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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白河到乌迈塔

 Nauer的图书馆 2014-10-14


载我们从白河(Rio Branco)去往维洛港(Porto Velho)的车是辆崭新的大巴,里边干净的软座可半躺下来。满车香味来自杀虫剂。车的最后一排有卫生间,还有饮水机、一次性杯,可接冰水喝。那水清甜冰凉。也许杀虫剂的香味太大,上车没多久我就犯晕,吃颗晕车药,酸味水果糖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放。中午12点钟,车没停,我们在车上吃掉了自备的两个面包夹红辣汁,又吃了一些碎蛋糕。一小时后车停在休息站,全车下去吃饭。自助的,很丰富。但不同于定额不限量的自助餐。不同公司、班次的长途大巴陆续停靠过来,在此吃饭。人们走进这个旅行途中的定点餐厅,不问价,拿了盘子夹想要的东西。我们跟在这些人后面取最好的。饭菜很有中国特色,是些炒面、肉炒饭、生的包菜丝、炖牛肉、鸡块、排骨等,有一片我以为腌红的萝卜,咬一口才知是甜菜。发现这并非完全的自助餐是在坐下来之后,像我们这样见什么好拿什么的只有那些从不同大巴上下来的司机,他们吃完也不付帐就走了。其他人吃得都很简单,有人甚至 只吃生的包菜丝。吃完才各自去柜台结帐。收款员问我们有没有吃大块牛肉和排骨,如实相告。我们选的,每一份8.5雷,没肉的或其它最简单的,每份3.5雷,相当于2美元,14块人民币。七节喝的可乐一瓶2雷。我们是最后吃完上车的,放下餐具去个厕所,汽车喇叭就在嘀嘀地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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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四、五个小时里,大巴不时停在一些农场边,农庄里走出一些人,也有一些人下车走进这些农庄。那是一些漂亮的房子,房前泊着小汽车,农庄圈起一片一片的养牛场。住在这里的,是一些在此买了地准备安享晚年的人。大巴所停之处,到处可见路边、农庄内外成群纷飞的小小黑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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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分,我们的大巴又停在路边,全体下车,我像每次停车那样走进路边的厕所,出来时看到车跑了,就追车,追到河边,大巴开上渡轮,人们跟在大巴后面走上渡轮去,坐在船边。一整排的黑皮肤当地人靠船舷而坐的样子,像极了五线谱。我走到一排长凳中间的一个空缺处坐下来,那一排的当地女人都凑过来和我比胳膊的颜色。她们欢笑着,笑容干净纯粹。船中间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里面坐着的一家人冲我招手微笑。

渡轮开到河对岸,人们在大巴之前从船上下来,岸上又是成群的蝴蝶翻飞。650分车再次停下几分钟让大家上厕所。这回男女厕所的名称不再是“亚当”和“夏娃”。女厕所还原为最简单的“女,她”(FemininoEla);男厕所就是“男,他”(MasculinoEle)。再上车,车里越来越空了。满车乘客不知什么时候都已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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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点一刻,壮观的火烧云烧透了东西两半边天,火中的云朵也通通有了变幻无穷的生命。东天的火海中是只哭泣的小鸭蹲在山坳,青蛙在水上冲小鸭嚎叫,还有它的浸在水里的倒影。七彩虹悬在厚云处。金光照耀。西天的红光从高处红云团里筛下来,照亮另一片更低处的云团,像明亮的一片红火山。稍远一点的天空,细小的乌云和霞光在透空的天幕上像一片水陆斑驳的沼泽地。几分钟过去,东边的红光先消了,西边也渐渐隐去它最后留下的一滴血。

