣下計議魏延欲請兵萬人與亮異道會于潼關如韓信故事亮制而不許延嘗謂亮為怯歎恨巳才用之不盡黃子曰蜀吳魏血食五六十年先主備大帝權武帝操及漢丞相亮皆命世之傑也三國者皆有事于戰而其意不同魏嘗以戰為取吳蜀嘗以戰為守何以明之先主與操頡頏起兵而操得勝勢獨先先主領徐州時操巳破南單于降黃巾三十萬屢破陶謙挾天子令諸侯矣先主為呂布所襲狼狽奔操則固游操彀中者耳及先主得出而操巳破呂布袁紹大勢成矣計操之所憚者獨先主而天若杌先主以待操之成及孫劉并力僅足支操故操之戰嘗主于取也孫氏先蜀立國乘間抵巇可以難操而伯符隆年速隕襲許之計不成則過此無取操之時矣赤壁雖敗操之根本尚完先主間關入蜀復挫于吳雖有武侯為之相而宿將謀臣後先凋盡蜀民輕脆兵力單少則其不能難魏明矣故吳蜀之戰嘗主于守也武侯之屢出祁山所以守蜀也而魏延之計乃欲懸軍深入是所以取魏也夫使魏而可取也武侯豈不欲取之哉昔者曹操欺劉表之不能襲許也冐兵家之忌以攻袁紹而倖勝于官渡欺周瑜之非我敵也冐兵家之忌以攻孫權而卒敗于赤壁故夫行師而不出于什全者非大勝則大敗之道也操敗不可以遽亡蜀敗不可以復存曾是孔明而出于不可復存之地以倖其一勝乎吾觀孔明之告後主曰今不伐賊王業亦亡惟坐待亡孰若伐之又曰今民窮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則住與行勞費正等吾是以知孔明之意常在于守也人之守蜀在劍閣孔明之守蜀在祁山人之守吳在長江孫權之守吳在合肥其意一也吳之諸葛恪破魏于東興遂欲違眾大舉幸而身死吳得以延數年之命蜀之姜維破魏于狄道而仍歲出師不幸而身不死蜀遂為墟矣恪與維皆不知大帝武侯之深意而從乎魏延之策者也吾嘗為之說曰今有禦盜者于此盜至其門而禦之則無及也持兵出門若將捕之而盜自不至此諸葛武侯之謂也一夫奮挺而追盜此盜卻于前而彼盜入其室執其主以出此姜維之謂也嗚呼後世之守危國者其必以孔明為法與 ○馬謖論 天下有可用之才有無所不能之才無所不能之才甚少而可用之才甚多因其為可用之才也不顧其才之所長而泛用之則才窮于所短而反見為無才昔者帝舜之廷禹棄契皋陶垂益夷夔之属各擇其所長之命之垂以工讓殳斨伯與則殳斨伯與亦必能為工益以虞讓朱虎熊羆則朱虎熊羆亦必能為虞夷以禮讓夔龍則夔龍亦必能為禮而帝皆曰俞往哉汝諧是必垂益伯夷較之所讓三人有專長者焉吾就其專長者而命之則雖與之並長而不差及焉者舉可以不用且雖若不用而其人又自有專長者焉則吾又就其專長者而用之巳矣故曰及其使人也器之吾觀後世之謀國者用人各當其才則興用人不當其才則亡或當焉或不當焉或萬當而一不當焉則其害皆立發于所不當之處此必然之數也昔諸葛亮以馬謖才器過人好論軍計每引見談論自晝達夜先主嘗戒亮以謖不可大用亮不謂然當亮討雍闓時謖進規曰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願公服其心而巳亮用其言七縱七禽以平孟獲終亮之世□不復反此謖好論軍計之効也及亮出軍祁山不用舊將魏延吳懿等為先鋒而以謖督諸軍在前與張郃戰于街亭謖兵大敗亮乃收謖下獄殺之後世咸以謖不可用而亮知人之明不如先帝以余觀之謖可用之才也亮特用之不得其當耳夫蜀之有南夷猶吳之有山越其性不馴易叛難服以孫權之雄才而山越不賓至為之屈膝稱臣于魏然則南□不服亮其敢北伐哉使亮強以兵威臨之不服其心而惟絀其力既乃兵挂于祁山之野而不得解□叛其內魏攻其外蜀之為蜀未可知也自謖以心戰為言亮始執其機而御之雍容翱翔如童牛之加牿于其首而不得肆于是釋然北向無復腹心之憂謖之運籌帷幄可謂精矣使謖但為謀議之佐豈非龐士元法孝直之流亞哉亮乃絀魏延吳懿不用以謖為前鋒則是以特將之任予謖也夫將才不可以參謀議謀議之才亦不可以為將易之則將才失其勇謀議之臣失其謀譬之牛可服也馬可乘也服馬而乘牛則牛馬兩失其用乃曰彼牛馬者皆棄物豈理也哉謖敗之後眾盡星散惟禆將軍王平所領千人鳴鼓自守張郃疑有伏兵不往偪也于是平徐徐收合遺迸率將士而還當是之時平能敗而不亂賢于謖多矣然當亮南伐雍闓之時猝然問計于平吾知平之謀議必不能如謖之切中機要也嗚呼人各有能有不能以張子房之智畧而但為高帝畫策臣未嘗特將謝晦嘗從劉裕征討指麾處分曲盡其宜及宋文帝將討晦檀道濟曰臣昔與晦同從北征入關十策晦有其九才略明練殆為少敵然未嘗孤軍决戰戎事恐非其所長未幾道濟遂禽晦向使子房特將豈必能成淮陰之功而謝晦但為謀臣豈反出道濟之下哉吾故曰謖可用之才也特亮用之不得其當耳 ○夏侯玄論 夏侯玄求交于傅嘏嘏不納謂荀粲曰泰初志大其量能合虛聲而無實才遠之猶恐禍及况昵之乎世以嘏為知人以余論之嘏之策玄誠似矣而所以拒玄之故則非其無實才也是時曹氏擁虛器于上國政兵謀皆自司馬氏出士大夫策名其間者為曹氏難為司馬氏易玄葢為曹氏者也嘏則為司馬氏者也夏侯曹氏世為婚姻玄以貴戚之名臣冠四海賣國與人全軀保妻子此非玄之所肯為也而為玄黨者何晏鄧颺李豊張緝之徒皆纖利小材非有沉謀遠識足以集事且兵柄又不在其手然則玄之危無智愚皆知之矣方司馬懿死許允謂玄曰無復憂矣玄歎曰士宗卿何不見事乎此人猶能以通家年少遇我子元子上不吾容也夫玄且自知其不免而况嘏乎玄欲交嘏葢以嘏才名素著欲與同獎公室而嘏方傾心司馬氏則玄之來交所謂載禍相餉者也故懼而辭之以見詰于荀粲故又飾為近似之言以匿其情實耳且鍾會奸人之雄以玄視之猶奴隸也嘏以明智交會其所著論會又從而集論之嘏不禁也是豈峻于玄而通于會哉以會與巳皆司馬氏私人不復能異同也玄死之後母丘儉文欽知司馬氏將篡舉兵于外嘏力勸司馬師將兵自行而身與俱東儉欽破敗嘏有謀焉此嘏黨于司馬剪伐曹氏之驗也嗚呼自古側身危亂之間力不足而忠有餘者吾讀史得三人焉孔融袁粲及玄是也融殺于操粲殺于道成舉世皆知其忠也而玄以嘏言故僅見其空虛無實悲夫 ○祖逖論 祖逖牙門童建害新蔡內史周密遣使降于石勒勒斬之送首于逖曰天下之惡一也叛臣逃吏吾之深讎將軍之惡猶吾惡也逖遣使報謝自是兗豫間壁壘叛者皆不納君子曰逖于是乎失策矣晉世之所以得其民者非有如周漢之隆而所以失其民者亦非有如秦項之虐石勒以羯□無賴嘯聚其間不過乘司馬氏骨肉相殘之隙煽惑逋逃迫而用之耳曏者逖進說元帝以為遺黎既被殘酷人有奮擊之志大王誠能發威命將使若逖等為之統主則郡國豪傑必當因風向赴此數言者可謂得其要領矣故其濟江之日所將不過二千餘人未幾而黃河以南盡為晉土此雖逖之善于撫御然亦人心未忍忘晉之驗也石勒狡黠多智禽苟晞誘王浚摧劉琨算無遺策而獨差憚于逖者以逖為人望中州豪傑多歸之顧巳以反為名能合其眾而不能固勢將盡驅而歸逖也故為逖脩坟墓置守冡冀以感逖而又因其叛臣之來斬而送之陽以禮交而陰以愚之逖乃不悟墮其術中以至兗豫間壁壘叛者皆不納于是乎自墮其黨而毆慕義之人以歸賊也豈不惜哉夫天下雄傑智計之士多出于□□之餘奔竄之中陳平歸漢而項籍亡許攸歸魏而袁紹破兩人之在當日則亦叛臣逃吏也設漢高魏武皆拒而不納則兩人者雖有深謀奇計何由而効于明主之前乎且夫慎固封守各保分界斯乃敵國相交之禮如羊祐陸抗之時可爾逖之視勒則賊也語曰名其為賊敵乃可服背逖而往者逖得目之為叛臣逃吏棄勒而來者勒固不得而臣且吏之也為逖計者斬勒使焚勒書正言以諭賊曰向為石勒詿誤者皆吾赤子自今以後有斬勒首來歸者請于朝廷爵萬戶賜千金拔身歸命者聽如是則足以寒亂賊之胆鼓忠義之氣而亦示天下有能為矣惜乎逖之慮不出此也 ○李密論 漢唐之得天下皆以先定關中漢高帝之在河南也王離宿重兵于河北其勢可以躡漢兵之後而有項籍綴之故高帝得以入關唐高祖之在晉陽也王世充宿重兵于東都其勢可以躡唐兵之後而有李密綴之故高祖得以入關夫項籍李密豈知有漢唐者哉彼各為其事而適以取天下之機予漢唐所謂真主之興必有為之驅除難者此爾今夫李密之才雖不足以希太宗然在隋末群雄之中固亦未有其比也顧其人智足以知天下之奇計而膽不能决為人謀則長自為謀則短始楊玄感以密為謀主密陳三策其上以煬帝在遼隔絕千里當長驅入薊扼其歸路其次以關中四塞天府之國勸玄感鼓行而西經城勿攻直取長安其下則謂襲取東都而以百日不克四方兵至為憂玄感從其下計卒攻東都不克而敗此密之所扼腕而嘆也及其身自起兵之時煬帝在江都徐洪客勸密沿流東指執取獨夫此即密之上計也柴孝和說密留翟讓裴仁基等牽制東都自簡精銳西襲長安此即密之中計也從其上計湯武之師也從其中計漢高之師也密兩皆不從而自用其下計卒兵敗洛水身死桃林是何為玄感謀之工而自為謀之拙也密之言曰我所將皆山東人見洛陽未下誰肯西入夫漢高亦嘗將山東人所收陳勝項梁散卒及奪剛武侯軍殆不滿萬而竟以入關當帝未入關時攻昌邑未拔則過高陽攻開封未拔敗攻穎川汲汲然以批亢擣虛為事而未嘗一頓兵于堅城之下譬如善奕者然得其大勢則雖有所捐以與人而吾固巳勝矣今密散洛倉之粟而不能收席士馬之銳而不能乘棄天子之上游而爭河洛四戰之地雖得東都唐固將折箠使之矣况必不得哉吾嘗謂李密之智高于英衛項籍之勇過于英彭此兩人者皆可以為人用而不可以自用為人用則將相之才自用則獨夫而巳矣若夫唐之高祖則不然卑詞以謝密使之綴東都之兵而我得專意關中兩從裴寂世民之計分兵以攻屈突通于河南而自引軍西上此□事者雖謂之彷彿漢高可也 陶庵文集卷之三 ●陶庵文集卷之四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者 史記評論 ◆史記評論 五帝本紀 夏本紀 殷本紀 秦本紀 秦始皇本紀 項羽本紀 高帝本紀 呂后本紀 文帝本紀 禮書 律書 封禪書 平準書 吳太伯世家 齊太公世家 魯周公世家 衛康叔世家 宋微子世家 晉世家 楚世家 越世家 趙世家 魏世家 韓世家 田敬仲完世家 孔子世家 陳涉世家 外戚世家 荊燕世家 蕭相國世家 留侯世家 綘侯世家 管晏列傳 老莊申韓列傳 伍子胥列傳 商君列傳 白起列傳 孟子荀卿列傳 孟嘗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列傳 范睢蔡澤列傳 樂毅列傳 廉頗藺相如列傳 田單列傳 魯仲連鄒陽列傳 屈原列傳 李斯列傳 張耳陳餘列傳 黥布列傳 淮陰侯列傳 張丞相列傳 酈生陸賈列傳 劉敬叔孫通列傳 袁盎晁錯列傳 張釋之馮唐列傳 萬石君張叔列傳 田叔列傳 李將軍列傳 平津侯列傳 汲鄭列傳 酷吏列傳 大宛列傳 太史公自序 ○五帝本紀 堯舜禹湯或以為謚或以為皆名或以堯舜禹為名湯為號余謂皆非也謚法起于周公以堯舜禹湯為謚者固不足據而以有鰥在下曰虞舜及來禹等文證其為名則亦非也史傳多追稱之詞如左傳石碏稱陳桓公方有竉于王戰國策馮煖謂梁王曰齊放其大臣孟嘗君此類甚多二典亦當時史臣所記舜禹皆追稱耳以來禹為臣稱臣名則禹敷土為臣書君名乎堯之祖稱藝祖文祖堯稱神宗豈得君臣皆名漫無所別乎孔子于老彭巳不斥其名如堯舜禹果名豈得屢見于書乎按秦始皇制曰朕聞上古有號無謚中古有號死而以行為謚則堯舜禹湯皆號也生為號死為謚 太史公五帝紀贊以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又歷敘巳所采于長老及春秋國語與他說之足以參古文者而成是萹則凡騎龍鑄鼎諸詭異事乃太史公所謂不雅馴棄如涕唾者也今人乃掇其棄餘而津津豔稱之何哉又太史公史贊皆有超識司馬貞妄譏之以為不能備論遂別為述贊櫽括通萹每人置評事雖不遺意見則猥陋矣 ○夏本紀 帝禹立而舉皋陶荐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封皋陶之後于英六或在許而後舉益任之先舉皋陶後舉益此他書所未及孟子謂禹皋陶見而知之此可證也太史公紀三代以前事多荒忽吾取二三策耳 ○殷本紀 微子去商殷紀及微子世家皆謂與太師少師謀太師名疵少師名疆見于周紀世以比干為少師者誤也 ○秦本紀 子長為本紀者三後世皆不與焉秦也始皇也項籍也以是繼五帝三王之後可乎曰不可不可則曷為紀之曰此即正統之說也歐陽子有言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統矣堯舜夏商周秦漢唐是也蘇子有言孔子刪書而虞夏商周皆曰書湯武王伯禽秦穆公皆曰誓以為正統之說其誰曰不可子長之本紀其即歐陽子蘇子之論所從出也夫子長豈不知秦項為天下之公惡也哉以為政固嘗繼周而有天下矣籍固嘗專天下之約矣吾從其繼周而有天下與夫專天下之約者而為之本紀非進秦項干三代也雖然秦自始皇以前固西戎附庸之國爾籍雖專天下之約未嘗一天下而稱帝也為有天下之始皇立紀則可為西戎附庸之國與未一天下之項籍立紀則不可故秦與始皇宜合而為一籍宜降而為傳 世以秦為伯益之後以栢翳伯益為一人葢據秦本紀大費輔禹平水土佐舜調馴鳥獸鳥獸多馴服是為栢翳之語而以尚書孟子之文推之舜時自益外無平水土及調馴鳥獸者遂以為即益也按■〈木巳〉東樓公世家云栢翳之後至周平王封為秦項羽滅之垂益夔龍其後不知所封不見也是則益翳為兩人而秦非伯益之後明矣世儒讀史沿誤此其一端 三族之罪始于秦文公而商鞅因之漢祖名為除秦苛政然始定天下即族信越文帝甫除收孥相坐律令旋族新垣平是後武帝數興大獄而秦法遂終漢世不變吾故謂漢非雜霸也雜秦耳嗚呼秦之遺孽毒甚矣哉 秦自繆公三置晉君以後嘗與晉更相強弱至六卿內相攻晉始不能有加于秦然晉尚為一也至智伯死分其國為韓趙魏而晉析為三矣夫以全晉之勢尚與秦更相強弱析而為三則安望其能支秦哉吾故曰三晉為諸侯秦取天下之大窽也 ○秦始皇本紀 左丞相去疾將軍馮刼與李斯同諫二世二世下去疾斯刼吏案責他罪去疾刼曰將相不辱自殺斯卒具五刑夫去疾刼能諫其君又能引分自裁亦賢者也惜其與李斯同事不能早决去就相携闇朝駢首并命哀哉 ○項羽本紀 楚之擊漢也非身在行間則不勝田榮反齊地則必自擊之彭越反梁地則又自擊之雖所向摧破而兵力疲矣故漢一舉而覆之垓下自古以弱敵疆者勾踐樂毅漢高皆善用合從之法者也 拔興于楚而敗者項梁梁之才非勝廣武臣及也為秦將而敗者章邯邯之才非司馬欣董翳及也為項籍將而敗者龍且且之才非薛公曹咎及也梁驕章邯邯破之章邯驕楚楚破之龍且驕韓信信破之驕者敗之媒哉 義帝始能奪羽軍將之又能遣沛公入關而不遣羽故有英氣然非其材足以制羽也羽方起事挾帝為奇貨以令天下事濟之後自當不免帝葢遊其彀中而不知也悲夫 楚漢之際六國蠭起自立惟田氏最與楚齮齕而陰德于漢甚大初田儋救魏為章邯所殺儋從弟榮收兵走東阿邯追圍之項梁聞榮急乃引兵擊破章邯邯走而西是榮之復振皆項氏力也微梁榮且蟲出矣及梁既追章邯邯兵益盛梁使趣齊兵共擊章邯榮乃要楚趙殺田假一門三人楚趙義不忍殺則終不出兵夫假固齊王建弟也齊人以儋死故立之既巳逐之矣又必欲殺之又以楚之義不忍殺也覆用為讎坐視項梁之敗不義甚矣項羽由此怨榮入關後分王田都田安榮距都殺安盡并三齊之地羽北伐而漢遂得刼五諸侯兵乘間東向矣雖榮之舉事非以為漢而實陰為漢用也吾故曰田氏最與楚齮齕而陰德漢甚大田橫死高帝為之流涕帝固心德田氏也夫 