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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地方(一)

 落樱花雨 2014-10-09


很多年后,我忘了许多事,也忘了他,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地方牵引着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我唯一知道的是,在我仅存的点滴意识和生命里,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地方。
“呵……”罗兰朝我笑了笑。罗兰为什么进精神病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原名并不叫罗兰,可是她来了这之后要求大家只能叫她罗兰,她每天都要采一朵花,然后走过来对我笑笑。
至于我……我是个精神病人吗?也许是,也许不是,我只知道有个男人,自称是我哥哥的人把我送到这里,我绝望的哭过,我也试图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一开始,我一直在告诉医生,每个人或多或少会有心理疾病,但有心理疾病不代表就患有精神病,但是证明后得到结论都是我“不正常”。
于是,我放弃了,除了放弃,我别无选择。我唯一说服自己的便是,我不记得我到底几岁了,出生在哪,父母呢?我又为什么会忘记?为什么晚上做各种噩梦?这些“为什么”大概就是促成我成为精神病人的“确凿证据”吧。
“许晓萱……”乔护士又在找我,她走到我身边笑着的说“许晓萱,该吃药了……”
是啊,改吃药了,人生只剩下:为什么、吃药、噩梦……
“你说我几岁了?我又忘了……”我有些麻木的接过她手里的药,然后飞快的扔进嘴里,然后吞下。
她一边仔细检查我的手,一边告诉我“30呀,来张开嘴我看看,啊……”
我张开嘴,然后等她满意的走了后,悄悄的再把药吐出来,这点我以前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如此敏捷,后来我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被“无奈”逼迫的,多练习就成功了。
30,我30了啊,最近我总觉得自己将要离开这个地方似的,当然不只是离开精神病院,是离开这个世界。
罗兰拿着她的花走到我身边坐下“小静……”她今天给我取的名字。
“恩?”我懒懒的回答她。
“小静,你是从哪来的呀?”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吗?”我转过头去认真的看着她。
她不再傻笑,而是一脸沉静的望着我“你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你是来找人的。”
我并不觉得这句话哪里错了,我甚至愿意相信她。
“晓萱……”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凡医生,我的主治医生。“晓萱……”他又唤了一声。
我不想看见他,却不是因为讨厌他,我只是觉得看到他,我便不能呼吸,因为正是他判定我是精神病的。倒是罗兰,她很喜欢凡,除了她,其实院里很多女医生、女护士都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声音温柔?呵……
他已经习惯了我的冷漠,还是照例坐在我身边然后给我披了件外套,“秋天了,有点凉,你在想什么?”
秋天了,院里的银杏叶都变黄了,阳光很温和像早春,只是多了许多苍凉,我笑了笑,“想……你啊……呵……”我学者罗兰傻笑的样子对他笑了笑。
罗兰和几个女病患都跟着对他傻笑,我猜他们一定是觉得这样笑比较美,看来就算是得了精神病也是会有犯花痴的时候。
我不想再坐在这了,趁着他们围着凡的时候我悄悄离开了,如果这座恶心的精神病院还有一处容得下我的地方,也许就是顶楼了。我很习惯的朝顶楼走去,但这并不容易,他们是绝对不允许的,大概怕“我们”跳楼吧。
凡知道我在顶楼,每次我到顶楼的时候,他会在我身旁,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愿意他坐我身旁,因为他知道后不会告诉任何人,也没有阻止我,而是每次故意慢几拍的跟着我。
“其实,你不需要每次都跟着我,我不会跳楼,也没什么好想不开的……”我没有看他,只是喃喃的看远处的风景,不过是一片连绵的山。
他笑着捧了一束花在我面前,这画面……我一时有点头疼,脑子像被什么揪住般,一个类似的画面一闪而过,我捂着头闭上眼,他上前扶住我“你怎么啦?我看看……”
我挣脱出来,“别,求你了,我只是没睡好,有点晕,也许只是贫血……”然后假装没事的坐了下来,一手紧紧的抓着衣角。
“最近常这样吗?真的不要紧?”他担心的问。
“恩……”稍微好点后,我笑着转移了话题“是送给我的?”
他似乎才想起似的,赶紧把花递给我“喜欢吗?”
“怎么突然送我花……”我接过来,是一束小雏菊。
他笑了笑,很温暖,“上次看你盯着林医生看,我猜你是看她手里的花吧?”
“我想出去了……”我看着他,“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证明我很正常,但如果恳求你有用,我恳求你,相信我,可以吗?”
他并不意外,但也再没有露出笑容,只是静静的坐着,一个精神病的医生被一个精神病患者恳求相信自己是正常的,如果他同意了,大概他也得了精神病吧,我没有太失望,但我也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
“你喜欢什么花?下次我送你。”很久后,他开口了。
“老送精神病花,这样也正常吗?”我反问道。
“如果这有助于病人恢复健康,我愿意一直送花给你……”他说得很慢也很清楚,然后又恢复了笑脸。
我冷笑了一声,“呵……继续在这我怕我死了也健康不了,说不定会真的得精神病,然后带着精神病到地府去,那时你也给我看病?”