810分,到了维洛港(Porto Velho),这座朗多尼亚州(Rond?nia和亚马逊州边界上的城市。七节去买下一站到圣保罗的票。半小时后他回来说没有夜车,要早上6点上车。他带来一串咬了一半的肉串,说这串肉0.50雷一个。车站上的小商店里,家家门口卖椰子,一些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绿皮椰子装在笼子里,更多的是把一大串带有树枝、树头的椰子放在地上。那椰子2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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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节说,飞到圣保罗去要1000雷。我们站在车站内,定夺着下一步怎么走。如果我的护照与七节的一样,步调就可以一致了,秘鲁走完进巴拉圭、玻利维亚、乌拉圭、巴西,然后从巴西的最南部开始逐地逐地扫描一样地北上,到加勒比海边的那几个小国,先进法属圭亚那,再横着穿过苏里南、英属圭亚那、委内瑞拉,最后回哥伦比亚乘飞机离开南美洲。至于最南端的智利和阿根廷,留着下次一起驾帆船出海时,由加拿大的西海岸开始,随风南下经过美国的西岸沿海,顿留中美洲,由巴拿马运河穿过去,进入百慕大、加勒比,去看望在夏威夷的老同学,再依哪一季的风向北上或南下,最终驶向麦哲伦海峡,登陆被我们遗留在那里的智利、阿根廷,再转去非洲。

现在,计划被打乱。我们从秘鲁进入巴西中部,先向南还是先向北,一点主意也没有。若向南,玩够了,担心到北面没有委内瑞拉的签证,无法由陆地回到哥伦比亚去赶乘返程飞机。先向北,没有委内瑞拉的签证还可以转个圈由巴西西部南下,玩够了巴西原路返回秘鲁,沿着秘鲁东部一路回哥伦比亚。可北上一旦委内瑞拉的签证准许了呢?你只能被迫提前回到哥伦比亚,巴西南部在这次旅程中就没了。到底如何安排?谁也不是事前诸葛亮。站台外,返回白河(Rio Branco)的车启动了。

七节走开去又转悠了一刻钟回来,仍没主意。他坐下拿出书翻翻,勾画勾画又走了。站外传来哗啦哗啦跳舞的声音和与之相伴的吼声。又15分钟过去,七节回来说早晨6点钟出发那辆车的公司关门了,明早几点到几点开,有没有座位都不知道。说明早8点半有家公司的车240多块到圣保罗。如果昨晚夜车从白河发到这里就是早晨6点,全程250雷。我们没有从白河起乘全程,现在这两段加起来已有295雷。本以为维洛港这里选择性大,又错误了。得住店。哪里有店,多少钱还没问呢。七节叹气一番又走了,再回来时说时间不够用了,全程路线可能要改变了。放弃巴西南部,乘船北上。

10点钟我们离开车站,到站外一家店,在路边喝啤酒。那啤酒很大的瓶,瓶身套个保温套,可以一直保持酒的冰凉,小保温瓶似的,仅仅2雷。我们喝着啤酒商议下一步的行程。然后七节去找旅店,我继续喝啤酒。近11点,他在车站附近问了一圈住宿价格回来,说找到一家30雷的旅馆,其它旅店的一间都85雷左右。他说去住呗。

那房子在车站的东北角,我们背着大旅行包走向它的时候,几只大蟑螂在地面上飞快地跑着。这是站后右街,古旧的房子,楼下的厅很大,楼上房间有台旧电扇和电视,一大一小两张床,旧床单薄薄的一层直接铺在弹簧床垫上。木窗打开,一张铁丝网护着整个窗户,网眼比一块方糖大一点,一看就不是防蚊虫的。窗外是几户人家的红瓦屋顶。我们的窗底下是一个废弃的方形露天小空间,地上墙上都是垃圾,还有一个半步宽几十米长的小走廊从这露天方井处伸进房屋内,但它伸进去只能再伸出来,除这方天井外它不通向任何地方,另一头是堵死的,它靠着的两座房屋也与它没有关系。它仿佛是被挤出来的肿瘤而不是空间,它成为又一个被废弃的死过道。

