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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原惊梦 治承四年（1180年）五月底，京都传出了天皇将行幸福原[1]的谣言。到了下个月的二日，当时的安德天皇[2]与建礼门院[3]与已经退位的后白河法皇[4]、高仓上皇等皇室成员，在关白[5]藤原基通、太政大臣[6]以下所有公卿[7]、殿上人[8]的陪同下，比预定提前一天出发。《平家物语》中对此说道：“这些天早有将要迁都的传闻，但却没有想到就在今明两天，所以上上下下都惶惶不安”[9]。 三日，銮驾一行到达福原。由于行程匆忙，天皇等只能将池大纳言赖盛[10]的宅邸作为临时驻跸之所，而其他诸人等则只能投靠就近的寺院住宿。同月四日，赖盛因为奉献私邸而被封赏为正二位。 此次迁都，并非是清盛一时的心血来潮。就在迁都前十一天，清盛刚刚平定了由高仓宫[11]发动的武装政变。参与这次政变的人员中，既有三井寺、兴福寺这样在畿内横行数百年的僧兵[12]势力，也有和清盛一起奋斗多年的武士，源三位入道赖政。而朝廷的公卿与刚结束软禁生活的法皇在此事上也似乎起到了不小的作用[13]。听说南都奈良的僧兵准备上洛后，京都出现了大恐慌。《玉叶》中记载道“夜里传来南都大众蜂起上京的消息，京中诸人大惊失色，纷纷忙着搬东西，携眷落荒而逃。”在清盛看来，此时的平安京中的诸势力，已不是自己所能掌控。 此时的清盛，或许想到了平安京的建造者，也就是平氏的先祖——恒武天皇[14]。恒武天皇即位之时的国都奈良，僧侣集团势力十分强大。为了避开僧侣势力的干扰，恒武天皇毅然将国都迁到了长冈的地方，史称长冈京。之后，恒武天皇又再次迁都到平安京，从而确立了自己的独裁统治。有鉴与此，清盛想出通过迁都来避开畿内强大的传统势力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六月九日，新都的建造正式开始。由德大寺左大将藤原实定、土御门宰相中将通亲主持，左少弁藤原行隆担任奉行藏人[15]。清盛称为“现世的亲友，没有过于此人”[16]的五条大纳言藤原邦纲被任命皇宫的建造者。而在高仓宫之乱中插了一脚的后白河法皇失去了原先有的自由[17]，被囚禁在一个四面都是板壁，只留一个出口的的一所三间大小的板屋中。原平安京的住民纷纷拆毁自己的房屋，将拆下的屋材投入贺茂川与桂川中编成木筏，装载着家器财物向福原驶去。八月十日，新皇宫完成了上栋[18]，预定在当年十一月十三日实行迁幸[19]。 就在新都建造的时候，许多奇怪的预言不断的出现。先是说天皇所居有类似天狗的笑声；接着传出平清盛在自己的居所发现许多骷髅头；后来又出现了关东相模国的大庭三郎景亲送给清盛的名马望月的尾巴上生出一窝小老鼠的传闻；最可怕的谣言是，一位在源中纳言雅赖手下任职的年轻武士做了一个平氏的氏神[20]严岛大明神将自己授于平清盛的节刀[21]移交给伊豆流人源赖朝的梦。这些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其制造者多是不满迁都的公卿。早在平安京建立之后，以藤原氏为首的公卿逐渐掌权。数百年来，这些公卿们的潜意识中早就把京都想象为王道乐土，认为平安京“乃是形胜的都城，守护帝都的诸神镇坐于四方，灵验卓著的宝刹林立于上下，百姓万民无流离之苦，五畿七道[22]有交通之便。”[23]在他们的思想中，出京都数里之地便已是蛮荒之地，无法居住。到达福原后，居说很多公卿都去明石参观光源氏[24]的遗迹。不过，在他们的心中，一定觉得自己与光源氏一样是被流放之身。一想到此，他们不禁怒骂道：“平家的的恶行实在是登峰造极了。入道相国自安元以来，把许多公卿、殿上人，或处以流刑，或胡乱杀戮。放逐关白，而以其婿代之；迁法皇于城南离宫，杀第二皇子以仁亲王，最后的恶行就是迁都，现在也做到了。”[25]清盛的迁都，并没有如他所愿，达到巩固自己统治的目的。而正相反，许多原本不反对平家的公卿们也憎恨起了清盛。在他们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希望有一个人能够站起来将清盛打倒。 就在这一年的九月二日，相模国武士大庭景亲的信使骑着一匹快马到达了福原。信中的消息很简单“前兵卫佐谋反”！ 赖朝起兵 景亲奏报中所说的前兵卫佐，就是前文提到要从严岛大明神中获得原本给清盛节刀的那个伊豆流人源赖朝。赖朝出自清和源氏中的河内分支，其祖河内守赖信[26]因为平定了平忠常之乱而成为坂东武士团的栋梁[27]。到了白河天皇[28]时代，赖朝的曾祖八幡太郎源义家[29]被任命为北面武士[30]，并当上了殿上人，成为白河天皇巩固院政的爪牙。为了防止源氏为首的武士集团势力过于膨胀，白河天皇又提拔了清盛的祖父平正盛作为牵制。形成了所谓“从古至今，源平两氏谨事朝廷，如有不服王化、蔑视朝纲的人，则共同加以惩处”[31]的局面。源平双方互相牵制了数十年，最终在平治之乱[32]时分出了雌雄。源氏的首领，也就是赖朝的父亲义朝在这次决战中一败涂地。而刚刚年满十三岁的赖朝也因参与此战，被判了斩刑。只是平清盛的继母池禅尼觉着赖朝很像自己早夭的儿子平家盛，并因此向清盛求情。赖朝才得以幸免，只是被发配到伊豆了事。在朝廷公卿的心目中，赖朝及其他残余的诸源氏，正是打倒清盛的不二力量。而作为义朝诸子中最长者[33]的赖朝，则是这股力量最恰当的领导者。高仓宫在谋划倒平计划时，源三位入道赖政就提出，联络分散在各地的源氏家族，在各地发动反清盛的战争。等清盛把畿内的兵力派空后再起兵的策略。为此，高仓宫特地把隐居在熊野新宫的源义盛[34]，并任命其为藏人，以担任传檄诸源氏的任务。这样，改名为行家的十郎藏人开始了他的关东之旅。他从四月二十八日出发，先到近江，然后经过美浓、尾张，传檄当地所有的源氏。五月十日，行家到达伊豆，向流放在此的源赖朝传达了令旨。接着，行家又到了常陆浮岛，向源氏一族的佐竹信太三郎先生义宪传旨。然后又到了信浓，找到了木曾冠者义仲。