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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是小说的最后深度。 这是北京大学的著名教授、也是著名的小说家曹文轩在他的著作《小说门》中说的一句话。这是一句极为精辟而深刻的话。一个对生活和生命执著地热爱的小说家，一个充满真诚良知和天性善良的小说家，都会表现出一种对生命、人生的高度重视，对人的本性存在欲望的充分尊重。 我读了魏建平的中篇小说《燃烧的泪水》，惊喜地发现在他的小说创作中有这种意识，他在通过自己的小说，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人类生命中的人性与本能…… 咋一看小说，你会觉得小说中的人物和故事都很一般，就像发生在自己身边司空见惯的人和事并非罕见。然而，只要我们细细品味，就不难发现正是这些繁琐的日常生活、熟悉的芸芸众生和无数的悲喜命运的背后，隐藏着人性的底色和潜能，透视着作者对人类生命存在的一种独特发现和传达。 请看小说文本，作者以极为冷静与温和的话语，叙述着生活在底层社会中的那些普通人群的生活，并将叙述延伸到较为宽阔的生活领域，去触摸自我经验之外的生存景观及其精神状况，把那些普通的底层人物的生存感受与内心世界细细地延伸和放大，从中凸显他们在现实纠缠中所辐射出来的较为特殊的精神景观，从中洞察社会对他们生存本相与欲望的影响和改造，从中折射悲剧命运背后的精神拷问与人生思索。作者在人物的把握和刻画上是很到位的，也是很成功的。 小说的主人公王艳，漂亮、能干、自信、倔强。原本有一个幸福的家，丈夫朴实能干，儿子聪明伶俐。他们凭自己的拚搏在城里置地买房，即将过上城里人的生活。但新房装修刚完，还来不及住，丈夫却与别的女人跑了，儿子又与她反目成仇，不认她这个母亲。一个完整的家就这样完了。究竟是谁导演了这场悲剧？王艳是个争强好胜永不服输的人，处处要强，可是事事不能如愿。她不仅失去丈夫，失去家庭，而且在社会上找工作、再婚又屡遭不幸。这又是谁之过？ 王艳的丈夫刘喜，朴实、能干。他虽然在生意上一路顺风，可在家里一直抬不起头来，对妻子的百般刁难，一忍再忍，受尽曲辱。甚至，连他生病也被妻子说成是“装”的。这使他渐渐心灰意冷，最终走上了弃家不归之路，一个好端端的幸福之家就这样毁灭了！试想，如果王艳能关爱丈夫、善待丈夫，刘喜能做出与人私奔之事吗？这正如小说中李丽对王艳的劝说“王艳，你对刘喜好些，如果你不听我的，你会失去一切。”，可是王艳就是王艳谁也改变不了她。她总是自以为是，妄自尊大，根本听不进取别人的话，“让我服服帖帖伺候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咧！再说，给他刘喜三个胆，能把老娘如何”王艳就是这样将丈夫的退让、宽容，当作是害怕、无能的表现，将丈夫的老实、善良看成是傻瓜、无知的代名词。因而，王艳的自私、虚荣、攀比、野蛮等劣性，一天天滋生、膨胀，漫延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以至美丽的妻子在丈夫的眼里渐渐变成了“武则天”，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刘喜的心中自然萌生了仇恨的种子“哪一天忍不住了，就是你王艳的末日！”果然，随着事态的发展，家庭悲剧终于降临。 不妨我们看小说，可以读到这样的文字： “小刚说，爸爸在十年前就跟我说过，他要离开这个家，为了我有个完整的双亲，等到了现在，打我记事起，你就给他气受，像吼骡吼马一样凶他，动不动叉起腰来骂他祖宗都翻十八遍，这个也罢，还抄东西打他，我就亲眼看你打过他耳光，打完了反诬他打你，哭得死去活来，不是不干活儿，就是甩手跑了。爸爸常火得嘴唇咬出血来，他本是个男子汉，但他把火一压再压，甘当你的出气筒，挨宰羊。一个男人能忍到这个份上，你知道他心里装了多少委曲，愣叫你把个男子汉整成了绵羊。你一个女人本应温柔、贤惠，爱夫亲子。