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女生宿舍 张佳羽
上高中的时候,一间屋子,摆四架高低床,八个女生搬进来,睡上铺的睡上铺,睡下铺的睡下铺。每个人都一脸的新鲜,才不要拉个帘子把自己遮起来,就那么敞敞地露给舍友看,妳看我是女生,我看妳也是女生。只不过,大家会感叹:她好白哦,她好黑哦;她胸好大哦,太超前发育了;她那么平板车,该不是伪娘吧?
时不时有家长送来零食,除了他女儿解解馋,全宿舍的人都跟着沾光,一起疯抢,改善伙食。妳不能独吞,独吞就没意思啦,自动存档一个小气的不良记录,会成为不光彩的负担。以后还怎么混?妳当别人都是穷孩纸,天天要饭过日子!宿舍就是共产主义,妳不共,冷落旁人,就是闹独立。闹独立是要付出快乐,输入苦恼的。每天苦恼陪伴着,会增添抬头纹,老的快。
冬天天冷些,回宿舍,简直就是围着个暖炉,大家挤在一起,感觉不到窗外北风寒。进门早的等进门迟的,暖暖的两只手捧上来:哎呀宝贝,心疼死了,脸冻得红扑扑的。说着话,手心的温度就捂在别人的脸上。那种感觉呀,幸福得想流泪,心底蹦出一句话:这儿才是家,天也大,地也大,没有妳的手心大!
夏天来了,回宿舍就有些鬼见愁。每个人身上热烘烘的气,不独独躺在自己床上,到处乱窜。八个女生的气味团在一起,够招引蚊子的。窗子关严了,热散不出去,闷得胖子直喊受不了;窗子打开,蚊子享福了,一个战斗机编队开进来,大家迷迷糊糊变孙猴子,浑身到处挠痒痒。挠得哪有个美人样,讨厌的蚊子,妳不让它叮脸叮胳膊,它偏叮,叮得每个人失了体面,冒出一个又一个欲破还休的红疙瘩,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合伙打蚊子是最好看的一场戏。一人发现,全舍盲动,谁也顾不上穿衣服,简直就是裸舞,跳大神,各床上跳来跳去。费了推火车的力,也不见得能消灭一个黑芝麻大的小蚊子。蚊子真会逗你玩,妳却不汲取教训,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上的都一样。最大的收获,是各床铺一片狼籍,一个个东倒西歪喊爹叫娘。
上铺给下铺使坏,就是从床板缝里向下灌屁。谁呀,谁在释放氨气?一声怪叫打破静默,大家都拉被子捂鼻子,坏分子就猫在自己的上床上,咯咯地偷笑,笑得床都在抖。于是很容易被下铺揪出来,体罚她伸出舌头,像狗狗一样,嘻哧嘻哧,把满空气里的屁舔干净。舔没舔干净,大家说了算。每个人的嘴巴从被窝拱出来,那就说明舔干净了;人家的嘴巴拱出来又藏进去了,那就说明没舔干净。
下铺给上铺使坏,妳正深度地梦游呢,游得不能自拔,她蹬着床腿子摇床,地震啊!妳吓死了,一脸惊慌失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云团一样从上铺飘下来。头发乱得像魔女,胸前仅存的一条松松垮垮的装束关键时刻掉链子,私密的小咪咪害羞羞,怎么躲藏,也作不成一首藏头诗。太曝光了,太狼狈了!等妳反应过来,想扯开下铺的被子,整她一回,到点了,全宿舍的人都起床了。等着吧妳,下次再报复吧。
楼妈管理很严,简直就是桥头堡,妳什么时候上楼,她都在楼梯口站着。哪怕妳真的生病了,有殷勤的男生给你打了自认为味道可口的饭菜送上来,楼妈都会挡住去路:给我吧,你请回去。
臭男生上不来,不等于没有来往。在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久了,每个女生都有自己喜欢的男生。反过来,每个男生也有自己喜欢的女生。走路靠肩膀,上课对眼神。看出来是一回事,说出来是另一回事。有的会装,明明某某女和某某男走得很近,但就是不肯自我广播,自我把窗户纸捅破;有的憋不住,变着法儿让全宿舍人知道,显得自己多么女神,男生一波次一波次地犯贱。
对于后者,大家就跟着起哄,制造许多真假难辨的传闻,逼她收敛。比如合谋杜撰一张夹在书中的绝交纸条啦,谎称学校已经发现蛛丝马迹正在秘密调查马上要严肃处理啦……搞得她天天讨好全舍的人。其实这关别人什么事,人家有人喜欢,犯得着围一圈狐狸吗?但就是不成,一个宿舍的,妳有镜子照,我们都得照,不能妳美滋滋的,大家空落落的。
三年说快还真像白驹过隙,眨眼就没了。一场高考,大家各奔东西,从那个宿舍搬走了自己,也搬走了不可复制的往昔。我们住过的宿舍住进了新一届学妹,她们可能会闻到当年学姐们的青春气息,也可能闻不到,因为她们正青春,不慌不忙地开始上演着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