鴻門之會項王項伯東向坐亞夫南向坐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按古人尚右故宗廟之制皆南向而廟主則東向主賓之禮亦然儀禮鄉飲酒禮萹賓復位當西序東面是也韓信得廣武君東向坐西嚮對而師事之項羽得王陵母置軍中陵使至則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周勃不好文學每召諸生說事東向坐責之皆以東為尊然則鴻門坐次首項王項伯次亞夫次沛公也 項王立六國後樹秦敵此入關以前事非入關以後事也項羽破秦為西楚霸王矣復封諸侯王將相此正與酈生立六國後之策暗合後著用前著所以敗也景陵鍾氏論羽如此愚謂不然羽率諸侯兵西入關不過以破章邯軍為諸侯冠耳此時諸侯所推戴之懷王尚在楚先入關有功之沛公不可殺從入關之諸侯各有功不分王之將置何地乎盜亦有道羽既稱諸侯長能一切以無道行之乎羽失天下正坐背約宰割不平故田榮陳餘首發兵端而沛公乘之于外不可云失在分封也子房雖發八難前勸漢王捐□以東予信越等後又勸漢王益封信越使人自為戰其所異於酈生者立六國後則不復為漢用立信越則漢將也 ○高帝本紀 劉辰翁曰自項梁以來攻定陶不下攻外黃未下而通行無忌殆欲汲汲赴要害擣虛邑耳此最兵家要妙令人不及掩耳得敵去為幸何暇追襲此橫行之道也若每邑頓兵得寸失尺畏首畏尾聲實皆喪故高祖攻昌邑未拔過高陽攻開封未拔攻穎川葢深喻此獨宛強大追敵近復過而西則前後相應非他邑比也故子房憂之云云須溪此言可謂深得楚漢用兵之畧矣李密與唐太宗並爭天下徐洪客獻書于密以為大眾久聚師老厭戰難以立功當乘進取之機因士馬之銳沿流東指直向江都執取獨夫號令天下密壯其言而不用李淵欲引兵西趨長安猶豫未决世民曰兵貴神速吾席累勝之威撫歸□之眾鼓行而西長安之人望風震駭取之若振稿葉耳若淹留自弊于堅城之下坐縻歲月眾心離□則大事去矣淵從之遂克長安此成敗之機也然亦惟秦隋之弊故漢唐得行其乘間襲取之謀使國猶有人固危道也前高祖而入秦者周章至戲卻矣童豈非推鋒直往者乎魏延以夏侯楙怯而無謀欲假精兵五千直從褒中出十日可到長安而令孔明從斜谷來與之會亮以為危計不用當時夏侯楙雖怯而司馬懿在朝謀士如林非可以聲勢恐喝取也自子房不敢易宛而延欲以偃兵空虛之國視魏謬哉此兵法所貴于知巳知彼也 馬疏班密向有定論然亦論其行文耳其敘事處互有疏密如高帝紀高祖為亭長乃以竹皮為冠令求盜之薛治時時冠之及貴常冠斯謂劉氏冠也史記書此似漫然取致爾而班史于高帝八年中補出爵非公乘以上無得冠劉氏冠此班密于馬也項羽本紀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餉本以起下挑戰决雌雄母徒苦民□子語遷于高帝紀中自削之固乃仍其削處而以羽語入列傳兩處皆少生色矣此班疏於馬也他可類推 呂公好相人見高祖狀貌重敬之引入坐上坐蕭何曰劉季固多大言少成事塵埃中識天子酇侯且難之况他人乎高祖得天下後所封皆故人所愛所誅皆仇怨何不廣也戞羹之怨不忘其嫂亡賴之言必反其父孰謂乃公大度者石勒少時為李陽所辱僣號後乃能優容之彼羯胡且如此而高帝不能惜哉 紀信不侯 【 辨一則見雜著】 息者男女之總稱俗以女為弱息葢本史記呂公謂高祖臣有息女願為箕箒妾而誤以息為女也息訓生戰國策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褀左師子也 ○呂后本紀 呂后死產祿欲為亂其不敢即發者非獨憚絳侯朱虛也以灌嬰齊王連兵于外故也韋孝寬破尉遲迴于外而揚堅篡周魏元忠破徐敬業于外而武瞾篡唐比事觀之嬰之功大矣 高帝憂趙王如意左遷周昌相之豈特以其貴疆故哉昌曾力爭廢太子事為呂后德庶幾呂后不復作惡也然后殘忍豈復顧念前事一木疆人適速之斃耳劉辰翁謂高帝托人必得如信布者乃可否則能調護兩宮間如滕公輩又否則能以言語微意感動如陸生余謂帝處此决無上策果托人如信布必挾趙王為奇貨搖動天下矣滕公陸生輩居外廷非有如辟□侯朝夕存側者且以留侯之智呂后使建成侯刼之何滕公陸生之能為也無巳其如齊悼惠王之尊魯元公主乎又無巳其如朱虛侯章之妻呂祿女乎 ○文帝本紀 余讀文帝紀即位將一年乃脩代來功羣臣請立太子下詔欲擇諸侯王昆弟及賢有德義者羣臣固請始許之又立趙幽王太子遂王遂弟辟疆及齊悼惠王子朱虛侯章東牟侯興居然後立其□子為王次第可觀以為有王者舉動及讀齊王傳始誅諸呂時朱虛侯章功尤大大臣許盡以趙地王章盡以梁地王興居及文帝立聞朱虛東牟之初欲立齊王故黜其功二年王諸子乃割齊二郡以王章興居始知帝所為假仁者耳射鉤斬袪之恨霸者尤能忘之今乃小嫌黜人大功豈公義乎田橫之游島尉佗之蠻夷皆足以為中國患佗材非弱于橫者也高帝于橫則召之怵以不來則加誅至自殺而後巳于佗則因而立之何也橫與帝俱嘗南面稱王故以臣之示武佗不起中國故以封之示恩召橫時初定天下兵力尚完封佗時征荼征布征信征豨兵力殫矣帝之屈伸摻縱如此 ○禮書 孝文帝好道家之學以為繁禮餙貌無益于治躬化謂何耳故罷去之是謂有其內而無其外漢武招致儒學之士共定禮儀十餘年不就至大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可謂銳意禮樂矣而神仙土木征伐之事日盛是謂有其外而無其內 ○律書 律書先謂律為萬事根本而兵械尤所重以下竟言兵太史公曰一叚又言文帝之能息兵突接書曰七正二十八舍則敘律之應曆以原律所自來而後始言律數末復歸之于神為生數成聲之本其理微妙其文簡質變化定非褚先生所能辦也 ○封禪書 太史公作封禪書此後人所謂謗書者也起云自古帝王曷嘗不封禪為下文舜禹封禪張本繼云葢有無其應而用事者矣未有睹符瑞而不臻乎泰山者也為下文秦始皇封禪張本繼又云雖受命而功不至云為下文漢高漢文不及封禪張本又云故其儀闕然堙滅其詳不可得而紀聞云便見封禪為曠絕之事而非世主所當舉行者也尚書曰一叚舜之封禪不過如此禹遵之亦無神仙可記至孔甲失德之君始聽于神而禨祥之說後世紛紛傳會如太戊高宗則不過脩德勝灾而巳至周世郊社之舉亦未始及于神仙此所以為三代盛隆之際也周衰道廢而西時鄜畤始興于秦此武帝祠神君親祠竈之濫觴也管仲設辭以拒桓孔子存禘而不論自秦開禱祀之端始皇承之益以八神之說杏渺無稽而齊人奏五德之運燕人為方仙道則謬悠之就流傳于此二方此武帝時海上燕齊迂恠之士之濫觴也三神山之說極幻而秦皇信之封禪之後十二歲秦亡甚矣封禪之無益後之人主知此亦可以悟矣于是結之曰此豈所謂無其德而用事者耶以見漢武固無德而尋秦皇之覆轍者也以下敘秦時山川百神之祀以見其淫黷無稽而漢興高祖草創不及釐正漢文稍惑于新垣平之說俄厭怠而止孝景亦無所興以見文景之為賢君也此下鄭重其辭以接之曰至今天子今天子初即位尤敬鬼神之祀以見古者之封禪不過以告成功而武帝之封禪乃在于求神仙也始于求神君終則崇信李少君于是燕齊之士翕然來臻競述其嵬談□說以惑帝而帝終巳不悟矣其紀文成五利公孫卿之言皆鄙倍幻誕中人以下皆不信而帝□□之茀見而以為德星天旱而以為乾封直書其事而巳宛然一始皇矣文章之妙如此至其筆法往往見于單句隻字之間其屢用或曰字葢字焉字若云字皆疑辭也茅順甫曰文幾三千言而前後盥脉貫串如一句誠然哉 太史公封禪書之妙全在敘舜禹三代及秦始皇事為案而入武帝後隱然見帝之異于舜禹三代而同于始皇褚先生節之自尤敬鬼神之祀以下為孝武本紀神氣索然矣所謂續鳬截鶴者太史公八書中封禪河渠平準乃耑為譏武帝而作然河渠書當另看葢塞宣房有憂民之心焉是其倦于神仙時也 ○平準書 余嘗謂漢之文景能富而不能教葢每歲下復除蠲恤之令此善政也幾于王矣然漢文從晁錯言輸粟拜爵至得為大庶長大庶長之官食萬二千石矣乃亦以輸粟得之孝景□募民輸粟贖罪則不軌之民恃富而犯法者固不能無也是以漢武之初雖家給人足至于錢貫朽粟腐敗而兼并豪黨之徒武斷于鄉曲宗室有土公卿大夫以下爭于奢侈室廬輿服僣于上無限度此皆禮義鮮少之故也不待武帝靡耗中國而巳知其不可久矣漢有最不可觧者坐酎金失侯之法也夫通侯之先固嘗竭智力與高帝定天下者也使之出金助祭猶曰包茅縮酒遺意存焉然巳異乎古矣乃至不如斤兩及金色惡輒以此削國所坐者微而闕剪功臣之後大無謂也豈漢世封爵太多食邑既廣縣官不能支而設法以削之耶當時坐此法者甚多武帝時至百餘人太史公見之平準書中則朝廷微意皦然矣 卜式者富人之學黃老者也弟壯出分獨取畜羊百餘田宅財物盡予弟式入山牧十餘年羊至于餘頭買田宅而其弟盡破其業式輒復數分予此在陶白輩優為之然有長者之意焉漢擊匈奴式上書願輸家之半縣官助邊自人情言之非欲官則言冤而式兩皆無之非果不欲官也彼摻老氏欲取故與之術知時主所急在財而細其綸芳其餌投竿跪膝而以釣武帝也乃詘于公孫弘久不見報數歲乃罷人之處此亦可以倦而休矣式行之不厭明年又持錢二千萬予河南守以給徙民助貧人者籍天子乃以式終長者而三年中驟躐九卿進官少府居奇貨者孰善于式哉且當式時告緡之事將起式逆知海內財匱天子耽耽富民不久家且破故不如先事輸財不惟免禍又以得官及式相齊而楊可告緡遍天下中家以上大抵皆遇告杜周治之獄少反者使式此舉稍遲必無幸矣未幾以言鹽鐵筭船事致天子不悅稍詘其官又因天旱求雨進言曰縣官當食租稅而巳今弘羊令吏坐市列肆販物求利烹弘羊天乃雨斯言也雖謂有大臣之風可也太史公平準書以式語作結雖其意在于譏武帝而亦有取于式也夫 ○吳太伯世家 傳曰父不受誅子復讐可也子胥之父奢以無罪見殺于平王其兄尚駢首并命為子弟者有至痛焉員也倒行逆施以快其悁悁之忿君子固不深誅也若曰誅之則傷人子之心與之則悖君臣之義置而不道可也獨員之進專諸于公子光以成其弒僚之謀則吾不能無憾焉諸樊兄弟四人以其先王愛季子札欲立之讓不肯立諸樊乃欲兄弟以次更立必致國于季札及餘昧卒欲授季札季札復讓逃去于是吳人立餘昧之子僚為王夫光為諸樊之子季札不立則光當立固也然僚業為國人所援立而為君矣札則逃之光則弒之而員也以急欲報吳之故進人于光側而速其弒焉是不亦傷君臣之彛而大逆天道也哉語曰伐國不問仁人如子胥者難與並為仁矣 齊世家中載管晏事吳世家中載子胥事越世家中載范蠡事鄭世家中載子產事葢皆授共大者而管晏子胥另立傳范蠡又入貨殖傳子產又入循吏傳太史公之惓惓于五子至矣獨不為季札地乎豈以其讓國大節巳見吳世家中欲別立傳無可稱述乎愚謂管晏事功既詳見齊世家而本傳止摘其一二逸事如札讓國之外豈無可論者即觀樂事巳足別立一傳矣札為聖人所許乃不得與管晏比太史公于此恐失大書特書之義也蘇子由謂春秋諸侯國而不人者三楚始稱荊僖元年稱楚人文九年書楚子自是遂與春秋齒而吳越終春秋不人葢吳起雖戰勝攻取而無禮義以自將故吳亡而越亦微至于楚雖禮義不足道而亦無媿于齊晉故其後遂與戰國相終始由是觀之禮義豈誣也哉按三國皆僣稱王其為蠻□等也吳以強陵中國特越志在復讎皆非有仗義之舉獨莊王破陳為縣從申叔時之諫而復之鄭伯肉袒即麾軍退舍宋華元以情告即罷兵觧圍此三事者信乎其為霸主也子由所謂禮義當指此使當時能革僣號則桓文何足道哉 ○齊太公世家 太史公諸世家敘諸侯事而王室始亂伯主代興皆謹書之如厲王之奔宣王之立幽王之弒周東徙雒秦始列為諸侯小白重耳宋襄楚莊之立卒與申生之殺及敵國相滅各國臣子之弒其君皆三致意焉而于孔子之生卒及相魯尤詳至書魯隱公初立者以為作春秋地也此等義例皆不媿良史 甚哉郤克之忿戻也使于秦齊齊君使夫人帷中而觀之夫人笑之笑者固無道矣克連兵東伐至欲得齊君之母以為快不巳甚乎且齊使至晉郤克嘗執四人殺之于河內矣笑人之使而欲執其國母刖人之使者當何如乎宜其無後于晉也齊襄公笞主屨者茀及管至父殺襄茀以身死之齊莊公笞宦者賈舉及崔杼弒莊舉以身助之笞茀者襄公以見公子彭生而失屨茀無罪也笞舉者不知何事笞之當不當未可知也而二人之報其君逆順不同如此人之善惡固天性哉 管子天下才也其始委質子紏而事之襄公既弒則惟恐子紏之不得立也而其為子紏謀則亦有未善焉春秋時列國亡公子之在外而終得反國自立者外必有強國主之內必有強臣應之然後可以得志管子一出即奉子紏奔魯夫魯相忍之國也豈可恃哉彼莒衛為小白外主高國為小白內主莒衛合則足以敵魯而管子在外固不能敵高國也管子盍求大國如秦晉者而請命焉而陰結其大夫之足以制高國者以為腹心然後求入如不得入亟為逃死之計可也乃今貿貿然出于于然入徼倖于射鉤之一中而懈不復備遂使子紏生竇之殺如屠豕然豈不惜哉夫晉文當奚齊卓子既弒之後晉人來迎可以入矣其不入者畏內變也及間關十九年輔之以秦繆之威而後敢入呂省郤芮復懷反側微勃鞮之告則文公幾于不免甚矣亡公子自立之難也嚮使子紏幸而先入高國謀之于內小白攻之于外事猶未可知也况不得入乎有如秦晉主子紏于外則彼小白初立又安敢以不義脅鄰國使殺其兄弟而束縛其臣以歸于巳乎吾故曰管仲天下才也而其為子紏謀則未善也意者子紏非伯才天固將開小白而使之主盟中國歟 田闞相爭子我殺于成子而齊亡曹馬相軋曹爽殺于仲達而魏亡 ○魯周公世家 魯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魯三年而後報政周公周公曰何遲也伯禽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然後除之故遲太公亦封于齊五月而報政周公公曰何疾也曰吾簡其君臣禮從其俗為也及後聞伯禽報政遲乃歎曰嗚呼後世其北面事齊矣夫政不簡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歸之黃子曰此非周公之言今按此說斷乎其為謬也夫分茅胙土南面而君一國以長子孫以成教化在周公固當為百世計其于伯禽必非率爾遣之而巳也計魯國之人民風俗與伯禽立政之繁簡報政之遲速皆必有面命而手畫之者伯禽特奉行其意耳豈待報政之後始訝其遲而乃徐問其所以立國之故歟又豈待太公報政之速始服其簡而嘆其子之智不出此歟且國無成俗頋轉移何如耳以朝歌之汙染聖人猶能變之今治魯不至若朝歌之難也何三年之內立法一定遂坐視其後世之北面于齊而莫之能改歟考魯公之國在成王踐阼之初周公攝政方始也審以太公之法為善則失之于魯猶可移之於周今乃三年而定東土七年而還政然後營洛邑居九鼎先是官政尚未次序至是乃作周官官別其宜乃作立政以便百姓則其涵濡漸漬更有甚焉而洛誥無逸等萹訓辭諄復卒亦不聞有所謂簡勿之說何歟夫三年者報政之常期虞廷三載考績孔子為政亦曰三年有成伯禽之報政即孔子之成也此而尚以為遲則必出于一切苟且之法然後可吾不知其何以為周公與不但此也太公聖人之亞治國必當有法豈有五月報政之理與為此說者戰國謬悠之談而太史公采之淮南子采之韓詩外傳采之則皆義理不精好奇輕信之故也 