一时间，喧喧嚣嚣，似乎诸源氏已经起兵复仇成功了一般[35]。 接到以仁王令旨的赖朝并没有展现出欣喜若狂的样子，这也许是赖朝和三善康信的关系[36],使他能够及时且清楚地了解京都形势的缘故。另一方面，这也与赖朝本身实力不足有关系。他在伊豆流放所生活的二十多年里，过的全是寄人篱下的日子。而且，京都的清盛随时都有可能找个理由杀了他。对于生存都是问题的赖朝来说，兴复源氏、讨伐仇敌这种事，只是偶尔出现在梦中的景象罢了。如今虽然有了以仁王的令旨，但是赖朝唯一可以信赖的，不过就是自己岳父北条时政的几十人马而已。因此，虽然诸如文觉[37]等人反复的说着“天与勿取反受其咎”[38]之类的话，但是赖朝依然没有任何表示。 随着治承之乱的结束，一时间各种所谓讨伐平氏的言论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而此时的赖朝，确接连收到了对自己有利的消息。先是平家迁都福原，这个举动说明清盛已经露了怯。接着福原的各种谣言说明朝廷中对平家不满的人越来越多。到了六月二十四日，三善康信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平家陆续将从各地调往京都的武士重新派到地方担任代官，以消灭那些与治承之乱有牵连的地方豪族。在当时，日本政府虽然名义上还是中央集权，但是其实际的权力已经被所谓的权门势家所掏空。而随着这些权门势家的日益腐化，其本身的寄生性也日益的突出。因此，他们往往派遣家奴，代替自己行使权力。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些家奴们往往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主人的名义，为自己搜刮。平家掌握政权后，由于其一直走的是上层路线[39]，因此平家对地方的治理也是照搬了先前那些权门势家的拿一套，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此次平家将这些已经与平家建立主从关系的武士重回地方，这些代官们一定会借机大做文章，为自己谋取利益。这样，那些本就对平家不满的豪族们就会更加希望有个人来制止这一切。 自然，经过二十年流放生涯锻炼的赖朝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赖朝就派遣乳母比企尼的女婿安达藤九郎盛长作为自己的使节，带着小中太光家，将这一消息告之关东各地的豪族，以引起他们的恐慌。而在三天以后，三浦大介义明的次男三浦次郎义澄与千叶介常胤的六子东六郎大夫胤赖从京都回自家领地时，特意路过了赖朝所居住的北条家领地，并与赖朝交谈了很久。在交谈中，参与了平定治承之乱的义澄与胤赖谈及了自己对平家政权的不满。一番试探之后，赖朝也表明了自己准备接受以仁王令旨，准备起兵反抗平家统治的意愿。在交谈后，两人答应劝说自己的父亲支持赖朝。不久以后，两人的承诺都得到了实现。得到了三浦与千叶这两大豪族的支持以后，赖朝终于觉得有足够的力量起兵了。 整个七月，由于安达盛长的努力，也由于赖朝的先祖在关东打下的根基,更由于平家在关东代官的肆意，许多关东豪族加入到了赖朝的阵营中。每当有一名关东的住人[40]到达江马庄[41]后，赖朝必定将“每人延之密室，与深语相嘱托，”[42]，然后再以高仓宫的名义向对方保证了所领安堵[43]。使得与他会谈的众人“以为特厚己也，莫不欢喜自奋”[44]。于是乎，见人心可用的赖朝，终于在承治四年八月十七日，揭竿而起。他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平家在伊豆的目代——山木判官兼隆。 石桥合战 山木判官兼隆，又被称为平散位兼隆。“曾任检违非使尉，后因其父和泉守信兼坐罪，被免去官职发配到伊豆国山木乡，因而称作山木判官。此人依仗自己曾是平氏家臣，横行乡里作威作福，因而成为源赖朝起兵的第一个目标”[45]。为了能顺利的消灭兼隆，赖朝先派遣了一名叫做藤原邦通[46]的人与兼隆交好。乘机得到了兼隆居所八牧寨地形[47]，并且，还得知了兼隆准备在八月十七日参拜三岛神社[48]的情报。 由于连日的大雨，使得三浦与涉谷、佐佐木一族[49]没有能够在预定的日子里赶到。不过，当时的赖朝已经聚集起了足够的兵力。因此，他准备按计划攻打八牧寨。而在起事的前一天傍晚，佐佐木秀义的四个儿子——定纲、经高、盛纲与高纲才冒着大雨匆匆赶到。其中，太郎定纲与次郎经高各骑了一匹疲惫不堪的瘦马，而三郎盛纲和四郎高纲竟然是徒步而来。在仔细的询问之下，赖朝才了解到，由于对平家势力的恐惧，涉谷重国已决意不参与赖朝的冒险行动，因此，年迈的佐佐木秀义只能让定纲四兄弟单独前往伊豆。同时，秀义还让定纲告诉赖朝，他准备起兵的消息已经被大庭景亲获悉。此时景亲正在自己的居城大庭城[50]中整饬兵马。而此时，一名八牧的小卒趁着黑夜来到了江马庄。虽然发现他只是来与北条家的一名侍女幽会，但这件事也令赖朝等人吃惊不小。参与起兵的人都意识到，整个计划已经不能在拖延了。于是，赖朝命加藤藤次郎景廉、佐佐木三郎盛纲与崛藤次亲宗三人与他一同留守本阵；佐佐木太郎定纲、同次郎经高与四郎高纲负责攻打留守在八牧寨的堤权守信远；赖朝的岳父北条四郎时政率领其余人马进攻正在参拜三岛神社的山木兼隆一行。并约定，胜利以放火作为信号，失败则派使者报告具体情况。 就在当夜子时左右，佐佐木兄弟来到了了八牧寨前。他们的对手是号称山木家第一勇士的堤信远。当时正直中秋，明月当空，月光映照着刀枪发出的光芒，竟与白昼无异。佐佐木次郎经高向八牧寨的正门射出了一支响箭，同时也宣告了赖朝正式起兵讨伐平家。虽然堤信远勇武无双，持大刀率领少数部下从正门杀退了经高。但是，绕道后门的太郎定纲与四郎高纲已经及时赶到，联手取下了信远的性命。而就在不久以后，北条四郎时政率领的源氏主力，在黄濑川的官道上遇到了刚从三岛神社参拜归来、正在黄濑川休整的山木兼隆及其族人。于是乎一次偷袭之后，山木兼隆与他的郎党们被全部歼灭。整个战斗出奇的顺利。 