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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识吴文峰

 昵称14979747 2014-10-03
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大学里做文学家梦的大有人在,我就曾于河北石家庄文学院函授了两年散文,闲暇时喜欢舞文弄墨,经常在报刊上发点小豆腐块,有幸忝列学院文联门墙内,曾帮办系里的文学月刊。毕业后一直笔耕不辍,积稿盈箧,文章多投于地矿系统报刊,其间曾得到许多编辑们的青睐,于频繁的通信中结识了不少老师,有一些机缘凑巧晤谈过,有的至今还未曾谋面,他们无私的教诲,在我的文字生涯里,让我获益匪浅。山东省地矿厅主办的《矿业导报》文学副刊的编辑吴文峰老师,便是其中一位。
  《矿业导报》有一版冰心先生题写刊头“清冽山泉”的纯文学副刊,是地勘单位文学爱好者的文字阵营,报刊每周一期,开始那几年往往是数期合寄到单位,受宣教科秦幸福大哥的恩赐,我们野外组年轻人扎堆的地方有幸能分到报纸,每每读着地质同行们用精美的文字把艰苦寂寞的地质人的生活抒写得那么绚烂多彩,放下报纸我就纳闷儿,为什么人家的野外处处充满欢乐和诗意,而我们的日子却是于忙碌之外了无情趣呢?于是就很谨慎很委婉地抒发这类的迷茫,许多报纸偶尔发一些我的文章,也多半被好心的老师们巧妙地掐掉其中较晦涩和低调的部分,而我的行文风格若没了这些精心推敲的个人小我的文雅的忧戚,往往会逊色不少,甚至还会与我的本意大相径庭。可以理解的是,一个时代的编辑们有一个时代的难处,那时的我经常挑出一些敏感的话题,喜欢把自己的人生放到社会以及历史的大背景下切入问题,思想有点灰色边缘化,好几个编辑曾提议我改变一下视角,他们说我有些文章很有深度但不宜发表。因而我写的多发的少,有几年几乎不再投稿。
  有一次秦幸福大哥去济南公干,给我捎来一些《矿业导报》和许多文学书籍,说是吴文峰老师特意惠寄给我的,嘱我多写点稿子,他很喜欢我的文章,个人小我的忧戚也很能反映大时代的包容性,一个报刊如果总是些慷慨激昂的论调,也容易让读者生厌,就如朱自清先生的原话: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这些激励的话语,又让我重新操觚,有了他们的认同,我的文笔开始恣肆,我的稿子也不再被编辑们东挖西补了,那几年是世纪之末,文坛的禁忌真的少了,估计吴老师发我的稿子也不再为难了,他先前就从不篡改我的文章,这一点上我早就心存感激了。
  平日里我除了画画,闲暇就熬夜爬格子,编辑部的来信和稿费的邮单接踵而至,连邮局的人也认识我了,每次去寄稿取稿费,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总会十分热情地找我东拉西扯,后来还托人问过我有没有对象,这件事跟朋友们讲起来令他们捧腹,说那姑娘读琼瑶的小说有点走火入魔了,是标准的文学青年。与吴老师的通信每次都附在稿子后,似乎还跟他讲过这个笑话。其间我收到过不少他对我文笔的建议,有时他忙,也总会在汇款单的附言栏里写上几句激励的话,因为我们从未谋面,我对这位关心我成长的编辑老师十分仰慕。听秦大哥介绍,吴老师生于民风淳朴的鲁北,游学在古都南京,受六朝文韵的熏陶,生活很有诗意,除了编辑工作敬业,写作也很勤奋。我拜读过他许多好文章,文风追求平和淡泊,文笔绵里藏针,结体骨力洞达又有血有肉,是很值得反复品味的那种。
  二零零零夏末,我去济南地矿局报考公务员,紧张的考试过后,我专程去拜望吴文峰老师。在他那狭小的办公室里等了许久,直到下班也没见到他,原以为电脑开着机,他不久就会回来的,隔壁办公室的同志告诉我,吴老师没手机,不好联系,有时他出去采编稿子回不来,还得他们帮忙关电脑锁门。我当时就想,吴老师这人太粗枝大叶了,墙上挂的著名书法家魏启后老先生等人的书法,价值不菲,他愣是不怕别人偷走?有位女士告我,如果运气好,晚饭后我可能在局招待所门口找到他,他在那儿卖书。
  于是,晚饭后我去招待所门口找他。
