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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们的江湖

 天地人和w 2014-10-09


        通常你只关心“阿姨”是不是诚实、可靠、勤快,实际上她们有她们的阶层划分、江湖地盘、大主意和小算盘,到最后你发现,她们面临的人生课题,和你的没有两样。
    李晓媛三个月的儿子西瓜刚刚学会抬头,她的产假也即将到期,需要一位住家阿姨——过去叫保姆,现在的官方叫法是家政服务员——来帮着做家务和饭菜,以便她的母亲可以专心照顾西瓜。

快速培训
    李晓媛到达位于北京崇文门附近的家政公司时已近下午4点,工作人员告诉她:“每批新毕业的阿姨都是周六一早进店候选,好的都被选没啦。”李晓媛这才知道,请阿姨和买菜一样,都得赶早。
    住家阿姨按业务范围分为三类:做卫生做饭菜的家务阿姨,看孩子的育儿嫂以及照顾老人的护工。不同工种的阿姨分工明确,看孩子的不做饭,做卫生的不带娃。家务阿姨的价格3000元至4000元不等,育儿嫂的起步价至少4000元。李晓媛的预算较低,她只能选择一位刚刚结束培训的新手阿姨。
    大部分家政公司采取“来人即上岗”的粗放式管理。即使培训,一周的时间,并不能从本质上把来自中西部贫困地区的妇女改造成适应都市要求的服务人员。
    在日本、菲律宾、泰国等许多国家,家政是大学里的课程,专门的学校花费几年时间才能培养出一批合格的家政服务人员,而在中国,一切准备时间都被缩短了。

奇葩“阿姨”们
    李晓媛之前有一个熟悉的钟点工施阿姨。然而,她最近突然发现施阿姨用擦过马桶的抹布擦衣柜、婴儿床、家里所有的门把手,用洗洁精清洗木地板,用擦抽油烟机的油布擦餐桌,用切过排骨的刀切西瓜,用装过生肉的碗盛米饭……过去,施阿姨来家的时候她都在外面逛街、看电影,等回来四处闪亮如新,从未想过过程如何。
    李晓媛带回来的小孙是一位陕西姑娘,从16岁照顾亲戚家孩子至今已有十年家政经验。来家里的第二天,一贯谨慎的姥姥便放心地将西瓜交给她照看。小孙偷偷告诉李晓媛:“你别雇我,我春节就得回家结婚、生孩子。”
    李晓媛没能留住小孙。在此后的半年里,她请回家至少十名阿姨,但绝大多数没有度过一天的试用期。
    山西的王阿姨,迟到40分钟自己浑然不觉,身边还带着20多岁的女儿,后者要求在这里看电视等她妈下班。
    山东农村的翟阿姨,从没看见过现代家电。李晓媛在半个小时里被从书桌边叫到厨房八次。“这是什么”是翟阿姨的口头禅。她将炖汤用的棒骨放在油锅中爆炒,浓烟四起,险些触动报警器;她将清蒸的鱼放进蒸锅底层的水中,煮成了鱼汤。
    贵阳来的莫阿姨,画着淡妆、衣服时尚得体,女儿刚刚通过跨国暑期打工的项目去美国旅游。莫阿姨喜欢逛街,休息日一早出门,夜里10点还没回来又不带钥匙。她趁家人睡午觉,溜下楼逛超市,直到烧糊的面包机冒出浓烟和焦臭,才惊醒熟睡的一家老小。莫阿姨走时说,自己其实没想做家政,是学女儿“打工旅游”的方式,来北京血拼扫货。
    17岁的大连女孩。一进门就对李晓媛说:“我本来是在一家别墅工作,但他们不准我边干活边听耳机,还不准我用主人当天没用的手机彩壳。”
    李晓媛一度狠下心来,情愿多花钱找一位工作合格的阿姨,但朋友圈的一个吐槽又让她备受打击。
    这位朋友是一名收入可观的法语翻译,独自住在北京某处高档公寓。春节过后,她从一家高级涉外家政公司请了一位小时工收拾屋子。没想到,高级阿姨从进门开始就在强调:“今年开春来北京来晚了,好活儿都给别人抢了,才只好到你家来。”
    翻译姑娘请阿姨整理鞋柜,阿姨惊讶地说:“这些鞋都是去年的款式了,还留着不扔?”做完卫生,阿姨掏出欧舒丹护手霜抹了起来。原来,这位阿姨此前在顺义区某别墅工作,别墅主人只有每周末才回来两天,其余时间,别墅全是阿姨的领地。女主人用不了的护肤品也全都送给了阿姨。
    “符合你要求的阿姨,大把人等着要,会为了3000块钱在你家累死累活吗?”翻译姑娘问李晓媛。
    转眼,西瓜已经可以扶着栏杆站起来东张西望了,李晓媛还没有找到理想的阿姨。

