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曩尝读蠲叟诗集，于先生之诗，略悟其旨趣。然世言马先生之学者，多目先生为理学宗师，每陈其理趣，鲜及其性情。先生生平所宗仰，学力之皈依，不在世俗学问，乃在天地大道，其怀抱之宏远，志趣之幽微，岂余学浅识薄者所能阐发。然，以余所浅见析之，譬夫一尺之丘而望百仞之峰，虽难窥其顶而尚能识其高；复如涓涓细流而遇浩浩洪川，虽难探其源而尚能知其大，故试为发先生之性情一二。三年之间，周旋于胸中既久，乃斟酌成字，以此问学于师友，求证于同学，琢磨同异，但有锱铢之得，其得无为幸乎？
夫古人之论事，每取一叶而揆天下秋，择一石而扣八方岳，故今独拈先生集中二首，乃便集中阐发，意有所得，庶几可及其余。
其一：《七律·题洪巢林遗诗》
屈原、杜甫，千古诗人之宗也，欲作淳风祠祀二君，凡深于诗者皆配焉，亦可使后生兴起。因作此诗以俟之。
屈原杜甫两无伦，诗到能愚始入神。
日月争光唯此志，江河不废赖斯人。
西天古佛应分坐，三代遗风可再淳。
欲向空山酬法乳，瓣香独拜泪沾襟。
其二：《七律·病怀》
每听言愁始欲愁，不将后乐抵先忧。
有心争似无心好，魔语还兼佛语收。
大士悲深成怅惘，诗人愚重见温柔。
一期药病思量误，衲被蒙头万事休。
方吾初读先生之“大士悲深成怅惘，诗人愚重见温柔”句，真若醍醐灌顶，直欲焚香立拜。盖先生生平之超远拔俗之志，沉厚渊深之学，悉于此见之。大士悲深，其悲在众生之迷，众生之苦，而直欲止其迷，拔其苦耳。方先生身处乱世以下，而志在三代之上，以老病之身，辞俗务，开杏坛，远绍圣贤之道，近发伦常之旨，其怀抱岂在世俗之得失荣辱，以是观之，其志何其高，其悲何其深也。故知，悲众生之悲，苦众生所苦，以此心当此世，故成其怅惘耳。然其怅惘处亦即明达处，悲既深矣，身既老矣，而世乱不已，何以慰此心，乃知，诗人高吟，正当此隙，譬如屈子陷谗忧而发“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亦如少陵处安史乱，家国之苦愈重，而其诗调愈壮，气象愈迈。方其时，俗子或如岁寒蝉，或如逐波萍耳。嗟夫，诗人之愚，何其深也，何其重也！然其愚处即是坚贞处，其重如泰岳之厚，其贞若昆玉之坚，心既厚矣，心既贞矣，则其温柔敦厚之气，洋溢磐礡，直将塞天地而无尽，历古今而不朽。诚哉，斯言！试看古今之诗人，堪为圣者，莫若屈原、少陵！其悲心同千古而并深也，知其不可为而为，寄怀天地，高蹈复行吟，其愚何其重也。故其愚重，其志乃至坚，其性乃见得温柔。夫大士与诗人，悲深与愚重，一致也。悲之深，乃成愚重，乃见温柔。故，先生于此二子，知之何深：“屈原杜甫两无伦，诗到能愚始入神”；而宗仰推重之意何深：“西天古佛应分坐，三代遗风可再淳”,直欲“独拜泪沾襟”！嗟夫，先生之志，独于此申也！先生之性情，独于此见也！
先生少而丧母，旋又失怙，二十又丧妻，遂决意终身不娶，真笃于情者也。今以后学浅见，欲发先生之大义，未免得一而失万。然自度不可弃者，以其从心而发，不假他人之论也。且望朋好其察知之为快。三月七日，漫之拙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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