他拧了拧眉,继而笑着说“好啊,那时你一定要认得我哦……”
……他总是这样,明明是一盆冷水浇头,他还是能笑得很灿烂,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越生气越笑的开心,那就真的是被传染了。
“你给多少病人送花呢?”我偏着头看他“你给女病人送花,给女朋友送花,也给你……你女朋友不介意吗?”我其实想问他,你给病人送花,给你女朋友送花,给你妈送花,你女朋友、你妈不介意吗?想想攻击女朋友就好,就别在攻击父母,父母又有什么错呢。
“我只给你送,第一次……”他倒是很高兴的看着我。
我猜我的确是有精神病的,不然怎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你没发现,你被传染了?”
“被你吗?”
“……”我拿起那束花起身要走,但是又似乎不甘心“格桑花……”
他不解的看着我,然后笑着点头“我知道了……”我已经走了出去,他于是提高了音量。
那个自称“我哥”的人来看我了,他很高,我很不愿意相信他会是我哥哥,因为我和他看起来并不像,但他每个月都来,我坐在房间里,因为这个“有钱”的哥哥,我的生活很“优渥”,住的房间是单间,这座精神病院也是最好的。
他一边笨拙的帮着我梳头,一边问我“早上吃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呆滞的听他每个月重复问这些问题。
“你最近变漂亮了……”
“……”
“有交朋友吗?”
“……”
“我给你削个苹果?”他梳完头后,拿了个苹果削起了皮,“你还记得我吗?”
接下来是沉默,我一直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一开始我总是迫不及待的问他为什么送我来这里,问他可不可以把我带回去,可是久而久之,我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如果他能带我回去,又何必带我来这?
“给……”他削好后把苹果递给我,见我没有理他,他只是叹了叹气然后把苹果放在一旁,大概是想起什么了,他又站起身,从一个漂亮的旅行袋中拿出几件衣服,“你看我,差点忘了,我给你带了几件新衣服,我放这里好吗?”他指了指柜子。
我没有应他,只是突然外面一阵喧闹,这样的场面我看了无数次了,一个新来的,她哭喊着挣扎,她的家人把她用绳子捆起来,医生拿着针在几个壮汉的帮助下终于扎进了手臂,那几个壮汉太“亲切”了,我也是被如此的帮助下,一点点安静的闭上眼睛。她还在哭,她还在喊,她因为什么进来呢?她叫什么?
泪水什么时候流淌的,我以为我不会在意了,可是门开着,她就这么从我面前被拖走,我很害怕,我想我可能走不出这里了,越想越觉得痛苦,我索性闭上眼任泪水漫过脸颊。
有一双手在我脸上抚摸着,动作很轻柔,他擦拭着我的泪水安慰我“别怕,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别怕!”他抱着我。
凡着急的走了过来,“不好意思……”
“把门关上吧,我怕她受刺激……”哥哥担忧的看着我,头也不抬的对他说。
“恩……”凡走到我面前,“你还记得他吗?”他指了指我面前的“哥哥”
我该如何看这两个男人,是他们把我拖进这地狱般的世界,可是我连恨的力气都没有,只蜷缩着抱着膝盖,我很想一个人,我知道那个人一定了解我,因为无数次他出现在我的梦中,我自顾自的哭着,我想你了,你可以带我离开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者我太专注想去回忆那个梦里的人,凡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一点都不知道,哥哥依旧抱着我,他拍着我的背。
“你能陪我多久?”我带着哭腔的问他。
他有些楞住,然后蹲下身捧着我的脸温柔的说“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下去走走好吗?”
“……”我没有回答他,随他摆弄着然后拖我下去花园。
走在长廊里,罗兰突然跳出来“呵……”她一贯的傻笑。
哥哥嘴角抽了抽,然后握紧我的手,我朝罗兰笑了笑。
“给你……”罗兰很慷慨的把刚摘的花送我,“你要被恶魔带走了吗?”她睁着眼睛撅着嘴然后缩着身子,小声的问我。
我摇摇头,然后把花戴在她头上,“罗兰,你真美……”
她突然冲我们傻笑,然后羞涩的离开了。
我坐在银杏树下,叶子飘落在我身上,我已经习惯每天像个七老八十的人一样呆望着等死了。
他不厌其烦的坐在我身旁帮我捡落在头发、外套上的金黄的叶子,我转头看着他,他被我看久了有些不知所措,我没有别过头,而是一直看着他,我想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我想不起他是哥哥呢,他说父母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他带着我一直生活到现在,那我因为什么事疯了呢?他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为什么关着我,为什么每次都来看我,我怎么闹他都没有生气,这倒很像凡,还是他们是串通好的?是什么让他们串通起来关着我呢?