衛伋壽晉申生事極相類伋壽至性既類申生而晉獻以烝齊姜生申生衛宣以攘□婦齊女生□亦相類齊女讒伋驪姬讒申生亦相類申生死無後伋壽死亦無後亦相類獨壽為齊女所出其母讒伋而壽死之此尤人情所難甚乎哉孝子之不得于頑嚚也 ○宋微子世家 作微子世家言而箕子比干附見焉不幾重微子而輕箕子比干乎箕子國于朝鮮比干絕無後故二子皆不得別立世家使為箕比立傳則與微子不類設以箕比之故降微子而同傳則微子為宋祖又無可降之理故牽連書之而贊復以孔子之言終之此太史公筆法所在 蘇子由曰聖人雖與人同處而其中浩然與天地同量彼其食粟衣帛葢有不得巳耳而况與人爭利哉此為周公而發余最愛此論以為非坡公所及葢封武庚于殷封微子于宋舉蔡叔之子胡為卿士周公之心與堯舜一也坡公非武論直是敢于背誕 路史云以微子之賢吾君之子而商人父師之顧乃使之代商後而邦之宋宋為故毫啇之舊都民之被商之澤者固未忘也使微子少異其志則全商之地亦非周矣成王周公方且晏然命之不少為疑卒以安堵非聖人之盛德能如是乎此論可與子由相發 ○晉世家 晉世家敘文公入立呂省郤芮作亂事繼以文公脩政施惠百姓賞從亡者及功臣□者封邑小者尊爵未盡行賞因襄王以弟帶亂出居鄭地來告急晉晉初定欲發兵恐他亂起是以賞從亡未至隱者介子推推亦不言祿祿亦不及此一叚實補左氏所未及子推從亡在狐趙之列不應文公忘之文公方有事圖伯亦不宜忘其功臣使來者聞而觧體也賞未及推者不獨內外倥偬亦以推功大宜受封邑未及區處耳如左氏所載則文公憒憒甚矣安能圖伯 晉勝楚于城濮歸而行賞狐偃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軫之謀文公曰城濮之事狐偃說我母失信先軫曰軍士勝為右吾用之以勝然此一時之說偃言萬世之功柰何以一時之利而加萬世功乎賞則先萬世之利戰則徼一時之功此文公之所以止于伯歟不然雖為西伯可也戰則徼一時之功賞則先萬世之利此文公之所以終能伯歟不然雖為宋襄可也 晉悼公問治國于師曠師曠曰惟仁義為本仁義二字自孔孟而外無人能道而曠以一瞽矇發之大哉言乎太史公書之亦是特筆 ○楚世家 莊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入諫莊王左抱鄭姬右抱越女坐鐘皷之間伍舉曰願有進隱曰有鳥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鳴是何鳥也莊王曰三年不飛飛將冲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矣吾知之矣居數月淫益甚大夫蘇從乃入諫王曰若不聞□乎對曰殺身以明君臣之願也于是乃罷淫樂聽政所誅者數百人所進者數百人任伍舉蘇從以政國人大悅按楚王之淫樂不聽政乃術也彼陰以此別其臣下從吾于樂又從而諂諛之者不肖人也苦口力諫者賢臣也故一朝聽政所誅者皆不肖所進者皆賢誅進以數百計而無過舉焉齊威王之烹阿封墨亦然余故謂殷高宗之三年不言與楚莊之三年不聽政其所摻王霸之術不同而其用意相似不然此三年之久以亡國有餘矣 同為人子也伍胥走以報父讐伍尚死以殉之同為人臣也鄖公弟欲殺昭王以報父讐鄖公以身事之同為人友也專諸剌王僚以成伍胥之伐楚申包胥哭秦以攻之包胥吾無議矣尚正也胥權也鄖公欲為胥而不能者也父死不能報仇仇之子蒙難過之而欲剚刃焉非勇也鄖公之弟矯其兄而甚焉者也無為戎首不巳多乎奈何其以身事之也若專諸者小人之雄剌客之靡好勇而不知義者也 楚王郟敖名員子胥亦名員郟敖之後為靈王靈王之後為平王子胥平王時人相去不遠而犯□敖名何也如以楚蠻□無諱則前此晉靖侯名宜舊而周平王亦名宜舊是君同臣名也穆王名滿王孫滿亦名滿是臣同君名也豈世次稍遠便不復諱耶 ○越世家 勾踐反國七年拊循其士民欲用以報吳大夫逢同諫曰國新流亡今乃復殷給繕餙備利吳必懼懼則難必至且鷙鳥之擊也必匿其形今夫吳兵加齊晉怨深于楚越名高天下實害周室德少而功多必淫自矜為越計莫若結齊親楚附晉以原吳吳之志廣必輕戰是我連其權三國伐之越承其弊可克也按同言乃合縱之計也但不以此為名陰用之耳其後吳與齊晉爭伯兵連于外輕銳盡死越乃乘虛入之同之言無一不騐可謂奇計矣乃不發于種蠡而發于同越多才如此豈可辱乎 三家滅智伯燕昭破齊□亦合縱也□王被項□但以巳綴其兵而巳不與力戰而□彭英布輩□角撓之亦合縱也吳蜀之得以抗魏亦合縱也小弱敵強大千古不外此法 ○趙世家 穆王西廵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譙周曰余嘗聞之代俗以東西陰陽所出入宗其神謂之王父母或曰池名在西域有何據乎徐偃王反穆王日馳千里馬攻徐偃王大破之譙周曰徐偃王與楚文王同時去周穆王遠矣且王者行有周衛豈聞亂而獨長驛日行千里乎此二說並言其事非寔也夫荒忽之事固不可以意揣然大約秦以前事自六經以外雖左氏不無浮夸况其他乎秦火之後購書為難故漢初偽書雜出多繇閭閻小夫肆其狡獪而學士不察雖堯幽囚舜野死太甲殺伊尹亦信為實然良可歎也 趙武靈曰服奇者志淫則是鄒魯無奇行也俗辟者民易則是吳越無秀士也奇行之奇言放僻也苟服奇而民志即淫則鄒魯章縫便可以比必其無奇衺乎苟俗僻而民行皆陋則吳越文身便可以此必其中無秀士乎語意如此索隱訓鄒魯好長纓為奇服夫冠之有纓法服也何奇之有 主父□服騎射與公子成趙文等議論其辭雄俊博辨勢如河决當其將三軍攻中心攘地北至燕代西至雲中九原欲從雲中九原直南襲秦乃詐自為使者入秦欲自畧地形因覩秦王之為人也此其膽志才略豈特兒視六國諸君而巳哉雖以秦政方之蔑如也使主父不死縱不能取秦亦當與之更相雄長如秦繆晉文之時而六國倚以自固則可以不為蚕食彼衡人齪齪安所施其謀乎主父之失在于令弱子治國而身略地于外彼公子章之能亂日侍其側而不知肥義非應變之才又使之輔其弱子謬矣又欲分趙以王公子章猶豫不决而沙丘之變起矣自古雄□非常之主□營四方而內忘其肘腋之禍皆不知大道故也吾感主父之事益嘆聖賢脩身齊家窮理知人之學萬萬世不能易也 肥義者趙武靈王之先世貴臣而武靈以亦尺孤付之者也公子章與田不禮之將為變也李兌以下皆知之義亦自知之事固有太于此者乎義盍言于武靈亟去田不禮而以他人代之羽翮既鎩凶謀自寢此上策也不然則將順武靈之旨亟勸其封章于代而徐為之圖可也又不然則請于主父以盜賊出入為辭析符為騐此後主父召王合符則往不合則不往亦防奸之一法也今義不告于主父徒與信期輩私憂竊嘆其慮奸人矯命召王不過以身嘗之而巳卒之身死而禍不得弭豈非不善處死之故哉夫肥義為主父信臣言之未必不聽即不聽亦當致位而去授取能者未必其不能制章也計不出此遂使沙丘之禍主父父子俱死豈不惜哉彼惠文王之不死特偶耳嗚呼吾讀史得二人焉晉荀息趙肥義皆守咫尺之義而不知大道者也 ○魏世家 新序云文侯師子夏友田子方敬叚于木此名之所以過于桓公也卜相則成與璜此功之所以不及五伯也余謂戰國之主賓友賢士者皆以為名而巳彼以賢人君子之言為迂緩不切于用而猶欲藉其名以震曜鄰國故厚為禮貌而不委以事權也夫文侯過矣而國家待浮名之士則當參用其法如諸葛亮之于許靖是也晉之于殷淵源唐之于房次律皆怵其高名置以台輔事安得不敗乎 ○韓世家 趙魏攻我華陽韓告急于秦秦不救韓相國謂陳筮曰事急願公雖病為一宿之行陳筮見穰侯穰侯曰事危乎故使公來陳□曰未急也穰侯怒曰是可以為公之主使乎夫冠葢相望告敝邑甚急公來言未急何也陳筮曰彼韓急則將變而他從以未急故復來耳穰侯曰公無見王請令發兵救韓八日而至策士遊說之言蟬連不竟欲其意之達也此獨三言而畢穰侯巳立發兵矣談言微中可以觧紛豈不善哉因此悟文章家摻筆執簡有纚纚千言究其實不如數語者詩人鋪張物狀作帝京萹長安古意而言盡意餘有不如五七言一小絕者無他指事切情入人胸膈故也 ○田敬仲完世家 取我田疇而伍之取我示冠而禇之鄭人之謗子產也大臣之謀國也先威而後惠威折則惠不孚矣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田嘗之欺齊侯也奸臣之竊國也先惠而後威惠結則威不怨矣諸葛武侯蜀之子產乎司馬仲達魏之田嘗乎 ○孔子世家 甚矣王安石之愎而不通狠而不遜也孔子適魯適衛齊宋鄭陳蔡此以何為哉而安石曰烏在其為行道太史公作孔子世家附諸侯國之後此特筆也孔子龜蒙布衣據魯親周使列之本紀則非其心也然而大聖人梗概又不可夷于列傳故特為世家以抗之當西漢儒風尚微黃老恣橫之日太史公能尊尚孔子不遺餘力如此豈非豪傑之士哉安石乃曰處之世家仲尼之道不從而太置之列傳仲尼之道不從而小甚矣其愎而不通狠而不遜也 ○陳涉世家 三國時人謂劉玄德能亂人而不能治觀陳涉吳廣輩舉事草草軍無紀律涉所遣諸將狥地者輒反他所吳廣為田臧所殺勝不能討因而將之所信用朱房胡武皆小人無識者以至人情不附六月而敗葢勝本庸材初不能亂人者也以秦之虐百姓人人思叛獨難其首事者會勝攘臂一呼不覺響應耳太史公稱其所置遣侯王將相竟亡秦葢時勢使然初不繇勝葢勝生而稱王死而有謚久而血食于碭幸矣抑亦人心惡秦之故而不忍死勝哉 ○外戚世家 太史公外戚世家首論三代廢興皆本女德而歸之于命今以其世家中所載諸后考之信矣其為命也呂后取張敖女為孝惠帝后愛之欲其生子萬方而終無子命也高帝崩諸御幸姬戚夫人之屬呂后皆幽而殺之獨薄姬以希幸故得出從子之代文帝立遂為太后亦命也竇太后始以良家子當賜諸王為家在清河趙近家請其主遣宦者吏必置我籍趙之伍中宦者忘之誤置代中姬涕泣不欲往強之乃行竟為文帝后亦命也王太后巳嫁金王孫生一女其母以卜筮當貴奪之金氏怒而內之太子宮太子幸之太子者景帝也後遂為景帝后生武帝亦命也衛子夫為平陽主謳者武帝過主主盛餙良家子十餘人見帝帝弗悅既飲謳者進上望見獨悅子夫幸之遂入宮為皇后亦命也寵辱推遷禍福倚伏當其賤也塵埃不足以喻其微及其貴也天霄不足以喻其遠雖萬乘之君愛憎予奪且莫能自主也而况下之者哉信矣其為命也 ○荊燕世家 田生受營陵侯澤金陰為設謀令其子事呂后所幸大謁者張卿說其順呂后意立呂產為王以為張卿功產立呂后喜生乃復說張卿令說呂后立營陵侯澤太后從之乃立澤為瑯琊王田生勸澤急行母留出關太后果使人追之不及按當時吳楚齊代諸王皆就封在國澤雖不出呂后亦不能盡滅劉氏而呂產既王幾亡漢室田生此謀所以為澤則善矣為漢則我不知也 ○蕭相國世家 高帝多封蕭何故欲首其位次以羣臣推曹參無以難之得鄂君明其功乃定及後帝以何為民請苑械繫之得王衛尉明其無罪乃釋此兩人皆有功於何者然為鄂君易為王衛尉難鄂君當分封時巳知帝旨在何其言雖當阿帝意也衛尉進言在帝盛怒時使小人自為功名媒孽人短則一言之下何為虀粉矣今衛尉能反覆明其無罪又譏帝之失真骨骾臣也鄂君卒以得封而衛尉不聞受賞帝于直言葢勉強從之者歟 蕭何素不善曹參論相則以參為可此何之所以為賢也曹參素不為何所善為相則一遵何法此參之所以為賢也 十八元功位次蕭何位第一而其封止八千戶曹參第二而萬六百戶尊何之位所以重謀臣也廣參之邑所以厲戰士也 ○留侯世家 子房以五世相韓故破產報讎既乃說項羽求韓諸公子橫陽君成立之為韓至矣然當其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嘗用其策良為他人言皆不省曰沛公殆天授此時巳心歸沛公矣彼韓王成者冺冺無所表見良豈不知其不足以取天下哉是故橫陽既立良仍從沛公入定關中及羽將擊沛公于灞上良周旋項伯項王亞父間不顧危死沛公王漢中良送至褒中勸其燒絕棧道以固項羽心又說項王曰漢巳燒絕棧道無還心矣乃以齊王田榮反書告項王項王以此無西憂漢心而發兵北擊齊此時韓成固在也而良無一不為漢王者或謂成未死以前良為韓既死以後始為漢豈其然哉計成即不死良從之國亦不過教以自固一方保韓血食而巳至取天下之圖終以屬漢良必當為漢外應舉兵撓楚如彭越之往來梁地燒楚積聚也 留侯招致四皓以輔翼太子自楊維禎及胡儼王守仁皆謂四皓隱者不可得致良因高帝所素重遣人偽餙以誑帝也余讀之笑曰是何待四皓之深而待高帝之淺哉彼高帝越國而知栢直馮敬之能否前數十年而知吳王濞之將反此其知人之明不既高出千古哉使良遣人偽為四皓不過偉其衣冠敏其應對而巳而其真偽終不可掩事一敗而太子無完理矣彼四皓者特戰國豪傑之士田光先生之流耳意氣刎頸固其當也以高帝嫚罵輕士故不至以太子卑辭安車故至無足恠者且以帝所至敬無如子房其次則叔孫通又其次則周昌也三人反覆言之而不聽而四皓回其意于立談之頃此豈徒以其名哉劉曄有言對雄主非精神不接四皓之精神固有以接帝也三子之論謬矣 帝遣太子將兵擊英布即晉獻公遣申生伐翟之意也有功位不益無功則受禍四人策之如指掌豈亦偽為者能如是耶太史公紀四皓說建成侯纚纚數十言使書策不可信則并不信有張良畫策事可也疑四皓非真則不可也 良數以太公兵法說沛公沛公善之嘗用其策良為他人言皆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後分封時帝使自擇三萬戶良曰始臣起下邳與上會留此天以臣授陛下留侯始終自負如此孰敢以為大言哉若曲逆侯則不然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良平之高下于此可見 或問張良狙擊始皇博浪沙中誤中副車大索十日不得豈有術與曰非術也秦法太重秦虐太深天下之人重足側目久矣彼始皇直孤立耳當秦滅魏時購求張耳陳餘耳餘乃為陳里監門反以其名令于里中耳餘且不可得况子房哉漢武任酷吏作沉命法曰群盜起不發覺覺而捕弗滿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恐不能得坐累府府亦使其不言上下相為匿重誅之不足以督奸如此 ○綘侯世家 綘侯條侯皆以大功臣下獄綘侯免條侯不免者綘侯以益封更賜盡予薄昭薄昭為言薄太后太后以冐絮提文帝明綘侯不反而條侯在七國反時以漢委吳楚為梁王所怨重以沮王信封迕竇太后安得不死哉嗚呼狶膏棘軸所以為滑也然而不能運方穿淳于髠之所以教騶忌也吾因條侯事為之三嘆 ○管晏列傳 管子立政盡于與俗同好惡一語晏子立朝盡于節儉力行一語 ○老莊申韓列傳 太史公曰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術學儒者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按儒之為道內外合者也老子有內而無外者也是二者皆有竊焉而人之竊老也易竊儒也難今夫儒之為學有仁義以本之于內有禮樂以制之于外故不仁不義則非內也無禮無樂則非外也內是而外非則并非其內也外是而內非則并非其外也夫惟合其一而離其一者之不可以為儒故人之竊之也難若夫老子之道則曰無為自化清靜自正而巳而其所以用世之具畧而不言若曰世有得吾意者則可以自合耳此猶廣廈數十虛其半而不居則庇其廊廡者至矣是故申韓之刑名托之良平之權謀托之漢文帝之恭儉托之曹相國之儻蕩托之汲黯之強直托之田叔之長厚托之鄭當時之任俠托之白圭之貨殖托之其餘為此學者林立蠭起不可勝數而行事無一相類者則以老氏未嘗為之外也雖然老子之學陰主于為我故竊之者多沉刻靜悍之士濡柔謙下欲取故予以濟其所欲葢其體與用皆托于不可見故人之竊之也易嗚呼昔之人竊其易今之人竊其難難者終不可竊也則禹步舜趋自命曰儒者儒者固如是哉 