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壬辰之夏，端午休假。孤鸿子与客聚宴于白龙江畔。群贤举酒，畅叙幽情。余低头不语，客举酒嘱余，曰：“良辰吉时，何故如斯？”对曰：“不胜酒力，惟思之耳！”客哂之曰：“书生迂腐，酒有何思，汝试言之？” 孤鸿子笑而对曰：“夫酒也者，集五谷之精华，得日月之酝酿。始之华夏，杜康造于仓廪，得天独厚；源于上古，仪狄酿于熟果，瑰丽高昂。上应天道之经，银汉列酒旗之星；下合地理之纬，河西有酒泉之乡。酒史流芳，美名飘香。佛门禁戒称般若之汤，仙风道骨饮玉液仙浆。葡萄酒，鸟程酒，松叶酒，醍酒在堂；竹叶青，女儿红，菊花白，酒韵悠扬。春风送暖入屠苏，避暑除毒饮雄黄；吴刚捧出桂花酒，重阳飘来菊花芳；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客讥之曰：“酒之诸名，因时事定，于人何如？” 对曰：“窃闻酒之于人，如影随形，常伴左右。人生望月满月酒，百日喜庆百岁酒，合卺而醑交杯酒，功名及第状元红，新府落成乔迁酒，老逢生辰寿诞酒。春意盎然，上元须酌好友；艾叶幽香，端午须酌丽友；对月怀人，中秋须酌淡友；菊花泛黄，重阳须酌逸友。由此观之，酒之于人，岂不如影随形乎？” 客诧然，正襟危坐，而问之曰：“兄所知之，徐徐道来。可乎？” 对曰：“尔乃玉液澄澈，纵横八万里，笑人生若梦，酒雄骋怀；琼浆扬波，驰骋五千年，看杯中日月，酒神励精。昔文王千钟治西岐，孔子百觚樽莫停。醉摹人间万象，吴道子鬼斧神工；醉里挑灯看剑，辛弃疾壮志豪情。李太白豪放，自称酒中仙；郦食其疏狂，则谓高阳徒。杜牧问酒，清明时节雨纷纷；文君当沽，相如狂吟赋《子虚》。曲水流觞，王右军序作《兰亭》；醉意淋漓，郑板桥妙绘《墨竹》。陶潜壶觞，采东篱诗稿；嵇康酩酊，抚《广陵》乐章。青莲斗酒成百篇诗稿，东坡把酒开词风豪放。七贤豪饮，然后啸聚山林；司马醉客，乃存《琵琶》悠扬。孔融座上客满，酒盈金樽；曹植七步诗成，斗酒恣欢。张旭狂书，借酒神隽永飘逸；刘伶赋酒，法酒韵引经据典。此乃酒之于文有千秋不解之缘也！” 客大悦：“善！常言道‘文武相济’，于文如斯，武又若何？” 对曰：“唯，唯！酒质之醇，悲英雄之怀抱；酒性之烈，壮烈士之肝胆。关云长饮酒刮骨毒，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武行者醉酒打猛虎，鲁智深醉拔垂杨柳。青梅煮酒，曹操方论英雄；杯酒余温，关羽已斩华雄。此乃酒之武功也。” 客曰：“依兄之言，酒既有烈烈之情，敢问有绵绵之意乎？” 对曰：“夫酒之情也，绵绵；酒之意也，浓浓。易水萧萧，燕丹杯酒送荆轲上秦廷，江水凝滞；朝雨纷纷，王维执酒别元二使安西，云雾朦胧。杨贵妃醉酒御花园，千娇百媚；史湘云酒酣潇湘阁，风情万种。东篱把酒黄昏后，李清照相思涟涟；月夜把酒问青天，苏东坡对月孤茕。此非酒之情意乎？” 客曰：“罢，罢！足下仅言酒之妙处，不觉有失偏颇否？” 对曰：“诺，诺！酒之为物，起风波于金樽，防不胜防；酿祸端于杯盏，警告谆谆。夏桀凿池而亡国，商纣蓄酒乃自焚。张翼德大醉失徐州，淳于琼嗜酒败乌巢。鲁酒围邯郸，无端蒙祸；斗酒博凉州，贿赂有招。宋公明醉酒题反诗，险些命丧；楚霸王酒设鸿门宴，杀机暗藏。饮酒过量，必害贤良。乙醇伤肝，醉多诳语；机密泄露，君子之耻。醉酒斗殴，有伤和气；饮后驾车，命悬丝缕。此非酒之过乎？” 客慨然叹曰：“足下高才，佩服之至；纵论酒史，正反对比；权衡利弊，愧煞小子。酒既如此，当何以饮？” 孤鸿子欣然对曰：“夫饮酒也者，吟诗作赋，曲水流觞，此文饮也；宾主奉迎，聚宴英豪，此儒饮也；花前月下，浅斟低尝，此雅饮也；循序相饮，位列幼长，此礼饮也；玉盘珍馐，醉意浓浓，此酣饮也；讲令划拳，鲸吞海量，此畅饮也。反之，酒香迷人，骄奢淫逸，此沉湎也；醉生梦死，嗜酒如命，此滥醉也。是故，酒也者，虽为极品，不宜沉爱。三杯两盏淡酒，亦足畅怀；酒酣宜少勿醉，方能无害。是以，吾辈今日之饮，当文当雅当儒当礼，勿沉勿缅勿滥勿醉。如是然也！” 客喟然叹曰：“误入酒场二十年，不知酒史真汗颜；而今沉醉始觉醒，精进勤学酒中仙。” 孤鸿子作揖对曰：“随口狂言，权当谈笑；开怀畅饮，才是正道。” 客笑而不答，洗盏独酌，相与嘱酒，不知夜幕之降临。 余复以歌曰：“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佳话留美谈，酒韵传华章！”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