想多了让人烦躁,我于是甩开他的手“别捡了……”我朝他嚷嚷,然后泄气的说“迟早我也和它一样,你捡什么呢?”说完我就抓起地上的黄叶子朝空中扔去。飞舞的黄叶子没有风做翅膀,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再次落在原地,不过是和刚才不远不近的距离而已。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然后拉起我的手轻轻的抚去上面的灰尘,他陪了我一整个上午,临走前他交代了护士后跟我告别“晓萱,我下次再来看你好吗?你要乖乖的听话,恩?”
我以为他走了,其实我有些后悔,刚才或许太凶了,可是我不想这么快妥协,于是我转身出门想送他,可是路过凡办公室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声音。
“其实,可以试着带她出去走走,这可能会帮助她回复记忆。”
“……我会考虑的,你帮我照顾好她。”
“恩……”
我想也许我能出去了……
“萱……”有个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呼唤而来,“萱……”
“恩?”我不自觉地应了声,在一片黑暗中,我一点点的朝前走着,那个声音一点点的牵引我,“你在哪?”
“我就在这啊……”那声音虽然很小,可是依然可以听清。
我想我能见到他吧,我的手四处摸索着,似乎是一片墙,我转身看,暗绿色的窗棂,我伸手抚摸着,铁栏杆已经生锈了,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一排书架,我寻着声音慢慢的走着,好像有一阵琴声,我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有个人,模糊的身影坐在钢琴前弹着,我很想走近他,可是我一碰触到门,就在这时,一省巨响,忽而有一阵风,一个黑呼呼的影子狰狞的朝我奔来。
我紧张的睁开眼,无力的看着四周,原来是个梦,又是一个噩梦,平复完心情后我再无心思睡了,索性起床,披了件衣服,带上门。那个地方是哪?我去过吗?他到底是谁,可他知道我的名字,我一边想一边走到一处露台,再过两小时就天亮了吧,靠在一旁的栏杆上,若是我死了,那个叫哥哥的会难过吧……
凡倒了杯热水出来,他小声的叫我,“又做噩梦了?”他递了杯水给我,但我没接,他索性强行塞到我手里,“喝点……”
“凡……”
“恩?”他笑着看我,眉毛弯弯的,“你第一次这样叫我。”他靠近我坐下拍了拍肩膀示意我靠一会儿。
我有些好笑,然后轻轻的靠着,有时候我觉得他很亲切,但我总怀疑是我得“精神病”久了,麻痹了,他随时随地都在治疗我,把我当疯子一样的治疗,可即使是这样,我依然没有办法判断自己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
我依然靠在他的肩膀上,“凡,你最近总值班吗?”
他有些惊讶,然后笑着点头“你开始注意我了吗?”有些戏谑的口气“恩……”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的确总在我有些孤独的时候就在我身边,他甚至知道我做噩梦了,但是我还是继续说自己的,“因为我一直说我不是这世界的人所以你觉得我还没治好,要一直治好我为止吗?”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呢?”
“应该说,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因为我追溯不到自己曾经在这生活的影子,罗兰说我是来找人的,其实我真的觉得有个地方有个人一直在等我,那里很大,有绿色的窗户……”我缓缓的说着,“或许我真的忘记了什么,可我总觉得我不是忘记哥哥,不是忘记现在的这幅身体,而是忘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他在等我。”
“……”
“凡……”
“恩?”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如果我一辈子都像你们说的那样醒不过来,那怎么办呢?”
凡突然用力的吸了口气,然后握着我的手,“那我一直陪着你好吗?”他的眼睛变得有些哀凉,萱,你还是没有醒吗?
“你看起来,像喜欢一个疯子?”我有些嘲笑的说着。
他却一手环过我的腰将我抱着,很温暖,我有些迷糊,没有抬头看他,有些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又睡着了。
低头吻了吻我的额头“也许我也疯了……”他喃喃的说着,然后抱着我回房间,但我什么也不知道,他拭去我眼角的泪珠,帮我盖好被子后又坐了许久才走。
“凡……”林医生喊住了他。
他抬头看了一眼后笑着绕过她。
“你疯了……”林舒低吼着,然后痴怨的看着他“你竟然喜欢她,她……”
我喜欢她很久了,一直喜欢着她。凡在心里说,转身朝休息室走去不理会身后的林舒。
林舒冷冷的看着我的病房,拽紧了手心回办公室,今天她值班,但是凡却说要留下来,她以为凡终于发现她自己了,想单独和她相处,她高兴了一个下午,可是晚上,她本来想找他的,他却借口要帮领导写报告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一直到刚刚,如果不是因为半夜想起来喝水,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他抱着我,抱我回病房,低头吻我……
她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我这个“高级”疯子,终究是疯子,不,是精神病患者,只是看起来正常点而已,依然是有精神病的,她竟然不如我这个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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