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棍来访|乔布斯|《恶棍来访》|珍妮弗·伊根

珍妮弗·伊根的碎片化书写

先说点废话。

我很讨厌媒体做图书宣传的时候，拿一些不相干的八卦当卖点。珍妮弗·伊根的《恶棍来访》在2011年的美国文学奖榜单上获得了不少的赞誉，这些还不够么？到我们这里，一个作家最大的卖点竟然成了“乔布斯一生最爱的女人”。拜托，再漂亮的女人，一生也会爱上几个恶棍和人渣的，谁没有年轻过呀。再说他们之间的露水情缘早已散尽，这么多年过去了，一个早已驾鹤西游，一个事业蒸蒸日上，阴阳相隔，何必炒作这点破事儿。

除了乔布斯的女人，我看伊根身上还有另外一个标签，美其名曰：脸谱（facebook）文学的代言人。我实在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伊根在采访中对这个打着文学名义的标签嗤之以鼻，她在注册facebook之前，《恶棍来访》已经出版了，怎么就莫名其妙成了人家的代言人。要说这些不靠谱的大众媒体，如果你说他们宣传的是文学，但我们看到的咋都是与文学无关的无聊的东西呢。

在2011年普利策奖的授奖词中，对《恶棍来访》的评语是：“《恶棍来访》创造性地探究了数字时代人们的成长及衰老过程，展示了对日新月异的文化嬗变的既好奇又宽容的心态。”这些不靠谱的媒体宣传也是正是数字时代对人们日常生活影响的怪异一景吧。数字时代的最大特征是瞬息万变，速度至上。我们跟不上发展的节奏和步伐，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应接不暇的变化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各种的不确定和恐惧感，我们生活在一个令人恐惧的时代，意大利小说家埃科形容说，这也是一个催眠的时代，当我们被生光华色，光怪陆离的景象折磨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会陷入一种怀旧的情节，进入了一种催眠的状态。

伊根在《恶棍来访》中写到了我们人生中最大的恶棍，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杀人于无形的时间。在小说的最后一章中，本尼帮助他的老朋友斯科蒂要完成一场自杀式的演唱会，临近开演，斯科蒂有些退缩了。本尼说：“时间就是恶棍，对吧？你是想让那个恶棍把你玩得团团转？”斯科蒂摇了摇头：“恶棍赢了。”我们赢不过时间，仅存的只有记忆，但记忆也命悬一线。伊根的这部作品，有缅怀旧时代的意味，在第七章《从A到B》中，斯蒂芬妮回忆起了往昔岁月，那些有钱之前的岁月、艰难戒毒之前的岁月、负任何责任之前的岁月，他们依然年轻、健康、幸运、无所畏惧，“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果他们不喜欢结果，那他们就会跑回来，从头再来”。而如今呢，他们看似有了一切，但这一切也换不会青春的时间，仅有的记忆也是选择性的凌乱。

伊根出版《恶棍来访》后收获的赞誉之高，让我有些吃惊，也许正因为她写出了这一代人失落的心声。当他们找不回自己的时间，就会寄希望于未来，但是未来不容乐观，挣扎的身影，步履蹒跚的脚步，筋疲力尽的心境，这些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就算跑再快也赢不过时间。伊根在接受媒体的采访时谈到，随时间流逝看事物的衍变，这是她写作的一大兴趣，她想知道谁撑住了，谁放弃了，为何有些事情看似会毁掉你的将来却没有，又为何有些人貌似生活安逸却遭变故。我们在这里似乎也明白了为何她采取这样一种方式，十三章，十三个不同的故事，但又有着紧密的关联。她感兴趣的故事不仅仅是几个人的故事，而是一代人的沧海桑田般的衍变。

说《恶棍来访》是用一个实验性的结构讲述了一个相互交叉重叠但又脉络清晰的故事，这点我举双手赞同。但像《纽约时报》所说的“珍妮弗·伊根的这本新小说充满着人文主义情怀，将十九世纪的史诗巨著天衣无缝地包装成了极具讽刺意味的后现代戏仿之作”，纯属扯淡。同时期的弗兰岑在《自由》中倒是发扬了十九世纪史诗巨著般的风格，而伊根的这部小说，不要以为引用了普鲁斯特的几句格言就成了史实般的巨著。小说是一个民族的秘史。但放眼望去，我们的世界上哪有什么秘史留存，仅留的只不过是浮光掠影般的碎片，折射出一个光怪陆离的怪异变形的世界。在我看来，伊根的这部小说充其量是一部碎片性质的“巨著”，距离史诗还很遥远。在我们这个信息碎片化，真理多元化，人文情怀浅薄化的时代中，已经很难出现那种大部头的作品，就算有，也要冒着失去读者的危险。某种程度上，弗兰岑的《自由》倒是有几分接近了史诗的模样，但也不过是接近而已。

记忆才是永恒的时间，而时间才是最大的恶棍。尽管伊根通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从他们各自的角度观察审视周围的世界，动用了各种叙事、空间、反讽、戏仿等，甚至不惜大胆采用了PPT的方式尝试书写，但伊根留给我的印象依然是一种抓不住一切的失落感，那种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再也找不回原来生活的挫败感。

珍妮弗·伊根在《恶棍来访》中的碎片化书写，也许称不上一部伟大的作品，但是仍然是一个有趣而多元的精彩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