韓非李斯孫臏龐涓蘓秦張儀龐煖劇辛或同師或同學或同遊相善而皆餙智相激以成其妬媔之私斯讒非而殺之煖敗辛而殺之涓誘臏而刑之臏又誘涓而殺之秦激儀而用之儀又短秦而反之此數子者大約傾危之士哉獨煖之殺辛各為其主而辛以輕煖見殺煖差無罪然凶終之禍此為極矣吾是以歎管鮑之敻絕千古也 ○伍子胥列傳 程篁墩以子胥報讐為處變之定理而責其入郢之後不能投戈觧甲辭吳歸隱何燕泉則以太子建固子胥之君也則從出亡建為鄭所殺子胥當於入郢之後伐鄭以報讐如此則忠義大著可以塞宰嚭之日卻屬鏤之劍余謂兩公之論非也夫子胥乞食江上幾死昭關一亡虜耳藉吳之力以報其不共戴天之讎讎既雪矣德獨可無報乎投戈觧甲辭吳歸隱是可以報吳之德乎太子建出亡在鄭鄭人善之建乃甘心為晉外間欲以滅鄭求封故定公與子產誅殺建其罪當矣即子胥力能伐鄭義且不可况不能乎吾故曰二公之論皆非也 ○商君列傳 施伯勸魯君殺管仲魯君不從而桓公卒相仲以伯齊齊霸而魯益衰公孫痤勸魏王殺商鞅魏王不從而孝公卒用鞅以強秦秦強而魏益弱夫公孫痤將死之言耳若施伯固在魯何其後竟没没耶將魯廢其言而亦不能用其人耶抑智足以知人而力不逮耶 ○白起列傳 白起為秦大將連兵于外所屠戳以百萬計殺氣上于于天雖微應侯之譖豈得良死哉然其于秦則可謂有大功者秦負起起不負秦也方起始進有穰侯主之于內故得立功及范睢扼穰侯吭而奪之位則必以起為穰侯之黨日夜慮其軋巳者也不待蘇代之說而殺機巳發矣 ○孟子荀卿列傳 黃子讀孟子荀卿列傳歎曰太史公之尊孔孟闡儒術至矣漢人以孔子墨翟並稱而孟子者當世與說士並稱者也太史公出孔子之道始獨尊而孟子始得以繼孔矣此傳始孟子終荀卿中騶忌騶衍淳于髠慎到騶奭之徒錯見焉而其傳則以孟荀立名孟荀雖並稱而首引孟子書對梁王者先之且以夫子罕言利為比傳即繼之云受業子思之門人又云孟軻乃述唐虞三代之德是以所如不合又云序詩書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萹則孟子之源流較然而此傳之為尊孟子而作無疑矣其下述騶衍之術迂誕不經重為時王所尊禮以見孟子言王道而所如不合乃有國者之醜也因復以仲尼之困陳蔡伯夷之餓首陽與孟子之在齊梁間為比其歎息為何如哉繼又曰或曰伊尹負鼎而王云云非以美騶衍也太史公稱或曰者皆甚不然之辭觀封禪書及他傳中可見也葢當時之稱騶衍其論云云爾此下即接淳于髠數子之學術見時所尊尚不過此類而以荀卿終之荀雖非孟比然其所著書切于事理與騶衍等相反則巳為當世所絀廢死蘭陵矣如孔孟者又何望哉末後敘公孫龍等數家以見群言殽亂而孔孟之書足為萬世法也太史公大旨如此其文捭闔不霸若滅若没讀者類求之于茟墨蹊逕之內故雖以譙允南之精識而猶謂其好奇也人固難與知言哉嗚呼黃老爭鳴之後不眩不亂毅然一之於孔孟豈非豪傑之士哉雖孔子世家仲尼弟子列傳中不無踳駁君子觀其大意可也 ○孟嘗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列傳 四公子之徒信陵君尚矣不可及巳其次則平原君而孟嘗春申吾無取焉信陵之用舍去就魏之存亡係焉侯嬴畫竊符之謀毛薛陳歸魏之義此三人者皆天下奇士信陵能用之所以為賢也平原才識遠不逮信陵其納韓上黨至使邯鄲受圍流血千里趙幾再亡國矣然而區區之心固存于趙也其從李同也有紓國之忠其釋趙奢也有改過之勇至于陷身虎口終匿魏齊不肯出壯哉烈士之風也春申納女以篡楚孟嘗助敵以傾齊一則身死李園一則子孫滅絕皆天道也世多馮煖收責及復孟嘗相位事然愚謂孟嘗與五國破齊時煖曾不能進一正言如毛薛之于信陵者其孜孜三窟小人之謀耳何遽由鷄鳴狗盜上乎 孟嘗之才孟嘗之得士皆不下信陵也而其在國也專信陵不及也何以知其專也曰孟嘗入秦秦王欲相之既而囚欲殺之孟嘗得以計免歸此于秦直私憾耳乃能以齊為韓魏攻楚而因使韓魏攻秦且借兵食于西周是孟嘗之意不但能行于齊王而三晉亦且服之矣使信陵之在魏若此何至救趙之義舉久抑不行至竊符而後遂哉吾是以益嘆信陵不失人臣之大節而孟嘗惑于蘇代之言不果伐秦為可恨也 四豪中相士之眼獨信陵為最平原不能知毛遂孟嘗不能知馮驩春申不能知朱英雖取效不同其不知人一也信陵得一老監門尊為上客于他國得一賣漿人一博徒步往見之卒用其力顯名諸侯而此三人者皆當世狎侮戲笑之餘也不知以何道得之相士若此雖取天下可也 如姬竊符舞陽奉使不見下落舞陽為秦人所誅無疑太史公葢不屑書耳如姬雖一女子能以報父讎故德信陵君不愛一死可謂有烈丈夫之風矣不知魏王殺之耶抑赦之耶 ○范睢蔡澤列傳 秦之用穰侯也穰侯之舉白起也戰勝克敵拓地千里自商君以後功未有加焉者也應侯羈旅入秦所欲得者相位耳使其挾富強之說以與穰侯角是自困之道也計穰侯功大驕侈秦王以少主在位所惡聞者莫如太后之專權而穰侯為宣太后弟太后在則穰侯不可得去故并言太后以去穰侯此范睢之所以巧發奇中也然所言者人主骨肉之間故畧見端緒久之而後敢發若蔡澤之于睢則不然睢巳譖殺白起所任鄭安平王稽復敗秦王臨朝而嘆睢固日夜欲釋相位久矣然不得其人而釋之則睢不安得其人而釋之而不出于睢睢亦不安故睢姑俟焉及澤宣言將代睢位而睢召之故迕其旨厲其色以觀澤之能否而澤之所言皆足以中睢之疾反覆連辯而不為屈則睢固深知其為辯士而可以動秦王矣于是言之秦王推之相位于巳有避賢之羙于澤有推轂之恩為睢計者無出于此此澤之所以功發奇中也 ○樂毅列傳 或曰樂毅破齊之事偉矣獨留莒即墨未拔夏侯太初以為樂生方恢大□以縱二城收民明信以待其弊王業可就不幸垂成而敗信有之乎曰樂生推鋒乘勝盡下齊城至五歲後兵力倦矣強弩之末不能穿縞而即墨則田單在焉莒則太子法章在焉田單死守即墨莒人共立法章為王以距燕此二城之中人心皆有所屬非向者七十餘城之比故堅守不下耳豈樂生能拔而故留之乎曰使燕王不聽讒不以騎刼代生則莒即墨可下乎曰下之而不能有也齊自田嘗以來小惠之結于民者深矣湣王以兼并之故為諸侯所怨而不聞有峻刑酷罰加于民者有士如王蠋尚能守死為齊則民心固未盡忘齊也燕既并齊城拓地千里五國必將忌之矣以復齊為名一合而軋燕此勢之所必出也曰然則為樂生者柰何曰破齊戮湣王屍求齊疏屬之賢者而立焉戮湣王則可以雪子會之讎立疏屬則可以釋兩國之憾旋師而去燕其伯矣惜乎楚莊復陳之後數百年不聞此舉 ○廉頗藺相如列傳 趙使樂乘代廉頗頗怒攻樂乘樂乘走廉頗遂奔魏之大梁趙使趙蔥及齊將顏聚代李牧李牧不受趙使人微捕得李牧斬之頗牧名將也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苟利社稷專之可乎曰否君命有所不受者葢指軍中之事有所誅殺避就而君從中制之則將守便宜可以不受也若孫武斬莊賈而景公赦之亞父以梁委七國而景帝督戰此可以無受也若將之用舍則存乎君矣易將而將不受是反也頗牧皆不知大義者也在戰國以樂毅為正在後世以岳武穆為正 ○田單列傳 田單之用火牛妙在先有□師一著彼先□□師之語以為此即神助故大驚潰散耳若知其為牛敵軍不懼矣後世有羣盜用火牛法拒官軍者以鎗中牛鼻牛痛皆反走觸賊賊遂敗 太史公敘王蠋事于田單傳後而以齊亡大夫感王蠋之死乃相聚如莒求法章立之是以齊存亡係于一布衣其尊蠋至矣但此傳止以田單立名而蠋若牽連得書者故秦少游譏之如曰田單王蠋列傳則大善矣 ○魯仲連鄒陽列傳 戰國士大抵皆為秦用其始終擯秦者虞卿魯仲連兩人而巳兩人皆居趙虞卿指畫秦人情偽如掌為趙約縱于齊奪秦人之氣有功于趙甚大魯連不若也然虞卿所見止於一國而巳魯連義不帝秦有儒者之風焉有天下之志焉虞卿不若也虞卿受萬戶印而能輕之仲連不受而逃之故後世獨稱魯連雖然聊城之書是亦不可以巳乎柰何教人以反 鄒陽獄中上梁孝王書比物連類似從李斯諫逐客書脫出而言重詞複則過之葢陽為羊勝公孫詭所譖其人不可直斥故反覆曉譬期于梁王之自悟而巳太史公以為抗直不撓不過指其末數語萹中桀狗吠堯跖客剌由則以狗盜自比不亦甚哉以陽與魯連同傳此太史公之失也 ○屈原列傳 楚大國也秦王誑懷王以欲會屈平諫曰不如無行懷王不聽卒行入武關秦伏兵絕其後因留懷王以求割地秦之得以執懷王者以其從行無人也趙國強大不如楚而澠池之會秦終不能有加于趙者以有藺相如在也楊廉夫責屈子以不能從行然屈子誠臣耳應變之才不及相如往亦無濟也嗚呼往則危不往則示弱而卒保其君以返此相如之才所以為大過人也儒者猶訾之不置其亦過刻矣 ○李斯列傳 秦未亡也為秦滅六國者先亡矣造作陰謀遣人齎持金玉游說諸侯可下者厚遺之不則利劍剌之離其君臣之計者李斯也為趙高所搆卒具五刑家世為秦將將三十萬眾北逐戎狄收河南築長城者蒙恬也與其弟毅相繼受戮為秦大將拔趙被荊降魏定燕齊者王翦也幸獲首丘而其孫王離卒 于項籍葢秦以詐力取天下天厭其德故佐秦者無一得免耳彼周召之徒秉德輔世者後裔延八九百年不絕善惡之報何如哉 李文饒論亡國之鬼神不平多出妖淫之色破人家國引妹喜驪姬等為証余謂不獨此也乂有佞巧之人焉秦滅六國趙高以趙氏疏屬得事始皇扶蘇胡亥皆死其手秦之公族大臣名將為所誅殺畧盡而秦遂以亡是亦女戎之類也語曰亡秦必楚吾謂趙亦有力焉 ○張耳陳餘列傳 張耳陳餘皆反覆之士也當其佐陳涉欲王楚耳餘以為示天下私不可及從武信君下趙則又勸其自王以填趙何相背之戾也鉅鹿之事耳責餘以必死及相見時遽收其將印此耳過漢東擊楚使使告陳餘欲與俱餘要以必殺張耳此餘過及耳從韓信擊斬餘泜水上至并殺其故主趙王歇則耳罪之大者也刻木為人而拜之猶不可以析而為薪况所常北面事之者乎始以趙王歇被圍之故責餘以死既乃以惡餘之故并殺趙王歇何相背之戾乎論者止以張陳凶終為口實而不及耳之殺歇甚矣君臣之義之不明于亂世也 ○黥布列傳 布所幸姬疾云云至布使人追不及按賁赫即無奸狀亦自可殺葢事左右求容此齊威之所以烹即墨也布無術學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雖然布不足惜也為項王擊殺義帝死有餘辜矣 薛公策黥布三計桓譚譬之于奕以取吳楚并齊魯及燕趙為廣道地之謂以取吳楚并韓魏塞成皋據敖倉為趨遮要爭利之謂以取吳下蔡據長沙以臨越為守邊隅趨作罫之謂論甚善然據敖倉塞成皋此在楚漢爭衡為上計而於布反為中計何也葢此時漢之大勢巳定不可以巧襲而力爭也故當以游兵畧地以示進取得寸則寸得□則尺而於漢所必爭之地則謹避之也若漢之取秦唐之取隋皆直走關中者秦隋根本之地皆虛也經營天下各有時勢不可執一如此 ○淮陰侯列傳 高帝之于韓信未嘗親見甚狀貌熟察其計畫以蕭何一言之故遂拜為將將又不足而至大將此類兒戲然卒用此得天下何也葢帝不知信而知何以何之不妄而知信之可用也圖天下者豈能人人耳而目之哉得數人可信者足矣 韓信謂漂母曰吾必有以重報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孫而進食豈望報乎詳母怒信之意葢謂其落魄至是雖自食且不能豈有富貴之日我但憐汝故食之若云相報知汝不能也後人誤看至謂漂母有眼當與黃石老人同類而稱則失太史公意矣大抵太史公於英雄貧困失路無門之日皆極力摹寫發其孤憤如蘇秦張儀皆見笑于其妻陳涉見笑于耕者陳平見笑于其嫂黥布見笑于時人此類甚多葢漂母飯□而不望報是以信為溝壑也其意益深痛不忍讀矣後信就封至楚召所從食漂母賜千金不聞此母卻之則其非異人明矣 諸葛武侯出師表有云苟全性命于亂世不求聞達于當時余嘗歎息其言此潛龍之學也人固有徒步取將相提百萬眾呼吸雷風而不能全其性命者如韓信未遇時凡歷數死丐食淮陰則可以餓而死少年悔之則可以鬪而死亡楚歸漢則可以亡虜死至連廒坐法兵在其頸矣屬有天幸遇滕公故得不死非信之能自必其不死也而功成之後卒以反死嗚呼性命之十人甚矣哉非大賢亞聖其執能全之 龍且為楚將陳平以骨骾臣稱之以善戰如黥布而且能擊破布計其人亦非淺淺者囊沙之戰且以輕信被殺耳使信威望素高且有畏心堅壁清野持牢不戰信未必不坐困也秦人伐趙戒士卒無得泄武安君為將者卒殺趙括坑士四十萬有以夫 ○張丞相列傳 張丞相傳筆法甚奇因蒼嘗為御史而周昌趙堯任敖曹窋皆以嘗為御史大夫故牽連得書本傳以蒼起以蒼結一傳中包數小傳統看又仍是一傳蒼傳後係以中屠嘉事見漢相如嘉者即不可多得也然嘉非完人以才能忌晁錯欲生端誅之至反為所賣故贊語以無術學少之而其題止曰張丞相傳 ○酈生陸賈列傳 陸賈服儒之服言儒之言而其全身遠害排難觧紛功立而無可指名事成而不為權首則似深于黃老之學者特外以儒術文之耳賈素善辟陽侯乃勸辟陽侯交朱建者葢心知辟陽侯所為不法禍將及巳故嫁之于建也及孝文誅辟陽客以建嘗為畫策捕治之建遂自剄而賈獨全此則學黃老者之微巧也先輩多謂陸生有功儒術恐非至論 ○劉敬叔孫通列傳 婁敬言都關中之利甚至而高帝以羣臣言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關便即日車駕西都關中帝之從留侯如此當在秦宮中時樊噲諫帝急還灞上帝亦不聽噲而聽良夫噲與敬之言皆與良無異兩人又先發而帝必欲决之于良帝與良固終身以之者也明于擇人而簡于應事真帝王之畧哉 ○袁盎晁錯列傳 賈誼之絀也以綘灌晁錯之死也以竇嬰微嬰袁盎固不能殺錯也貴戚大臣之足以摻人寵辱生殺之權如此 ○張釋之馮唐列傳 文帝與馮唐論頗牧之事唐謂帝雖得頗牧弗能用上怒起入禁中良久復出召唐使畢其說唐不過一白首老生耳乃于眾中面折人主人主虛顏受之如朋友之間相與詰難反覆者且唐之意在發明魏尚無罪使在後世必疑其為尚私人不惟言不見用身且得罪矣今文帝乃即日令唐持節赦尚推此類也左右近習豈能蔽之哉葢漢初懲二世深居之蔽故天子與小臣親近如此是時袁盎張釋之輩皆得出入禁中而盎至引卻幸姬之坐則漢以後不復有此事矣非無盎也無文帝親近小臣也嗚呼君臣隔絕則君益尊臣益卑雖開之使言而不敢盡其說天下之不治皆坐此哉 ○萬石君張叔列傳 萬石君門德可觀而建慶輩立朝獨無矯矯風節使當患難固發蒙振落之類耳魏之王祥吳之孟宗皆稱純孝而于國事獨無匡救皆萬石君類也衛綰婦女之簡□直不疑道家之小數周文佞倖之氣態雖高下微分君子不取獨張歐以忠厚濟景帝之綜核其庶幾乎 ○田叔列傳 梁孝王使人殺吳相袁盎景帝召田叔按梁云云田叔於此可謂善處人骨月之間矣然國之所恃以立者法也梁王親使人賊殺天子之謀臣而以太后故置不問則法亡法亡則國削夫梁王在議親議貴之例可以無誅而王之幸臣公孫詭羊勝之徒實導王為邪不可以不殺殺勝詭以塞天下之怒而貫梁王以安太后之心此法意也田叔盡燒獄詞一切不問雖號知大體者而於處事未為盡善善夫韓安國之說孝王出勝詭也微安國則景帝母子兄弟之間不全 ○李將軍列傳 李廣非大將才也行無部伍行陣不擊刁斗人人自便此以將數千騎逐利乘便可耳遇大敵則覆矣太史公敘廣最得意處在為上郡太守以百騎遇匈奴數千騎射殺其將觧鞍縱臥然此同禆將之器也若夫堂堂之陣正正之旗進如風雨退如山岳廣豈足以與乎此哉衛將軍將數萬騎蹂躪 廷未嘗挫衂其將畧優于廣遠矣且出雁門時廣所將萬騎乃為 所得而霍去病以八百騎斬捕過當必謂廣數奇而去病天幸恐非論之得平者也淮南王謀反止憚青與汲黯而不聞及廣太史以孤憤之故敘廣不啻出口而傳衛將軍以姊子夫寵幸若不直一錢者然隨文讀之則廣與青之優劣終不掩 ○平津侯列傳 主父偃言九事八為律令其八不傳而其一為諫伐 引秦皇高帝之失策而推之于虞夏商周其文辭甚羙然至進身之後則又盛言朔方之便以難公孫弘上從其言竟立朔方郡是其與先資之言葢不啻枘鑿而矛盾也然偃也行之不疑而武帝不以此疑偃公孫弘不以此詰偃何哉葢帝之初用偃不過喜其文辭而於窮兵黷武之失未嘗有悟及偃窺帝意竟以置朔方之便迎之則帝固樂其合巳而忘其前言矣弘非辯不足以詘偃葢知帝意巳堅則絀偃適所以忤帝故佯為不勝以從之也嗚呼佞邪之臣敢為誣罔如此 ○汲鄭列傳 武帝之知汲黯至以古社稷臣許之其敬禮黯過于丞相弘大將軍青遠甚然黯之言無一用者黯廷斥公孫弘張湯而天子愈貴幸弘湯黯言與胡和親無起兵而天子欲征匈奴黯言勿以渾邪王故誅當死者五百餘人上默然不許及其後棄之淮南黯遂為諸侯相終其身然張湯之誅天子聞黯嘗勸李息發其罪而息畏湯不言遂按誅息則又未嘗不思黯言也如武帝者可謂善善而不能用矣原黯之迕帝有三曰數直諫也曰褊心怨望也曰帝好儒術黯好黃老也此三者之中惟怨望則黯失也 ○酷吏列傳 酷吏傳以郅都為首都公廉有節槩其不從景帝救賈姬事雖汲長孺當此不是過也為治雖先嚴酷然能擊強宗未可竟謂之酷吏惟其扼臨江王于垂死之時不予刀筆作書則其用心過忍而處人父子之間亦遠媿田仁矣且臨江王為太子以母栗姬失寵故廢非有悖逆不道也而都禁切之如此者所以阿帝意也卒為竇太后所怒中危法死都固有以取之哉權文公至謂都剛而無虐怒而中節吾不敢以為信 臺諫者權臣之鷹犬也酷吏者人主之鷹犬也夫權臣假臺諫以擊去其所不快者莫甚于宋之秦檜韓佗冑而人主假酷吏以箝制天下者莫甚于漢之武帝唐之武瞾帝外事四裔內興土木使海內蕭然繁費盜賊四起而帝又不能無事于興利也故怵民之不服而不得不用張湯杜周之流武瞾以女主篡唐多行不義故怵民之不服而不得不用周興來俊臣之流彼湯周之酷所以讇武帝而興俊臣之酷所以讇武瞾也嗚呼人臣以阿諛順旨之故至于賊殺不辜塗炭天下則其處心積慮為何如哉然漢唐酷吏非刑死即族誅天道之于人亦不遠矣 ○大宛列傳 張騫為漢使留夷中十三年歸不失漢節視蘇武少六年耳匈奴與妻有子亦與武相類然天子意在開邊而騫以郎應募奉使君子所不為也其言大夏可通又以失侯故欲連烏孫斷匈奴右臂以為巳功名之地自是妻烏孫取宛馬迄無窮歲則固蘇武之罪人也雖隕首 廷亦不得與武比節况生還哉雖然騫有賢孫猛武之後反無聞焉何也 ○太史公自序 世多謂太史公序六家要指進道德而絀儒術余按此非遷意乃述其父司馬談之言也遷進孔子于世家退老子于列傳左儒右老一覽可知今述其父談之言乃獨推道家者葢談本學黃老此論必其精神所寄遷不敢没故謹識之爾若其與上大夫壺遂相答問語發明六經大旨隱然欲繼春秋于五百載之後豈絀儒術者之言哉且其言曰余聞之先人曰伏羲至純厚作易八卦堯舜之盛尚書載之禮樂作焉湯武之隆詩人歌之春秋采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剌譏而巳也是談于六經之旨亦非牴牾者其謂儒者博而寡要勞而少功葢是指當時俗學之弊耳以辭害意雖班固且不免况其他哉 陶庵文集卷之四 ●陶菴文集卷之五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著 傳 ◆傳 少司寇歸公傳 朱君平先生家傳 黃烈婦傳 先大父經歷公事略 僮乙 傳 ○少司寇歸公傳 【 名子顧】 附與歸玄卿書 ·附與歸玄卿書 舟中偶讀朱平涵史概中敘挺擊一案云以張差為非風癲者數十人而先司寇與焉葢張差挺擊實有主使其以為風癲者小人以為非風癲者君子也此繫先司寇立朝大節今疏稿中不見或是當時連名上章疏出他人手未可知然胡澹庵封章亦出他人筆今但知為澹庵者以其出身任之也此事不可不增入傳中今更推敲一二如左 ○朱君平先生家傳 友人朱行節兄弟既葬其父君平先生復集比先生之行事以求能為文辭者而傳之其言曰世之為人子者莫不欲傳其親顧親不可以餙而傳譬諸繪親之像朝夕事之像與親有毫髮不似即子之心不安獨于吾親之行有不及者而為虛美以餙之則是以不似吾親者為安也珩之述吾親也惟其似之而巳余聞而韙之為掇其大略作朱君平家傳先生名邦治字士偉號君平嘉定之羅溪里人父某生五子先生其次也幼出為叔父某後敏而好學宿儒沈玉林號為能抗師法從游者常數十人先生年十二為入室弟子弱冠補學官弟子員往來婁東鹿城梁溪之間一時賢士大夫皆自以為不及嘗深入七十二峰雪月之夕正衿危坐山中人望而異焉于書博覽強記尤精春秋內外傳莊列馬班諸書解剝脉理分刌節度每灑灑為人道之獨不喜為章句之學屢試京兆不第意洎如也姚江朱憲副少與先生同學先生弟畜之既貴延致先生于官所嘗誤論一死囚先生適見案牘為指示失入處憲副大驚立出之先生終不告所出者以故唯舉以戒子弟曰人命至重爾曹他日居官慎不可忽其為德于陰皆此類也事所後父母本生父母皆竭力孝道葬祭儀節一准朱子家禮遇諸弟有恩見人有急如赴焚溺未嘗以力不足為辭晚年誤為邑令所啣欲中以危法捃摭無所得乃榜諸衢曰訟朱生者投牒過三日竟不得一牒令慚且悟曰朱生善士也待之加禮焉卒時年六十七先生為人莊敬樂易雖盛夏見所狎客未嘗裸袒子弟有逆旨者微示以意悔謝即(下有逸文) ○黃烈婦傳 (前有逸文)之有強委禽者夫家許之烈婦固請守節百方終不聽乃跪謂其姑曰新婦不得巳將再嫁幸延吾母及鄒氏姑為別鄒氏姑者龍之母黨龍幼育于鄒烈婦其所聘娶也姑許諾為延烈婦之母與鄒氏姑至烈婦具酒食敬進且拜且泣曰諸大人良食自愛長與膝下辭矣即行哭入房為改服狀久之不出既而磔磔有聲則持刀自刎死矣錫眉曰吾少時往來黃浦上頗聞烈婦死狀葢頸裂向後若狼顧者由其用刀時惟恐不殊創巨故也又曰廷賢得其事于陸生文濟陸生者舘于烈婦家為童子師每言烈婦事為悼歎不置云余恠烈婦農家女非夙奉姆訓知人倫之不可凟也智以成其謀勇以成其死視刎頸如拔一毛悲夫國家養士三百年一旦賊陷京師君死社稷朝士交臂屈膝從而臣僕焉者麻立于燕齊之疆奉表勸進者比比也彼平日之所讀者何書哉且夫衣賊衣綰賊綬其心猶禽獸也俄而賊敗即有背城以歸而論者爭■〈氵剪〉洗之曰是固不得巳或曰宜加以官回視閭閻之匹婦志烈焯焯與日月爭光舍是無宜旌表者乃二十年無聞焉何也以殷氏推之則天下之仁人志士行成而名不傳者多矣夫名之傳非烈婦所慮及也獨于理有不當然者吾是以表而出之以遺張子使傳焉 ○先大父經歷公事略 先大父經歷公諱世能字濟夫為人忼慨倜儻嗜義若饑渴早孤曾大母老無以為養乃應里中推擇為掾史適他吏舍灾田賦戶口之籍皆燼于法失火者當死其人見公長者即向公搏顙涕泣曰縣尹素奇公才今詭云火從公發為我承之必無事而某得以公庇免此身公之身也公憐而許之縣尹不得巳即坐公死公懼巳諾之又不忍悔聊以事問日者日者卦之起賀曰公免一人于死此陰德也不惟無罪自此當得官既而上官疑其事而釋之以掾史歷三考赴京陞陝西平凉衛經歷時西虜犯虎山溝兵廵董國光檄指揮李實禦之以公參軍事公與李悉力捍禦三晝夜虜不得入而退時萬曆二十七年也其明年平凉府靈臺縣賊殺傷官兵聚眾滿萬董公率大軍至涇州公時在軍自請前行覘賊虛實董公以數百騎授之公辭曰偵賊不宜人多人多則賊必以我為挑戰遇輒迎鬪鬪必死今我以數人往易為前卻賊亦不以偵騎虞我乃可得其情還報董公拊髀歎曰經歷知兵吾不及也公往詢土人乃盡得賊要領以歸發兵擊之賊遂破散其倉卒應變多此類董公以公為才常委署崇信縣事縣民獷猂難治多逋糧公視事六月賦足而事辦又委署安定□二年革去浮費八百餘兩皆前吏以入私槖者或謾語公曰今仕宦田科目進雖汙墨猶能通顯田雜流進雖清廉卒得發錮公自視豈當至台□耶何自苦乃爾公笑曰吾欲行意耳其他吾不知也嘗有宗室數百人撼司道門大罵司道屏息不敢出公亟白韓王捕為首者鎖之宗室怒曰老黃辱我伺其出必眾擊之或勸公宜用衛軍自防公曰是激變也肩輿行自若在官七年宗室終不能有加于公及罷官有出餞數十里外者曰老黃好官前事乃吾屬過耳平凉民愛公及其去也爭欲買田宅留公居之公不可乃巳先是平凉府推官楊某者忮忍人也常欲坐一人以重辟公召視其人年僅二十許其坐罪以前十年事而所坐罪非童子能作公乃力白其非辜楊某知其不可奪即縱遣之且陽謝曰賴公得不枉法既而陰中公以不謹罷之都御史顧公其志怒曰經歷廉直吏也今乃為皓吏所中即劾罷楊某公未離平凉而楊巳失官矣以經歷持正抗司理司理能罷其官而不能以非罪殺一人而都御史以經歷失職之故至并擊去司理皆近世所無有也歸家貧甚得郭西田一頃耕之暇則追逐里社黃雞白酒相娛樂凡數年而卒得年六十有四公好陰行善不以語人嘉定議折漕公具民疏有勞終不自言又常于涇陽逆旅得遺金二百餘錠物色其主還之不告姓名而去其用意與俗異如此孫男淳耀曰先大父臨財廉見義勇不卑小官所至能行古人之事使生當正嘉以前所樹立如徐晞况鐘豈足道哉吏道雜而資格拘所蓄蘊百不施一白首歸田與庸眾人無異亦足悲也夫為人子孫而匿其祖先之美不以告于人與人餙虛美以誣其祖先者罪等也用敢節錄先大父事實如左以求世之仁人君子奮筆書焉 ○僮乙 傳 吾生四歲時有人擕一童子售吾家為僕髮鬅鬙覆額其狀稺騃無識知吾家以千錢鬻之問其名曰乙問其姓曰張問其年曰不知也與之錢令記其數自五六以下則能知至七八以外輒■〈目咢〉□不知所措雖百方教之終不省家嘗以餅饛豚蹄置一槖中令乙持至數里外餽親串家道遇一舟載巨石以行挽舟者素識乙且知其騃也佯為好語語乙曰若安往乙告之故挽舟者曰若持槖良苦曷不置吾舟而徒手行乙曰甚善遂舉槖置其舟中行不數步挽舟者曰若安能無故以槖置吾舟宜助吾挽舟乙曰諾即為負縴挽舟十數里甚力過所遣親申家不止又行數里舟巳泊挽舟者始遣乙去辭謝良久乃行其愚無知為人所狎□皆此類也每至街衢則數童子呼噪逐之撓挑觸擊務得其怒以為笑樂或戲呼之曰仙人葢以世所稱仙人或佯狂游戲人間故以為謾云久之仙人之名徧國中乙亦自喜曰吾仙人也然其跡頗異嘗為猘犬所齧自以意取井苔傅創處立瘥同時為犬齧者作狗嗥死又嘗梯上岑樓忽失足自樓上倒墜樓下首如□投曰血□□被面氣絕久之忽躍起取水洗血復操作如故問其所苦不覺也生不知女色或戲問之若欲得妻乎乙笑曰吾手持一把秤不識銖兩用妻何為每入市貿物必預擇去錢之□惡者曰奈何以惡錢市人物及得物歸良楛相雜責令易之終不可得家人卒無如何久之市人知其愿亦不復與惡物故乙所市物視他僕反贏焉余嘗結夏課患客剝啄使乙司□夙誡曰客索我必告以他出乙應曰諾客至明笑而不言客測知其故佯謂之曰若主人令若謝他客獨不令謝我亟入白若主乙如客言走入白余叱曰吾向與若言謂何乙曰果爾是誑客也我終不能誑余不得巳出見客各道所以相與大笑乙嘗拾遺金若干執而號于市曰□失金者亟從我取去黠者紿之曰此固吾金也乙即隨手與金不□問得金者反不自慊以數十錢勞之乙大喜誇于人曰使吾不還金安得此錢也偶于演武場西負一屍置城舖以稻草擁之不時而甦其人問姓名不答而婦乙死時尚不冠髮亦有數□白者終不知其年先□□之□者多使乙乙□為□力或使乙貫物未酬市價死之前一日□□□人索□酬所貫主越明日死矣生時有一□□□甚□至是發視之空無所有莫知其意云何也□夏生曰吾嘗讀道家言謂至人入水不□入火不熱□□其言不經及觀乙事始釋也乙非東□道者特以其氣蔽而愚其遇物也□而不入□物莫能成焉又况于人貌而天遵者哉與吾遵者多識乙乙死數年猶思之每責子為傳因記其略以釋夫思乙者之意焉 陶菴文集卷之五 ●陶菴文集卷之六 黃淳耀蘊生父著 祭文 ◆祭文 祭龔默思先生文 祭汪無際先生文(戊寅代) 祭張子宣文(己卯) 祭周巢軒先生文(甲申) 祭朱敬翁處士文 金母徐碩人哀辭 ○祭龔默思先生文 惟昔先生掌教吾邑我方結童雁鶩是執有來鵠袍旅進而揖先生試之有甲有乙顧此骫骳歎為奇逸曰汝他年飛騰可必速令羇剪無使喫蹶我時受教汗出如漿自慙薄劣斯豈敢當既退而思亦以自慶我非黃童師實水鏡江右張公適為司李見余帖經首用嗟羙先生顧余言差騐矣是時衙齋清閟如水兩郎熊熊亦有惲子蘭芽玉茁文■〈艹滲〉紛詭遂蒙提擕言偕諸彥握槧懷鉛含毫嘯硯穾奧開通精微貫串秋實互垂春霞爭絢是惟先生提策以然教誨飲食葢兩有焉泰山嶙嶙河水瀰瀰我于先生以管窺之臨事能决守成不回棟梁天骨英雄傑魁下及詩章與其翰墨元白笙簧蘇黃羽翮鼎也柱車器博手淺別駕沿中驥足詎展憶昔玄冬江空日短一別舟中清塵遂斷側聞歸田辛壬之際又幾何時奄忽即世隔越在遠日月不聞匍匐斯後我心則慇嗚呼人無賢愚所重師友我雖不才知巳敢負聞訃之時方哭我母心死魂傷慶弔何有既當服闋又歷春冬間關人事灑涕無從茲偕吾友駕言南鶩道指西州一哭而去明訓在耳明義在心服以悠久猶恐弗任蕭蕭繐幃沉沉泉扃何以寫誠金石青熒嗚呼尚享 ○祭汪無際先生文 【 戊寅代】 嗚呼先生其有罪于天耶大圭不琢虛舟廓然□忠與孝道周性全吾知其無罪于天也其有罪于人耶目營四海家乏一囷郎潛白首朝夕恪勤吾知其無罪于人也然而天之于先生也予之以虛名縶之以散地既不得廻翔于舘閣之間又降之以大戾人之于先生也祿之不盡其材使之不程其器一朝詿誤浸尋至于不諱反覆思之宜若有罪也然吾觀今之君子處而得志于鄉出而膴仕于朝乘堅齒肥紫綬垂腰名田廣千畝華屋剌雲霄若而人者皆貪殘冐没左攫右剽息偃在牀而以其官為傳舍善事左右而蔑國典如弁髦求之先生無一于是焉則豈先生之高風偉節篤行貞操乃即可指之為罪而其罪至于莫逃者哉吾聞天道有時而不信人事有時而失□曾參無殺人之實而慈母以流言下堂盜跖有人肝之樂而 【 □】 齊以窮餓死亡龔生殁而老人失涕楊公逝而大鳥悲傷自古及今葢亦多矣今天子本降生全之賜而先生自罹霜露之殃又何尤乎眾口何憾乎蒼蒼嗚呼哀哉朝章國論誰與謀之老成典刑誰與留之鄉邦凋敝誰與憂之丹旐一行漆棺萬里巫咸不存汗青莫紀彼其聞訃而驚撫柩而哭者計必為 【 □】 越之人與狂易之子若某等通家世好重以姻連則其深悲極痛又不盡于一哭而巳嗚呼哀哉尚享 ○祭張子宣文 【 己卯】 