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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8-04 15:48:19 归档在 我的博文 | 浏览 915 次 | 评论 0 条
转亲 ——故乡俗事之一 大民 那时候故乡流行“换亲”——或者是“转亲”，我一直搞不清楚这两个词之间有什么区别。后来读了大学，才明白，“换亲”是一对一的交换，就是“易姐妹而妻之”的意思。二十四孝里有个“易子而食”的故事，在这里，是把自己亲姐妹交换一下，避开近亲结婚，成就美好姻缘。而“转亲”，则是不同人家的姐妹之间交叉为妻，不出现直接的交换为妻的情形，比较文明，淡化了“换”字带来的丢人和无奈的感觉。 让我说清楚“转亲”的详细流程比较难，只能说个大概。 假如是甲、乙、丙、丁四个家庭，都有个老大难的男丁，娶不上媳妇，正好又都有个姐姐或者妹妹没有出嫁（有些家长故意留着的，儿子一天不娶，闺女一天不嫁人，为了就是，实在不行了用闺女换儿媳妇）。这样的家庭因为共同的需求联系在一起，成为一个潜在的组合，只要有人出面撮合，就可能成为现实的婚姻共同体。这个撮合工作，比一般的一对一的婚姻介绍，复杂得多，那时候通信又不发达，信息不对称。有需求就有市场，感觉敏锐的媒婆、媒汉发现了这个需求，就不约而同集合在一起，把各自手中掌握的信息进行整合分类，然后排出个大致的顺序，眉目就清楚了。根据年龄、经济状况等等，做出粗略的排列组合，谁家闺女配谁家的儿子，谁家儿子的妹妹或者姐姐又去谁家当媳妇，交叉开来，互不重合，不出现直接的“易妹／姐而妻”的情形。 您清楚了吗？这里边有高等数学，的确有点难。 我知道的最高纪录是８个家庭联合搞过一次“转亲”，而且成功了。８个家庭，８个媒婆媒汉，把８对兄妹变成８对夫妻，8个家庭成为姻亲，同时解决了16个青年男女的婚姻问题。 我们村的丰田和他的妹妹丰美，是这个姻亲工程8连环当中的一环的。哥哥丰田36了，也没啥毛病，就是穷，光棍。妹妹丰美刚满16岁，学习不错，还是我的初中同学。所谓接受了新思想，不愿意接受这种封建包办婚姻。一开始说通了，日子都订了，忽然又变卦了。变卦就意味着毁约，毁约就意味着前功尽弃。这种“转亲”的神奇伟大之处就是牵一发动全身，一个人变了卦，其他的就都散了伙，后果很严重。 当丰美同学忽然哭着喊着要婚姻自由的时候，家长暴怒了，哥哥骂骂咧咧不高兴，所有的媒婆媒汉都跑上门来当说客，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一家子充满白色恐怖。哥哥知道自己是拿妹妹换妻子，到嘴边儿的肥肉要掉地上，当然不高兴。但是也不能太露骨，毕竟也是年轻人，也读了几天书，要用自己亲妹妹的幸福换自己的婚姻，不是很光彩。晚上家长关上门，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直到深夜。骂也骂过了，打也打过了。声浪高一阵，低一阵，哭声大一阵，小一阵，忽然就又悄没声息了。围观围听的人们脖子都抻酸了，大腿抽了筋儿，子夜时分，这家人家消停了。陷入无底的黑暗。 第二天丰美的父母传出话来，婚事照办，“不能因为咱一家子不讲义气，坏了七八家子的大事。大的不行，咱还有个小的。小的通人性，愿意替姐姐去转亲。” 丰美的妹妹那一年顶多15岁，用我现在的眼光看，她未必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毕竟年纪小，小学刚上完，思想很单纯，看着家长着急上火无法安宁、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动了恻隐之心。何况爹娘说，要嫁的那个人家是木匠，每年粮食吃不完，过年都能穿新衣裳。给姐姐的彩礼也看见了，的确良蓝裤子白褂子都是新的。总之，丰田的小妹妹丰玉，同意接替姐姐参加“转亲”，把８个家庭的超级大“转亲工程”圆过去了。 这种事情肯定是事不宜迟，夜长梦多，差不多十天之内，各家都找到了良辰吉日，把婚事办了。我们村丰玉是第一个成婚的，而自己的哥哥结婚却要等十天之后。为了万无一失，为了防止白白嫁了闺女换不来儿媳妇，临出嫁，丰玉的父母给她约法三章。 “哥哥不办完婚事，不准那男人碰身子。” “嗯。” “哥哥把嫂子娶来之前，你晚上睡觉不许脱裤子。把腰带系死扣。白天早点出门下地干活。” “嗯。” “到了那里，等我消息。千万别让那男人动了你。” “娘，你这三个要求，是一个意思吧。” “……” 15岁的丰玉能明白父母的良苦用心吗？从后来形势发展看，她其实是明白的。 后来妇女们传说，丰玉过了门，真的是穿着衣服睡了半个月，新郎官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赌咒发誓软硬兼施，她都是坚如磐石宁死不屈严词拒绝。那边新郎官不干了，放出风来，要离婚。吓坏了另外的7对夫妻。但是年幼的丰玉我行我素，坚持等哥哥丰天结了婚还不算，又延期一个月，听说嫂子已经怀孕了，她才踏踏实实解衣宽带让自己丈夫“碰”了。 丰玉属于善于吃透文件精神，还能够执行到位、把活干好的好社员。后来大队长这样表扬丰玉。 人间的很多事情有黑色幽默色彩，丰美、丰玉姊妹俩的故事出现了逆转，超乎大家想像—— 姐姐丰美在美美丰玉出嫁之后过了很多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男人。后来，也是别人介绍，也没有怎么谈恋爱，更谈不上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闪婚了。听说对方时一个屠户，高大壮实，像个黑旋风李逵，丧偶有孩。第二次见面就粗暴的霸占了丰美。丰美跟父母和哥哥的关系一直恨僵，父母说她不懂事，哥哥怨她没爱心。结婚那年，36岁，外号“老闺女”。那时候，“老闺女”是贬义色彩很重的称呼。这时候妹妹丰玉儿子都上初中二年级了。丰玉的丈夫对自己不错，是个木匠，家里有大房子，过年有新衣裳。16岁做妈妈，身体一下子发变了，皮肤白皙，银盆大脸，嗓门很大，个子也长高了，走起来一晃一晃，很像城里人，一看就是有福的样子。每每抱着聪明可爱的儿子回娘家，引得全村老少羡慕不已，感叹不已。那时姐姐丰美还没出嫁，妹妹一回来，她就躲出去，弄得大家不高兴。这也是父母兄长不喜欢她的次要原因。 丰美35岁自由恋爱家人，40岁离婚，领着五六岁的干巴小丫头回娘家住了好几年才又重新嫁到山里去了。我那一年回家过年还碰见她了，憔悴不堪，老得不行。逢人就骂自己命苦嫁了个畜生王八蛋，操他几辈子祖宗，他发了点小财就把我娘儿俩给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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