在此考虑一夜,还是决定放弃南边乘船北上。早晨八点半离开房间在楼下厅里各喝了两小杯免费咖啡就到了车站,买了去乌迈塔Humaita)的车票,3小时的车程,25雷一张。九点发车,站里厅中几排嫩绿色的硬塑料候车椅旁,一个六棱形的木质圈岛,一个女人站在圈岛里卖小杂货。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大声唱着歌。歌只有一个调子。她边忙碌边悠闲地唱。各公司的一排排售票窗口并不忙,只有个别窗口有一两个旅客在问讯或买票。站里的食品店也是如此。有那么一两位顾客坐在某家店的座椅上吃东西。其他候车旅客也都消闲地在绿椅上坐着。车站是开放式的,波浪形活页石棉瓦板搭成的天花板四面用柱子撑起,一些钢筋护拦将车站和候车厅围成个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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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点钟我问正在看书的七节,要不要先吃点东西?他看了我一眼说,没卖吃的。说完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全是卖吃的的小店。他说很贵,一会儿就到了。七节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有时会随我吃几口。大概意识到我跟他习惯不一样,他起身去一家卖食物的小店问价,买回一个很大的炸饺子,皮上挤了点红辣汁,他用两片餐巾纸托着给我,说2块钱,就一个。他说,他不吃。又说,剩一口给他就行了。9点了,我说车怎么还不来。东西吃掉一半递给他,他不要,说剩一口给他改改味,他不饿。情景有点像艰苦岁月里一口食物的互相谦让。那时候我不知道我们确实钱不多了,旅行结束后,信用卡将负数4000多加币。但七节是愿把最后一点钱用在旅游上的人。我把最后一口炸饺子递过去,他扔进嘴里了。

9点,一辆大巴进了站,我们准备上车,他问我杯里接水了没有?我说只有一点。他说看看车上有没有水。我说去厕所接水,他说厕所收费1块钱。我不吱声了。递了车票过去。人家看一眼说这车已经走了,刚才它停在这个旁边。我们坐在里面,被最边上的小店遮住了视线,没有看到它什么时候进的站又离了站。有人引着我们去坐摩托车追上那辆车,七节一听连多少钱都没问立刻放弃,转身去了售票窗口改签下一班大巴。下一班是下午2点的,要在站上生生再等5小时。那么,离开维洛港到巴尔沙(Balsa渡轮码头等车上船以后,拿七节夸张一点的话讲就是“该黄昏了,还有没有船也不一定了”。但还是改签了下午2点的。然后他坐在外面的一排木长条椅上抱怨我不紧不慢的。我说问问那摩托车追上去要多少钱,他气急败坏地说别胡扯了。我说只是问个资讯。他火了。我赶快走开。

10点钟,七节依然坐在长椅上看他带来的那本厚厚的旅游指南。我带着电脑到站里一家公司有候车椅的室内去,冷气开着,屋里没人候车。进屋时有工作人员来问了一下。我在里面一个插座边坐下,有一个网络信号,要密码的。上不了网,于是看看硬盘里保存的英语,看看图片,看看葡萄牙语。40分钟过去了,突然插座断电,只好收了电脑出来,回到七节那里。他仍然一个人坐在条凳上看书,周围没人也没车了。我们一起来到即将乘车的那家Eucatur公司的室内候车,座椅是软的,可以放平了躺。里边有厕所有饮用水,但也还是没电。这公司在巴西有43年历史,在朗多尼亚州的历史也有35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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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出去到车站各处走一圈,都没电。所有电脑都关了,一些没窗的小商店里面黑乎乎的,人在里面摸黑卖东西。我们这家公司的隔壁是行李寄存处,收费存包。11点钟,我问七节想不想看看这城市,这个朗多尼亚州最大的城市。他说来不及了。我说才11点钟,他说背着大包乘公交车这里照张像那里照张像,又热又赶。我说存包。他说存一个包5块钱,两个包10块。我说给包租个房子多少钱?他说就是,搞不好公交还要2块。于是哪也动不了,只好在车站上干耗。自从进了巴西,几乎全是坐车赶路和睡觉,也才赶了短短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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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节念叨着,从这里到圣保罗是240块,从白河到圣保罗是250块,要65小时,三天两夜。进巴拉圭一天,回圣保罗再到里约热内卢是三个半小时。去尼瓜拉瀑布,从圣保罗过去用一天,100多块,再回到圣保罗去里约五、六十块。如果从白河直接到瀑布就近了,但钱要340块,加上从市区到瀑布的一小段路就400多块一个人了。再到圣保罗、里约、萨尔瓦多(Salvador)、累西腓(Recife)、伯利恒(Belém),只赶路都要90多小时,再乘船到马瑙斯(Manaus)要七天七夜。然后办签证进委内瑞拉就已经七月了。七月十号一定要回到哥伦比亚,12号就得从波哥大起飞,哥伦比亚来不及玩了。四月份我们在哥伦比亚只去了波哥大、麦德林和卡利,其它地方是特意留下给七月回来玩的。

