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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转瞬即逝的陌生人

 真友书屋 2014-09-15



文 独木舟


冬至那天我跟一个学妹吃完饭之后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一个年轻人抱着吉他在路边唱歌,他唱的是《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我不大听那个年代的歌,虽然他们说那个年代的音乐才是经典。


在寒风中,那一刻我有点儿被打动了。


走过去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在他面前的那个吉他箱里放一些钱,不放的话,我会有点儿难过,但是放了的话,我怕我会更难过。


最后我还是放下了一些钱,算是表达我对这些坚守着自己的梦想的人一点儿小小的敬意。


每天走在路上,每段旅途之中,我看着那些表面上面目宁静的脸,总在想,这些人的背后有着怎样的故事。我有一个朋友说,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前年七夕的晚上,长沙的市中心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我和绣花从解放西路一直走到蔡锷路都拦不到的士。她穿着高跟鞋跟男朋友打电话,一边吵架一边哭,我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处涌动的人潮。


然后我看见一个女孩子在哭,坐在路边的石阶上,捂着脸,专心致志地哭,旁若无人—诙谐一点的说法是—目中无人地哭。


我无意窥探她的悲伤情绪,然而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有些物伤其类的感叹,也许是想起自己十六岁那一年蹲在双黄线上歇斯底里哭泣的情景了。


因为懂得那样的悲伤,所以这些年来,无论什么时候,在路上或者车上看到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流泪,我总会有一些难受,很明显,有人被这个世界伤透了心。


看她的样子,我猜想,应该是失恋了。虽然我们每个人都会说一些大道理,比如远离那些消耗你人生的人,可是爱情这回事,总是没有那么多道理可以讲的,很多时候,我们只能任由自己的情感摆布。


我们从那个女孩身边走过,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像是没有注意到她,不留下任何一点情绪,悲悯、同情,这些都没必要。


那个时候的我,还不会说这句话,否则我会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上一句,姑娘啊,不要悲伤,笑一个吧,就很漂亮。


暑假我出去旅行之前,陪一个姐姐出去补鞋,小时候随处可见的补鞋匠在如今的城市里已经消失了踪迹,我们找了很久很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找到一个补鞋的小铺子。

那位大叔的手黑漆漆的,指甲缝里有着仿佛年份陈旧的污垢。他给我们补完鞋之后没洗手,又拿起那快燃到过滤嘴的烟蒂开始抽。


我静静地凝视着他的手,心里泛起那么强烈的酸楚。


近半年的时间我时常会回想走新藏线的那段日子,到后来,想得最多的不是那些朝夕相处的时光,也不是那些浪漫得致命的彩虹和流星,而是在那条荒无人烟的路上,一闪而过的人们。


我并不觉得西藏是一个能够净化灵魂的地方,可是在那里我的确看到了孩子们纯真的眼睛。


从拉萨去纳木错的时候,途经念青唐古拉山脉,有两个藏族的小孩子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是一群牦牛和山羊,我们的车还在很远的地方,他们就站起来朝我们挥手,笑得一脸灿烂,我忍不住降下车窗也对他们挥手。


车开出去很远之后,他们还对着我们的车挥手。


那一刻其实我很想叫司机停车,我想下车去给他们一些糖果、一些巧克力,我想用我并不高超的摄影技术,给他们拍一张照片,用影像记录他们宛如清泉的笑容。


最近我时常想起自己曾经的愿望,我多么希望有一天,我不这么忙也不这么仓皇了,有时间能够搬一把小凳子坐在这些转瞬即逝的陌生人面前,安静地听他们给我讲讲故事,讲讲他们的美丽与哀愁。


生活教我谨慎,旅行使我勇敢



你有过一个人坐夜车的经历吗,应该有过的吧,假期结束返校的时候,长达两三天的车程中,有没有那么一两个片刻,你能听见自己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声音在慢慢流动?


大一那年我十八岁,冬天的时候我跟一个朋友吵了架,负气之下一个人买了一张火车票来杭州。


我很清楚地记得那张火车票的价格是125块,硬座,捉襟见肘的学生时代只能如此。那时候我没有笔记本电脑,没有成堆成堆自己爱读的书,没有PSP也没有Touch,甚至连一台卡片机都没有,真的,除了青春,一无所有。


当时背着一个橘黄色的匡威包,包里只装着两样东西,一个手机充电器,一套换洗的内衣。


就是那样出发的,握着一个只能打电话发短信别的什么功能都没有的手机,忐忑不安地跟着人流涌进站台,上车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带着一些新奇也带着一些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人。


那是2007年的冬天,我第一次一个人乘坐半夜的火车去传说中的人间天堂,那时候火车还没有提速,下午五点半发车,要次日早上九点多才能到达萧山。


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就崩溃了,无聊得、空虚得崩溃了。


有那么一刻我承认我后悔了,我为什么要赌气跑来坐火车,我为什么要跟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挤在这个逼仄的车厢里。


时间越晚,温度越低,我瑟瑟发抖,冷得只能扯过车窗旁那万年不洗的窗帘来包住自己。


那是一次糟糕的出行,从头到尾没有一丁点儿快乐的回忆,所以跟朋友说起过去的旅行,我从不说我去过杭州,我那怎么能叫去过呢,最多只能算是路过嘛。


去年走完新藏线到达新疆叶城,在陌生的南疆我们一群人想尽了一切办法才租到车到了和田。当我以为这就算完了的时候,S跟我说,从和田到乌鲁木齐要坐26个小时的车,完全没有注意到石化的我,他还感慨了一句,不到新疆不知道中国之大啊!


中国之大啊!


大啊!


不过那时候的情况又有点儿不一样,因为不孤单,所以也不是很害怕。


四年多之后我又一个人坐上了来杭州的火车,还是晚上发车早上到。


那晚火车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我被站台上嘈杂的声音吵醒了,半夜的车厢里还有人在小声地聊天,邻床的男人发出均匀的鼾声。


真的,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对这个世界的敏锐感知在缓慢地流动。


其实在我们小时候,都是一样天真一样单纯,灵魂这回事,是后来慢慢长出来的。


摘自独木舟《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


【内容】

《荆棘王冠·致无尽岁月》是独木舟最新作品,也是她十年来唯一一本真实记录随笔集。本书精选了独木舟出道来所有随笔文字,包括一半从未发表过的内容,至少连续6年撰写,积淀了作者十年的真实心情与回忆,如实记录那些岁月深处的温柔与美丽。在海上看过月升,在春天寻过花开,在漫长的孤独中等过爱人。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与你相逢,在漆黑雨夜有过辗转思念。原来,我的十年里,最美好的事情曾汹涌来过。字字珠玑,句句深情。关于生活的种种琐碎与美好,一语道破。


【作者】

独木舟,青年作家,青春文艺类畅销作者。

一株生长在南方的性情暴烈的植物

一个不想结婚的大龄文艺女青年


我不想成为上帝或英雄

只想成为一棵树

为岁月而生长

不伤害任何人


有过几个爱人,有过几段故事,十年过去了,我依然还在写字


已出版作品:

《一粒红尘》《我亦飘零久》《深海里的星星》《深海里的星星II》《你是我的独家记忆》《月亮说它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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