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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香菱的性无奈

 倩倩342 2014-09-27
呆香菱的性无奈
香菱是开篇人物甄士隐的独生女儿,乳名“英莲”,后来被薛家争买过去后,才改名香菱。
    莲,多年水生草本植物,花为荷,茎为耦,子为莲;而“菱”则是一年水生植物,意指香菱由官宦之家的娇小姐沦落为奴仆身份上的降低,但却具有荷花的出污泥而不染的本质。所以,她的判词第一句才是——“根并荷花一茎香。”

    那么,香菱所出的这个没被其污染的“污泥”究竟是什么呢?
    性。

    香菱是在四岁上下被人拐走的。而在一个重男轻女的社会中,拐子所以会对不可能马上卖出去,却需要付出长达十余年抚养费用的女童感兴趣的唯一原因,就是她们将来可以作为男性泄欲的性工具。到时不管是卖给富户作妾,还是卖给窑子作妓,都能收回数倍、甚至十数倍的物质回报。

    而香菱之所以在十二三岁时没被卖与妓院,却被卖与冯、薛二人,竟至引出人命官司,也仅是因为她的长相娇好,完全可以被富户看中作妾,否则,她早就被拐子甩给妓院,去接受作性工具的专门训练了。至于她究竟是被冯公子买走作妻,还是被薛公子买回去作妾,更不管这两种身份对她未来命运的影响,只凭这一个“买”字,起码时空凝聚在她身上的焦点,此时也依然不过一个“性”字。

    也许有人会说,作妻与作妾,不仅身份不同,命运不同,就连起点都不同,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对吗?
    非常对!确实不能或不应该相提并论。

    但不要忘了,这是“正常人”适用的原则,而曹雪芹给出的前题是,冯公子“长到十八九岁上,酷爱男风,最厌女子”用今天的话说,就是个纯种的同性恋者。一个连天地万物共有的天性“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大原则都违背的人,还是正常人吗?还有资格适用正常人的原则吗?

    而这个自从懂得性事就“最厌女子”的冯公子,却在看到香菱的第一眼,就立即恢复了天地万物的共有天性,“立誓再不交结男子”了,虽然誓中还有“也不再娶第二个了”,但在这种所谓“一见钟情”式的行为中,他连和香菱喝杯水,吃顿饭,甚至说句话的最基本交流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感而生情呢?而在她“买”香菱的行为中,也毫无一丝“救”香菱的动机,就更不可能有“义”的存在,试问在她与香菱的关系中,除了因香菱美色而突然激发出的“性别上的性兴趣转移”外,还能有什么呢?而在这种毫无情义可言,只以“性”做基础的誓言中,谁又能保证立誓者的“性兴趣”不会再次发生“性逆转”,或看见与香菱一样,甚至比她更出色的女子后,不会违誓再娶第二个、第三个呢?

    更重要的是,香菱对此能有一丝发言权吗?
    而香菱所以不可能拥有一丝发言权,就因为她是一个被“买”来的异性,而在人际关系中,凡被做为商品交易的,不管其表面名义是什么,在本质上都是“奴”。如果这种交易的特定对象再是异性,则不管其性别是什么,在本质上都是买方泄欲的性工具。对女性而言,做任意男性的性工具的叫“妓”,做专一男性的性工具的,则叫“妾”。

    妾,从立、从女,意为立在专一男性旁边的专用女性。
    专用性工具为什么不是躺在专一男性身下,而非要立在一旁呢?

    因为她在上古来于罪身。故这个“立”字,原是罪的本源字“辛”,只是下面少一横,音“qiān”,与过失、罪咎的“愆”同义,衍化为罪的本字“辠”。也就是说,“妾”最早是罪女,故“妾者不娉(聘)”——即只用作性工具的非婚嫁娶的女奴。
    虽然后世之妾逐渐远离罪女身份,但其奴的“立女”本质未变。

    即如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就是一个点睛之笔。“那周瑞家的……便往凤姐处来……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叫她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脚的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睡觉呢。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奶奶睡中觉呢?也该请醒了。’奶子摇头。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去……”