中午12点,我们在车站附近饭店吃饭。自助餐。其实就是中国国内的快餐。在炒面和白饭中任选一样,然后在牛肉、鸡肉、碎肉蛋卷等四样任选一样的荤菜里加一勺每份必有的炖豆子。另外还有混合在一起的生菜、黄瓜片、蕃茄片、洋葱和土豆火腿丁,这些生的凉的蔬菜可以随便吃,并免费提供冰水。这样的一份快餐5雷。我们另外要了一大瓶葡萄汽水。吃完回到站内继续候车。

午后站里来电了,打开我们的电脑,有网络信号,是别家公司的,要密码。不上网也罢了。导出相机里的相片到电脑上。这回为防止再误车,140就到停车道上去等。车来得也很早,还差一刻钟就提早到了。但2点一刻了还不走。七节说上午那班9点的要是也这样,我们就不至于又等这么久了。从这里直接到马瑙斯的船也有,要多走24小时。如果乘3小时的巴士从乌迈塔走,可节约24小时。若是雨季,就只能乘船了,因为公路百分百被毁。

七节后来告诉我,昨夜我睡熟后,他又跑到车站去问讯,独自策划了一夜。平静下来之后的七节跟我解释,为什么不能坐摩托车去追车。他说,坐摩托车追车赶船,一辆肯定不够,两个人都背着大包,一辆摩托车挤不下,要是两人坐在一起,行李就得给另一辆载,那载着行李的人朝别处跑了你都没办法。两个人至少得要两辆,一人乘一辆各自背着大包,到十字路口,两辆摩托车一分开,恐怕那就是最后一次见到妹妹了。

听他这么一讲,也就把他之前的坏脾气全都原谅了。从我们相识开始,至今使用哥哥妹妹的称呼。这称呼延续了不少理想的色彩。哪怕他最生气的时候,都用妹妹之称对着我狂喊。妹妹早成了我的名字。

2点半,车到巴尔沙渡轮码头,正靠着岸的渡轮满了,5分钟后上了第一轮。河水还是那么浑,黄河水一样。这一支叫马德拉河(Rio Madeira)的亚马逊河支流没多宽,没几分钟就上岸了。发现留在我包里的半瓶葡萄汽水没拧紧盖子,紫色的汁液染了七节的帽子,又让他烦燥狂怒地骂了半小时。烦燥状态的人不在乎逻辑,他怀疑我心态有问题,专染他的帽子。对外界不能够把握的恼火爆发出来,会畅快一些。他反复说:一天到晚不拧紧,心态有问题!坐个凳子都嫌脏,盖子却不拧紧!我不答腔,看着窗外,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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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点停车休息。路边丛林开出的一片红土地上,一座小吃店,一个厕所,一片空着的竹围栏,二三十平米的样子,几只鸡、猫在里面。休息了20分钟。路边原野不时出现雨季大片积水,像一片片湖泊在草场上闪亮。路的边缘都有塌陷,路边有树的被树拦住,没树的地方就半条路垮塌掉。草原上到处是尖尖的小土丘,像小坟,像窝头,上面还有些洞眼,那是巨型蚂蚁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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