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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天津《今晚报》2014-09-13） 局内局外
在卷帙浩繁的历史黄卷中，记录了各种各样的局，有大局，有小局，有好局，有坏局，有明局，有暗局，有困局，有颓局，有疑局，有骗局，有危局，有变局，有胜局，有败局，有和局，有僵局。所有的局，哪怕就是一个饭局，比如鸿门宴，归根结蒂，都是赌局。有人赌功名利禄，有人赌酒色财气，有人赌爱恨情仇，有人赌存亡生死。只要有人邀局，就会有人搅局。只要有人设局，就会有人拆局。只要有人控局，就会有人破局。只要有人成局，就会有人出局。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人，一旦有开局，就会有结局。 历史是过往的现实。在现实中，两种处境较为常见：一种是厕身于局内，身不由己；另一种是置身于局外，静观其变。很难说，哪种处境更好，因为这两种处境不仅相互转换，而且彼此交错。 从战国初期到秦朝末年，你攻我伐，尔虞我诈，这个从未间断过的超级赌局被拆分为若干个大小赌局，将参赌者隔离和分散在各个赌台上。我看到九个典型示例。 商鞅单挑秦国的利益集团，赌的是“变法图强”。秦国实力大增，他却难逃杀身之祸。 范雎与命运之神掰手腕，赌的是“拜相封侯”。一切如愿之后，经过蔡泽的敲打点拨，他急流勇退，实现了软着陆。 苏秦和张仪这对师兄弟凭仗三寸不烂之舌，取卿相位如拾草芥，赌的是“合纵连横”。他们耍尽计谋和手段，竟然做大做强，达到“一怒诸侯惧，安居天下息”的程度。 战国四公子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扩充个人和家族势力，赌的是“养士干政”。家家蓄养食客三千，令人捧腹的是：这些食客多为锦鸡，少有凤凰。 吕不韦大富未安，弃商从政，赌的是“立主定国”。他帮助嬴异人（子楚）当上太子和国王，自己也因此实现了获利无数倍的夙愿，但完美之中也有不完美，他玩火不慎，终于葬送好局。 赵姬原本是吕不韦手中的关键棋子，运用之巧妙达到极致，她做稳了王后和王太后，却不安于寡居生活，赌的是“偷情产子”。结果很悲哀，情夫造反，藏在深宫的私生子败露，均死于非命。 韩非是法家队列中首屈一指的扛鼎级人物，赌的是“做帝王师”。他能够以独特的观点折服秦王嬴政，引导后者崇尚法治，也深知伴君如伴虎的危险，但他对师弟李斯疏于防范，当利刃从身后捅来，他就脆弱得不堪一击，如同初生的婴儿。 荆轲是神勇的侠士，赌的是“刺杀秦王”。他已经将“图穷匕首见”的良机创造出来，却由于功力未逮，一击不中，留下千古遗憾。 李斯由厕鼠、仓鼠的处境感悟人生，赌的是“保全富贵”。为此他暗害师兄韩非，甚至利令智昏，与胡亥、赵高结盟，滑向万劫不复的罪恶深渊，不仅断送了秦王朝，也断送了自己整个家族的命运。 设局者往往能够控局，能够成局，却很难保证自己不出局，不深陷败局。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任何豪赌，一次小失误，一次反操作，就可能造成难以逆料、难以逆转的致命伤。因为他们的对手个个如狼似虎，实力不弱。 高风险则高产出，反之亦然。豪赌者一旦入局，除非输光手中的筹码，很少有人见好就收，贪婪的本性最终极可能将他们引向愿望的反面。在乱世，拎着脑袋上赌台，孤注一掷，说得好听点，是烈士殉名，志士殉功，说得难听点，则是火中取栗，刀口舔蜜。历史故事最动人的部分往往集中在结尾，出局之后，豪赌者恍然大悟，可惜悔之晚矣。 唯有不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然而芸芸众生为了蝇头小利要赌，为了蜗角微名也要赌。于是乎，世人顶多只能以八字真言“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来提醒自己。 豪赌者从未退缩过，在历史中多见，在现实中也有不少，他们厕身局内，目空一切，呼卢喝雉，颐指气使，根本不去设想自己出局后的惨状。 有人说，豪赌者不同于行尸走肉，他们追逐过，颠倒过，痴迷过，拥有过大悲狂喜，感受过创巨痛深，获得过极致的体验，同时，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这一切都很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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