    这一章,从题目上就点明是写王熙凤两口子过性生活,但通篇却只通过“丰儿坐门槛”,“奶子摇头”,“那边一阵笑声”这三个细节,暗示了贾琏是在“戏”熙凤,但最后却是平儿从房中出来,显然这“一阵笑声中”,也有她在其中。这就是作为“立女”的妾——不仅自己为专一男性提供性服务,还要在专一男性与自己的专一女性“妻”过性生活时,立在一旁,随时为他们的性生活提供性服务。

    而这正是妻与妾在“性”上的本质性区别——妻在性的面前有选择权,既可以要求,也可以拒绝,还可以回避,而妾则既无要求权,也无拒绝权,更无回避权。
    这就是面对性一无所奈的——性无奈。

    所以,这个第七章的上半回,表面上是在写贾琏“戏”熙凤的性主动,实际上是在写平儿在这场“戏”中的性被动。但这上半回却是通过一个穿针引线的周瑞家的眼睛及行动逐渐展开的,但开篇却是“话说周瑞家的送了刘姥姥去后,便上来回王夫人话……只见王夫人的丫环名金钏儿者,正和一个才留了头的小女孩儿站在台阶坡上玩……”
    这个小女孩儿,就是香菱。

    如果你读懂了曹雪芹让周瑞家的穿针引线的真实目的,也就明白了这根引线的“线头”就是香菱,“线尾”则是平儿。而在此前第五回中的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上,十二正钗全,十二又副钗虽不全,但线索明了,无非是按晴雯、袭人这样的各房大丫头身份找去就是,可唯独十二副钗在副册上,却只有香菱一人,而她的身份前后落差极大,这就造成了十二副钗的线索远比又副钗们复杂且模糊。但曹雪芹随后却通过这第七回的上半回展示的这条“线”,暗示读者应从平儿“小妾”这样的身份特征上,去找其它副钗。

    但他同时又安排了此时的香菱还是个处女,并非已有性关系的小妾,显然是在提醒读者,十二副钗并非在身份地位上全是小妾。因此,寻找十二副钗就不能单以妾论,而应以平儿的面对性关系的“性无奈”特征上去寻找——平儿今天的性无奈,就是香菱明天的性无奈;而香菱明天的性无奈,则是整个金陵十二副钗、副美们一生的性无奈。
    那么,性无奈们在“性”面前的典型特征又是什么呢?

    在第四十八回中,薛蟠因向柳湘莲调情遭暴打,羞于见人,借机出去作买卖,香菱因有机会随宝钗进入大观园,当天就要求宝钗教她作诗。宝钗让她先静静心,她便急不可耐的拜黛玉为师,连夜读诗集,然后按黛玉拟题试作,弄得“茶饭无心,坐卧不定。宝钗道:‘何苦自寻烦恼……你本呆头呆脑的,再添上这个,越发弄成个呆子了。’”

    脂砚斋于此批曰:“‘呆头呆脑的’,有趣之至!……今以‘呆’字为香菱定评,何等妩媚之至也。”明确指出了香菱这样的性无奈们的典型性状,就是一个“呆”字。
    性无奈们的典型性状,为什么是个“呆”字呢?

    在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中,当她的石榴裙被小戏子们弄脏,正一筹莫展时,贾宝玉适时到来,处处为她着想,事事为她操心,回去让袭人把自己同样一条裙子拿来,而她也只是要宝玉转过身去,并无男女大忌的换下裙子,后则看到宝玉小心的把她用来斗草玩的“夫妻慧”与自己采的“并蒂菱”,“用树枝儿抠了一个坑,先抓些落花来铺垫了,将这菱慧安放好,又将些落花来掩了,方撮土掩埋平伏”时,她才悠然之间明白两性之间不是只有“性”,原来还有另外的一种朦朦胧胧、说不清道不白的东西存在……因此,她先是毫无避忌的拉着宝玉的手笑着说话,最后则在已经走了,复又转身回来叫住宝玉,却又只顾笑,直待小丫头走来叫她,才突然一句几近废话的“裙子的事,可别向你哥哥(薛蟠)说才好”……

    这就是情窦初开的“情解石榴裙”。
    而香菱呆就呆在这个“情”字上!