大捷过后，赖朝迅速出榜安民，并将与山木兼隆同样横行的蒲屋御厨庄司史大夫知亲罢免[51]。如此一番的刻意宣传[52]，使得许多受到平家盘剥的源氏旧部投奔到了自己的麾下。由于海上风浪较大，再加上连日暴雨阻塞山路，直到八月二十日，三浦大介义明一族的队伍仍然没能赶来与赖朝会合。而同时，大庭景亲已经聚合了人马准备向伊豆杀来。为了能尽快与三浦一族会合，赖朝只能带领本部三百余人，向相模的土肥庄进发。此时，跟随赖朝的人有：“北条四郎、子息三郎、同四郎、平六时定、藤九郎盛长、工藤介茂光、子息五郎亲光、宇佐美三郎助茂、土肥次郎实平、同弥太郎远平、土屋三郎宗远、次郎义清、同弥次郎忠光、冈崎四郎义实、同余一义忠、佐佐木太郎定纲、同次郎经高、同三郎盛纲、同四郎高纲、天野藤内远景、同六郎政景、宇佐美平太政光、同平次政实、大庭平太景义、丰田五郎景俊、新田四郎忠常、加藤五郎景员、同藤太光员、同藤次郎景廉、掘藤次亲宗、同平四郎助政、天野平内光家、中村太郎景平、同次郎盛平、鲛岛四郎宗家、七郎武者宣亲、大见平二家秀、近藤七国平、平坐古太郎为重、那古谷橘次郎赖时、泽六郎宗家、义胜房成寻、中四郎惟重、中八惟平、新藤次俊长、小中太光家”[53]。三天后，在走到相模国内的石桥山脚下时，赖朝与大庭景亲率领的平实大军相遇了。 此时的景亲是有备而来，早在京都时，平家武士、藤原上总介忠清便亲自向他交待说，伊豆的北条四郎、比企扫部[54]等人招兵买马，意欲拥立前兵卫佐源赖朝作乱。因此，回到相模后，景亲立即将相模、武藏的豪族召集到自己的麾下，其中包括了俣野五郎景久、河村三郎义秀、涉谷庄司重国、糟屋权守盛久、海老名源三季員、曽我太郎助信、泷口三郎经俊、毛利太郎景行、长尾新五为宗、原宗三郎景房以及熊谷次郎直实以下武士精骑三千余人。在赖朝本阵的背后，还有伊东佑亲[55]率领的三百余人。就这样，景亲以十倍以上的绝对优势兵力，对石桥的赖朝形成了夹击之势。 不过，赖朝方也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就在与大庭景亲相遇的前一天，三浦次郎义澄、同十郎义連、大多和三郎义久、子息义成、和田太郎义盛、同次郎义茂、同三郎宗實、多多良三郎重春、同四郎明宗、津久井次郎义行以下三浦一族的军马已经出发，正在向赖朝方靠拢。现在在石桥山对峙的双方，可以说都是腹背受敌了。 在得知赖朝军与景亲军相遇后，三浦义澄急忙登陆，直扑景亲的居城大庭企图围魏救赵。但是，这点小把戏并没有满过大庭景亲。黄昏时分，平氏军开始了进攻。在悬殊的实力对比之下，赖朝军迅速被击溃，冈崎余一义忠、武藤三郎等人在战阵中丧命。其余人马全凭入夜之后突如其来的风雨，才侥幸逃到椙山之中避难。次日，赖朝收拾残部在椙山内堀口边布阵，再次与大庭景亲军相遇。战斗如同前日一样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在这样的情况下，赖朝只能命令加藤藤次郎景廉与大见平次实政殿后防御景亲的进攻。其余人马则随赖朝一起向后山方向撤退。在撤退过程中，大庭景亲依仗的人数上的优势，将兵马分成四五段来回冲击赖朝的军阵。虽然赖朝部下的加藤太郎光員、佐佐木四郎高纲、天野藤内远景、天野平内光家、堀藤次亲家、堀平四郎助政等人拼死抵抗，甚至赖朝本人，也不得不参与到战斗中。然而，寡不敌众，源氏军整个被打散。赖朝本人勉强与土肥次郎实平一起逃进了附近的山中。此时的赖朝极为穷困。《吾妻镜》中承治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条记载道，在景亲军大规模搜捕期间，源赖朝就躲在一棵大树上，土肥实平则在一旁守卫。当景亲的部队出现在赖朝的视线中，眼看就要接近源赖朝的藏身之处时，赖朝急忙将发髻中的观音像取出，藏在一旁的石洞之中。实平问其缘故，赖朝的解释是，这尊观音像是他三岁时，乳母到清水寺参拜求得的，作为祈福的信物，一直随身携带，如果今日就被敌军擒获斩首，首级被大庭景亲等辈传看时发现这尊观音像，不但他本人会遭到耻笑，源氏的名誉也一定会遭到耻辱。幸亏当时，平氏军队中有一位叫做梶原平三郎景时的豪强武士，已经发现了源赖朝藏身的山头，但此人出于某种考虑，故意欺骗大庭景亲说山上无人，引开了敌军[56]，再加上传出赖朝已死的谣言，才使得这位日后的征夷大将军逃过一劫。 逃出椙山的赖朝遇到了失散的岳父北条时政一行。在时政的带领下，赖朝一行在箱根山別当行实的家中暂时避难。虽然行实与其弟永实收留了赖朝等人，但是行实的另一个弟弟良进却曾经是被赖朝杀死的山木兼隆的祈祷师。因此，良进得知赖朝在自己家中避难的消息后，立即联络人马，准备为故主报仇。得知消息的赖朝又不得不离开了箱根山，从海路向房总一带逃去。在那里，诸如上总的平广常，下总的千叶常胤等有力豪族，都向赖朝表示过服从。临行前，赖朝还特地让北条时政前往甲斐，希望能够得到甲斐的武田一族的支持。而北条时政也考虑到赖朝新败，诸源氏未必会响应，所以也追随赖朝，前往房总。 与此同时，支援赖朝的三浦义澄一行与景亲手下的畠山重忠在由比浜交上了手。交战中，三浦方以多多良三郎重春与其郎党石井五郎等人的战死为代价，斩杀了重忠手下郎党五十余人，暂时击退了重忠的进攻。在听说赖朝于石桥败北后，三浦军与平上总介广常的弟弟金田小大夫赖次等七十余騎会合，向三浦庄方向退去。听闻三浦军败退的消息后，武藏的江户太郎重长等人也加入了畠山军。三浦一族诸人在卯时听到这个消息后，迅速展开了防御阵型。在東路的木户口由次郎义澄、十郎义连防守；西路的木户口由和田太郎义盛、金田大夫赖次防守；中路的防御由长江太郎义景、大多和三郎义久等人防守。辰时，河越太郎重赖、中山次郎重实、江戸太郎重长以及金子、村山诸族以下数千騎攻了过来。三浦军在由比浜之战后没有得到休息，而畠山军则得到了生力军的加盟，在奋力抵抗后，三浦军还是败退回了衣笠城。义澄的父亲三浦大介义明眼看寡不敌众，就对义澄说：“我家累世为源氏家臣，今得见贵胄再兴，此生足慰……吾已年过八旬，馀年无多，便当舍弃性命以报源氏，尔等速速遁去，吾独守城郭以为疑兵足以”。