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中学教授
丁香园：吴教授，您好，感谢您接受丁香园专访！在动脉瘤的治疗方面，介入治疗有取代开颅夹闭的趋势，您认为在神经介入治疗方面取得的最大进展有哪些？
吴中学教授：其实神经介入治疗在近二十年里发展是最快的，虽然时间短但也有里程碑的事件，比如从 1992 年到 1993 年有一种波斯顿研制的弹簧圈，为颅内动脉瘤的治疗提供微创而安全的方法。后来发现对于动脉瘤的治疗，有相当一部分的动脉瘤病人不开刀就可以解决，而且可以解决很多手术难以到达的位置的一些血管病的治疗。其实现在血管病的发生率在改变，因为我们的诊断水平和诊断手段都在不断提高，过去有些地区没有 CT 和磁共振这些检查手段，这几年都普及了，使偶然发现的疾病越来越多，这样就使得原来的血管病的发病率和患病率都在改写。在血管疾病的治疗方面也是新方法层出不穷，其实神经介入治疗是近二三十年发展起来的新技术，它的前途是肯定的，因为老百姓确实也感受到了这种方法带来的益处。
神经介入治疗和外科手术相比有很多优点，创伤小，效果好，而且它才发展仅仅二三十年，作为一个辅助技术，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跟外科手术相媲美。在欧洲百分之九十的病人做介入治疗而不开刀，在北美有百分之六七十也都做介入治疗。比如在美国来了一个动脉瘤患者首先外科大夫会询问介入大夫能不能做，如果介入大夫能做，就不用开刀。
丁香园：就像您提到的神经介入治疗进展很大，那么目前在神经介入治疗上还存在哪些难关需要进一步攻克？
吴中学教授：现在介入治疗看起来确实很精彩，有一大批人从认识它到掌握它，再到驾驭它。通过临床上大样本的比较，包括随访，人们对介入治疗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入，所以说我们的介入治疗处于快速发展期，对它的认识和一些规矩的制定都要与时俱进。随着新材料的不断涌现，对于介入治疗有更好的工具，所以说介入的精彩就在于此，它救了很多人。因为这个技术发展太快，所以它也有很多的分歧。
作为医生来说，我们扮演的角色是维护健康和生命的，我们治疗疾病的出发点和预期要达到的效果要统一，主观和客观上要统一，这是医学上的一个目标，要是能达到统一，那么病人的治疗效果就最好。但是有的时候我们对事物的认识带有局限性，其实医学本质上就是一门最遗憾的科学，它包含概率性的事件，比如残废率和死亡率，这个是别的科学里面所没有的，所以说新的工具在临床使用的时候，在事物没有发展到一定规模的时候是不会有规矩的，因为还没有成为正式的治疗手段。医学就是这样，比如说某个病人好了，其实不见得是用药治好的，有的时候病人就算用药用反了，病也会好，所以有时候我们对临床疾病的认识有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这是可以理解的。
我们专科医生在接触病人的时候，往往不知道病人在想什么，其实我们共同的想法就是制定适合病人的治疗方案，临床医生很多时候遇到的是一种两权相衡取其轻的局面，但是社会对医生还是缺乏很多理解。
丁香园：神经介入治疗近年来发展很快，但是它是一个螺旋式上升的过程。医学是一个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有时候前进了，可能还要回过头来反思。一项新技术如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可能还要回到原地，所以说医学有时是一门遗憾的学科，您是怎么理解的？
吴中学教授：有时候神经科医生留下的遗憾更多，神经系统的疾病有一个特殊状态叫“不死不活”，活着的病人是残废的，心脏系统和呼吸系统的问题其实都和神经系统有关。大脑皮层组织缺血 5 秒钟功能就会丧失，缺血 5 分钟就会出现不可逆的损伤，但是脑组织达到完全缺血是不可能的，还有部分血液没有回流到心脏。脑组织的耗氧量是全身组织的 20%，但是它的重量是 2%，它比别的组织的耗氧量大 10 倍，医生就很纠结治疗还是不治疗，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循证医学的证据来指导。
我们在治疗的时候出手不要太快，最好的治疗是语言，最差的治疗是复杂的手术，所以在选择治疗方法的时候损伤大的，对病人经济负担重的要最后选择。我们希望社会上对医生多几分理解，不是说我们医生没有缺点，在中国医生的门槛比较低，可能有的医生在水准上不合格，但是不是大多数，而且现在医院招聘的门槛越来越高了。我们国家的医疗现在一方面是春天，和国际紧密结合，和民族前进的脚步是一致的，另外一方面在医患关系上是冬天。
丁香园：您刚才讲了在选择治疗方式时，价格昂贵、术式复杂的手术要最后考虑，但是临床上怎样平衡手术方式和效果之间的关系呢？目前神经介入治疗有哪些挑战？
吴中学教授：挑战其实上是有很多的，但是最大的挑战来自于医生自己。比如有时候对于病人的治疗我们处于两难的境地，知道手术并发症的概率很高，如果不做手术，病人可能会卒中死亡。所以对于挑战首先是挑战自己，做了自己过去没有做过的事情，把病人救活了。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在病人身上，做完手术之后会时刻关注病人有没有醒，有没有什么症状。如果病人昏迷了，要及时治疗，病人能够健康出院，我们会比什么都高兴。有时候我们的治疗方案主观和客观不一致，甚至要琢磨一两年。
丁香园：神经中心将神内和神外合二为一，您对这种诊疗模式是怎么看的？
吴中学教授：其实我认为这种模式是以病人为中心的。如果以内外科分则是以技术为中心，其实医学的发展就是这样，学科分得越来越细，但是细分之后又会合并。总体来看，合并起来的模式可能更符合病人，因为病人来医院之后，是外科治疗，内科治疗还是介入治疗或者是不治疗要靠大家共同决定，这样的治疗方案可能更适合病人，不是我会什么就给病人什么样的治疗方案，而是病人需要什么就给什么治疗方案。
丁香园：感谢您接受我们丁香园专访，祝您工作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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