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城市都有夜蒲文化,沪港两地自然少不了,而夜蒲场所,则少不了酒吧夜总会。今天,Mr. Why就邀请了Vincent和陈意心两位好伙伴给大家谈谈在上海和香港泡吧的那些事儿——十一期间要是不去景区看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做个都市夜行动物也是不错滴。香港的夜店文化由来已久,从五六十年代的海派文化,到后来的英式酒吧的走红,风格不同却精神延续:将happy hour延续至深宵。而上海不愧为“魔都”的称号,各式各样的酒吧满足不同夜蒲一族的需求:看摇滚演出、与三五朋友小酌闲聊、“勾搭”老外、寻找“同志”…… 半个多世纪以来的香港夜店文化 文/Vincent Ku @HK 一直觉得,充满地方色彩的言语是极有生命力,随着时间环境的演变,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譬如这个“蒲”字,广府话读pou4,《说文解字》说是“水艹也。可以作席”,但落在香港人口中,就变成了动词,像一系列的《喜爱夜蒲》电影——由水草的“蒲”变成晚上出去玩的“蒲”,大概编修《说文解字》的许慎也是万万想不到。 《喜爱夜蒲》系列电影,浓缩了人们对兰桂坊的印象:肉欲放纵 至于为何用上“蒲”这个字,其实是从广府话俗语的“蒲头”简化过来,所谓“蒲头”就是现身/露面的意思,引伸到“蒲夜店”,就是在夜店出现,露个面,“蒲夜店”不久又演变成更有玩乐意思的“夜蒲”;若果硬要换成接近普通话语境的“泡”字(粤语发音是paau3),整个词语的声韵就大打折扣,而且相对拗口得多。 其实不止香港,世界上任何一个大城市都有夜蒲的文化,至于夜蒲的场所,自然少不了夜店,所谓夜店,当然不外乎酒吧夜总会karaoke之类,尤其香港,一旦提起夜蒲就想起兰桂坊,一想起兰桂坊就会对号入座到电影情:浓妆艳抹的撩人性感女郎,年轻男子在酒精影响下,往往情绪高涨,肉欲放纵--根深蒂固的以概偏全,很难在一般卫道之士心目中——所以较斯文和西化的香港人,通常倾向用clubbing这个字眼,不是装逼,举个例,譬如在美国,很多club是有现场live band,或者创作歌手自弹自唱——2013年电影《Begin Again》里Keira Knightley饰演的Gretta,正是为老友Steve临时拉佚,在East Village一家club里拿起结他,唱出自己作品,适逢其会,遇上Mark Ruffalo饰演的潦倒唱片制作人Dan Mulligan,然后才有后来的一段佳话——这样的club,在美国殊不罕见,并不是想象中“劈酒”“沟女”的地方。 《Begin Again》里的凯拉·奈特莉 香港的夜生活,其实由来已久,数年前香港天地图书出版的《异乡猛步》,正是辑录了解放后南来的专栏作家司明(1918-2006)在五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报章发表过的文章,里头就提及不少当年香港夜生活资料,填补了不少当时留传下来的档案文字和电影影像上的空白,像1955年十月有篇便写“九龙有家京菜馆,其‘音乐宵夜’多白种主顾,他们为喝酒而喝酒”——五十年代中九龙区京菜馆兼营有音乐听的酒吧,而且多西方人光顾,想来应该在尖沙咀,说不定还是尚在营业的老字号鹿鸣春,又或者是到八十年代中还在今天美丽华商场的乐宫楼--后者多国语片明星光顾,而且印象中地方宽敞,也说不定;另一篇又写“九龙有家舞厅白天是理发厅,夜间变为舞场”在今天来说也是挺新奇的经验,可惜近半个世纪以来尖沙咀变化颇大,这丬店堂原址已经无考了。1960年七月的一篇“……十一年前(按:指1949年)开设的丽池花园,这是香港有史以来的规模最大水平亦最高的夜总会,若干方面可与欧美的第一流场合比……” 1948年一份刊物上的丽池广告 丽池倒有些档案照片流存下来,而且认识到一些从前也曾是光顾丽池的五陵阔少,现在的老人家,所以也听过了一点“故老传说”:现在香港每年都选举的“香港小姐”,由无线电视台主办.