[57]八月二十七日，八十九岁的三浦义明在力战后，被河越太郎重赖与江戸太郎重长等讨取。同日，三浦一族所乘坐的海船也与源赖朝一行相遇。此时，大庭景亲的追兵亦已到达岸边，但是因为没有准备海船，所以只能望洋兴叹，目送赖朝一行离开。所谓放虎归山终为患，打蛇不死随棍上。不久以后，他们就会为了今日的失误，付出惨重的代价。 向镰仓进军 经过了海路的一番颠簸之后，赖朝终于逃到了房总。那里的有力豪族如安房的安西景益、下总的千叶常胤以及上总的平广常都曾经答应过赖朝共同举事。因此，在漂流到安房并与安西景益取得联系后，赖朝迅速前往上总，准备与平广常取得联系。在前往上总的途中，赖朝遭到了亲平氏的豪族长狭六郎常伴袭击。这次袭击使赖朝考虑到，现在房总各地可能还会有许多像长狭常伴那样亲平氏的豪族存在。因此，赖朝赶来救援的安西景益的劝谏。自己在景益处暂时驻扎。一边招募安房国中丰岛、足立、葛西等豪族，一边派遣使节前往说服千叶常胤与平广常，叫二人带领部队前来迎接赖朝。与此同时，赖朝再次命令北条时政前往甲斐，寻找甲斐武田氏的帮助。 就在派出使节两天后的九月六日，和田小太郎义盛从平广常处回来。由于赖朝在石桥的大溃，平广常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阳应而不肯来迎”[58]。不过三天后，出使千叶家的安达盛长带来了说服了千叶常胤。常胤已经准备兵马，前往安房。而在九月七日，赖朝隐居在信浓中原家的堂弟木曾冠者义仲也在养父中原权守兼远的支持下竖起了反抗平氏的大旗。而不久以后，甲斐的武田一族，也以响应以仁王令旨的名义，向与武田氏争夺国衙领[59]多年的世仇三枝氏发起了攻击。眼见东国各地的源氏都纷纷起兵，赖朝觉得形势已经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因此，他听从了和田义盛的建议，不理会平广常，越过上总国的领地与千叶常胤会师。而在下总的千叶常胤也杀了平家在下总千田庄的领家[60]千田判官代亲政，带领精兵三百余人与赖朝会合。眼见形势迅速向着对源氏有利的方向发展，原本态度暧昧的平广常也终于开始了行动。他带领上总国中周東、周西、伊南、伊北、厅南、厅北各路人马共两万人与赖朝在隅田河上会师。据说，当时广常想见赖朝。而赖朝却并没有见广常，只是让土肥次郎实平传话道，“吾奉令旨举大义，汝何不速来，当在后阵待命。”[61]满以为赖朝会对其刻意笼络的平广常在求见造拒后，悚然退下，对他的手下说：“此公必能成大事。我以吾众，援其寡弱，意必大喜，而今如此。”[62]至此，广常才认识到，这位源家的公子绝非池中之物，一心一意地辅佐起他来。 这边赖朝东山再起，而另一边的入道相国却开始不安起来。那个武士所做的梦无时无刻在他的脑中出现。当听说赖朝在石桥合战中身亡的消息时，清盛不禁大喜过望。而当听说赖朝在房总站稳脚跟的消息后，清盛再也坐不住了。是月下旬，在福原的朝廷下达了讨伐赖朝的旨意，命令其嫡长孙小松少将平维盛为主将、异母弟萨摩守平忠度为副将。带领三万大军前往坂东讨伐赖朝。 听闻这个消息的赖朝迅速将自己的部下召集到一起研究对策。会议上，赖朝提出了趁平家的讨伐大军还没有到达坂东，先攻占上野与下野两国，然后西上与平家军决战的作战方案。而平广常则提出，同样是进攻，不如直接进攻依附与平氏的相模、武藏两国。这样不但能扩大自己的势力，更可以削弱平氏在坂东的势力。用广常自己的话说，就是“二州既获，天下惟君所欲为”[63]。与赖朝的方案相比较，平广常的方案显然更胜一筹。因此，会议很快就同意了广常的方案。 在采用了平广常的方案后，赖朝迅速渡河，向武藏方向进军。早在与千野常胤会师时，常胤就建议赖朝“多张旗幕以诱观望者”[64]。在得到平广常的大军后，赖朝更是彻底的执行了这个计策。很快，房总的丰岛权守清光，葛西三郎清重，足立右马允远元等豪族，全部出动与赖朝会合。到达武藏后，原先与大庭景亲一起参与石桥合战的武藏豪族畠山重忠，河越重赖，江户重长等看见赖朝势大，也望风来降。而下野的足利义兼、上野的山名三郎义范与里见冠者义成等源氏武士也先后带领部下到赖朝处会合。在这些大豪族的带领下，相模、武藏等地的其他豪族也纷纷打起了源氏的白旗，汇集到赖朝的麾下。人马越聚越多，很快就已经号称十万之众了。武藏一国，就这样平定了。接着赖朝又带领着这支大军，浩浩荡荡地向着相模开去。承治四年十月六日，赖朝命畠山重忠为先锋，千野常胤合后，开始进军。七日，赖朝本人朝着镰仓的鹤岗八幡宫方向遥拜。不久就进入了镰仓。 镰仓地处三浦半岛根部，南临相模湾，三面有丘陵环绕，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又因土地肥沃，是东国的鱼米之乡。更重要的是，镰仓对于源氏一族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这里是源氏祖先源赖义在坂东的居所。日后的后三年之役之前，源义家就是在镰仓誓师起兵。在取得后三年之战的胜利以后，义家又在镰仓鹤岗建造了鹤岗八幡宫。赖朝的父亲左马助义朝，也以镰仓附近的龟谷作为自己的居所。赖朝的兄长恶源太义平，也是在镰仓斩杀了叔父带刀先生义贤。可以这样说，对于源氏，镰仓就是了其家族在坂东统治的象征。因此，对于赖朝来说，占领镰仓，便是他确立自己在坂东的地位的最好的证明。十月九日，赖朝任命大庭平太景义作为奉行，建造自己在镰仓的居所。十一日，景义将赖朝的夫人北条政子也被接入了镰仓。在镰仓稍作停留后，赖朝一边命令继续修建镰仓作为日后统治的根据地，一边继续向西进军。 面队赖朝那声势浩大的部队，武藏的豪族们也坐不住了。不但如佐佐木兄弟这样在石桥合战中被打散后逃亡的人，还有像涉谷重国这样参加过石桥合战的豪族也步畠山重忠等人的后尘，加入了赖朝军。当赖朝大军到达黄濑川时，部队的人数，已经由原先号称的十万，上升为二十万了。忠于平家的大庭景亲和与赖朝有仇的伊东佑亲，面对如此优势的对手，不得不放弃了自己的领地，向西逃去。而赖朝则趁机渡过黄濑川，继续朝着骏河方向前进。在路上，出使甲斐的北条时政带着甲斐的武田信义与其麾下的两万人马，与赖朝汇合。 “御旗楯無し、御照覧あれ”[65] 甲斐武田氏出自清和源氏，是赖朝四世祖八幡太郎义家的弟弟新罗三郎义光的儿子源义清的后裔。因为其居住在甲斐的武田，所以后来这一支源氏就被称为甲斐武田氏。当时甲斐武田氏的当主是武田信义。信义是义清的孙子，小名龙光，与赖朝的父亲义朝同辈。在信义十三岁，由赖朝的祖父源为义亲自为他元服并赐名的。因此，其与赖朝一族的关系一直不错。当以仁王令旨传到甲斐后，信义立即起兵响应，将一直与其争夺甲斐国衙领的三枝氏赶出了甲斐。接着，武田信义与日后的武田信玄一样，将扩张的目标放在了信浓诹访[66]。在听说赖朝受挫于石桥后，信义先收缩了兵力，将甲斐一带不服从自己的势力一一清除[67]。承治四年九月十五日，信义一行在甲斐的逸见山上与重新起势的赖朝派遣来联络的北条时政相遇。时政向信义表示了赖朝希望能够得到信义的携手，共同对付平氏的愿望。眼见赖朝已经在房总站稳了脚跟，且又正率领着号称二十万的大军在向西进军。信义很痛快地同意了赖朝的请求，带上了弟弟安田三郎义定、浅利余一义远，儿子一条次郎忠赖、坂垣三郎兼信、吉田四郎有义、石和五郎信光等一门众人齐集在甲府的御旗楯下，高诵着“御旗楯無し、御照覧あれ”，南下接应赖朝大军。 听说武田大军南下的消息后，赖朝势为之一振。虽然赖朝有着号称二十万的大军，但是由于地形的关系，他的整个攻势只能沿东海道一路平推。这个战略形势依然有力于平家。因为他们可以很容易在东海道的各个要点上进行逐次抵抗。而赖朝的兵马本来就是临时拉起来的，一旦赖朝军在某一个点上出现久攻不下的局面。等到平家大军赶到时，日后河越夜战[68]的结局，可能就要提前四百年上演了。而武田军与木曾军[69]南下后，平家在东海道防线的整个侧翼就完全暴露在了其面前。这样，整个东海道攻防战的战略形势就完全改变了。 正因为如此，听说武田军南下后，平家在骏河的代理人橘远茂第一个傻了眼。为了保障自己的侧翼，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带着自己的部队在奥津方向上布置防线，防止武田军的进攻。到达奥津后，橘远茂的部下长田入道向橘远茂献计，绕过富士野，进攻驻扎在石乐的武田军。然而，这个计划被武田军的间谍探听到。知道军情的武田信义将计就计，袭击了正在行军中的远茂军。措不及防的远茂军很快被击败，长田入道战死，橘远茂被俘，大半个骏河也就跟着被平定了。 听说橘远茂败俘、骏河失陷的消息后，正在西逃的大庭景亲与伊东佑亲也傻了眼。原本二人准备与橘远茂汇合的，现在自己的前面有武田军堵住去路，后面是赖朝军虎视眈眈。这二人走投无路，只能各自躲藏以待平家大军。其中大庭景亲眼看走投无路，带着部下荻野五郎俊重和曾我太郎佑信等向赖朝投降。而伊东佑亲则在从鲤名迫水路逃走时被天野藤内远景抓获。眦呲必报的赖朝毫不犹豫，用佑亲的鲜血祭奠了八重与千鹤丸[70]亡灵；大庭景亲则暂时交由其兄景义看管。 听说这个消息后，从福原赶来的平氏军首领小松少将维盛也傻了眼。原本他的任务是会合东海道的诸如平家人马，会剿赖朝。而现在，整个坂东已经大半归顺赖朝，他自己反而成为了“会剿”的对象。以至于整个平家军“一军心惧”[71]。担任实际指挥的藤原上总守忠清[72]也不无愤恨地说：“唉！大将军行动迂缓，实在可惜。”[73]有人以此事为依据，认为小松少将维盛缺乏军事指挥能力，导致平氏军行动迂缓，从福原到坂东十几日的路程却用了一个月才走完。使赖朝坐大。但是，在《平家物语》中对此特别注明，大将军是指京都的平宗盛。而且，虽然维盛在九月十八日就从福原出发，但是，维盛的部队并不是单从福原带出，在路上，他还要集结各地豪族的兵力。更何况，当时的日本由于厄尔尼诺现象，出现了大面积的旱灾导致关西三年大旱[74]，因此，维盛不但要集结兵马，还要集结粮草以供应部队补给，这些都使得时间被耽误。因此，面对着富士川前兵力与士气占有明显优势的对手时，任谁都会底气不足的。也因此，对于赖朝发来的战书[75]，维盛并没有给予明确答复。就在十月二十日晚，维盛将军中的坂东宿将斋藤别当实盛[76]叫到自己跟前，询问对方如实盛般实力的共有几人。维盛原本希望这位老将能说些鼓励的话，激励一下士气。没有想到，这位憨直的坂东武者并没有领会维盛的意图，反而如实地说出了坂东军与讨伐军在军事素养上差距[77]。结果造成讨伐军“一军色惧”[78]。当晚，布满富士川对岸的难民们升起了无数的炊火，而这些炊火被讨伐军误以为是赖朝军在升炊火，而对双方在军队数量上的判断出现了严重的误判。结果造成整个部队完全成为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就在当晚深夜，准备次日决战的赖朝军先锋武田信义为了抢得先机，派遣其子信光绕道从小路渡过富士川。在渡河过程中，信光队不慎惊起正在熟睡的水鸟，结果发出了大风巨雷般的响声。而这个响声也成为了压垮讨伐军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致使整个军队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全军溃败作鸟兽散，直到尾张的河洲俣方才稳住阵脚。而庆祝胜利的源氏军则“高声呐喊了三回，苍天为之震响，大地为之摇动。”[79]大获全胜的赖朝乘胜追击，一口气又攻下了远江一国。原本赖朝想一鼓作气，沿东海道继续向京都进攻。但是遭到手下的谋士千叶常胤和平广常等人的竭力劝谏。他们认为，坂东后方的上野与常陆两国还没有被平定，此时还应以巩固根据地为上策[80]。赖朝听从了他们的建议，将远江与骏河交给了富士川一役中功劳最大的武田一族。其中远江由武田信义的弟弟安田三郎义定打理，而骏河则交给了信义的次子一条次郎忠赖。然后，赖朝带领着队伍，调头向镰仓凯旋。 黄濑川的相会 正当凯旋的大军行进到黄涞川时，一支打着源氏白色旗帜的小部队出现在了赖朝的面前，而这支小部队的主将，便是赖朝的弟弟——源九郎御曹司义经。义经是左马头源义朝的末子，生母为常盘御前。不过，关于他在义朝诸子中的排行，却有多种说法。