嗚呼惟天生民鼎鼎百年中道夭折有愚有賢以子之賢家寶國琛與愚同盡孰不霑襟憶昨戊寅月惟春首予將遠行子執我手送之吳山梅花盛開鬚眉氷雪巾履瓊瑰子具濟勝如貙斯勇挾我昇峰我倦而恐十日之飲我舟遂西背春徂憂把劍歸兮君云二豎入我腸胃酒湛空觴食不甘味我察子顏其瘦如琢心竊憂之復恐子覺子有難弟向余亦云勉其服餌懇懇勤勤及今首春子恙加劇我雖杜門遣訊絡繹疇昔之夜子入我夢曰病巳痊我喜色動既覺而疑厥祥何歟欻報子訃夢乃反諸嗚呼哀哉昨歲此時子何壯也今甫一朞遂成亡者子之送余天涯不遠我今送子曷曰而返念子才氣百夫之雄廉悍銳發驚鶻試風思子肝胆立談可竭疏明豁達裂竹見節擾擾鬼錄登者苦多使此人死天道云何伊余寡交去皮存真弱冠締結不過數人數人之中巳喪其五閔年倍余陶勇過我五人之中三出君門曰衍曰容皆君弟昆袞袞十年匍匐不暇高才凌替裋褐長夜子弟畜我我兄事子以弟哭兄有慟無巳魂兮歸來釂我一觴瀝以清淚繼此椒漿 ○祭周巢軒先生文 【 甲申】 崇禎十七皇運中否巨盜一呼秦晉風靡京師淪陷廟社崩圯或臣僕生或纍囚死駘駘籍籍趋向一軌誰歟殉節我師周公歸書片紙一何從容訣父與母引責在躬訣其二弟維氣之同載訣嗣人貽孝與忠衎衎陽陽雉經以終嗚呼哀哉公殁未幾天旋日揭龍興于南光復舊物褒表忠節剗刮逆孽 帝曰有臣汝忠汝烈贈官易名顯融昭晣旅櫬之歸適自燕都僕守不去神護以趨曲葢□軒樸馬素車觀者塞路感嘆欷歔淳也薄劣出公門下知巳感恩如生我者憶試南宮榜放之後奮袖而譚公喜頷首課我詩章吟諷在口命我言志期樹不朽剪拂陶埏如器在手我謝舘試公容□然謂子歸矣我亦將旋奉親板輿課子韋編深之密之水涘山巔拜別金門冬春冉冉奉書不達端居多感大變鼎來天崩地撼龍髯莫攀紙鳶空颭反覆思公義必自裁剪紙為位北向告哀居無幾何果得凶問我能信公如公自信公之為人道絕淄磷崩山在前目不轉瞬觀公立朝寧淡自將廿年清貫皎如氷霜觀公嗜學無間飲食抱一無愧處三不惑孔孟有言成仁取義積厚飬完非襲所致進公鈞軸治世而平退公山林風高以清不究其施不遂其情身是以亡忠是以成嗚呼哀哉下馬有陵招魂無路匍匐後期我實淹臥萬憤填膺偶未僵仆庶勗將來公步亦步西州何在會稽山陰山川紆委雲物飛沉愴怳幽默想像形音為風為霆為露為霖元氣上羾鈞天下臨滌除人疴迴斡氛祲天下再平如公素心然乎不然長慟江□嗚呼哀哉尚享 ○祭朱敬翁處士文 於戲人有近古所罕聞而顧見之于末世行有學較所難得而反遘之于市廛此在浮薄之夫往往以耳食而以皮相而惟通識之士則深服其處順之隤然是以當其生也如清濟之辨于泥涇而流品有所不能混當其没也如應龍之游于玄冥而響象有所不能傳葢油油與偕而其人遠矣泯泯以盡則悲悼生焉如吾敬翁者人貌天遊德周性全大圭不琢虛舟廓然其處于家也秉孝友睦婣之行其偶于眾也無是非同異之愆輕千金之投而所惜者妄語守一畝之宅而所耕者心田無王彥方之高名而德有同于遺布無趙清獻之貴仕而行則可以告天是以閭里歸誠市不二價子弟式化教有三遷長君則敚聲踐實而庸德庸言無忝于古史之所書獨行次君則積學工文而真材真品有過于今世之所稱大賢若此者因翁遺訓之義方而可以卜諸子之昌後因諸子色養之盡善而可以占翁之永年不謂一病不瘥至于沉緜加翁之身者曾不及半通與一命羞翁之前者曾不及五鼎與百籩雖道義相期者迥有判于世俗而傷哉貧也能不為之留連某等情同世講誼比忘年其聆翁之話言撰翁之杖屨雖或以交于次君之故而景仰愛慕則固巳在乎其先比者聞翁有疾冀其能痊每因次君而剌探起居以為之加損一飯豈知匍匐相救者雖百身以贖而莫能得其稍延惟是勉翁之嗣人使克有立紀翁之遺事使或有傳一觴為訣告此几筵嗚呼哀哉尚饗 ○金母徐碩人哀辭 徐碩人者友人金孝章母也予讀孝章所撰家乘序其童年疾病母氏推燥居濕長而讀書結友母為脫簪治具輒掩卷不忍竟讀云若其居京師失火母倉卒自免又能全其貲裝比舍有仙媼事母能决其為妖孝章有所交母能陰察其人之賢否此三事皆犖犖大者母之仁智有餘矣母之殁也孝章尚未遊鄉較今猶以奇文高行浮沉諸生間雖遇不遇無足道者而揆諸人子之心即可悲也予與孝章交未及拜母知母之賢遂為詞以申其哀焉辭曰維古賢母昭管彤兮才行高秀女憲崇兮鹿車布裳能固窮兮剪髮還鮓名顯融兮激而為奇曰禮宗兮有如宅平德則庸兮懿哉碩人蹈厥中兮綦縞樂貧織絍工兮親執家苦必敬恭兮陽春玉氷林下風兮知幽察明大義通兮洊雷忽震不失容兮曰有賢子教必躬兮以慈佐嚴勗孝忠兮春暉西傾即幽宮兮孝子枯居心■〈忄蟲〉■〈忄蟲〉兮渺予思之清淚從兮小人繄桑古我同兮各敬爾儀勵筠松兮音容耿然豈其懵兮天崩地坼此怨終兮 陶菴文集卷之六 ●陶菴文集卷之七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著 雜著 ◆雜著 紀信不侯辨 大禮私議 擬管幼安責華歆書 擬漢昭烈皇帝伐孫權告廟文 哀岳侯辭 紀信贊(有序) 高叔英先生像贊 哀烈士辭(有序) 跋李貞孝傳後 左翁號說 李龍眠畵羅漢記 題揚青之畵冊 頑山賦 請祀張大參公鄉賢狀 ○紀信不侯辨 或曰紀信有功于高帝甚大帝不贈一爵為寡恩或曰呂后紀襄平侯紀通持節矯內太尉北軍紀通即信子也信子封侯則漢既明信功矣予按紀通實紀成子成從高祖入漢定三秦戰于好畤死事死同而事不合□□非信也史記高祖從鴻門脫歸與樊噲夏侯嬰靳疆紀信四人偕漢書改夏侯嬰為滕公紀信為紀成滕公即夏侯嬰故後人謂紀成即紀信此實誤爾然以漢不贈一爵為寡恩則余未敢謂然古者未常有追賜爵之禮漢初去古未遠故死事之臣但封其子為徹侯而死者不復賜爵終西漢之世皆然不獨信也至東漢之來歙為剌客所害始贈中郎將征羗侯前此未有也高帝時周苛守滎陽罵項籍死子城封高景侯酈食其使齊死子疥封高梁共侯呂嬰死事子它封俞侯此三人死事雖同而功皆遜信高帝則固巳侯其子矣帝生平于德怨之際甚明若謂厚于苛等三人而薄于信豈有此理哉吾故謂信而無子也則巳信而有子則必侯信有子而侯則雖追封不及于信而不可謂之寡恩矣或曰信無子則存而不論矣信有子而侯則高帝功臣年表百四十七人中奈何其逸之也曰漢世功臣之後有罪失侯者不可勝數信子或封未幾而國除□史逸其名矣且高帝封項伯四人等為射陽侯佻侯平皋侯玄武侯今年表無玄武侯張竦為陳崇草奏有曰公孫戎位在充郎選由旄頭一明樊噲封二千戶今年表無公孫戎此皆有罪國除而史逸其名之騐也漢寡恩誠有之但不可以紀信為証吾虞夫學者之踈于考索而果于持論故詳辨之如此 ○大禮私議 本朝太禮之議張桂等傅會歐陽濮議何公孟春謂歐陽議尊濮王時兩制議本出司馬公後彭中丞奏又出程子伊川之筆後朱晦菴亦以稱皇考為不是溫公王珪議是又曰歐公之說斷不可據此以為道統之傳自有定論忍復行其邪說乎何公以議禮獲罪其所云邪說正指張桂等然余考歐公濮議是非固可兩存張桂則誠邪說矣不得藉歐公為口實也宋兩制禮官議以濮安王稱皇伯韓魏公在中書與歐公定議據儀禮為人後者為其父母服又據開元天寶禮皆云為人後者為其所生父齊衰不杖期為所後父斬衰三年是□後所生皆稱父母而古今典禮皆無改稱皇伯之文葢韓歐初意止欲依漢宣帝謚史皇孫為悼□故事非欲追尊為帝也兩制議稱皇伯實亦無稽古人稱伯兄叔兄伯父叔父則是伯叔之稱諸父昆弟皆得而加之未有斷然以為本生父之稱者歐公斥為閭閻鄙俚任情顛倒雖云過激然本生父天性之親而稱伯又無明文則知漢宣故事稱考亦何渠不可為訓乎且漢宣之失在于立廟京師不在稱考始議謚時有司奏為人後者為之子也故降其父母不得祭尊祖之義也陛下為孝昭皇帝後承祖宗之祀親謚宜曰悼考曰悼后此當時公議固未常以史皇孫稱考為有妨于昭帝則安得以濮王稱考為有妨于仁宗乎然而稱考可也□皇不可也漢稱悼后葢諸侯王之母皆得稱后非以是為帝匹也英宗以太后旨尊濮安懿王為濮安懿皇則非歐公本意而至是不得不為之辭故引漢書師丹疏云定陶恭皇謚號固巳前定又不可復改據此則恭王稱皇乃師丹許以為是云云夫董宏議尊定陶太后為帝太后丹常劾奏董宏以為皇太后至尊之號天下一統宏詿誤聖朝免宏為庶人哀帝以傳太后必欲稱尊號故下詔稱定陶恭王為恭皇此豈師丹之所許乎其云不可復改葢亦既往不咎云爾而謂丹許以為是此則歐公遂非文過之辭而不可以此并罪其稱考也今張桂議云漢哀宋英立為皇嗣育之宮中猶有父子之道今皇上以倫序當立循繼統之義非為孝宗後也今惟別立興獻王廟隆以帝禮聖母亦以子貴尊與帝匹云云夫世廟入繼雖不如漢哀宋英育之宮中然止可以宣帝為比而不可以光武為北也光武削平禍亂奮然崛起尚以大宗之義承元帝後徙四親廟于章陵故先儒以此斷宣帝立廟京師之失張桂建議不從光武之得而從宣帝之失可乎濮安懿王止于置園即園立廟尚比于諸侯之禮興獻廟用十二籩豆舞八佾則與二祖八宗並為世數是固歐陽之所譏為□統而其徒曾鞏氏之所譏以子爵父以卑命□也吾故曰歐陽是非固可兩存張桂不得藉為口實也 ○擬管幼安責華歆書 魏晉間人稱華子魚甚至使果有破壁取后事則其去成濟無幾耳不應同時如陳元龍後世如張茂先者皆盛相推服也此事出曹□傳傳于魏武多醜詞因而及歆未必皆實惜無他書辨之者予故設為幼安責歆之辭而于弒后事稍為平反非惜歆也所以見士君子立身一敗而眾惡皆歸不可不慎也 寧頓首子魚足下生民不幸大梗殷流足下佐命于新朝鄙人棲竄于海表中間契濶歷數十載既吾間關西渡偃息州里竊引山木不材之義冀保狐死首丘之願而比年以來徵命屢下又猥被璽書以吾為光祿勛聞命驚悸魂神飛去比青州長吏宣諭詔旨又盛述足下薦吾于朝欲以自代始□混淆國論汗黯朝聽皆足下之罪也始吾□足下及根矩遊四方之士莫不聞知吾竊視足下居家清潔議論持平以為足下異日必能明于去就慺慺之誠心合意同然周旋未久知足下意在偶時稍復殊趣矣未幾足下為馬太傅所辟涖治豫章始聞豫章吏民稱足下為政清淨不煩心頗韙之然私憂足下無戎旅之才兼值漢業式微橫流巳及雄豪虎視跨州連城足下職同剖符轉側其間交臂于陵肆之徒接跡于縱橫之儒萬一蹉跌進退失據既而孫策弄兵足下惶惑失圖遂自稽服乖明哲之旨違匪躬之義慚魯連蹈海之節昧宣尼守死之訓吾于此時彈指扼腕自恨不幸言而中矣然聞天子徵還足下則又私幸左右刻心改圖以逭元責顛趾出否聖籍所美收之桑榆哲王所嘆豈意足下猖披至此耶建安十九年吾在遼東客有從許昌來者道足下勒兵入宮事甚悉吾獨明其不然葢足下雖邂逅迷惑乃心尚畏名義當可不爾也語曰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足下雖無其事不得不受此名譬諸嘗為□篋之人忽為大盜所連引雖非其罪人亦不惜也今大魏受命足下與景興長文之徒攝鬚理髯噓枯吹生談符瑞則以為化溢于軒皇敘征誅則以為道富于于戚其如寧者不過海內枯窮之人耳不審于足下何與而當窘其餘生也且夫天下至重而穎陽有退耕之夫千乘至輕而秦國有舐痔之子何者性不可易也吾本匹夫狂狷無當世志力加自越海來歸數履危險衰老頑病年過懸車惟幸四體完具先人之祀不乏飯鬻足以餬口偃仰足以順性瑕則吟咏內書行園圃于分足矣寰不願富貴也今足下乃以巳欲富貴便謂人亦欲之豈不謬哉倘大魏慕明揚之典足下貪薦士之名敦迫就道如獵狐兔則當伏劍而死以頸血濺安車耳不能與足下之徒共事也于易一過為過再為涉三為滅頂今足下薦吾者凡兩巳過涉矣伏願永圖昔者周旋之誼內省在巳蹉跌之失全丘園之餘生赦無用之一老詳思語默以戒滅頂寧再拜 ○擬漢昭烈皇帝伐孫權告廟文 程篁墩集有此文余恠其體純用四六似宋以後文字按三國史所載蜀羣臣上先主為漢中王表及先主上獻帝表即帝位告皇天后土文皆爾雅可誦在三國文中最為近古篁墩文不類也輒本其意改為之云 嗣皇帝臣備敢昭告于太祖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孝愍皇帝七廟神靈臣備聞夷羿篡夏羲和黨惡仲康誅之夏道復興今漢室凌遲曹操篡盜厥惡什倍于羿賊臣孫權竊據江表包藏禍心與操首尾為逆備以權父堅權兄策仍世裂土戴履國恩納其信使約為唇齒赤壁之役備親董戎旅撲討于操使權得保其疆土克有遺育而權滔天冺夏恣心極禍日者前將軍關羽進討國賊圍樊襄陽摧破七軍功在漏刻權不念同仇之憤不惜君父之難乃陰遣賊將君蒙等掩襲我荊土殺戮我戍士臣羽忠壯一節臨敵致命權方■〈扌間〉然受操偽爵公為逆賊支黨闕翦王室普天切齒萬姓同恨備惟皇漢歷世二十有四踐年四百二十有六大物未改天命尚在今權侵敗王略罔顧天顯此而不誅社稷將頓格人群正僉謂曰然臣備謹以章武元年九月二日親率六軍龔行天罰以丞相諸葛亮輔太子禪留守成都以飛騎將軍張飛出閬中虎牙將軍趙雲出江州建威將軍黃權出江北侍中馬良出武陵五溪諸蠻罔不率俾將軍向寵等各率所部擐甲以從即日奮劍東指水陸並進賊徒逆黨是伐是殛惟備闇弱否德庶憑炎精祖宗威靈相助之福所向必克是用告于神靈臣備臨師不勝戰懼之至 ○哀岳侯辭 竊獨悲夫趙宋之不造兮愍岳侯之精忠死而無罪兮禍又及宗何皇天之不純命兮棄中原為戎狄君乃進而揖寇兮退自戕其心膂嗟侯烈烈兮義重于生紉壯武而為佩兮編孤憤以為膺陳兵襄漢兮進規伊洛逆豫待擒兮金源可蹙 【 叶】 方寢閣之受命兮謂中興其可圖鰲戴山而抃舞兮誠不量其區區臨兩河以礪劍兮斷太行以援枹遭醜虜之犇走兮夜恐失其頭顱當金牌之奉召兮固知其鄣癰 【 叶】 也思矯命之為利兮顧臣節其尤重也昔穰苴之專戮兮憑君命以威眾也若亞夫之在軍兮雖帝至而回鞚也今不可同于往事兮身廢而不用也 【 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葢指軍中之生殺進退如穰苴戮莊賈亞夫堅壁不救梁是也若將之用舍則制于君矣樂毅之受代是也廉頗李牧之不受代非也】 覆又被之以偽名兮實敷天之痛也弘血碧而周替兮牧首刎而趙亡蹇夫子之溘死兮逢思陵之俇攘巳矣乎檜既懦而賣國兮浚又勇而忌賢彼桓桓之蘄王兮聲喑啞而失宣無鄂侯之諫諍兮視梅伯之焚煎致偏安之悐悐兮斷潮汐而忽焉鬱松栢于專祠兮泣冬青于廢田 ○紀信贊(有序) 提一匕首刼萬乘之君於壇上則其人必死然亦有不死者將羸卒數千人卒遇強敵數萬進無所援退不及避則其人亦必死然亦有不死者其不死亦各有道方漢囷滎陽時羽視高帝猶俎上肉耳信乃詐而脫之此復以何道求不死哉知必死而為之此信之所以為真知忠義烈丈夫也當是時陳平夜出女子數千人于東門外楚兵四面擊之信乘王駕詐為漢王誑楚漢王因以得跳後世以為奇計然微信漢王亦必 【 □】 信功非陳平所及贊曰 君臣義薄爾報爾施遇非國士誰能死之漢方東面士集如雨其遇將軍不過噲伍及圍滎陽智不及謀千金可捐士惜其頭明明將軍意痛義激命自我有致之則力蕭精神黨沉沉鬼雄惟帝之休我又何功 ○國初群雄贊 韓氏發難動搖中州陳王念鬼王昌偽劉日月既出陰精乃收犀舟欲東載沉載浮 【 韓林□】 滁陽鵲起交臂群雄始基王業屢躓怚中室有許負身侔呂公英靈降升依我沛宮 【 郭子興】 真逸靡聞乘釁狶突借面雖優窺天則蹶一□□狼不死如髮殺械既成其亡也忽 【 徐壽□】 偽漢揚塵假署江濱智慚走魏勇亞坑秦狼夫求勝悁悁不巳始橫當淮終殲左里遺孤啣玉煩我折箠 【 陳友諒】 明氏之興依阻險要繕兵禮士眾頗鳬藻什一取民彼肱其良通我信使成此畫疆一傳冲齓乃底滅亡 【 明玉珍】 慊慊察罕虎步中原擴廓繼之不勝而奔太原挺命朔漢歛魂運移智惑事去忠存 【 擴廓】 友定落魄起于草菅提戈閩海輸粟燕山乳藥不死轘市血殷雷憑王旅天殛民頑 【 陳友定】 