  济南的公交系统有问题,已过了下班高峰期,等车的人还是那么多,在嘈杂的人群后面有一辆车,一辆用粗钢筋自焊的儿童小推车,车旁地上铺一块塑料纸,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书,只看封面就知道是些老掉牙的旧书,内容很健康,没什么卖点,几乎没人看,在昏暗的路灯下,摆书摊的人远远地倚在灯柱旁,津津有味地啃着一本书,他的年龄估计有五十岁上下,上身套一件很旧的圆领老头衫,脚下穿着一双破拖鞋,不时还甩甩腿,估计是驱赶蚊子,据秦大哥介绍,吴老师三十出头,我想这个人肯定不是我要找的,在我心目中,编辑哪能如此落魄?同事说他卖书就够让我诧异的了,面对路灯下的那个人,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是他。看看周围,仅此一家卖书的,或许吴老师还未出摊吧?于是我蹲下身翻书,打发时间。偷眼看看那卖书人,此时正抱着书乐得笑出了声,我面前的书似乎与他没任何关系,我还是头一次见如此练摊的。那时我儿子刚上学前班,一大套民俗类剪纸版的《鼠年的礼物》吸引了我,喜欢画画的我学着书摊主人的态度,放松心情仔仔细细地读下去,一直看到马路上行人稀少了,冷不丁书摊主人把他手中的书朝地上一丢,大喝一声收摊,吓我一跳,左右看看不见有别人还摆书摊,于是我冒昧地问了一句,而他,却正是我要找的从未谋面的吴老师。简单的自我介绍后,他抓着我的手,使劲地摇着,那感觉就是十几年没见面的亲兄弟突然路遇,帮他收拾好书装上小车,寄放在局招待所门卫房,他拉着我去他家做客。一路上兄弟长兄弟短地询问我的近况,那份真诚让我这个平日里总是审慎地与人保持着距离的人感到羞愧,人与人之间是没有那么多隔阂的。
  回到家,他泡上一壶好茶让我先喝着,自己去换衣服,再见到他,俨然脱胎换骨了,他自我解释,朋友面前着装随便是不尊重人,我开玩笑说,大庭广众之前你先前的扮相也算是不尊重社会了,他爽朗地笑起来,说这句话很象我文章的风格。闲谈中他告诉我,他卖书压根就不是为了赚钱,自己通过这样一种方式贴近社会底层,观察世间百态,他很注意解读路人的神情,他说有时能在马路边嘈杂的环境里静下心去读书那简直就是一种享受。我倒是觉得这很象时下时髦的行为艺术,标题应该是“咄,卖书的居然读书!”。难怪秦大哥说他是个怪才,这就是先贤所云“人无癖不可交”的最好注解吧!也许这也正是两位文坛兄长对我关爱有加的原因,毕竟在许多人眼里,我就是个异类,一个人高洁自守,不去过多涉足红尘,往往就会被人目之以怪,惺惺相惜的道理谁都懂,常以“夏虫不足以语冰”安抚苦恼,想开来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亲见过文峰兄长卖书的人,可能就不会理解竹林七贤的精神领袖嵇康了,打铁为寄的日子是悲苦的,自然也是快乐的,时下可能没几人读过他的《与山巨源绝交书》,自然就更不可能理解“欲降心顺俗则诡故不情”的无奈了,与文峰兄谈起这些年的琐事,主旨大抵如此,他默默地倾听着我的剖白,相与叹息了许久,他能做我唠叨的忠实的听众,很令我感动,这些年世道浮燥,人与人的交流虚夸矫饰,“朋友”一词已是某种利益的昵称,象文峰兄长这般心宅仁厚的茫茫人海中已属凤毛麟角了。
  一直聊到夜深转中,因第二天急于返日照,依依惜别。文峰兄拿出他珍藏的师友留言薄,让我写几句,本打算写“山高人为峰”的,不料有一文坛耆宿多年前就已写过,此时的我反倒通过那些老师们的殷殷寄语,循着时间这条主线,透彻地了解了他的文学历程,加深了对他的认知。最后我一个字没敢写,许诺回来后认真创作一幅书法送他,结果至今还没能践约,说来惭愧。
  一晃与文峰兄初见已是八年,其间又见过几次,每次见他依然那么忙碌,有几次匆匆在一起吃顿饭,话总是说不够,他不善饮酒,我也怕耽搁他宝贵的时间,分别时总有点依依不舍,心里总会留下一长串的遗憾。每次翻到初见时他从家中满屋子的藏书里给我儿子找到的那套崭新的《鼠年的礼物》,就会想到他那外表粗犷的鲁北汉子内心蕴藉的那份细腻,他家中藏书甚富,却能很快找到这套书,真得不容易。每次电视里看到红塔集团的广告语“山高人为峰”,自然就会想到他。闲暇时读读他的文章,无论是怀念父亲的、思念母亲的,还是饱含深情润色同事朋友的,总有一种纯朴真挚的情怀,文笔如行云流水,格调悠长淡远。特别是读他的一些美文近作,掩卷会有一份挥之不去的乡愁,定格于遥远记忆里的村口,感同身受,于老母亲的倚门相送的酸楚里,微笑着道一声回吧,转身已是有泪盈盈,一任绵软的思念形诸梦里。
  如果人生的理想真的可以比作一座山峰,我想大家肯定会想到珠穆朗玛,但以文峰兄的睿智,他的追求目标恐怕不会是付出点体力和毅力,加点技巧和运气就能实现的这种具象,从朋友们对他的品评里,我却了解到他每天安于做人的那份厚重,是一个忙忙碌碌里却懂得把自己当做起点的人,那才的确是一个很令人景仰的高度。

  (刘超主页:http://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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