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对在别人眼里堪称模范的夫妻，竟是早已离婚的怨偶。男人C和女人S，制造了一个独特的生活方式，而他们的目的仍然是——拯救家庭 离异后的“模范夫妻” C的年龄在五十岁左右，中等个子，身材和五官都匀称。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皮肤，似乎太阳从没照射到他的脸上。“我开车子，我喜欢车，但平时也爬山，不是晒不黑，还是运动少。”C解释。 “现在流行一个词形容居家男人，‘宅男’，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宅男，就喜欢在家待着，做家务事感到很快乐。但也可能是一种喜欢被动的运动型男人。什么意思？比如说我特别喜欢开车，让汽车带着我运动，安安逸逸地坐在车上，就可以到达想去的地方。而我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有什么想见的朋友——有时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了？” “那这种病是怎样形成的呢？为什么你会这么——惰性？你很享受这样的惰性人生吗？” C摇头，“不是享受，是习惯或者说麻木，惰性，或者说这种病是从长期的失望中形成的。” 我追问：“对谁失望？” “对老婆，对婚姻。”C并不隐讳。 C和妻子S各在一个很好的单位，有很好的位子，这保证了他们衣食无忧。但是什么让他们依然痛苦？ C继续叙述，“在别人眼里，我们是一对模范夫妻，十几年来还好几次被评为五好家庭。但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婚姻是一个秘密。现在这个秘密终于暴露了。有一天领导和我讨论单身职工房产补助问题，我说我也是单身。领导瞪大眼睛问，什么意思？我让他看了离婚证书，那上面的日期竟然是十年前的。领导傻眼了，问我：为什么你们还是五好家庭？我说是社区评的呀，又不是我要的。接下来问题就多了：你们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离了婚还住在一起……” 现在除了单位领导，还是没人知道C和S的秘密。他们的宝贝女儿、双方父母、家人、亲友，都不知道这一对人见人羡的模范夫妻，竟然天天守着这么一张离婚证书在过日子。 亮出婚姻最后的底牌“离婚” C是一个很有家庭味的男人，他喜欢做饭，烧几个爱吃的小菜，把漂亮的桌布换上一次性餐布，然后倒上一小杯白酒，慢慢享受他的晚餐。 “她会陪你喝晚餐酒吗？” “从来不会。她不喝酒。我习惯独饮。”跟男人的恋家比起来，女人S更恋她的事业，好像把事业当成了孩子一样。听C的描述，他似乎一直活在梦想中，却又不愿意清醒面对现实。他梦中的妻子是小鸟依人型，啁啁吴语两情浓，会撒娇会耍赖会哄人，会在厨房里从身后抱着他喊老公，而这一切在S身上全都找不到。严谨，除了严谨还是严谨。当初C被妻子认真严谨干练的工作作风所吸引，生活在一起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喜欢具有女人味的女子，而妻子身上的男人气质更多于女性。有时候，C和妻子说话觉得更像和一个男人对话。于是C对妻子日益失望，在这样的状态下，发生了一次外遇事件。 “其实那个女人既不年轻又不漂亮，她就是我下属单位的一个同事，因为工作关系经常一起开会，讨论事情什么的。比老婆小两岁，但她们从内到外都不同，完全是两个类型的女人。也可能正是这一点让我不知不觉接近了她。叫她小红吧，小红最大的特点就是善解人意，替人着想。刚想喝水，她已经把一杯热乎乎的茶放在我面前；刚觉得有点热，她已经把空调打开；我不喜欢找人说话，正觉得无聊，小红送来了平时我爱看的几份报纸。正是这点点细节让我注意到这个平常的女人。我其实就是想要这样一个平常的、关心我、懂得我的女人啊。后来我们聊得深了，原来我期望的婚姻状态，就是她和她老公那样的生活。小红会奇怪地睁大眼睛问我：不喊老公喊什么？我每天要喊一百遍呢！小红虽然不是漂亮女人，但长得非常小巧，她和男人在一起几乎感不到她占有的空间，可是她又会在你需要的时刻及时出现。渐渐地，我觉得自己迷上了这个细致的女人，我们有了不正常的关系……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因为我是个标准的宅男嘛，怎么能瞒得过洞察秋毫的夫人之眼？老婆一问，我全坦白了，并且保证不再和小红来往，本来也根本不想破坏两个家庭。我对老婆说，就当我是迷途的羔羊原谅我一次吧。当时我不觉得这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外遇，甚至以为这简直是一个机会，是一个能够向妻子剖析自己的机会。于是我不但坦承还分析，让老婆知道我为什么会有外遇，讨论我们的婚姻在哪里出了问题？表面上老婆表现得通情达理，似乎根本不准备家丑外扬，但是她背着我做了一件事，做了一件我无法原谅的事。 她去找小红的丈夫。他们的谈话是怎样进行的，我不知道，只知道小红的幸福婚姻从此结束，或者说从此留下了阴影。这是我们当初绝没有预谋和预设的。是的，出轨者错在先，我们先下了河，但是我妻子却让河流改了方向。” “这个说法有些意思，怎样改了方向？”我看到C的神情痛惜而遗憾。 “两个人漫长的婚姻像一条河，河水因风起浪是正常现象，浪花瞬息万变但也转瞬即逝，只要不开缺口，这条河还是顺流而去。对一条河来说，缺口的伤害更大。