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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犹如此树何以堪

 红瓦屋图书馆 2014-09-16

人犹如此树何以堪(附照片)











  □陈长林
  吾邦吾乡,皇天后土,凡有井水处,必有大树。大树与人,守望相助:树为人遮风挡雨,人替树理柯加固。大树早已抛弃植物身份,跻身乡亲队伍。大树见证生老病死,大树启闭公共生活帷幕。游子还乡,未进家门,树影先睹;树影依稀则身心俱爽,树影难觅则惆怅满腹。大树为乡音定调:“问我故乡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大树为流行招魂:“风是你的歌/云是你脚步/无论白天和黑夜/都为人类造福/好大一棵树/绿色的祝福/你的胸怀在蓝天/深情藏沃土”(《好大一棵树》歌词)。以树喻人,互彰风骨。
  纪伯伦说:“假如一棵树来写自传,那也会像一个民族的历史。”诚哉斯言!很多时候,故乡之歌就是大树之歌,此起彼落,此应彼和。词儿自家换,调儿不改谱。只可惜,时下这大树之歌,比先前平添了许多悲怆音符。不是常有人慨叹“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么,大树居然不可避免地成了“沦陷”标志物。
  东晋大司马桓温,戎马一生,累累战功,赳赳武夫,但《世说新语·言语》内收录其一桩轶事,却不乏文人色彩:“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年轻时所种之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时光一去永不回,英雄叹逝也流泪。桓温此番感叹生发于1700年前,他老人家若活在今天,见手植大树被人连根拔出,流落他乡,会不会重发浩叹:人犹如此,树何以堪!
  学者熊培云“在江南乡下生长了17年”,他在《故乡的方尖碑》中写道:“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些难以割舍的人与事。对于我来说,最能牵动我的故乡之物,便是村边晒场上的那棵老树。……没有树,土地会失去灵魂。在我眼里,晒场边上这棵高大挺拔的古树之于这个村庄的价值,无异于方尖碑之于协和广场,埃菲尔铁塔之于巴黎,即使是出于审美或者某种心理层面的需要,它也应该永远留存。……就是这样一棵古树,被树贩子里应外合,名义上以2000元(最初是1000元)的价格在光天化日之下连根刨出,然后运走。回想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曾经在这棵大树旁,边收割水稻,边听崔健的《一无所有》,与父母在田间地头忙着‘双抢’。而现在,虽然表面上我在城市里过得意气风发,掸去了泥土,却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心底的家园。”(《一个村庄里的中国》4~5页,新星出版社2011年11月第1版)
  人犹如此,树何以堪!村中大树去,顿觉故乡空。“人挪活,树挪死”,不听前人言,吃亏在眼前——本世纪初,贵阳市为在三五年内建成全国园林城市,大搞“大树进城”,短短几年间,数以万计大树古树珍稀树就拿到了“城市户口”,城市绿化覆盖率达到36.96%,人均绿地12.6平方米,步入全国先进行列。“自作孽,不可活”:或是“水土不服”,或是以死抗争,很快贵阳进城大树死亡率就超过70%,树木生命、巨额花费、绿化指标……统统打了水漂儿。
  人犹如此,树何以堪!缀我眼前景,剜人心头肉。大树进城,不仅破坏树源地原生态,而且掠夺农村宝贵资源。城市发展离不开良好生态环境,但城市改善生态环境不能以破坏农村生态环境为代价。同在蓝天下,一旦农村生态环境恶化,城市生态环境岂能“洁身自好”?
  人犹如此,树何以堪!欲速则不达,取巧必自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顺理成章;“当年栽树,当年乘凉”,倒反天纲。花钱买绿入歧途,植树造绿为正道。“大树进城”,早已形成利益链条,其中不乏贪腐环节。只有畸形“政绩观”得以纠正,人们意识趋于理性,大树永驻故土,背井离乡悲剧方有望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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