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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领清芳五百年

 红瓦屋图书馆 2014-10-23

管领清芳五百年(附照片)

——白蕉四题


白蕉画兰。题兰绝句:小庐客去晚归庭,架上吾师亮苦心。忽得影中花叶活,灯光面面事追寻。
  徐铁君 花汇
  今年是白蕉先生逝世45周年。就生命的角度而言,这位书家一生历经战乱和动荡,享年尚不足六十二周岁。但他却以殉道般的艺术热忱回应时代的文化缺失,其作品在近年终得拨云见日,光华垂照。
  笔者对白蕉先生研究有年。最近拿到上下两册《白蕉书画遗珍》(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翻读之后,仍然觉得有些话想说,总为《白蕉四题》。
  
一、白蕉是帖学复兴 时期的最高标杆
  白蕉先生在艺术上颖悟绝伦,诗书画印四绝合璧。他曾说自己“诗第一,书第二,画第三”,对于其印中功夫,则谦而不谈,视为余事。当然,社会一般公认,白蕉先生的最高成就首推书法。他主攻“二王”体系,偶作隶书,但终其一生,所宗不离二王左右,专注于书风上的纯度积累。他的书作具有明显的“逸”性,富有书卷气,晚年又多了一份小王的豪放,完美地再现魏晋风韵。张葱玉先生评其书曰“当世书道,云间外不作第二人想”。王蘧常先生则为之做了一首七绝:“三十功名动海陬,钟王各欲擅千秋。如何百炼功成后,傲骨难为绕指柔。”
  检索近年来国内各类重大学术论坛,在评价近百年来能够继承二王体系,并有不俗建树的书法家时,一致认为,沈尹默、白蕉、潘伯鹰先生三足鼎立,而三家中,沈尹默和白蕉先生从技法、涉猎和深度上可谓并驾齐驱,白蕉先生在气息和精神领域上的造诣甚至更高一筹。
  探究民国后期到新中国成立期间的中国书法发展史,必须肯定沈尹默先生高举“二王”大旗的领袖之功。但我们应当指出,白蕉先生凭借其才情逸气以及可直接魏晋的笔墨,所达到的艺术高度,是帖学复兴时期的最高标杆。
  
二、白蕉仅仅是行草大家吗
  每一个有才华和富于创造性的书法家都是有绝活的。说到白蕉先生的代表作,很多人想到的是行草。诚然,白蕉先生的行草存世量最盛,其笔墨气韵之高,世所公认。而笔者觉得,白蕉的楷书坚持以魏晋古法为最高标准,堪称精能。
  白蕉楷书取法并不以唐为上限,有由楷返隶的趋势。整体观赏,功力既深,意境更胜,魏晋之天趣古意弥漫于字里行间。溯源历朝历代的楷书名家,从明代的王宠、文徵明,元代的赵孟頫,上追宋代的米芾小楷,直至唐代楷书高峰,白蕉先生的楷书从“气韵”这一突破点上一路跨越,可谓置诸魏晋而无愧。沙孟海曾盛誉白蕉为“三百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我们仅从白蕉的小楷作品就可以断定,“寥寥数人”的时间跨度是可以大大扩展的。
  白蕉楷书气息高古,与其艺术观有关。白蕉自命为“养鼻先生”,他提出书法不可光看,应当“鼻观”,意为追求形而上的精神层面。在传统书法观念中,书品、神采、气韵、意境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所以白蕉提出“人之气清浊者,人品之高下也。德成而上,艺成而下”;“艺是静中事,不静无艺”;至于“心为名利萦绕,则艺事扫地”。此“鼻观”一论,习书者当深思沉潜。
  