黃巖貪亂聚兵海岸始獻悃誠繼懷瞞讕東莞知時保境迎師屈盤豹畧婉孌龍姿 【 方國珍何真】 ○高叔英先生像贊 崪然而見者高子之骨遒蒼穆然而藏者高子之神清泚前觀百世者高子之洞曉壬奇捷中秋毫者高子之精能弓矢若此者舉非高子也必也風光本地描之不成面目本來畵之不似夫然後謂之高子 ○哀烈士辭(有序) 崇禎乙亥賊起秦楚轉掠廬州鳳陽之間攻下城邑火及陵寢南畿大震包將軍文達奉撫軍檄偕統兵官四人進援安慶兵械草草人無鬬志將軍知戰必敗欲持重以待賊疲而軍中為間諜所誘謂賊且四散速進可收其貨寶婦女他將咸笑將軍為怯以逗撓責之將軍不得巳亦進戰伏兵發官軍鳥獸散或勸將軍跳身遁將軍按劍叱之矢盡援絕遂力戰以死將軍字行甫其先江夏人以死事世襲為蘇州衛指揮同知遂家于吳云黃子曰將軍之罪非死于賊也死于他將之牽制也夫將軍未戰而先見敗徵可謂知兵矣使專制而往未必不能滅賊也聞將軍事親孝居職勤慷慨固其天性非乾没一戰而誤得死節名者之比也友人金孝章傳將軍事甚悉余本孝章意作哀烈士辭一章志悼惜焉辭曰 嗟夫子之耿著兮竦長劍于戎行承乃祖之豐烈兮邅慷慨而自邛流民橫潰兮中土俇攘赫赫簡書兮肅我斧斨我豈絕裾之人兮訣老母而自傷豺狼衙衙兮驅之以市人風塵澒洞兮天地不仁處飛猱于櫺檻兮雖捷巧其月以陳望陵樹之蕭槮兮誠何有乎吾身覽三軍之變態兮抑又重夫持牢遷逡廵以雁行兮徒眾口之囂囂昔許歷之進諫兮遇馬服而采焉鬱周處之文武兮徒見嗤于萬年殷清血于左輸兮貫白刃于右拳遂摺□折頸而畢命兮餘怒氣之勃然夫豈危死之可懷兮知余生之陷滯也曰棄甲而遄復兮雖壽考其足愧也乘元氣以上羾兮履欃槍以為綦扈千騎之容容兮逢厲鬼而揖之彼倀倀者如瞽之無相兮今皆在乎軍中吾欲使夫子擊賊兮想魂魄于鬼雄 ○跋李貞孝傳後 永思嚴先生取古人之奇節懿行與夫大事之□詭不怕見者必考証其年月世代以補輯通鑑之中大約司馬文正公之所不及載載而未及詳者先生不獨于史才為優葢表彰遺逸亦其雅好然也常為李貞孝傳示予曰斯人亦何讓于古不可以不入列女傳異日子必為史官其識之母忽逾年而貞孝之嗣子陳箴言遂以傳紀乞于余嗟夫貞孝不以情死而能定嗣以承宗祧之重此所以見取于先生也然貞孝之志操如是使得為男子而遇今日君父之難豈不能以一死自全其節哉惟能死而後可以不死貞孝之謂夫時甲申之陽月也某讀而有感焉特書于其後 ○左翁號說 時子聖昭謂余曰吾年巳壯而道未成學古人為文章而無所合于世竊自嘆其相左也因以左翁自號子幸為號說以廣之余曰子且貴右而賤左呼子且伸右而絀左乎子且以左右之名為一成而不易者乎今夫客見主人主人在左及出而登車則主人虛左以待左同也或以貴或以賤何也古者官制尚左四近之臣左輔右弼周公左召公右及漢設二相周勃為右相位次第一陳平為左相位次第二左一也或以貴或以賤何也北之揖尚左南之揖尚右吾嘗與燕趙之人遇于途吾趨而左彼趨而右各以不讓相訝也或為道其所以乃釋然而去左一也或以貴或以賤何也今且班十人于此子適居四五之間子以左人為左子之右人又以子為左子以右人為右子之左人又以子為右是左右之名幾未有定也而安在左伸而右絀乎且夫世有貴于我者吾右之及吾與之談彼方嗟老嘆卑戚戚然若不可以生世有賤于我者吾左之然彼亦有以自雄其曹也葢未嘗不樂是故重物輕我雖趙孟不樂也重我而輕物雖林類榮啟期樂也雖然是猶不足以勗子我聞天地之位北高南下以東為左故記有之曰天地左海試與子往而觀焉背負日月胸盪江湖三歲一周流波相薄以一羽投之渺然不知其所泊也子誠虛其心實其腹文必揚乎三代兩漢之波而不為干祿學必湛乎孟荀韓子之淵而不惑乎俗是子之道如海而外物之投子者直一羽而巳子為之左孰能為之右哉時子作而笑曰汰哉黃子之言思深哉黃子之以此益我也遂書之為左翁號說 ○李龍眠畵羅漢記 李龍眠畵羅漢渡江凡十有八人一角漫滅存十五人有半及童子三人凡未渡者五人一人值壞紙僅見腰足一人戴笠擕杖衣袂翩然若將渡而無意者一人凝立遠望開口自語一人跽左足蹲右足以手捧膝作纏結狀雙屨脫置足旁廻顧微哂一人坐岸上以手踞地伸足入水如測淺深者方渡者九人一人以手揭□一人左手策杖目皆下視口呿不合一人脫衣雙手捧之而承以首一人前其杖廻首視捧衣者兩童子首髮鬅鬙共舁一人以渡所舁者長眉覆頰面恠偉如秋潭老蛟一人仰面視長眉者一人貌亦老蒼傴僂策杖去岸無幾若幸其將至者一人附童子背童子瞪目閉口以手反負之若重不能勝者一人貌老過于傴僂者右足登岸左足在水若起未能而巳渡者一人捉其右臂作勢起之老者努其喙纈紋皆見又一人巳渡者雙足尚跣出其履將納之而仰視石壁以一指探鼻孔軒渠自得按羅漢于佛氏為得道之稱後世所傳高僧猶云錫飛杯渡而為渡江艱辛乃爾殊可恠也推畵者之意豈以佛氏之作止語默皆與人同而世之學佛者徒求卓詭變幻可喜可愕之迹故為此圖以警發之與昔人謂太清樓所藏呂真人畵像儼若孔老與他畵師作輕揚狀者不同當即此意 ○題揚青之畵冊 揚芳青之浮沉里中三十年口無雌黃遇酒輒笑生平喜作畵而不自貴重此冊為耘軒作乃踰年始成滃淡布置絕勝平日知其用意于知巳深矣余常謂鑒古人書畵當以優劣為真贋鑒故人書畵嘗以真贋為優劣出于古人者苟劣矣雖真者吾猶黜之况贋者乎出于故人者苟真矣雖劣者吾猶貴之况優者乎耕軒試以吾言思之 ○頑山賦 黃子遊豫章見水次有山塊然生黝然黑骨然立草木泥土一不得附麗焉徵其名于土人皆不能答黃子曰噫此頑山也放于寂寞之濱不能出雲爾見怪物感而作賦且責且譽焉 茫茫太始厥初生山下根坤軸上薄玄間擢草木而為髮涌金銀而發顏含陽吐霧祗包鬼關三浮瀛海五鎮人寰鳥飛飜兮不極猿狡黠兮難攀峰復峰兮崒嵂澗又澗兮潺湲吾獨恠夫南斗元精西江洪秀割為此山肖形惟陋榮脉不分首脊相瞀側瞰無林平觀失岫合類釜鬵分侔飣餖靈草避而不生雰霞舉而莫就巨靈擘之不能離始皇鞭之不能走吾得謚之曰頑異古初之所授有如鼇岫春過蓮崖雨徧樹合疑屏化開似面樵客往而路迷羽人來而目眩時維此山頹然不變如彼朱門繁華相扇季路原思不離貧賤又若凜秋勁冬千山其空桂枝葱倩松葢寥籠霰雪加而如怒瀑泉激而生風時維此□□然劍□如彼亂世干戈相雄黃公綺季保其童蒙至若兩孤奇絕盧岳恠偉翠撲雲端繡舖谷裏遠喻連衡近同壓壘千巖仰之若附庸萬巘奔之若兒子嗟此山之不朝類海國之負恃彼萬夫之仰觀翳仁者而樂之相陰陽而卜宅奉牲璧而禱祈非亘地而凌轢百國即觸天而雲雨四陲苟其頑也類此復奚取于山為若夫刼火揚灰洪流滅木澤竭伊洛之源鐘響銅山之谷壞碑沉滄海之濱跛羊上廢臺之麓則此山之堅完雖一毫而不縮有踞齒之雕虎暨修頭之赤精日經營乎窟宅思咀嚼乎含生畏此山之發露乃欻爾而遐征彼蛟龍之□□□□土而莫爭立此山于堤岸類此屹然之金城桑沃若而春美黍翼然而秋成合大氣于坯渾配神功之無名吾不知在天地者幾千萬載豈夫人之所能輕方丈緜邈石閭杳冥吾將游六合而遄返求至道于山英 ○請祀張大參公鄉賢狀 故宦大中大夫資治少尹江西布政使司右參政張公諱怕由萬曆乙卯科舉人庚辰科進士全忠全孝有守有為學古入官師召杜之循良而器兼方虎立身行道抱閔曾之誠篤而文比淵雲方擢巍科于大廷即以孤立而補外茶陵筮仕治眾如烹小鮮興國守官理艱若批大郤褰賈琮之帷幔使赴愬咸得盡言去子產之蒺藜擊強宗絕無鯁避歲丁凶饉則倣古制社倉如清獻之救灾吳越兵弄潢池則殲偽漢遺種如士燮之威震諸蠻既晉職于秋官遂恤刑于兩浙原法意于銖兩輕重之際情可矜罪可疑鐵案不搖真覺操三尺者為律拔人命于詿誤紛糺之中死不冤生不濫讞稿具在奚止活千人者受封兩造不宿春而半升之謠以興建昌守從無滯事千金捐橋稅而中璫之焰以息夏中丞屢有美言為臬副而時相不敢爭利于湖轉藩參而士民猶欲借公于郡凡諸卓異簡不勝書他若益藩王折節下交臨政無撓于朱邸吳明卿登壇唱和當官罔貸其伯兄謝顧端文銓席之推不以君子附君子絕陸冡宰重囚之囑不以要人視要人兩卻餽金而暮夜不欺一過鄰封而酷吏改德洎乎辭榮聖世囊止一琹勇退急流年方逾艾羊叔子恩存去後峴山餘墮淚之碑李令伯心切堂前魏闕有陳情之表補過盡忠于畢世承歡聚順者廿年至若三徑就荒長守杜□之轍數椽墊隘時聞還劵之言接後進藹若春風戢家人肅如朝典隻字不通于當路而遇折漕諸議則必盡言一介不取于他人而周族黨緩急略無難色詩歌餘事得風騷漢魏之遺理學至深晰濂洛關閩之要刻有因明撤蔀合為明志一書總之陰德如耳鳴公不自言故子孫僅傳其什一文章如枝葉世有知者則淵源皆發于性情原其澤及于人止是誠能動物迄今建昌祠為名宦合十三郡而舷頌如新因思疁邑自有鄉賢何二十年之俎豆尚闕伏乞俯從輿論批祀泮宮庶彛好在人江右無獨專之仁義而典型追古海壖有不墜之風聲矣 陶菴文集卷之七 ●附錄 吾師錄 嘉定黃淳耀蘊生父輯 ◆吾師錄 小引 條目 攝心一 思誠二 主敬三 慎獨四 懲忿五 窒欲六 平心七 直心八 一心九 無心十 調心十 遷改十二 養量十三 對境十四 澹泊十五 清介十六 節儉十七 自立十八 過厚十九 恕物二十 薄責二十一 規諷二十二 方便二十三 分別二十四 慎交二十五 求全二十六 惜陰二十七 讀書二十八 處困二十九 順運三十 卻病三十一 養生三十二 ○小引 傳曰三人行必有吾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况吾人乎此錄輯于壬申仲冬取古人言行之可法者牽連比附各以類從始于攝心終于養生凡三十二條壬午季夏料簡筆劄得之故紙中因繕書二冊一以自證一勗偉恭 ○條目 攝心 思誠 主敬 慎獨 懲忿 窒欲 平心 直心 一心 無心 調心 遷改 養量 對境 澹泊 清介 節儉 自立 過厚 恕物 薄責 規諷 方便 分別 慎交 求全 惜陰 讀書 處困 順運 卻疾 養生 ○攝心一 趙清獻公曰吾晝之所為夜必焚香告天所不可告者則不敢為也陸九韶隱居山中晝之所為夜必書之元許魯齋亦然二程遺書張天祺自約數年自上牀便不得思量事不思量事後亦須強把這心寄寓在一箇形象司馬君實言吾得術矣只管念一箇中字朱子語錄趙叔平平生用功以一器盛黑豆一器盛白豆中置一虛器才一善念勒則取白豆投其中惡念動則取黑豆投其中至夜倒虛器中豆觀其黑白以□善惡念之多寡初時黑多白少久之漸平又久之則白多黑少又久之則黑亦無國朝張文定公邦奇每日晨興拜天取易詩書要語乾元亨利貞敕天之命惟時惟幾我其夙夜畏天之威于時保之云云者對天默誦數遍官翰林時有觀頤錄每夕考過此諸公所行疏密不同皆攝心法也若能直下見性便不須如此捉捺然人日在是非窠曰中寸陰未轉尺波巳興故必有神秀之時時拂拭而後有惠能之本無拂拭也 ○思誠二 周萊峰先生學道紀言曰思誠字難認杜正獻公曰士君子作事行巳當履中道不宜矯餙此誠字別陳了翁謂元城絕欲是真絕欲不動心故此誠字又別韓魏公立朝與士大夫語退息與家人言一出于誠門人或從公數十年記公言行相與反復考究表裏皆合無一不相應此誠字又別曹彬為世祖掌茶酒太祖嘗從求酒彬曰此官酒不敢與自沽酒以飲太祖太祖曰世宗舊吏不欺其主者獨曹彬耳此誠字又別魯簡肅公飲于酒肆中使問掌托何事以對公曰飲酒人之常情欺君臣子之大罪竟以實對此誠字又別魏公知永叔不以繫辭為孔子書又多不以文中子為可取中書相會累年未嘗與之言及也此誠字又別胡文定謂徐先生曰莫安排此誠字又別元城嘗不快曰司戶實有贜而吾不以告吾其違溫公教乎後讀楊子云君子避礙通諸理方釋然言不必信此而後可此誠字又別高允恐負翟黑子此誠字又別以上誠字仔細體認或在言或在事或在言前或在言後或顧行或顧理不知何者可以致力元城言行一致表裏相應遇事坦然常有餘裕其效如此 ○主敬三 邵康節百泉山中嘗雪夜人猶見其儼然危坐尹和靖在平江累年凡百嚴整有常遇飲酒聽樂但拱手安足處終日未嘗動康節何等風流人豪而自簡如此朱子謂其心地所以虛明推得天地萬物之理和靖才識朱謂是程門中之鈍者只于敬上用力終亦有成人可不以尹自勉乎 ○慎獨四 吳□悌疾篤妻出省之悌命左右自扶起冠幘加襲令妻還南齊劉璡兄瓛夜隔壁呼璡共語不答方下牀著衣立然後應瓛問其久璡曰向束帶未竟此所謂不欺暗室者非耶吾輩居平謔浪笑傲之時多齋莊肅敬之時少欲求此心不放難矣 ○懲忿五 李習之問一禪師如何是黑風吹船飄墮羅剎鬼國師云李翱小子問此何為李怒形于色師笑曰發此惡公即是飄墮鬼國也調心之難如此王巖叟著魏公別錄云凡人語及其所不平則氣必動色必變辭必厲唯公不然更說到小人忘恩負義欲傾巳處辭和氣平如說尋常事也噫魏公葢幾于犯而不較者余賦性素褊往歲偶有所觸書片紙自箴曰與一物較者其人小甚矣爾時于此覺稍有得力近默自省乃多留著為累豈楞嚴所謂隔日瘧者耶 ○窒欲六 乖崖帥蜀時仕蜀者不摯家止帶給澣濯紉縫二人乖崖悅一姬中夜心動而起繞屋而行但云張詠小人張詠小人後稍令自近及將歸出帖子議親云某家室女房奩五百千以禮遣之果未嘗有犯也趙清獻帥蜀日悅□妓謂直宿老兵曰汝識某妓所居乎曰識之曰為我呼來去巳二鼓不至復令人速之旋又令止老兵忽自幕後出公怪問之兵曰某度相公不過一箇時辰此念息矣雖承命實未嘗往夫乖崖之勇也閱道之清也而皆未免強制人欲洵可畏哉然兩公之賢于人者正以其能制也蘓子卿嚙雪氷天猶與胡婦生子胡忠簡飛章遠竄乃為黎倩題詩是皆一念不能自持耳故曰忍過事堪喜 ○平心七 趙康靖公槩口未嘗言人短與歐陽文忠公同知制誥後亦同秉政及文忠被謗康靖密申辯理至欲納生平誥敕而文忠不知也范景仁為諫官趙閱道為御史以論陳公事有隙熙寧中介甫執政恨景仁數毀之于上且曰陛下問趙抃知其為人他日上以問閱道對曰忠臣上曰卿何由知其忠對曰嘉祐初仁宗違豫鎮首請立皇嗣以安社稷豈非忠乎既退介甫謂閱道曰公不與景仁有隙乎閱道曰不敢以私害公夫為德于人而必欲使人知之與必施諸其所嘗受德之人皆淺之乎為丈夫耳古人於君父之前進退榮辱之際而能平心忘愛惡若此真學道之驗 ○直心八 魏陳元方東郡賣小宅家人將就直矣元方曰此宅甚好但無出水處買者因辭不買晉庾亮所乘馬的顱殷浩以為不利主勸賣之亮曰安有巳之不安移于人乎宋司馬溫公居西京日令老兵賣所乘馬云此馬夏來有肺病若售者先語之老兵笑其拙噫此釋氏所謂直心道塲也吾人立誠當自不妄語始 ○一心九 雜念不勝驅除。正坐本心間斷之故間斷既久。介然之頃。便欲雜念頓釋。雖顏子不能。晝夜操持不怠。則此心自當漸清。盤銘之辭。與楊子江宿浪之譬。真善喻也。每唯孟敏墮甑不顧。雖是細事。亦足以觀人胷中擺脫得下。故不知不覺之間。自能如此。而史臣不知。以為有分辨而巳。此豈林宗之見哉。吾輩試自念。只與人接幾句話。而將迎之意。□擾不巳。此其出孟敏下亦遠矣。今直於一切世故。都打得破。自毀譽欣戚。以至死生禍福。一切視之如一。則此心自定。易曰、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此學之的也。張思叔讀孟子至志士不忘在溝壑。忽然自悟。始覺有得力處。可見古之有志于學者。直是不有其身故能專志于道不然。一暴十寒之病。且不能免。其去不學者幾何哉。此張文定公與魏子才書。非真實為巳者不能道。 