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离开了两天,窗边的君子兰便被毒日头烤焦了两片叶尖。也是怪我。拿去水池边冲洗叶片浮尘,冰箱里找出两罐许久不喝的啤酒,灌上。一下子满屋都是麦香。再一时,风从大开着的窗子灌入,气息倏忽散尽。 电视里看来的场景。草场大片,果林成排,林间有散步鸡鸭。红瓦白墙,葡萄架,一旁是遮天蔽日大树,树下安置藤椅小桌。主人是位五六十岁阿姨,笑容温暖安慈。 他无限向往,说就喜欢这样的日子啊,到老了找一处安宁所在。我坐一旁嘿嘿:没意见。不过我只认树下藤椅小桌,其他,都是你的。 因为,事实上我连一盆君子兰都养活不好呢。
母亲侍弄的栀子花已经快要长成小树。我回去时,枝杈上还留有两朵半凋萎的花。却仍旧不待靠近,已有香气袭人。 中午时小表妹来,门没有关,她细细轻轻的声音叫着,大舅,大舅。父亲正在另间屋里午睡。我迎出去。小表妹已经长到和我差不多高,很瘦,有着眉眼初展的清隽秀丽。因为长久难于一见,她见我竟害羞,眼光一闪。 我端详她的眉眼,心底会生出许多喜爱和温暖。骨血亲情?我不知道。我们一年难得见一两面,对话更是寥寥。 祖母的头发已然全白。 回来的路上,我在车里听这首歌:你拼命发芽,我白了头发。 这样一想,便难过。 是谁跟我说过的,叔姨姑舅也是即将消失的物种? 想来也是憾事。 这世上遗憾的事太多了。譬如既想看花开闻花香,又不愿耽于浇水施肥。 只恨时光太匆忙。许多事都还来不及做,岁月人间已倏忽而逝。物不是,人亦非。 只有钟摆的滴答声,听上去仍旧不急不缓。
楼下开店的是对小夫妻。因为年岁仿佛,去过几次,就熟识了。 那天傍晚,下班回来顺手捡几颗桃儿。男的伸脚给我看,草绿色旅游鞋。好看吗?他问。 我笑笑,点头。他满脸喜孜孜。其实我心底没有半分觉得好看。说我虚伪也行,但我充满善意。他说,我一下子买了两双呢,就喜欢这颜色。 我再笑一笑。女的从里面出来,边走边跟我说,我们家三儿就喜欢鲜艳的颜色。我们家三儿穿艳色可好看了。 我仍旧笑。 再一天我看见他穿草绿色齐膝短裤,忽地想起他媳妇儿的话。真心希望每对情侣都是对方眼中的西施与潘安,对望看不厌。 一件小事儿。我之所以说起,是因为有细细密密的小感动在某一时轻微蔓延。 寻常日子里的暖色调和小甜蜜。你不需是才子,我不必是佳人,我们一起赚钱养家,在彼此眼中貌美如花。 又一回再去时,他在轻声哼唱一首歌,我喜欢的那首,《红山果》。那音高得,不是谁都飙得上又驾驭得了的。可我觉得他唱得挺好的。他就那么唱着歌,抓把芹菜又拎串香蕉,过秤收钱,一脸喜盈盈。 拥有一颗向阳的心,也是凡俗生活里不死的欲望,和英雄梦想。 《红山果》:满山鲜花开满坡,你东藏来我西躲,你要抓紧我的手,我们一起淌过河。你要摘来红山果,一颗一颗送给我。日出日落都快乐,一百年也要陪着我…… 我每次听这首歌,都觉隐忍辗转又率真,有《诗经》味道。
那夜梦里,忽地眉毛一色全白了。吓得不轻。早上对了镜子,还有心悸不平。 这个夏天短得任我怎么伸手抓也抓不住。好友翻收藏的淘宝页面给我看,这个这个还是这个?我吓唬她,都好都好抓紧吧一周以后就立秋啦。 立秋节气一过,天空似乎马上高挂了几许,往来的风直邃而浩荡,扫过裸露的手臂和小腿,有些些凉意。凉意一丝一丝堆积,秋日渐深。 漫漫长冬,单只想着,便叫人不寒而栗。 这一夏的好,便愈发凸显。 我是多么喜欢夏天这长长的夕照昏漫的傍晚时分啊。一整天的喧嚣落幕,身心都是散漫安适的。真好。 是啊,真好。读一页书,写一行字,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托腮望了窗外发呆,也是好的。 院里的电线上,每天都有麻雀准时飞来,用尖喙梳理羽毛,或为另一只雀儿梳理羽毛。叽叽喳喳,像说情话。 我贪恋夏日的好,想要赖在七月里,不离开。 好在,还有星星点点的文字,如素淡花开。亦有浅淡光影,留念一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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