当我知道老婆破坏协定后，我觉得她是在挖开一个缺口了。而且这件事并没有朝我希望的方向发展，有时候男人单纯而愚蠢。老婆没有忘记我出轨的事情，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 我们似乎更加淡漠，睡在一个床上，却是两座独立的岛屿。我整夜整夜地在想，就像一首歌——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 于是有一个晚上，我问老婆，婚姻的底线是不是离婚？她说是的。那么夫妻争吵、失和、痛苦，最大的后果是不是离婚？她说是的。这样我又问：那么我们离婚吧？ S一骨碌翻过身来，她紧张的神色让我明白，离婚并不是她想要的。像所有的女人一样，在男人发生这种事后，她们永远想不出更好的解脱办法。我提出自己的设想，如果你无法解脱自己，也无法再信任我，那我们就去办离婚手续，让我们再变回两个自由人，但离婚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共同保守的最大秘密，并不改变日常生活。我觉得我们的感情并没有破裂，我们只是被发生过的事情改变了。我只有以离婚这种最后的方法来证明自己，即使离婚自由了，我也不会离开你和女儿。 我妻子也是个有思想有知识的女人，她很困惑地说，这叫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吗？我笑了，觉得这种说法也挺好。 于是我们正式进入离婚程序，这也是真正让女人放心的一步。我有两套房子，都是我的婚前财产，现在我提出一人一套，以法律名义确定下来，而女儿的监护人是她的母亲。离婚那天，我和S几乎同时说了一句话：现在，你随时可以走出家门。” 十年一觉荒唐梦 服务员给C加满了茶水，C端杯的手微微斜了一下，茶水溢出杯口。 “我是看了你们《情结》版那篇婚姻死于琐碎，决定要打电话给你们的。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婚姻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 在我采访的人物中，C的例子确实很独特。现在男女共同保守离婚秘密的现象大有人在，为了保护亲人，他们把离婚伤害减少到最小程度。比如有个男人多年来都是等儿子睡着之后再离开，到他另一个家里去，直到有一天，儿子对他说：不要再演戏了！可是C和S的故事不是这样，他们从没有离开对方，彼此也没有另外的情感寄托地。 “真是奇怪，一旦真的可以随时离开家庭的人，却根本不去利用这个自由。我经常会想，要是S主动要走就好了，要是她在外面有心仪的男人就好了，要是她不想跟我在一起就好了。可是这样的事情居然根本不会发生。女人可能天生是宅女，但为什么我偏偏也是个宅男呢？我们几乎一天也没分开过。十年如一日，我接送妻子女儿上下班、上学放学，她们的同事同学谁不知道我这个好老公好爸爸；买菜做饭是我，拖地搞卫生是我，陪着老婆看电视，陪着女儿做作业，还是我；我觉得自己充当着一个传统女性的角色…… 表面上我自得其乐，只有内心知道，那还是两座永不相逢的岛屿。 S没有任何改变。离婚前后她都是始终如一，我何尝不是想通过离婚这种终极手段来让她改变？想让她明白男人是该珍惜与爱惜的，是要温情与温暖的，可是她还是那样。晚上睡不着时，她不会抱抱我问一声怎么了；白天工作烦累了，她不会看着我的眼睛说，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仍然活在两个世界里，其中的连接点是无法替代的岁月与亲情。 如果你二十多年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想要离开她也难吧,是依赖呢，还是习惯呢?说不清楚。而且所有的亲情都把夫妻连得更紧。双方亲人的离世，共同承载的家庭磨难与苦痛，谁可以取代呢？比如我们的女儿。 有时我会想，S是不是和我一样，希望我能有一天离开她呢？她的内心有没有新的渴望与需求呢？我是不是早就应该拎包走人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呢？我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呢？ 还没等我的内心蠢蠢欲动，S的电话来了：女儿不见了！ 我赶到学校，得知女儿是和男同学一起离家出走的。女儿本来是个好学生，喜欢上那个网迷男孩，我和她妈几乎用尽一切手段都无法阻止，直到两个人失踪。我和S分头寻找，跑遍了全城，最后在火车站拦截到这两个正要背包旅行的孩子…… 剪不断，理还乱。这就是亲情吧，岁月是一双魔手，它把世间情感都剪贴在一个家庭中。它让我欲爱不能，欲走不能，拿不起也放不下。有一天，我对S说：你记得我们离过婚吗？她哈哈大笑。我又说：我们去复婚好不好？ S笑得更响地问我：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是啊，有这个必要吗？我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复婚。是无奈还是无聊？也许不要想那么多，每个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痛苦，很多时候其实不仅仅是为自己活着。就像那个跳下山崖的韩国前总统，他的痛苦谁能帮他解决呢？最终，他只能自己解决了。 采访/叶全新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