你倒好，整个一只母老虎，家里就是你的头，为所欲为，再能容忍的男人也要被你逼疯的，不想疯就必须逃，爸爸他受够了，再不跑就只有一死，这是爸爸亲口跟我说的。……作为母亲，你了解我吗，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样在你制造的恐惧里度过来的，晚上常常梦见你把爸爸打得血淋淋地惊醒，你哭骂起来吵得我往往一夜无法入睡，你知道我在心痛吗，你知道我的心在流泪吗？为爸爸、为这家我感到绝望！” 儿子小刚对母亲的一番倾诉，发自肺腑，催人泪下。可见家庭暴力对孩子幼小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难怪王艳成了孤家寡人，家庭的悲剧也就在所难免了。 请看这一段； “老同学李丽告诉她，刘喜是个好男人，叫你治成了蔫黄瓜，可是王艳你也别太厉害了，小心折折，蔫黄瓜再软也还有脆的一面。现在这世上像刘喜这样的男人太少了，有责任、守家，没有一切男人身上的坏毛病，就连烟酒都不沾，对你还是忠心耿耿。哪像我整天不愁钱花却不得不当心那个人沾花惹草，现在他沾了也惹了，我能咋？王艳仗义大话：要换我闹他个天翻地覆，打他个落花流水。话落了，只见李丽流下了两串眼泪，王艳难哪!李丽说，崩了好说，但像我们这样的中年妇女还有输掉婚姻的资本吗。王艳一蹦，那也不能便宜了这群畜生男人！李丽泪如泉涌，王艳怒目圆睁地对李丽说，要是刘喜有了这一天，我活剥了他！” 无独有偶，小说中的胖女人和王艳有着同样的性格和遭遇。她们都是整治男人的高手，可又都是自掘坟墓的女人。刘喜和李丽这两个人物都是婚姻的失败者。他们在家庭中都没有应有的地位，得不到尊重。他们也有追求幸福、享受爱情的本能和权利。他们的从新结合也算是天作之合。 古人云，人之初，性本善。人性的复杂性决定于后天的良知与斜念的较量。人的某种性格、习惯，一旦在人们意识中定性，就很难改变其认识。这正像王艳的所作所为，即使她为了让儿子改变对她的看法，不惜连自己的新楼房都抵押出去为公公治病。但儿子还是不能理解她的一片苦心，认为她是别有用心，是在断父亲的后路，其行为更险恶。最终，王艳带着悔恨、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这给我们留下了一道难解得人生命题：做人难，做一个由坏变好的人更难！ 对于人类来说，生命所经受的种种痛苦是普遍的，也是必然的。生命叙事不能逃避对人间苦难的咀嚼和观照，但是，生命叙事的价值不是对苦难的喧泄，而是在对人间苦难的叙述中细心地寻找苦难产生的根源，并进而寻求解除痛苦的途径。《燃烧的泪水》这篇小说，正是以一种心理探秘的方式，通过人物的心理活动、对话等描写努力进入主人公的精神疆域，从故事层面上升到对人物灵魂的拷问和对人性蝉变的分析。 米兰、昆德拉说，“对小说家来说，一个特定的历史状态是一个人类的实验室，在这个实验室里，他探索他的基本问题，人类的生存是什么？”鲁迅也说过“掘著灵魂的深处，使人受了精神的苦刑而得到创伤，又即从这创伤、养伤和愈合中得到他们苦的涤除，而上了苏生的路”。一个对社会有责任的作家在本质上是人类生存方式的实验者。真正有意义的文学能够把人引到有意义的道路上来。 我认为，魏建平是很有社会责任心的作家。在小说元素上虽然还有许多推敲之处，但他能通过对普通人物多舛的命运的叙写，让读者触摸到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领域，能洞察到在大千世界中人与人的那种微妙而复杂的关系，能体验到各种人物善良的、丑陋的，乃至罪恶的人性。从这种意义上讲，这篇小说不失为现实主义力.作。其实，悲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至死不悟。沿着这个方向去解读《燃烧的泪水》，作品的批判意义便会彰显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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