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赫尔(Anthony O’Hear)这本适时的、重要的而且饶有兴味的著作,是以一种吸引人的风格写成的,易为非专业人士所接受。那些愿意超出与当下正在(或应该)研究的主题相关的思考方向的哲学家,应当读读这本书;那些对当代哲学向他们提供的东西感到失望的哲学以外的人士也应当读读这本书。奥赫尔认为,他们失望是理所当然的,哲学正走在错误的方向上。直到100多年前,哲学一直为那些反思的人们写作和阅读,他们郑重地提出应当怎样生的深刻问题,并且指望哲学家提供合理的解答。今天很少有哲学家关心这些问题了。奥赫尔思考了为什么这样,并且指出,在当今时代通过实际提问和回答这些问题是可以从事传统哲学事业的。 本书的论证具有批判的和建构的成分。第一个方向是反对科学主义,是对主要在英语世界推进的风行一时的分析哲学的偏离;而非理性主义则是大陆哲学的特点。奥赫尔对后者着墨不多。他念兹在兹的是科学主义。他欣然承认科学对人类知识和人类生活的改善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他反对的是“还原论的唯物主义”,这种唯物主义主张科学至少在原则上可以达到对实在本性的透彻了解,而且攸关人类生存。奥赫尔持不同意见,而且在这一点上,其论证的批判部分和建构部分是结合在一起的。为了建构的目的,他精缜地阐明了即使通过完备的科学说明,仍然有些东西是非阐释性的,那就是人类生活的伦理的、美学的和宗教的维度,这一点至关重要。 在经典意义上,广义地理解,伦理学涉及个人和社会可以进达于良善的生活。满足基本生物学需求是必要的,但不充分。因为良善的生活还要依靠历史上千差万别的环境可能性的实现,涉及到婚恋的形式,赖以生活的途径,政治忠诚,对权威的回应,对性、疾病、金钱、死亡、权力的态度,如此等等。可以对一种良善生活的生物学需求给出某种科学的说明,但却不得不置我们人类进化的成功所提供的历史多样性于不顾,这使我们超出生物学规定的限制在多种可能性中进行选择。正如奥赫尔在《超越进化》※中所主张的,我们必须超越生物学去理解人所独具的良善生活可能采取的形式。这些可能性和选择与伦理学有关,出于这一理由,它们是不可能还原为科学的。生物学并不是命中注定的。 科学所描绘的世界是一个非人的规则系统,其中人性没有特权地位。从宇宙的眼光看,没有什么东西比其它任何东西事关重大,从而人的观点也并不比任何别的观点优越多少。美学维度聚焦于人的视角,聚焦于人对意义的发现和创造。世界的人化主要是通过美,从而把我们的感觉更多地引向美。不是对我们的环境实行功利主义的操控,而是致力于欣赏世界的面貌,超越日常关怀而使我们愉悦并得到提升。这使我们能够以一种新的眼光看事物是怎样独立于其应用的。科学也许可以描述和说明像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美学眼光,但是这就像对欣赏音乐的能力所做的因果说明同欣赏音乐并不是一回事一样。对人的体验来说,科学说明是外在的,美学欣赏则是内在的。 生命的宗教维度涉及的问题是,对世界可以操控甚至没有一种完备的科学解释。科学旨在描述和解释的那个运行着的整个物质系统的终极起源是什么?它为什么具有这种秩序而不是数量不定的其它可能秩序之一呢?它是智能和运思设计的产物吗?它指向被赋予它或者蕴含其中的某种目的吗?这个物质系统是整个实在抑或实在还包括精神因素?对这些问题的回答必定是思辨的,但是这类答案一直吸引着横亘许多世纪的反思者,并且处在广泛变化的历史背景之中。当然,做出思辨的答案不仅是对未知世界的思想冒险,而且也对我们应当如何生活造成构造性的影响。 科学主义是一条歧路,因为它无视或者谬解生命的伦理、美学和宗教的维度。循此科学主义野蛮地粗俗地诋毁了我们生存的本质方面。由于主张只有非人类中心主义才是合理的实在观,科学主义的庸俗格调使我们变得贫乏了。这样一来它就否定了使我们的生存具有意义的多种价值。这是对人性严重的非人化冲击。 理解奥赫尔为反驳科学主义所提出的理由,使我们得以更清楚地理解他是如何看待哲学的。他重申哲学的传统目标:寻求智慧。智慧把理解世界和把这种理解用于改进人类生活结合起来。哲学方法就是反思使生命值得存在下去的种种努力的一般状况。这种反思可以是批判的,如奥赫尔对拥戴科学的那些妄自尊大的主张所做的批判;也可以是建构的,如奥赫尔通过阐述美学的中心地位所表明的。因此,作为意义和人类创造的结果,这些意义和价值诉求的努力都在继续变化,就其固有性和重大攸关性说,哲学是永无终结的。但是,如果哲学家拒绝探索那些深刻的问题,而且如果他们仅仅用少数几个专家才能接受的技术语言来表达,那就使哲学工作贫困化了。除了极个别的例外,所有的人都明显地看到哲学工作的贫困化。
释性的。按照某些行文段落,实在部分地是由非物质的、精神性的事实组成的,伦理的、美学的和宗教的信念是真是假则依赖于所指称的这些事实。例如,“宇宙真实构造的一些方面是与物理科学无关的”(第146页)。但是另一些段落(例如第157页)却仅仅把它们说成是表达不同“观点”的解释性论断,物质事实可以根这些论断做出评价。很多问题都依据这种模糊性来解决。奥赫尔对还原论唯物主义的反驳可能是正确的,但是唯物主义不必是还原论的。
并为合理的伦理的、美学的和宗教的评价留下空间。这同关于精神事实的现实论断是不可比的,但与关于评价的解释性论断却是一致的。还不清楚这是否是奥赫尔的看法,或者,如果不是的话,他有什么理由接受精神事实的存在。 法,拒绝反恐斗争,大幅降低速度限制,强制超重减负,迫使静坐者锻炼,以及自我承诺诸如此类的荒唐行径。我们珍视人的生命,但是我们也珍视自由,繁荣,和平,安全以及很多其它东西。为了在某些其它重要的方面有所得而冒失去人的生命的风险是正当的,为此我们必须权衡是否采取行动。但是,如果我们以这种方式思考,那么奥赫尔反对流产、克隆和安乐死,就必须提供强有力的理由,而不是诉求于人生命的神圣不可侵犯。
如意的可能性基于下述信念,即“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回应了我们的关怀”(第121页),“宇宙中存在……某种向善的力量”而且“根据我们的意识体验,我可以与这种力量结合起来”(第123页)?奥赫尔倾向于对世界的神秘肃立敬畏。但是他承认,他并没有给属于我们无可怀疑的对神秘之物的无知或面对我们的理解鸿沟而产生的敬畏提供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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