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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自迩集--19世纪中期的北京话(英)威妥玛(电脑藏书)

 老北京的记忆 2014-11-23

语言自迩集 - AMYNOV - AMYNOVS SPACE

  语言自迩集 
  【内容简介】 
  1886年出版的英国人威妥玛著《语言自迩集》(第二版),在当时是一部权威性的北京话课本。它系统地记录了19世纪中期的北京官话音系。作为课本,语音、汉字、语汇、阅读并重,1500多条注释提供了丰富的语言—社会—文化背景知识,价值远远超出课本。文章借以讨论汉语研究中的一些问题,并质疑“至少六百年来北京音一直是官话正音”的定说。 
  【目录信息】 
  序 
  译序 
  凡例 
  第二版序言 
  第一版序言 
  学习指南备忘录 
  第一章 发音 
  单元音和复元音 
  辅音 
  送气音 
  音节总表 
  第二章 部首 
  部首总表 
  部首测验表(一) 
  部首测验表(二) 
  部首测验表(三) 
  答案 
  第三章 散语章 
  中国的度量衡 
  第四章 问答章 
  第五章 谈论篇 
  第六章 秀才求婚,或践约传 
  第七章 声调练习 
  关于声调影响韵母的条件的注释 
  练习燕山平仄编 
  声调练习 
  第八章 词类章 
  绪论 
  名词与冠词 
  汉话的量词 
  数,单数与复数 
  格 
  性 
  形容词及其比较级 
  代词 
  动词的情态、时态和语态修饰 
  副词、表时间、处所、数量、程度等等 
  介词 
  连词 
  叹词 
  附录 
  北京话音节表 
  北京话字音表

《语言自迩集》里边的北京话资料

1886年出版的英国人威妥玛《语言自迩集》,在当时是一部权威性的北京话课本。它系统地记录了19世纪中期的北京官话音系。作为课本,语音、汉字、语汇、阅读并重,1500多条注释提供了丰富的语言—社会—文化背景知识,价值远远超出课本。文章借以讨论汉语研究中的一些问题,并质疑“至少六百年来北京音一直是官话正音”的定说。今天开始向大家介绍一部活生生的老北京话资料,可以说是1840年前后的北京话。资料十分难得,由此可窥见当时北京话“原貌”。理论知识我就不介绍了,以前发过帖子。这次是把书中对话说话的例句或者段落整理上来,大家可藉此了解一下清末的北京话。
时常更新,有时间就敲两段儿,没时间就算。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这些段子您最好是一边看一边嘴里叨唠着,那才有味道。




谈论之一
养儿原为防备老,为人子的,应该想着父母的劳苦养活的恩,就趁着父母在着,拏好穿的,好吃的孝敬他,和颜悦色的,叫老家儿喜欢。若是吃穿不管,饥寒不问的,像外人儿似的看待,叫两个老人家伤心生气,到了百年之后,任凭你怎么恸哭,中什么用啊!就算是你出于诚心,谁信呢?不过因为怕人家笑话,假的罢了。就是供什么样儿的珍馐美味,谁见灵魂儿来受享了么?也还是活人儿馕搡罢了,死的人,有什么益处啊?

还有一种更不好的人,说父母上了年纪儿了,老背晦了,吵闹着强要分家的。说到这个场处,不由得,叫人生气伤心!这种样儿的人,天地不容,神鬼都是恨的。焉能善终呢?你只静静儿的看着,一眨眼儿的工夫儿,他们的子孙,也就照着他们的样儿学了。


谈论之二

人生在世,头一件要紧的是学。念书呢,特为的是明白道理。学得道理明白了,在家呢,孝顺父母,做官呢,给国家出力,不论什么事,可自然都会成就。人若是学得果然有了本事,无论到哪块儿,不但别人尊重你,就是你自己,也觉着体面。还有一种不念书,不修品的,全靠着钻干逢迎,作他的本事。我不知道他们心里,到底要怎么样啊,我实在替他害羞。这一种人,不但自己辱身坏名,连老子娘,都叫人家咒骂啊!老弟,你白想一想,父母的恩情,为人子的,能够报得万一么?既不能够光宗耀祖的罢了,反倒叫父母受人家的咒骂,没出息儿到什么份儿上了!细想起这个来,人若是不念书,不修品,使得么?
谈论之三

少年:啊!众位兄弟们,可要小心!这位老大人的才情敏捷,有决断,无论什么事情,到手,就有条有理儿办结喽。而且心里明白,认得人。好歹瞒不过他的眼睛去。又最怜爱人,凡有勤谨体面少年的子弟们,到了挑缺应升的时候儿,真肯提拔保举。但是遇着差使上滑的,面子上耍献勤儿,讨好,占便宜的这种人,可要小心着!难免叫他拏住,若是叫他捞着了,断没有轻放过去的。

长者:你们的话,虽是这么说,弟兄们天天儿眼巴巴儿的盼着,要仗着我成人,我若是应保举的不保举,应约束的不约束,怎么还能赏功罚罪呢?我是生成的心直口快。想来说话行事,还正派,故此,人家都服我,愿意给我出力啊。


