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孙子 鸽子
李培俊
爷爷和孙子住处距西湖不远，站在自家阳台上，望得见波光潋滟的湖水、三潭印月以及湖心绿树葱郁的小瀛洲。
爷爷的鸽子养在阳台上，两只，一只雪一样纯白，一只瓦灰色，背上一抹娇红的斑点。早上，天还没亮爷爷便爬了起来，大声咳几下，打开鸽笼，鸽子便箭一般射向潮润的天空。放鸽子的时候，孙子站在旁边看着，爷孙俩仰头望着渐飞渐远的鸽子，对视一阵，一老一少两张脸浮上一抹微笑。鸽子不飞远，绕着西湖盘旋两圈或者三圈，徐徐降落，一只落在爷爷肩上，一只落在孙子伸出的手臂上。爷爷说，这次是我的小雪先飞回来的啊。孙子说，爷爷耍赖，明明是我的瓦灰先飞回来的嘛。爷爷笑笑，说，好好，就算是我孙子的鸽子先飞回来，行了吧。孙子说，怎么是就算，本来就是嘛。
郑州西流湖附近也住着爷孙俩，当杭州的爷孙俩嬉戏逗笑的时候，郑州的爷孙俩也在阳台上坐着，爷爷喝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孙子在一边剥毛豆，毛豆绿绿的，一身的绒毛，里面的豆仁却光洁可爱。孙子咽了一下口水，指着湖水说，爷爷，你看，湖水真蓝呀。爷爷就看湖水，孙子忙朝嘴里扔了几颗毛豆。爷爷笑了，说，小东西，你那点小伎俩能瞒过爷爷？又说，馋了就吃呗，骗爷爷干啥。孙子的小脸红了，爷爷就在那张小脸上贴了一下。
杭州的爷爷要放飞鸽子了，爷孙俩抱着鸽子走进车站，放进指定的笼子。当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孙子乌黑的眼睛变得湿润起来，泪眼汪汪的，他问爷爷，它们会回来吗？爷爷重重地点点头说，会，鸽子是最守信用的。可，孙子又问，那么远，它们迷了路怎么办？刮大风、下大雨怎么办？……
放飞的鸽子都回来了，瓦灰没有回来。爷孙俩天天站在阳台上，望着北边的天空。一天，两天，三天……
孙子问，它会回来吗？
会，爷爷说，一定会！
郑州的爷爷和孙子坐在阳台上，爷爷看着孙子写作业，一边看，一边嘱咐孙子，字要写规矩些，别歪三扭四的，将来想改可就难了。知——道——了——孙子说，有些不耐烦。坐着坐着，爷爷打起了瞌睡，嘴巴一翕一翕的，像嚼什么好吃的东西。孙子偷笑笑，捡来一根草棍，去捅爷爷的鼻孔。爷爷醒了，笑着骂了声：小兔崽子。
那只鸽子就是这时落到他家阳台上。鸽子受了伤，翅膀下有一丝殷红的血迹。孙子把它抱在怀里，喊道，爷爷，爷爷，有只鸽子受伤了，给它治治吧。爷爷说，可我不会呀。孙子带着哭腔，说，我不管，反正你得把它治好！
好，别哭，别哭，爷爷把它治好还不行吗？
………
鸽子痊愈了，身子养壮了。爷爷说，放它走吧，不知道它的主人有多急呢。孙子抱着鸽子，梳理着羽毛，有些恋恋不舍，说，明天，明天好吗？
放飞时孙子写了一封信，说了鸽子受伤治疗经过，然后把自家电话留在信上。
爷孙俩不再往阳台上坐了，坐客厅，坐在电话机旁边。
一天，两天，三天……
这天，杭州爷孙俩又一次坐到阳台上，望着西湖的波涛发呆。远远的，天边有个黑点，爷爷对孙子说，你人小，眼好使，快看看，是不是我家的瓦灰回来了？孙子没有回答，把小手搭在眼上，望着黑点一点点临近。突然喊了一声，爷爷！爷爷！瓦灰回来了！孙子先抱住鸽子，放到脸上，一边亲一边流泪，喃喃说，小瓦灰，你知道吗？你想死我了。爷爷说，快看，鸽子腿上有信。
信上说，鸽子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受了伤，落在郑州，为它治好伤才让它走的。信的末尾，是一串电话号码。
杭州爷孙俩读信时，郑州爷孙俩正坐在电话机旁。孙子问，爷爷，它会飞回去吗？爷爷说，会，一定会。孙子又问，它的家在哪里？爷爷说，不知道，可它知道。
它会迷路吗？碰到刮大风、下大雨怎么办？
这时，电话响了，孙子抢先抄起电话，听着听着，孙子哭了，说，爷爷，它到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