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宣纸工艺的秘密

逸心茶舍 2014-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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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黄飞松(安徽泾县中国宣纸股份有限公司宣纸研究所常务副所长)

　　一千多年来，宣纸作为一种传统特种手工艺纸张，一出现就名噪艺林。它的生产技艺制纸者秘不示人，外界一直觉得神妙莫测。19世纪后期就有邻国人到安徽省泾县，探求宣纸工艺的秘密，宣纸泄密风波就此而起。但宣纸工艺被外界疯传“已被泄密”后一个多世纪，那个将宣纸秘密挖走的国家，每年仍从泾县买走数百万美元的宣纸。如果宣纸工艺真被泄密了，他们还会舍近求远跑到中国腹地来“淘宝”吗？由此看来，宣纸的秘密不是那么容易被人窃走的。近年，随着宣纸研究逐步深入，人们发现宣纸根本无秘可保，别人窃不走的原因主要是宣纸从诞生以来就被植入地方元素，构成了宣纸的一道道保护屏障。
　　“纸之制造，首在于料”，宣纸的主料是青檀皮和沙田稻草。泾县及周边地区所产青檀皮和沙田稻草，除了青檀皮纤维规整度高之外，稻草也一直流传着“宁要三溪草，不要铜陵皮”的谚语，可见地域水土的重要性。泾县的宣纸人通过总结，在选皮时不随意，一般每三年采伐一次枝条，且要掐准节气小心“择时”，否则不仅皮质达不到要求，而且还会对青檀树的生长不利；制造宣纸的稻草，也要小心“伺候”，需要在沙质土壤中用“凉滑”的水来灌溉。原料采集和加工要求的苛刻，决定了宣纸有天然“上限”，不能任意扩大产量。
　　泾县位于沿江拱断褶带和皖南陷褶断带的过渡地带，山地以侵蚀剥蚀丘陵和喀斯特丘陵为主，土壤含沙量较高，是两种宣纸原料的理想种植地。同时，此地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既保证了足够的阳光，又使原料在加工过程中，不至于在暴晒、暴雨和暴冻中被损害。
　　留存纸质文献实物等诸多的历史遗存表明，宣纸初期制造原料为纯青檀皮，后来宣纸艺人发现稻草也可以制成纸浆，稻草从此成为宣纸重要的原料之一。在宣纸中，皮为骨干，草为肌肉。皮多则纸坚韧，称为净皮；草多则纸柔软，称为棉料。一般绘画用特种净皮，书法用棉料。
　　传承至今，宣纸成为泾县的代名词，历代泾县人大多直接或间接以宣纸为谋生手段。宣纸也改变了泾县人的生活方式，旧时泾县有“蔡伦祠”祭祖和“蔡伦会”，每年正月和腊月间有“春酒”“关门酒”等习俗。
　　漂白宣纸看起来“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寿命却几乎是所有纸中最长的。清代《四库全书》至今保存完好，安徽省博物馆珍藏的南宋张即之写经册距今已有约800多年历史，细观纸面仍是光滑洁白，完好如初。它们的长寿之谜正隐藏在宣纸看似原始的浸沤、自然漂白与踏碓舂捣等工艺中。
　　宣纸工人将青檀皮、稻草背上陡峭的斜坡，在晒滩上平铺晾晒，使其成为合格的“燎皮”和“燎草”。其原理就是利用阳光雨露和大气中的臭氧氧化作用，使木素、色素氧化或降解成可溶物。晒滩场的石头沿着山体一层层倾斜铺垫，之间留有“毛血细管”一样的缝隙，落雨时水从缝隙迅速流走，皮料或草料不会因水泡而腐烂；天气晴朗的夜晚，山体中蕴藏的水分又会从缝隙渗入被晒干的料中，为第二天的日光漂白提供必要的水分，用这样的原料抄成的纸张久不变色，不发脆，耐久性强。
　　宣纸原料在山上历经日晒、雨淋、露炼，其中的淀粉、蛋白质等有机物消失殆尽，蛀虫不爱吃；再者，自然漂白没有化学漂剂催化的刺眼白，宣纸白得自然，白得典雅。
　　制浆宣纸原料提纯后，原料中有许多缠绕的纤维束并留有光硬的外壳，纤维素中的羟基被束缚在内，不能充分暴露出来发挥作用，所以需要用机械力将纤维束打散，提高纤维的柔软性和可塑性。
　　传统制浆是先用木碓打击皮料和草料。木碓切断纤维少而且帚化效果好，在显微镜下观察，机制纸的短纤维是“搭”在一起的，而手工宣纸由于充分分丝帚化和润胀，是长短交织且彼此“纠缠扣结”。
