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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她独自信步走出家门，在夜色和浓雾中，她不知不觉来到一个小广场，那里有一棵树，还有一个喷泉。正当她靠在树上时，突然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自己跟前。他很年轻，黝黑的面庞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她。他有着一副不同寻常的外表，向外散发着热量…… 就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一直等待着的就是这个男人，并且将一直跟随着他到天涯海角。于是她跟着他来到一条狭窄的街道，穿过一个荒弃的园子，走进一间旧房子。在那里她全身心地投入这陌生男人的怀抱。她感到血液在他的血管里流淌，他静静地潜藏在肌肉里的力量在颤抖，她感到一声喘息中有气泡在升腾。在她的臂膀中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命，脆弱又神秘，在沸腾，在加速……他的身体犹如一幅硕大的沸腾的海浪将她覆盖、抚摸、燃烧，钻进她的身体，将她包围，拖拽…… 当她睡醒后，天还没亮。她的情人还静静地躺在她的身旁。她没有吵醒他，悄悄地离开那所房子。在回去的路上，她的身上还留着他的气息。她又回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心里对他说：“丹尼尔，我不同情你，但也不恨你，我只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日子就这样过去了。她渐渐发现岁月的痕迹已不知不觉地爬上了她的面庞。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既然已经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哪怕岁月流逝，又算的了什么呢？只要曾经有过那一次美丽的冒险，只要一次…… 于是，那次美好的回忆一直支撑着她漫长而无聊的生活，她觉得世界上充满了可能性，每分钟对她来说都说一种等待，等待着她的情人再度出现。 一次，她终于见到了她日思夜想的人！她正在池塘里游泳，突然看到迷雾中驶来一辆完全封闭的马车，靠近了岸边。这时车窗中露出了一个男人的脸。她惊喜地认出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那黝黑的面庞，是的！就是他！她想喊他，但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对她微笑着，摆摆手，然后就消失在了重重迷雾中。而她只能怀着焦急和遗憾的心情望着马车在她的视线中远去。她问在一旁打扫池塘落叶的一个小孩儿是否看到了那一幕，孩子说，是的，他看到了。她是多么幸福啊！这一切都是真的，她不是在做梦！ 从此，她便完全生活在美丽的憧憬中。村庄，花园，树林，到处她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她甚至觉得他就在周围一直跟随着她的脚步。每当夜幕降临，她总是偷偷地将百叶窗打开一半，因为她知道，他会从那里看着她，看着她坐在炉火旁读书。他可以跟随着她每一个动作，进入她心灵的最深处。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总能听到他的脚步声，从远处踏着落叶向自己走来…… 但一切终究归于失望。他再也没有出现过。有时她对自己说，如果我忘记那一切，忘记我那一次的经历，我的爱，忘记我所经受的痛苦，还象以前那样生活，可能一切都会恢复平静。于是她开始专注于日常琐碎事务，试图通过这些忘掉过去。但，那份燃烧的感情岂能挥之即去！它无处不在，怎能说没就没，轻易忘记！到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这些记忆才能被抹去，代之以新的东西？但——，一旦忘记了，她又怎么能继续活下去呢？她的情人对她来说不仅仅意味着爱，还是她活下去的理由，支撑着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终于有机会又回到了那个小广场。迷雾中，她急切地寻找着记忆中的东西。狭窄的街道，荒弃的园子，旧房子，铁栅栏。但当她敲开门询问时，一位老妇人却告诉她，这里的男主人十五年前就死了，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他是个盲人。 她逃离了那所房子。迷雾中，她该向何处去？这一切难道终归是一场梦？ 她又回到了丈夫的身边，等待她的，将是毫无尽头的生活…… 读完这篇小说，我的心情是复杂的。我感到我深深地被女主人公的爱，被她细腻的感情所感染了，虽然我不是女性，但我感到我与她产生了共鸣，觉得她的心理是那么的真实，如果我是她，我也会那样去想，去爱。当读到她看到自己的情人出现，满怀喜悦时，我也非常激动；当她充满希望，盼望情人的到来时，我也几许期待；当她得知房子主人早已死去，希望完全破灭时，我亦叹息、失落。我感到我的身心已不知不觉溶入了故事中，跟随它起起浮浮。让读者忘记自我，也许这正是小说的成功之处吧。 众所周知，小说的成书与作者的亲身经历有关。刚刚感受了刻骨铭心但又充满缺憾的爱的年轻的邦巴尔，在诉诸笔端，演绎一段浪漫爱情故事的时候，自然心潮澎湃，真实感人亦自在情理之中了。小说中最打动人心弦的描写莫过她对情人的期待之情：时时处处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气息，甚至睡梦中都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她深信某一天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希望支撑着她的生命，让她面对苍白的生活还有活下去的勇气。然而现实一次次的让她失望。矛盾，痛苦，彷徨，无助，绝望……这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该是多么的难以承受！这是多么真实的心理感受，让读者的心里也象打翻了五味瓶，同情之感油然而生。 当然，这种真实性或称“说服力”还来自于作品高超的写作技巧。作为超现实主义早期的代表作家，邦巴尔娴熟地运用着该流派的各种创作手法来表现人物的心理：梦境，潜意识，内心独白……尤其是在对真实层面转换的把握上，更是显示出她的深厚功力。小说的主线——“雾”，从一开始就把人们带入了一个亦真亦假、虚虚实实的世界中，女主人公一会儿生活在真实中，如她和丈夫的生活；一会儿又处在想象和梦幻中，如她听到情人的脚步声，感到情人的气息和存在。这之间的转换是经常发生的，而且是不动声色，不易察觉的，过渡得是那么的自然，两者浑然一体，甚至让人最后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境，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女主人公那痛苦的心情（艺术形式的最高境界正在于无形）。连故事的结局都是一个解不开的谜，那一切到底发生过么？还是只不过完全是她的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不重要了。因为生活，或者说爱情，本来就是一个说也说不清，解也解不开的谜。 真实的感受，精湛的技巧，这就是《最后的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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