《平家物语》中认为他是义朝的第九子，而《吾妻镜》中却认为是第六子，《义经记》更是说其为义朝第八子，为了避叔父（实为伯父）镇西八郎为义的名讳才改为九郎。义经在出身后不久就遇上了平治之乱，靠其母常盘御前委身与平清盛为妾才保得性命。后来常盘改嫁一条大藏卿长成后，义经也随之过继到一条家。后来又在鞍马寺出家。相传义经在发现自己源氏的身份后就立刻还俗，并逃往奥州。途中在尾张的热田神宫进行了元服礼，并将自己的幼名[81]牛若丸改为九郎御曹司义经。在奥州的日子里，义经得到了当时奥州统治者藤原秀衡的礼遇。并在其间收服了家臣佐藤兄弟、伊势三郎、骏河次郎与武藏坊弁庆等人。在听说赖朝举兵的消息后，义经立即带领自己的部曲三百余人南下坂东。其间由于强行军的缘故，到黄濑川时义经手下已只有八十五人了。 在《义经记》中的说法，赖朝起先并没有想到是远在奥州的义经。并认为木曾义仲身在信浓，甲斐源氏已在阵中。于是便派遣自己的家臣堀弥太郎带兵前往询问。弥太郎单骑达到对方阵前，只见其中走出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白面男子，身穿赤地锦帛直垂，外罩紫裾金铠，头戴白星五枚锹形兜，身负大中黑羽矢，手执重藤大弓，胯下一匹黑马。这男子见了堀弥太郎，朗声道：“是镰仓公的使者么？我幼名牛若丸，近年来蛰伏奥州之地，听闻殿下在伊豆起事，于是不顾重山险阻，日夜驱驰赶来投奔，请您代为转达。”很快，传达完毕的弥太郎就带着义经与义经手下的三名重要的部下——佐藤三郎继信、佐藤四郎忠信与伊势三郎义盛一起进入了赖朝的大本营。兄弟二人相见时，据说眼中都闪烁着泪光。对于自幼家破人亡[82]的两人来说，以后的道路，终于有人可以一起扶持了。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比这个更另人激动的了。日后，《吾妻镜》、《源平盛衰记》以及《义经记》等军记物语也都将二人的相会比喻成后三年之役中，新罗三郎义光与其兄八幡太郎义家相会的例子[83]，成为了源氏起家历史上的一件动人的典故。 京都残梦 与义经相会的当日，赖朝便向伊豆的三岛神社寄进了庄园。同月二十三日，赖朝到达了相模的国府，在这里，赖朝开始论功行赏。自北条时政及信义·义定·常胤·义澄·广常·义盛·实平·盛长·宗远·义实·亲光·定纲·经高·盛纲·高纲·景光·远景·景义·祐茂·行房·景员入道·实政·家秀·家义以下诸人，或者给予本领安堵，或者根据其功给予新恩赏赐。另外，赖朝又对大庭景亲等人实行了处罚。自此，赖朝日后推行的御家人政策已经初露端倪了。之后，赖朝又在镰仓成立了御所，正式开始处理公务。从此，镰仓开始了取代京都，成为实际首都的经历。 而败退回京都的平家公子们却没有得到其应有的处罚。虽然听说兵败的消息后，清盛一度十分愤怒，要将总大将维盛流放到鬼界岛[84]，武士大将平忠清处以死刑。然而，这些政策最后都没有实行。并且相反，维盛在十一月十日被晋升为右近卫中将，此事更令人看出平家的腐朽与昏庸。不久以后，随着赖朝在坂东站稳了脚跟，木曾义仲开始了其北陆攻略，镇西的绪方三郎惟义起兵于西海，河野一族在南海道作乱，近江诸源氏、南都的僧兵，在开始在畿内制造不安定因素。为了稳定内部，清盛不得不将国都重新迁回平安京。不久以后，清盛一手废立的高仓天皇故去。接着，清盛自己也得了热病而死。平家二十年的荣华，终于走到了尽头。在三个月内丢掉了坂东，正是平家迈向崩溃的第一步。其后，赖朝忙于在坂东巩固政权。而日后的朝日将军木曾冠者义仲，却在这个时候在北陆卷起了一股狂飙，彻底吹响平家灭亡的号角。 注释： [1]福原：平清盛在福原的别墅，位于今日本神户市内。 [2]安德天皇：日本第81代天皇，是80代天皇高仓天皇的长子。1180在平清盛的授意下登基，1185年随着平家的灭亡，他也投海而死。 [3]建礼门院：平清盛之女德子，高仓天皇正宫，安德天皇之母。平家灭亡后出家为尼，于建久二年（1191年）去世。 [4]后白河法皇：日本第七十七代天皇（1156—1159年在位）最后一任院政天皇。 [5]关白：十至十一世纪藤原氏阀族统治的政治形态。藤原氏以外戚地位。垄断摄政、关白职位，左右国政。 [6]太政大臣：律令制下太政官最高首长，负责管理中央机构。 [7]公卿：三位以上的朝官。 [8]殿上人：指官位在六位以上官员，因其有登殿的权力而得名。 [9]摘自《平家物语》（周启明、申非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第五卷第一章《迁都》。 [10]平赖盛：平清盛的异母弟，因其母池禅尼的缘故继承了父亲忠盛的大部分财产。在平家中有相对独立的地位。 [11]高仓宫：后白河法皇之子以仁亲王。他曾计划发动推翻平氏统治的政变，事泄后起兵被杀。 [12]僧兵：日本寺庙大多拥有自己的武装。这些武装被称为僧兵。 [13]“根据《平家物语》记载，源赖朝的起兵是受到了修验僧文觉上人的挑釁——据说文觉上人由于前往皇宫化缘，冲撞了天皇而被流放到伊豆，从而结识了源赖朝，进而游说赖朝造反。为此，文觉还曾前往福原，通过前兵卫督光能，向软禁中的后白河法皇讨来了征讨平家的檄文。根据这一说法，源赖朝所跪拜的檄文便不是由源行家带来的高仓宫令旨，而是由文觉上人带来的后白河法皇亲传的院宣了。这种说法在《吾妻镜》中没有提及，但笔者认为从这一传说中可以看出，高仓宫的谋反乃至天下各路源氏的起义，与软禁中的后白河法皇并非全无关系。”摘自英川秀树作《源义经》第五章《黄赖川》注一。 [14]恒武天皇：日本第50代天皇，公元781~806年在位。他在位期间，先后将国都迁移到长冈京与平安京，加强了中央集权体系，对社会、经济、军事等等方面进行改革。同时大力开拓边境，基本确立了大和朝廷对日本东北的征服。 [15]藏人：令外官（即不在律令制所设之内的官职，类似的还有如关白、内大臣）。其最初的职役是掌管诉讼与文书，之后转为传宣诏赦，进而成为掌管禁中事务、随侍天皇之职。此处的奉行藏人就是专门负责新都大内营造具体事务的藏人，而后文中源行家的藏人则是给予其传递诏文的权力。 [16]同[9]。