　　有试验数据表明，在漫长岁月的干湿变化中，宣纸纤维会反复发生润胀和干燥收缩，特殊的结构使得纤维之间的结合点每次增加的比破坏的要多一点，所以其耐折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能神奇地“与日俱增”。
　　传统宣纸的打浆是由四个打浆工人分站在一个水池四边，一人一根棍子搅动按比例配好的皮料和草料浆，口里吆喝着劳动号子。池中浪花飞溅，中间形成一个漩涡，水池的四角不断泛着水花。浆料就这样在欢快的劳动号子中，被搅拌完成，进入下道工序。
　　捞纸成纸第一道工序。纸的厚薄、大小都由这个工序来决定，一旦成型，便无从更改了。宣纸中规格最小的也由两人共同操作，主角曰掌帘，配角谓抬帘。
　　捞纸有两人或多人同捞，除了制作八尺（目前最大的为两丈）以上的纸张，小幅面纸张均由两人完成。捞纸时，掌帘和抬帘的分站纸槽两头，抬上帘床（有的手工纸称抄纸器）就可以捞纸了。整个过程中，两人须整齐划一，恪守“头遍水靠边，二遍水破心”、“头遍水要响，二遍水要平”、“梢手要松，额手要紧”、“抬帘的要活，掌帘的要稳”、“梢手牵浪，额手掌盘”等技巧，当然其中还有很多细节难用文字和语言描述，全靠各人领悟才能准确完成。
　　此外，掌帘的还要将捞好的纸张放到一边的纸板上，严格按照“放帘要做筒，起额要平，掀帘要像一块板，传帘要像筲箕口”，如此往复。抬帘工在掌帘工放纸时，则要扳动十进位计数器计数，并不时根据掌帘的要求，向纸槽里放纸药并搅拌均匀。捞纸用的纸药，是一种植物粘液，各地称呼各不同，分称滑液、滑水、油水、药水等，台湾则称为树糊，能帮助纤维分散及均匀悬浮，使纸均匀，并可作为阻滤剂，使抄纸时水不至过滤太快，纤维在帘上停留时间长。
　　传说很早以前，人们发现捞成的湿纸页不能堆放，一堆放就分不出张页来，必须立即烘干。如此一来，费时且费力。正当人们为此事苦恼时，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手拄拐杖出现在纸槽旁边,他将拐杖伸进槽内随意地一搅，捞纸师傅还未来得及责怪老者污染了洁净的纸浆，忽然发现正在抄捞的纸光洁均称起来，再把湿纸叠到一旁的纸板上，居然能堆放且不粘连。人们欢呼这一重大发现时，老者却将拐杖留在那里不知所终。人们拿着拐杖研究发现了宣纸的纸药——猕猴桃藤，也称杨桃藤，于是人们认为那位神奇的老者是蔡伦转世。
　　此后，凡新制超大规格手工纸时，纸厂老板就会带着所有的纸工在蔡伦公公的神像前烧香拜祭。
　　晒纸捞纸的下道工序是晒纸。由于操作工在高温下工作，穿得很少或是不穿衣服，自古就有“检纸的先生，捞纸匠，晒纸的伢儿不象样”之说。
　　晒纸就是将一块块捞制好的纸帖经过炕帖、靠帖、架帖、浇帖后，将浇湿后的纸帖架到纸架上。操作工用左手中指对准纸帖上方的一角戳下去，将一块完整纸帖中的一个小纸角沾出来，继而手指一捏，右手里的松毛丝刷子一托，利索地拧身转体，将湿宣纸贴到火墙上，刷子上下一挥，左右一抹，整张宣纸的每一个部位都刷到，让它服服帖帖地粘到火墙上。宣纸的平整度就靠这几刷子，泾县民间形容一个人有能耐，就称这人有两把刷子，有人说这“两把刷子”就是源于宣纸晒纸工。
　　检纸宣纸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检纸，又称剪纸。晒好的纸张打成捆，由检纸工逐张检验。检纸工还代老板当记账会计，业内人称“检纸的先生”。检纸一是逐张检验，将有瑕疵的纸张剔出来，或做上记号改成其他相近品种的纸；二是将成垛的纸用一把斧头一样的特大号剪刀齐边，一剪下去，张张宣纸就齐崭崭的了。至此，张张雅白的宣纸就宣告制成了。
　　熟宣熟宣是宣纸产品的延伸品。古代用毛笔书写，传统手工制作的纸，纤维间存在较大空隙，有较粗放且不规则的毛细系统，水墨上去后难以控制。
　　为降低纤维之间的空隙，堵塞那些毛细系统，古人最早采用光滑的石块摩擦纸表面的方法，将空隙压紧，古称砑光，现代亦称抛光。后逐渐演变成用粉浆将纸润湿，再用木槌反复捶打。更有效的措施是施胶，最初的胶料是淀粉糊，后演变成动物胶，用这些材料都是为增加纸对液体透过的阻抗力。
　　随着加工纸技术日渐成熟，又有了表面施胶和纸内施胶的技法，如今熟宣中有玉版、蝉衣、云母、冰雪、煮锤、洒金、洒银等六十多种传统加工纸，加工技法主要有打蜡、砑光、施胶（拖矾）、洒金、洒银、描绘、印花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