    性无奈们之所以要在情字面前呆,就因为性无奈们在两性关系中,只有性,没有情。但没有情,并不等于不需要情。因此,性无奈们终生都在寻找情,认识情,但却注定了终生情无所依。

    所以,曹雪芹才特意在第四十四回写了《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和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贪夫棒,王道士胡诌妒妇方》,一个是贾琏偷香,被凤姐发现,两口子大打出手,但打的对象却都是平儿;一个是遭正妻陷害,被丈夫痛打蒙冤无处诉,为了避免再遭转卖,只得依靠小姑子宝钗庇护,而宝钗的将来,也是为人正妻——这就是以香菱为代表的性无奈们实无奈的注定命运。

    所以,香菱的第二句判词,才是“平生遭际实堪伤”。
    而伤就伤在了这个“情无所依”上。

    可在第二十四回开篇,便是“话说林黛玉正自情思萦逗,缠绵固结之时,忽有人从背后击了一掌,说道:‘你作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林黛玉倒吓了一跳,回头看时,不是别人却是香菱。林黛玉道:‘你这个傻丫头,吓我这么一跳好的。你这会子打哪里来?’”

    脂砚斋亦在此批曰:此“傻”字加于香菱,则有多少丰神跳于纸上,其娇憨之态可想而知。
    而这个“娇憨之态”,则来于香菱行事少思索的近于莽撞,显然又几近傻大姐的不谙世事了。这在第七十九回《薛文举悔娶河东吼》中,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宝玉方吟罢,忽闻背后有人笑道:‘你发什么呆呢?’宝玉回头忙看是谁,原来是香菱。宝玉便转身笑问道……香菱拍手笑嘻嘻的说道……”可在宝玉听说原来是薛蟠要娶正妻而冷笑道:“虽如此说,但只我听这话,不知怎么倒替你耽心虑后呢”的话后,她反不觉红了脸,正色道:“这是什么话!素日咱们都是厮抬厮敬的,今日忽然提起这些来,是什么意思?怪不得人人都说你是个亲近不得的人。”一面说,一面转身走了。

    这就是由呆而憨的傻!
    呆不是憨。憨是没心没肺,看见什么、听见什么也不当回事,而呆正相反,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当回事,总想弄弄清楚,一个劲的琢磨。这个“一个劲琢磨的状态”,在别人看着就是呆。

    但呆虽与憨相反,可它的看见、听见什么都当事,总想弄明白,却恰恰来于它的什么都不知道、都不明白上,这一点,则又与“傻”相象,所差的只是傻从没想过弄明白,也不可能弄明白。而这一点却又与“憨”的看见、听见什么都不当回事相象,故傻、憨、呆虽本质不同,表现形式却又常常相差不多。

    在这里,傻大姐的傻中,没有湘云的憨;而湘云的憨中,也没有香菱的呆;但香菱的呆中,却既有前者之傻,也有后者之憨,更有二者之美。
    痴丫头傻大姐“生的体肥面阔”,美在哪呢?
    心灵。

    象傻大姐这样的人,无论是做正妻,还是做妾,她都不会因性而妒忌陷害任何人。湘云则心胸豪阔,根本就不拿性当回事,反会站在他人角度替他人着想。而这正是香菱面对丈夫薛蟠娶正妻时的典型心态——连常人一丝的忌妒酸楚情绪都没有,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同性的到来,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这才是真美!

    但这真美换回的,却是“只因两地生枯木,致使香魂返故乡”因此,香菱的判词图上,才是“画着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干,莲枯耦败”。

    桂,从木、从圭。圭,二土相叠,土为地,二土即“两地”,加上那个“木”旁,就是“两地生孤木”的“桂”字——薛蟠正妻桂花夏家的夏金桂。
    夏者,辖之谐音;金者,物质财富;桂者,贵之谐音,指社会地位;连在一起,夏金桂就是专门辖制富豪官贵者。

    薛蟠、贾琏这样的富豪官贵们,确是被夏金桂、王熙凤这样的女性辖制住了,但第一受害的,且受害最深的,却是香菱、平儿这些集呆、傻、憨于一身的性无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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