三、白蕉落伍于当代书法吗
  书法上墙之后,尺幅趋大。当下是追求视觉冲击力的展厅时代,帖学大家如沈尹默、白蕉先生等,在展厅作品上被一些书家目为“弱势群体”。其实,白蕉的大字作品虽见得少,但他的大字作品,无不圆润遒劲,魁伟壮观。
  笔者曾有幸见到白蕉的丈二匹九言大对联:“上马击贼下马作露布,左手执膏右手擎酒杯。”今草书之,一举将二王书体巨型化,撼人心魄。其字幅间疏密错落,极显书者驾驭笔墨的能力,点线之间虚实相生,貌似平静的作品中鼓荡着书家饱满的情绪和令人叹佩的气韵,体量大却无戾气。不以怒张为筋骨,清纯醉人,乾坤乃大,意气更是高于百尺楼头。
  值得一提的是,白蕉先生在草书正文的侧边落款处,一反落款字体应落后正文的传统规范,改以极为恬静含蓄之小行楷写正文出典。这一反常的章法尽管在形式上令人咋舌,却能够在作品整体布局和视觉上达到协调美观,成为此件作品的极大亮点。
  赖少其先生曾有题写白蕉作品的一段评论,今天看来或许是对白蕉大字作品的恰当概括:“余观复翁之书,出入魏晋,取法隋唐;挥毫如天马行空,飞腾奋发,其利如刀,流急能杀;满如悬弓,穷则箭发;不争一卒之短长,而求阵容壮阔,潇洒淋漓,可与古人争座位矣……”
  我们应当注意白蕉这位前辈在创作大型作品时的领先意识,他的大件作品能够引领当代的创作观念:以巨型、震撼的形式夺人眼球,内藏深厚的传统功力和技法,又以越雷池一步的异类布局和巧思使整件作品充满了辩证的对立和整体的统一。
  当今的审美观处于并且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还将处于一种微妙的过渡阶段:
  从形式上强调与传统形成差异,从格局上强调视觉落差和对比,从意境上能够反映大数据时代的节奏和面貌,在既有的审美习惯之外开拓新的视角。以这样的价值观念和评判标准来看当代书法展厅中作品,能够真正做到将古法演绎成极具表现性、创作性和个体性的艺术表演的,能有几人?也许我们可以说,当代人如今正竭力摸索、探求出路的书法创作之路,白蕉先生早已做了尝试。
  
四、白蕉可学吗
  吴昌硕说:学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进,似我者死。
  齐白石也对他最得意的弟子说“学我者生,似我者亡”。
  那么,我们该怎样对待也是一代大师的白蕉?白蕉可学吗?
  白蕉有多部书法理论著作传世,此处不赘言,我们单从其在册页中的一句:“杨少师《韭花帖》与虞世南《汝南公主墓志》必系米襄伪作。此老好弄狡狯,却不防八百年后有白蕉其人”,就可看出,白蕉先生对于书法有绝高天分。这一近年来才有所触及的书法悬案,白蕉原来早就在其书稿中轻描淡写,语带调侃地给出了定论。其书,其论,其眼光,如何练就?
  白蕉笃学《丧乱帖》四十年如一日,嗜好放大王羲之诸帖张之壁间,日夕观摩。为得魏晋神采,他将自己的行事作风竭力贴近魏晋士人。如此严谨地朝圣,实与沈尹默先生穷极书理,精研笔法具有相同宝贵的精神。然而,真正让笔者望洋兴叹的是像《白蕉兰题杂存卷》这样的作品,其中意境悠然,笔法不假思索,字态奇肆奔放,章法随意生发,气息超脱象外,不乏凌厉颓唐,甚至狼藉一片。这种完完全全的“无意于佳”是白蕉式的语言,无理可循,无本可查,无法剖析,于是最为可贵。
  难怪季惟斋先生在《书史》上写道:“故聪睿之士,多归于晋唐帖学一路,以矫碑派末流,如康长素等逞露粗狂之弊。此风以梁任公为过度,以马湛翁、弘一为大师,以沈尹默为健将,尤以白蕉为天才。”在白蕉的身上,书法的继承、变革和再创作是那么的和谐自然,举重若轻。
  我们不禁喟叹,先生毕竟是天才。世上的天才人物,于某一领域有着惊人的感知和悟性。而哲学中的由量变到质变,由渐变到突变原理在面对天才时亦难以验证。白蕉先生一生苦短,能够花在艺术上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但他的艺术成就如此卓越:极力推崇二王,却能不被大师笼罩,在后期的作品中展现出富有当代意态的笔墨技法和创作意识。
  可遇而不可求。可借鉴却不可复制。
  绝艺,是唯心的。对书法发展的递传而言,此后是否还能产生如此深刻又如此自然地把握魏晋风度者?当代很多学书者以学白蕉自诩,以像白蕉为目标。其实,有几人真正懂得白蕉?如何寻门而入,如何破门而出,这是追随白蕉者所面临的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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