負苓者謂薛收曰吾子所服者道而猶有歎是五藏六府不能無受也李文靖公庭前藥欄壞如不聞見左右請葺之公曰安可以此事動吾一念乎夫人心虛靜則明雜擾則暗蜀山人董五經之類久居深山遂能前知葢空生明也初機學人動靜分作兩橛膠膠擾擾安得正定伊川先生曰說無心便不是只當云無私心夫無私心則無心矣 ○調心十 程子謂洒掃應對。與佛家默然處合。見一學者忙迫。先生問其故曰欲了幾處人事曰某非不欲周旋人事者。曷嘗似賢急迫。朱子論主一無適云、主一只是心專一。不以他念襍之。無適只是不走作。如讀書時只讀書著衣時只著衣了此一件又做一件身在這裏心亦在這裏此皆先儒直指調心法示人。近周叔夜先生有言、因事之煩冗而動躁火也。治之有二。其一自鮮云。待我逐頭清來。其一自鮮云。事完之後卻有何事閑亦何用此躁之在事前者。治法如此。若在事後者。治法亦有二。其一自觧云。人生安能無勞其一自鮮云。此勞未必無益此身不必太惜此治躁之骨髓也。推之榮辱禍福。皆可以此心對治。 ○遷改十二 羅仲素與楊龜山講易、至乾九四爻云、伊川說甚善、即鬻田走洛問之。胡憲學于譙定、初未有得、定曰、心為物潰。故不能有見。惟學可明耳。憲曰、所謂學者。非克巳功夫耶。即日思歸精此學。兩賢之從善如流若此。朱子言南軒為人明快。嘗與閒坐立、見什物之類不齊整處、謾言之。雖昏夜亦即時令人移正敬夫之改過不吝若此。易曰、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言遷善之速。如雷厲風發而後為益也。對此宜知自省。 ○養量十三 周茂叔為合州判官、部使者趙抃、惑于讒言、臨之甚威、茂叔處之超然。通判虔州、抃守虔、熟視其所為、乃大悟。執其手曰。吾幾失君矣。今而後乃知周茂叔也。韓魏公知揚州、王荊公為僉判、每讀書達旦、略假寐、日巳高、亟上府、多不及盥潄、魏公意其夜飲放逸、一日從容謂曰、君年少毋廢書。不可自棄。荊公不荅、退而言曰、韓公非知我者、故熙寧日錄中、短魏公為多、每曰、魏公形相好耳、作畵虎圖。詩詆之、及魏公薨、作挽詩、猶不忘少年之語、夫趙韓皆當世賢者。始猶失之二公。人固未易知也。乃一則臨之以威而猶超然。一則勸之以學而遂為憾。度量相越如此。葢涵蓄深沉。此濂溪之所以自得也。剛褊躁露。此荊公之所以速敗也。 ○對境十四 有器局人大都胷次不亂所以做事有力若小事便巳動心。則大事不可為矣。後漢孔融為袁譚所攻。自春至夏。戰士、所餘裁數百人。流矢雨集。戈矛內接。融隱几讀書。談笑自若。晉桓溫欲移國祚。□甲設饌。廣延朝士。因此欲誅謝安王坦之。王甚□問謝曰。當作何計。謝神意不變。相與俱前。王之□狀。轉見于色。謝之寬容。愈表于貌。望階起席、方作洛生詠、諷浩浩洪流。桓憚其曠遠。乃趣觧兵。古人於生死關頭整暇如此。所謂重內者輕外也。 ○澹泊十五 范文正公為舉子時、讀書南都、 留守有子、居學、見公食粥、歸告其父、以公廚食饋公、既而悉巳敗矣。留守子曰、大人聞公清苦、故遺以食物、而不下筯、得非以相凂為罪乎、公謝曰、非不感厚意。但食粥安之巳久今遽享盛饌後日豈能啗此粥乎石徂徠介、讀書南都、時侍郎王濟、聞其困窮、因餉客、授以盤餐、卻而不受曰今日固好明日如□二賢者使繼得人饋。可以不乏美食。則從之乎。士非可受無功之食者。此食豈以為憂于不繼。葢以口腹累人君子之所不居也二賢之意。葢有在矣。 ○清介十六 黃子廉每飲馬、投錢水中、范丹嘗看姊病、設食、丹留錢而去、姊追送之、里中芻藁僮更相怒曰、言汝清高、豈范史雲輩、而云不盜吾菜乎、丹歎曰、吾之微志、乃在僮豎之口、不可不勉、遂棄錢而去、宋□欽之侍郎、求介秦觀以見陳師道、知其甚貧、因懷金以餽之、及覩其貌、聽其議論、竟不敢以出口、程伊川見韓侍郎維于穎川、韓早晚伴食、禮貌加敬、一日韓密謂其子彬叔曰、先生遠來、無以為意、我有黃金藥楪一、似可為先生壽、未敢遽言之、我當以他事使汝侍食、從容道吾意、彬叔如戒啟伊州曰、頤與乃翁道義交。故不遠而來。奚以此為。誥朝遂歸。持國曰、我不敢言。正為此耳。夫清者、士人之大節也。然如黃范二君所為。則亦近于獵名矣。必也其後山乎。其□□乎。 ○節儉十七 仇泰然守四明、與一幕官極相得、一日問曰、公家日用多少銀、對曰、十口之家、日月一千、泰然驚曰、何用許多錢、對曰、早具少肉、晚羹菜、泰然曰、某為太守。居不敢食肉。只是吃菜公為小官。乃敢食肉。定非廉士。自此遂疏。司馬文正公荅劉蒙言書曰、光居家、食不敢常有肉衣不敢常衣帛又曰、光自結髮以來。實不敢錙銖妄取于人。取之也廉則其施之人也靳亦其理宜也。今日士大夫。服御華侈。交際稠疊。既不能繼。而取諸非分以益之。于是名節掃地矣。攻苦食淡自是吾輩本色其他□人嫌怪耳。 ○自立十八 後漢梁鴻、少孤、詣太學受業、同房先炊巳呼鴻童子及熱釜炊、鴻曰、童子不因人熱者也。滅竈更然火。范丹嘗使兒捃麥得五斛、鄉人尹臺遺之一斛、屬兒莫道、丹後知、即令并送六斛、言麥巳雜、遂誓不取、晉王裒嘗自刈麥、諸生有密為□刈麥者、裒遂棄之于是莫敢往佐、唐皇甫無逸為益州長史、嘗夜宿人家、遇燈炷盡、主人將續之、無逸抽佩刀斷衣帶以為炷、此四公者、可謂能自樹立矣。 ○過厚十九 漢劉寬行、遇失牛者、就寬車中認去、寬下車步歸、有頃、認者得牛送還、謝曰、慚負長者、寬曰、物有相類、幸勞見歸、何為謝之、晉朱冲隣人失犢、認冲犢以歸、後得犢于林下、大慚、以犢還冲、冲竟不受、夫文饒之行近于中、若巨容其猶有未忘于心者乎、君子為行。使人無以自容。則過矣。然以視世之攘袂而爭者。則二賢皆吾師也。 ○恕物二十 韓魏公論近世宰相、獨許裴晉公、又嘗云、若晉公簡點著、亦有未盡處、君子成人之美、不言可也、邵伯溫讀文中子、至諸葛武侯無死、禮樂其有興乎、因著論駁之、以為孔明霸者之佐、雖不死、未必能興禮樂、康節見之、怒曰、使汝如武侯尚不可妄論何况萬萬不及乎古人立心忠厚。雖論議史冊上事。亦不輕置予奪如此。其待同時人。又可知矣。故曰、論人當于有過中求無過不當于無過中求有過。 ○薄責二十一 北齊崔暹好薦人士、言邢邵宜親重、言論之際、邵遂毀暹、文襄不悅、謂暹曰、卿說子才長、子才專言卿短、此癡人也、暹曰、子才言暹短。暹說子才長。皆是實事。不為癡也。宋盧多遜與李昉相善、昉待之不疑、多遜知政、多毀昉、人以告昉、昉不信之、後太宗語及多遜事、昉頗為觧釋、太宗曰、多遜毀卿一錢不直、昉始信之、太宗由是目昉為善人、夫人非聖人自無每事盡善之理吾業與之親暱則長善救失與有責焉不能匡正乃從而訾訐之以自為直可乎先儒謂無口過易。無身過難。無身過易。無心過難。夫其易者且不能况難者乎故君子不談人過一以養德一以遠怨雖他人有談者。正容以止之可也。 ○規諷二十二 秦氏當國時、洪忠宣公、鄭亨仲資政、胡明仲侍郎、朱新仲舍人、皆在謫籍、分置廣東、方務德為經畧帥、待之盡禮、秦對一客言曰、方滋在廣部、凡得罪于朝廷者、必加意護結、得非欲為異日地乎、客曰、非公相有云、不敢輒言、方滋之為人、天性長者、凡于人、惟以周旋為志、非獨遷客然也、秦悟曰、方務德卻是箇周旋的人、其疑遂釋、當時使一憸巧者承其間微肆一言、方必得罪、而諸公不得安迹矣、言者可謂君子、嚴陵王大卞、赴曲江守、過南安、謁張先生子韶、從容言大卞頃在檢院、以羅彥濟中丞章去國、其後彥濟自吏書出守嚴、遂遷避于蘭溪、彥濟到郡、遺書相邀曰、與君有同年契、何為爾、不得巳、復還、既見密語云、前此臺評、乃朱新仲所作、託造物之意以相授、一時失于審思、至今為悔、此事既往、今適守韶而朱在彼、邂逅有弗愜、為之柰何、張揣其必將修怨、即云、國先為君子、為小人、皆在此舉、王悚然曰、謹受教、至則降意彌縫、終二年不見分毫形迹、若本自相善也、夫秦客語婉、子韶語峻、葢所對之人不同耳、而一言造福、則其為仁人之心一也、彼順口諛人者、不過求其感悅、避其嫌怪、而不知貽害多矣、柰何以人之生死榮辱。為巳結納之具耶。 ○方便二十三 宋大觀中、有葛蘩者、嘗為鎮江守、有士人問其所行、蘩曰、予始者、日行一利人事、嗣後或二或三、或數四、或十餘、積十餘年、未嘗少廢、又問何以為利人事、蘩指坐下足杌曰、此物置之不正。則蹙人足。予為正之。若人渴時、與杯水。皆利人事也。但隨其事而利之上自卿相下至乞丐皆可以為唯在乎常久而巳。按葛公所謂利人事。即儒者之仁術。釋氏之方便也。隨時可行隨人可行隨地可行但不宜以此望報耳望報。則與世俗無異矣。 ○分別二十四 □仁□名仁。韓退之送孟琯序、善雖不吾與吾將強而附不善雖不吾惡吾將強而拒崔評事墓銘、苟親矣雖不□□尊賢。肖收之如賢苟賢矣雖貧賤待之如故人此吾所欲低頭于昌黎處也。 ○慎交二十五 漢侯霸欲友王丹、霸子見丹下車拜、丹答拜、霸子曰、大人方願交歡、柰何拜小子、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許也、魏張遼與其護軍武周有隙、就剌史溫恢求交胡質、質辭以疾、遼出遇質、問其故、質曰、古人之交。多取知其不貪奔敗知其不怯聞流言不信是以可終武伯南身為雅士。往者將軍稱之不置。而今以睚眦成隙。如質才薄豈能終好故不願也。古人慎交。不輕許與如此。今人知巳滿地。疾病相問訊飲食相徵逐。及遇毫髮事。輒掉臂不顧。甚有賣酈兄之友。彎射羿之弓者。故擇而後交勿交而後擇。 郭林宗謂仇季智曰、子嘗有過否、季智曰、吾嘗飯牛、牛不良、搏牛一下、管寧泛海舟覆曰、吾嘗一朝科頭。三晨晏起。過必在此。夫二賢之自責如此。則其平生無大過可知矣。跅■〈也〉士、固不修小節。然必在小事上劄定腳。做大事始無失耳。李彌遜謂胡邦衡曰、人生亦不觧事事可稱。只做得一兩節好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方是□□正□。便好。朱子謂胡後來喪名節。未必非斯言有以入之。今人只思做一兩節好事。目前當為者。漫不簡點。則并此一兩節。亦做不成矣。 ○惜陰二十七 伊川先生曰、今農夫祁寒暑雨。深耕易耨。播種五穀。吾得而食之。百工伎藝。作為器物。吾得而用之。介冑之士。披堅執銳。以守土宇。吾得而安之。無功澤及人而浪度歲月晏然為天地間一蠧。唯綴緝聖人遺書為有補爾。中峰禪師云、入世□。則忠于君子所□世盜。而敏□之□。君。孝于親。以盡其義。不可不忙出世間。則親師擇友。朝參暮叩。以盡其道。又不可不忙惟孜孜以安閒不擾為務。而不肯斯須就勞者。聖人斥之為無慚人今吾輩既不能為有用之學。而于自了漢亦未能究竟。所謂夢覺兩愧負也。 ○讀書二十八 朱子誨門人聖賢言語。只在仔細看別無術又云、書只貴熟讀別無法又云、法在讀了一遍又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又讀一遍先儒讀書法如此。向見一書、載張安道問蘇明允、以子瞻方讀何書、答云、方溫漢書。安道驚曰、書要讀苐二遍耶。初以為安道自矜敏捷耳。今思之殊不然。葢古人讀苐一遍時。必須精熟此書未熟更不讀他書不待他日又溫也他日坡公有云、該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則豈止讀苐二遍耶。司馬溫公嘗言、學者讀書、少能自卷首讀至卷尾。往往從中、或從末。隨意讀起。又多不能終篇。光性最專。猶患如此。從來唯見何涉學士、案上、唯置一書。讀之自首至尾。正錯較字。以至終篇。未終、誓不他讀。此學者所難。溫公所言。正安道所謂一遍。 ○處困二十九 胡忠簡貶時、李似之侍郎書十事以贈、一曰、有天命有君命不擇地而安之二曰、唯君子困而不失其所亨。三曰、名節之士。猶未及道更宜進步四曰、境界違順。當以初心對治五曰、子厚居柳。築愚溪。東坡居惠。築寉觀。若將終身焉。六曰、無我方能作為大事。七曰、建立功名。非知道者不能。八曰、天者任之。必將大有摧抑。九曰、太剛恐易折須養以渾厚十曰、學必明心記問辯說皆餘事。余謂此十事。豈惟遷謫者所宜佩服。凡吾輩書諸紳可也。銘諸座右可也。余又憶張橫浦有言曰、為物所逆而動心。此怨天也。吾輩所遭。豈能事事如意。要以耐煩為主。 ○順運三十 伊庵權禪師、每至日暮、必流涕曰、今一日又過矣。未知來日功夫何如。韓持國與程子語、歎曰、今日又暮矣。程子對曰、此是常理從來如是。何歎為。公曰、老者行去矣。曰、公勿去可也。公曰、如何能勿去。二者並行□不相□。子曰、不能則去可也。余謂誦伊庵語。可以惜陰誦、正叔語可以順運。 ○卻病三十一 宋李畋九河公語錄云、畋苦痁、既瘳、請謁、公曰、子于病中曾會得移心法否、畋對未也、公曰、人能于病中移其心如對君父慎之靜之自愈金史楊雲翼、嘗患風痺、得稍愈、哀宗問愈之之方、對曰、但治心耳。心和則邪氣不干治國亦然余謂此真刀圭之最良者也。未病時得此可以不病巳病時得此可以愈病余昔在雲間大病。四體如炙。此心頗覺忙亂。因而自問曰。如果此病不起。只索委順。忙亂無益也。遂一念不動至晚。汗不如雨。病竟痊。 ○養生三十二 伊川先生曰、世間有三件事甚難。可以奪造化之力。為國而至于祈天永命。養形而至于長生。學而至于聖人。此三事。功夫一般。分明人力可以勝造化。自是人不為耳。謂張繹曰、吾受氣甚薄。三十而浸盛。四十五十而後完。今生七十二年矣。較其筋骨于盛年無損也。又曰、人待老而後保生。是猶貧而後畜積。雖勤亦無補矣。繹曰、先生豈以受氣之薄、而後為保生耶。先生默然曰、吾以忘生狥欲為深恥。他日歸自涪州。氣貌容色髭髮。皆勝平昔。門人問何以得此。先生曰、學之力也。大凡學者。學處患難貧賤。若富貴榮達。即不須學也。觀先生語。則知學道養生本是一串事但學道者雖養生亦為學道養生者雖學道亦為養生耳余嘗十日九疾。以先生之文。□□日不能精思乃嘆□□□□。無不心□□□。生產作業之事。既不能自力。而讀書作文。亦皆苦、不能精思。祗坐氣薄耳。自今于喜怒哀樂上理會。即病即藥不須外求也。 後學張用良曰、先生輯吾師錄時。在予家南城別墅。語家君曰。初學入門。不得不如此。若到純熟地位。一徹盡徹。頭頭是道。此錄猶筌蹄耳。子等勿輕傳也。先生殁後。默菴陸夫子、得而遂刻之。今附文集後。別為一卷。頃偕侯大年表弟、同事較閱五日中、竊聞秬園夫子、與家君所述先生遺論、退而筆記、得十四則、題曰私淑識餘、時乙卯二月十日。 後學侯榮曰、先子與先生講道語、散見累年日記中、巳採入掌亭文略、所論吾師錄及日曆諸書、不宜輕傳、皆與方瓢表伯言合。 陶菴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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