第七卷第九章《慈心坊》。 [17]在高仓宫之乱时，清盛曾经将囚禁在鸟羽殿的后白河法皇暂时释放，移居到八条乌丸。 [18]上栋：即上梁。 [19]迁幸：迁都临幸之意。 [20]氏神：日本神道教中的一家族的保护神。 [21]节刀：天皇出征时授予的刀。 [22]五畿七道：当时日本的行政区划分为七道六十六国。而山城、摄津、大和、和泉、河内五国又被称为畿内。故称为五畿七道。 [23]同[9]，第五卷第一章《迁都》。 [24]光源氏：《源氏物语》中的男主角。曾经被流放到明石一带。 [25]同[23]。 [26]源赖信：赖朝的六世祖，平定平忠常之乱后，使东国成为清和源氏的强国基地。 [27]栋梁：大武士团的统率者。 [28]白河上皇：日本第七十二代天皇（1072—1086年在位），是继后三条天皇之后实行院政，被称为“稀代的独裁者”的天皇。 [29]源义家：赖朝的四世祖，因在后三年之役中的表现而被称为“天下第一武士”，并获得登殿资格。开启了武士参与中央的先河。 [30]北面武士：指担任警卫院北面的武士，白河上皇时始设置。与上皇（院）的院司和近臣同在上皇左右，平时警卫院的周围，上皇行幸时在车后武装随行。其性质有如上皇心腹组成的亲卫队、支撑上皇的军事力量。 [31]同[9]，第一卷第七章《两代皇后》。 [32]平治之乱：保元之乱后，朝廷对站在后白河一方的平清盛和源义朝的待遇和赏赐有很大差别。清盛又联合后白河上皇的宠臣藤原通宪（信西）炫耀权势，压倒义朝。义朝也想接近通宪打开局面，遭拒绝，遂与院的近臣藤原信赖联合。藤原信赖当时想获得近卫大将的地位，遭通宪阻挠因而不满。1159年（平治元年）乘清盛赴熊野离京之机，义朝举共成功，幽禁后白河上皇，杀死通宪。但与急返京城的清盛军交战，义朝败北，信赖被斩，义朝在尾张被杀，子赖朝年十三，流放伊豆，源氏完全衰落，出现平氏全盛时期。 [33]赖朝是义朝第三子，但是义朝的长子义平与次子朝长俱已死去。所以以赖朝为长者。 [34]源义盛：即日后的源行家。源义朝的弟弟。当时在熊野新宫蛰居。 [35]当时源行家对新宫的僧徒说：“平清盛幽闭法皇，逆恶滔天，高仓宫不堪愤激，将征兵诸州，仗义以讨之。行家恭奉使命，历说关东，不日将举事，愿君等待我还，相率扶义。”结果熊野新宫的僧人相互传告，使高仓宫的计划泄露。 [36]三善康信：因娶了赖朝乳母比企尼的次女为妻，因此他每月三次相赖朝报告京都的情报。 [37]文觉：原名远藤武者盛远，当时也因罪被流放到伊豆。据说是劝说赖朝谋反的人。 [38]引自《史记》中的《淮阴侯列传》。 [39]伊势平氏是依靠院政的支持上台，自中兴之祖正盛以来。基本都以京都为根据地发展。 [40]住人：在地的豪族。 [41]江马庄：北条时政居住的庄园，后为北条氏历代继承人所传承。 [42]摘自《小川弘镰仓史》《将军赖朝上》，菅家录入。 [43]安堵：指对领地所有权的承认。 [44]同[42]。 [45]摘自英川秀树作《源义经》第五章《黄赖川》注四。 [46]《吾妻镜》中承治四年8月4日条中记载安达盛长派遣邦道、昌长等人打探八牧寨情报。藤原邦通可能就是其中的邦道。 [47]“州目代平兼隆者，居八牧寨。武卫谋先击之，遣客藤原邦通，与兼隆游，图其地形还。”——《小川弘镰仓史<将军赖朝上>》 [48]从《源平盛衰记》中记载，8月15日正是八幡放生会，兼隆此时正在三岛神社参加此仪式，不只兼隆，伊豆很多人也在那时前往。 [49]佐佐木三郎秀义原本是源氏家臣，因为在平治之乱中丧失了领地，所以逃向东国。原本他的目标是东北的姨夫藤原秀衡，但是途径相模国时，被仰慕其武名的涉谷庄司重国留下，一住就是二十年，期间结识了源赖朝，并与重国结成了儿女亲家。从《小川弘镰仓史》中“丁酉举事，因书招定纲，涉谷重国。会雨潦，道不通，定纲后期，丁酉夕方至，重国亦不肯来。”的记述中也可以看住，涉谷一族与佐佐木一族是一同被赖朝邀请的。 [50]大庭城：现神奈川县藤泽市大庭町附近。 [51]《吾妻镜》中8月19日条这样记载： “兼隆が親戚史大夫知親、当国蒲屋の御廚に在り。日者非法を張行し、土民を悩乱せしむの間、その儀を停止すべきの趣、武衛下知を加えしめ給う。邦道奉行たり。これ関東の事施行の始めなり。その状に云く、下す蒲屋の御厨住民等の所 早く史大夫知親が奉行を停止すべき事 右東国に至りては、諸国一同、庄公皆御沙汰を為すべきの旨、親王宣旨の状明鏡なり。てえれば、住民等その旨を存じ、安堵すべきものなり。仍って仰せの所、故に以て下す。 治承四年八月十九日”。 [52]在出兵攻打山木兼隆前，北条时政曾经向赖朝请示，由于当时很多人都去三岛神社祭拜，部队走官道容易走漏消息，因此是否可以从蛭岛的小道前往。此项提议被赖朝否决。表面上赖朝说，自己是以义起兵，不能走小路灭自己的威风。实则，赖朝就是要走官道，让更多的人知道，源家的人起兵反抗平家了。 [53]《吾妻镜》八月二十日条。 [54]比企扫部：应为比企能员，他是赖朝乳母比企尼的外甥，因比企尼的缘故成为赖朝御家人。与他相似经历的还有比企尼的女婿安达藤九郎盛长与三善康信等。 [55]伊东佑亲：伊豆豪族，赖朝在依附北条以前是寄居在伊东家。当时赖朝与佑亲的女儿八重相爱，并生下长子千鹤丸。但是佑亲惧怕平家的权势，将八重与千鹤丸处死，因此佑亲与赖朝结仇。而且，伊东家与加入赖朝麾下的工藤家因土地纠纷而成为世仇。为此还引发了日本三大仇讨之一的曾我兄弟富士狩场讨伐工藤佑经事件。 [56]《吾妻镜》承治四年八月二十四日条中原文为：“時に梶原平三景時と云う者有り。慥に御在所を知ると雖も、有情の慮を存じ、この山人跡無しと称し、景親が手を曳き傍峰に登る。この間武衛御髻の中の正観音像を取り、或る巌窟に安じ奉らる。實平その御素意を問い奉る。仰せに曰く、首を景親等に伝うの日、この本尊を見て、源氏の大将軍の所為に非ざるの由、人定めて誹りを貽すべしと。件の尊像は、武衛三歳の昔、乳母清水寺に参籠せしめ、嬰児の将来を祈る。懇篤に二七箇日を歴て、霊夢の告げを蒙り、忽然として二寸の銀の正観音像を得る。帰敬し奉る所なりと”。 [57]摘自英川秀树作《源义经》第五章《黄赖川》。 [58]同[42]。 [59]国衙领：日本律令制度下，用来供给国（相当于中国的县）级行政区经费的领地。 [60]领家：庄园领主缔结赠送契约后确定上级领有者时，上级领有者称本所（本家），自己称领家。 [61]同[42]。 [62]同[42]。 [63]同[42]。 [64]同[42]。 [65]“御旗楯無し”是先祖新罗三郎义光的铠甲与八幡太郎义家的旗帜,其指代武田家的历代祖先。“御照覧あれ”原本指神佛注视，Heaven be my witness。整句话大概就是，武田诸代先族，请保佑旗开得胜。甲斐武田家日后每每有重大的事件，都会聚集在御旗楯無し祈祷。 [66]“及以仁王下令旨于关东，信义举族应之。既而将军出军相模，信义亦起兵徇地信浓。”摘自《小川弘镰仓史》，菅家录入。另外，从信义当时举兵的情况看，坂东的大庭、畠山；骏河的橘远茂等此时还站在平氏一边，而信浓的有力豪族中原兼远秘密收养了同为源氏的木曾义仲，并且已经在九月七日起兵。而另一豪族平贺义信不但与武田氏同是新罗三郎义光后裔，更是赖朝父亲源义朝的重要助手。因此，信义将首攻方向放在信浓也就不足为奇了。 [67]“武田の太郎信義、一條の次郎忠頼已下、信乃の国中の凶徒を討ち得て、去る夜甲斐の国に帰り逸見山に宿す。而るに今日北條殿その所に到着し給う。仰せの趣を各々等に示さると。”《吾妻镜》承治四年九月十五日条 [68]河越夜战：指天文十五年（公元1546年）四月二十日，北条氏康乘山内、扇谷两上杉家为首的联军八万人久攻河越城不下，士卒疲敝之际，率领北条军主力与河越城守军里应外合，将对方击败的战役。 [69]《小川弘镰仓史<源义仲>》记载“义仲闻石桥军起，欲赴援。会州人笠原赖直为平氏来攻。义仲遣村山义直，僧范觉，逆之市原。义直军不利，义仲亲将击之，赖直不战而溃走。”可见，义仲也有南下支援的意图，但是因为笠原赖直的进攻而不得不放弃。这也许是他与赖朝唯一一次联手的机会。不过，即便他能够南下，以赖朝与义仲两人的性格与抱负，他们俩终究是要对立的。 [70]见注[55]。 [71]同[42]。 [72]又称平忠清，其原本为藤原氏出身。因与其子恶七兵卫景亲同为平氏武士大将，故有此称。 [73]同[9]，第五卷十一章《富士川》。 [74]见足利家《源平食料事件》，作者小袖，译者柳荫飞絮。 [75]《小川弘镰仓史<武田信义>》记载“信义遣使平氏营，约战期，不答。” [76]斋藤别当实盛：全名长井斋藤别当实盛，坂东平氏后裔。曾追随赖朝之父义朝参加了保元、平治之战。平治之战义朝败北后，实盛投降平家并受到重用。于1182年在北陆战死。他最有名的就是在富士川合战前对坂东武士的评价。 [77]《小川弘镰仓史》中记述为“挽五夫张之弓，挟十五之矢，以贯甲七札者，一队不下二十人。人畜五六马，驰山谷如平地。父死于前，子践尸而进。如臣者斗量帚扫，不可胜数。如我畿内西国兵，赢弱不堪，托丧称创，动辄欲退。而所乘者皆驽，岂能与彼抗哉”。《平家物语》与《源平盛衰记》的记录与其基本相似。 [78]同[71]。 [79]同[9]，第五卷十一章《富士川》。 [80]《吾妻镜》承治四年十月二十一日条：“小松羽林を追い攻めんが為、上洛すべきの由を士卒等に命ぜらる。而るに常胤、義澄廣常等諫め申して云く、常陸の国佐竹の太郎義政並びに同冠者秀義等、数百の軍兵を相率いながら、未だ武衛に帰伏せず。就中、秀義が父四郎隆義、当時平家に従い在京す。その外驕者猶境内に多し。然れば先ず東夷を平らぐの後、関西に至るべしと。これに依って宿を黄瀬河に遷せしめ給う。安田の三郎義定を以て、遠江の国を守護せんが為差し遣わさる。武田の太郎信義を以て駿河の国に置かるる所なり”。 [81]日本中世一般在出身时取个幼名，至成年（行元服礼）后再取大名。 [82]平治之乱时，赖朝十二岁、义经才一岁。 [83]后三年之役时，当时的天皇为了抑制源氏发展的势头，将此战定义为私战，不给予义家支援。使义家在东北的作战一度陷于被动。听闻此事后，当时担任京都治安的刑部丞源义光毅然放弃了官职，带领自己的部曲前往奥州增援义家，终于使义家打赢了这场战争，也使得源氏真正在坂东站住了脚。不过，日后义光参与了源氏的内斗。据说赖朝与义经的曾祖父对马守源义亲就是被义光陷害而死，且义光又将罪过推到自己的另一个兄弟义纲身上。再看日后的赖朝与义经，只能感叹，历史有时有惊人的相似。 [84]即今日的硫磺岛。 参考书目： 《日本历史风云人物评传〈试论源赖朝〉》天津出版社出版，山田晋太郎录入。 《小川弘镰仓史》，菅家录入。 《日本的修史与史学》坂东太郎，片山秋水录入。 《平家物语》周启明、申非译，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武家政权的开创者——平清盛武家政权的开创者——平清盛》和·风抄录自《日本历史人物传》赵健民编译。 《日本历史》井上清著，上杉义信录入。 《日本历史（国史批判）》井上清著，三联书店出版。 《日本历史辞典》竹内里三等编，沈仁安、马斌等译，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上杉义信录入。 《日本第一号大天狗——后白河》，新田义亮作。 《旭日之镰仓》竹河作。 《源氏与平氏》大町桂月著，东京弘学馆发行。 《镰仓武士》大町桂月著，东京弘学馆发行。 《日本历史》第六卷《武士的登场》竹内理三著，中公文库1997年1月15日第25版。 平家礼赞网站（http://www6.plala./HEIKE-RAISAN/frame2.html） 《吾妻镜》（网址http://www.asahi-net./~hd1t-situ/azuma.html） 《源平盛衰记》（网址http://www./index.html） 《义经记》（网址http://www./index.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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