金牌月嫂的骗局
    李霞比较幸运,通过朋友顺利“抢”到了一位客户排大队的金牌月嫂。
    月嫂姓韩,来自河北邯郸,有过近百名新生儿的护理经验,在育儿论坛稳居“红榜”前列。韩姐报价9800元,每月工作26天。
    李霞生完孩子,韩姐及时出现在医院。她首先脱去外套,换上干净的家居服,然后洗手、洗脸、洗澡,并将随意搭在医院病床上的婴儿包被叠好、用干净塑料袋装起来,瞬间就赢得了李霞的信任。
    李霞自己给孩子换尿不湿至少要折腾五分钟,韩姐只需一只手几秒钟就能搞定。嗷嗷啼哭的婴儿只要到了韩姐怀里,立刻乖得像小猫。韩姐还懂得产妇护理、月子饮食。
    韩姐会提醒李霞给宝宝录像、拍照,会用浴巾把婴儿裹成“阿拉伯人”讨得父母欢心。她扮演的角色,是家人乐趣的分享者,以及满足他们“自己孩子天下最萌”的炫耀心理。
    李霞轻松愉快地度过了产后头十天。第十天中午,韩姐忽然坐立不安,犹豫了半天,她告诉李霞,自己跑运输的丈夫在高速上发生了车祸,一条腿骨折,正送往医院。
    李霞吓了一跳,赶紧让韩姐回家照顾丈夫。但韩姐责任心很强,不肯扔下李霞。“这样吧,我想想……啊,王姐,她应该刚下户,我让她来顶替我几天。”韩姐说着,打电话把“刚刚下户、正在逛街”的王姐叫了来。
    当天晚上把孩子抱过来喂奶时,王姐粗声粗气,啪地打开最大的灯。“喂奶。”她命令道。随后,韩姐在时一切对产妇的特殊照顾都相继取消了,再然后连正经饭都吃不上了,王姐将剩下的饭菜热热,煮一把面条,就是一顿午餐。
    过了几天,李霞才意识到韩姐是一去不返了。她在网上一搜,发现与红榜相对,还有黑榜,韩姐的口碑已经“红转黑”。不少用户指责她挑客、放鸽子,富贵之家就亲自动手,一般家庭就转包他人,收取1000元“中介费”。
    李霞明白过来,但再换人,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
    王姐走的前两天,开始不停地跟李霞说哪位月嫂在谁家做一个月,走时人家多送半个月工资;哪位月嫂过年在谁家帮照顾孩子,人家送了一条金项链。王姐走时,李霞只给了她半袋没吃完的核桃。
    可是,王姐对孩子的不舍,却是真的。她抬了一大桶水给孩子游泳,然后长时间默默地把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哼歌,直到孩子睡着,自己红了眼眶,一狠心扭头走了。

“阿姨”们的人生
    外地来京的刘萌发现,每周来家里的小时工,一般由刚来城市、没有固定客户的阿姨承担,要么就是已在城市安家的蓝领行业家属。她们的丈夫一般从事装修、运输等行业,因为要照顾家庭,无法做住家阿姨,只能做小时工接零活。
    一位来自黑龙江白山市的阿姨,曾经在家乡开过卡拉OK厅,后来扩展成“夜总会”,一度有驻场“小姐”20多人。暴发户们为了小姐争风吃醋,举着火把在夜总会门口打群架。
    一位来自重庆的阿姨,样貌出众,气质俱佳。她原本是三线城市歌唱演员,和当地一位已婚官员恋爱十年无果,最终下定决心带着女儿远走北京,自力更生。
    一位甘肃阿姨是单身母亲,辛苦培养独子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她来北京就是为了陪儿子上大学,避免儿子早恋,荒废学业。
    一位40多岁的四川阿姨,提前内退后在食品厂拿着一份生活无忧的固定工资,她想攒钱开餐馆,为此来北京做家政“淘金”。
    她们做“阿姨”的原因各式各样。年轻阿姨说:“在老家多无聊呀,成天就是催你结婚。在外面自己挣钱自己花,快活。”养了三个孩子的阿姨是因为:“受够了婆家,结完婚就是生,一个两个三个,终于把最小的儿子断了奶,又能出来透气了。”子女都已工作的阿姨回答:“带孩子任务完成了,过几年又有带孙子的新任务,难得自在两年,挣点钱花。”
    挣钱自然是第一位的,但在北京,“钱”的含义又通常不只是钱,还和自由连在一起。刘萌发现,在这一点上,来自农村的家政阿姨和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己,给出的选择是一样的。
——摘自《壹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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