其实并不是无线电视首创,而是由旧日沪上青帮老大杜月笙的门人李裁法,在丽池率先举办,当年为了要带旺这个新场子,便把旧日上海的选美活动搬来了香港.而且可能人脉广,能够以驻港英军俱乐部和香港游泳团的名义联合主办,正式名称是“国际慈善游泳选美大会”——丽池夜总会原址位于现时北角英皇道介乎香港殡仪馆和太古坊中间的丽池花园大厦,传说中查良镛先生(金庸)就是在丽池花园大厦楼下一家茶餐厅认识到令第二段婚姻破裂的外室,也不知真确与否——这排五六十年代兴建的住宅大楼,楼龄和外貌现在已相当残旧破落,早已看不出当年风光。 当年的丽池花园大厦 其实一本写于1957年的小说《The World of Suzie Wong》,也是另一个角度写五十年代香港夜店夜总会文化。小说先在1958年改编为舞台剧,1960年再改成好来坞电影,也就是经典的《苏丝黄的世界》,威廉·荷顿是男主角——记得另一套港产片《甜蜜蜜》吗?退休名模Irene Tsu 饰演黎明的姑妈Auntie Rosie,终其一生,就是等待她的威廉·荷顿——女主角是关南施,电影镜头还可以看见五十年代末的天星小轮、中环码头、西半山旭和道、湾仔六国饭店、香港仔避风塘等,甚具参考价值。 《苏丝黄的世界》从另一个角度描绘了50年代香港夜总会文化 六十年代中后期,海派作风在夜总会和舞场渐渐褪色,一来是珍珠如土金如铁的海派大少爷们早就床头金尽,有经济能力的沪籍世家经过六七年暴动的警号后,不少都选择移民离开;二来是战后婴儿潮出生的一代开始成长,他们比较接受西方流行文化,流行曲/衣着打扮/派对文化/舞步等都渐趋时髦,海派那一套被视为落伍,赶不上潮流了。 香港上班族流行工余喝一杯的happy hour的“欢乐时光”,也是差不多时间开始——那时的工商业都开始上轨——尖沙咀在九十年代前颇多英式酒吧public house(pub),也是商业旅游区一带流行工余喝一杯的旁证。 香港青年下班后的Happy Hour 英文将happy和hour两个字,早在莎士比亚剧本已有,《亨利五世》里便有therefore, my lords, omit no happy hour That may give furtherance to our expedition……当然,玉楼宴罢醉和眷的夜店也未必知道,而且一般相信当时时有美国军舰来香港休息补给,美国大兵和水手上岸寻欢作乐,顺道把当时美国流行俚语带了过来--不过自1984年开始,美国海内外美军基地内的酒吧,却统统废除了happy hour这回事--新式的夜蒲文化或者clubbing,正是实际上把欢乐时光,延续至深宵。 正是将进酒,杯莫停。 “魔都”酒吧文化的复兴 文/陈意心 @SH 知道上海被称为“魔都”是因为20年代松村梢风的小说里给这座光怪陆离的现代都会起的称号,他在文中这样写到,“晕眩于它的华美……在放纵中失魂落魄,我彻底沉溺在所有这些恶魔般的生活中。于是,欢乐、惊奇、悲伤,我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激动”,所以将上海定名为“魔都”,并发表了同名小说。相信当年这位日本作家对上海的迷恋有大部分是“不夜城”的晚间生活吸引了他,而从上海这数十年来夜生活中酒吧文化的复兴可以大抵看出这座城市意图重新定义“魔都”称谓的野心。 “魔都”的别称来源于松村梢风的同名小说 其实本来不是个爱泡吧的人,刚开始去酒吧不是因为想喝酒而是为了看摇滚演出,2000年初淮海中路重庆路口的U-like、一段时间里艺术气息浓郁没有那么多游客的泰康路“音乐仓”、太仓路新天地的Ark音乐餐厅、建国路八号桥的4Live等都曾时常会有国内外不同种类的rock 'n' roll band前来献技,不少实验先锋的乐队的现场颇受音乐圈内人士推崇,比如日本实验大师灰野敬二在ark的首演曾经引来过一阵“No Wave无浪潮”的地下旋风。但这些音乐酒吧却因为房租或经营问题都相继关闭,坚持理想与残酷现实之间总是差距巨大,如今沪上能定期举办独立音乐演出的大多是懂得经营的酒吧,像苏州河边的浅水湾、重庆路的MAO和凯旋路的育音堂,除去双休日一些重要演出外,平时举办一些商业活动和有特色的音乐节是招揽客户的法宝,除去现场演出门票(一般在100-200元左右)卖的酒水也算价格公道,20-30元之间的价位要比一般酒吧实惠很多。 2006年,4Live开业后的首场演出 后来演出看得少了,但能聊的朋友倒愈来愈多,于是酒吧成了餐后聚会闲谈的最佳场地。前些日子和小学同学聚会喝酒时讲起本地酒吧历史文化,发现同学曾经在上世纪90年代就代理促销过高端洋酒,据熟谙其中门道的她叙述,较早火的酒吧街是在巨鹿路,像高乐酒吧Goodfellas Bar(马丁斯克塞斯的电影《盗亦有道》同名)、Soho Pub、Manhattan Bar都是附近星级酒店区住宿的老外最爱,而转弯过去希尔顿Hilton Hotel对面华山路上DEJA VU、Route 66几家有些年头的小酒吧能一直经营着也算是个奇迹。 后来比较热门的是茂名南路,曾经有一段时间里,从复兴路到永嘉路之间一小段马路上前后挤满了十多家酒吧,1931、Judy's Too、DKD、Babylon都是在本地时髦青年里叫得响的名号,就拿Judy's Too来说,最早由老外开在武警会堂(现翠华餐厅)的地下室,驻场的是一支名叫“WalaWala”的黑人乐队,最有特色的是以老上海店面的门板作为原型设计红漆门和室内老上海的路灯照明,吸引着老外和本地文艺界名人光顾。另外,附近南昌路上的Y.Y. Club阴阳酒吧除了有先锋地下演出外也因为卫慧的小说《上海宝贝》里的描述而闻名。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茂名南路上的酒吧被迫搬离,有一部分转移到铜仁路上,却无法再现昔日辉煌;其实铜仁路上有家原本就在并且经营多年的Malone's Sports Bar生意倒一直红火,据说当年有一群旅游专科学校毕业的美少女在这个酒吧里因为玩桌球结识了第一批来上海打工的国际企业高管,有些嫁给这些老外后现在的生活惬意也算修成正果。 现在上海最火的酒吧街当属永康路 而我这位同学和老外丈夫的美好姻缘,则是发生在法华镇路上的酒吧。据她说,当时是一批在中国大赚手机钞票的NOKIA公司的老外高级金领带动了这一地区的酒水文化。当然还有衡山路这样的老牌酒吧街,小时候曾经住过还未拆迁的中国唱片公司对面,对衡山路的印象是一路上挂满油画的沿街墙壁颇有欧陆异域风情,而像福炉、波钵街、Sashas这些知名酒吧却是工作多年后才亲临体验。福州路近外滩一段也是极热闹的酒吧区,像林栋甫经营爵士音乐多年的blue & jazz bar、能看到外滩对面陆家嘴的船长酒吧等都是位于art deco式的老建筑里。 淡水路也有几家不错的小店 而现在,上海最火的酒吧街当属永康路,原先只是嘉善路小菜场一部份的这条小马路在整体改造后完全变成了酒吧区,The Sailors、Sliders、Urban Bar、Tango Bar、Pit Stop等这些崛起不久的新贵,在夜晚降临时被各色眼睛的喧哗老外占领。最近路过新天地附近的淡水路,又发现几家不错的小店,Le Creme Milano、Luccio's Wine、Favorita Italian Bar等在周围石库门市井街区映衬下的欧式情怀似乎也有成为永康路酒吧街后继者的潜力。还有四平路上的二丁目和番禺路上的390bar这些同志酒吧,也令上海夜空更加迷离。假使《魔都》作者松村梢风依然健在,那他一定会更加“失魂落魄”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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