问答章之一

甲:您贵处是哪儿?
乙:敝处是天津,没领教。
甲:我也是直隶人。
乙:啊!原来是同乡。
甲:他那一位是哪儿的人?
乙:他是外国人。
甲:到这儿来做什么?您知道不知道?
乙:我不知道,您问他本人儿就知道了。
甲:请问尊驾到我们这儿做什么?
丙:我是个做买卖的。
甲:您带来的都是什么货?
丙:都是东洋的油漆碎货。
甲:啊,您贵国是日本国么?
丙:不错,是日本国。
甲:怎么呢?我听见说过贵处出入很难。
丙:头里却难,近来开了禁区咯,就好些儿咯。
甲:我们的商民也有上那儿去的没有?
丙:贵国的商民也有。
甲:我们的人在那儿是哪一省的人多?
丙:他们多一半儿是打广东福建去的。
甲:他们的买卖大小呢?
丙:只怕没什么很大的吧。
甲:为什么呢?没有本钱么?
丙:他们的本钱大概不很多。
甲:没钱往东洋去干什么?
丙:他们多一半儿是跟太西各国的人去的。
甲:太西各国的人带他们去有什么益处儿?
丙:是用他们管行作经手的。
甲:他们和日本国的人对劲儿不对劲儿?
丙:彼此都怕都有点儿不相信吧。
问答章之二

甲:您呐骑的不是我们这儿的马么?
乙:不错,是在贵处买的马。
甲:是谁替你买的?
乙:店里那些人替我挑的。
甲:他们和你要了多少钱?
乙:他们要了三十两银子。
甲:你给了没给呢?
乙:我看着价钱多了一点儿没给。
甲:你到底给了多少银子?
乙:我跟他们定规是二十二两银子。
甲:这匹马从前是我的。
乙:啊,你为什么卖了?
甲:因为家里没钱才卖了。
乙:不是因为有什么毛病啊。
甲:一点儿毛病都没有。
乙:你递根儿多少钱买的?
甲:那时候儿有钱,买的贵。
乙:你那时候儿是有差使不是?
甲:我头里是当衙门,到先父去世的时候儿搁下了,回去料理家务。
乙:哎呀,令尊病的日子久么?
甲:可不是么,病了十来年呢。
乙:他呐这些年的病谁照应家里呢?
甲:我父亲虽不能出门,还可以管家里的事。
乙:令尊若是在世,你的差使还可以当么?
甲:可以当可以不当,还不定。
乙:怎么不定呢?
甲:差使的得项若是多些儿,我还愿意当。
谈论之四

我们俩,递根儿相好,而且又连了几层亲,如今许多年没得见面儿了;我打出兵回来,就要找了他去,叙谈叙谈。不想叫事情绊住,竟没空儿去;到昨儿,顺便儿,到他家一问,那儿的人说他搬了好久咯,现在小街儿西头儿,拐弯住着呢。

我照着告诉的话,找了去,走到尽溜头儿,旮旯儿里头,才看见他的房子,门儿管着呢。我叫了半天,并没人儿答应,又敲着门儿,大声儿加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了一个走不动的老妈儿来了,他说主人没在家,别处儿去了。我说,等你们老爷回来告诉他,说我来瞧来了。

这个老妈儿耳朵又很聋,总听不见,我没法儿,就在他们隔壁儿小铺儿里,借了个笔砚,把我瞧他去的话,写了个字儿留下了。
谈论之五

哎,你的性子也太疲了!若是不能的事情就罢了,既然应承了,又不是赶紧的办,只是给人家耽搁着,是什么意思呢?若像这么样儿的行事,朋友们,还怎么信你的话呢?想来你是自己不觉得罢了。我实在替你害羞。与其这么颟顸着,索性把实在的光景告诉人家,他也好歇了心另外打算哪。
谈论之六

少年:兄台请骑着。我失躲避了啊。乏乏儿的,又下来做什么?

长者:什么话呢?若没有看见就罢了,我在老远的就看见了,有骑着的理么?

少年:兄台不到家里坐么?

长者:是啊,咱们许久没见了,我进去略坐一坐儿。哎呀!栽了许多的花儿了么,又养着许多金鱼儿。山子石儿堆得也好,心思用得很巧,层层都有样儿。这个书房实在干净,怎么瞧怎么入眼,正是咱们念书的地方儿。

少年:好虽是好啊,但只恨是我自己,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儿念书,很冷清。

长者:这有何难呢?你若不厌烦,我给你做伴儿来,何如?

少年:若是那们着,真是我的造化了。我请还恐怕不来呢!若果真来,真是我的万幸咯,哪儿还有厌烦的理呢?
谈论之七

长者:当差行走的,只看各自的机会。时运若平常,样样儿总不着。不论什么事,眼看着要成,偏会生出杈儿来。有一种彩头好,走好运的人,真是没有不照着他所思所算的。爽爽利利儿随了心的,眼瞅着,这就是优等高升。

少年:你呐是这么说,我心里却不然。只论巴结不巴结就是咯,若是素餐尸位的,整年家不行走,还该当革退呢,再指望升官能够么!当差的人,第一要勤谨。朋友们里头要和气,别各别另样的,别不随群儿,有事不攀人,不论什么差使,一扑纳心儿的办,勇往向前行了去。必定是在高等儿上,有不得的道理么?
谈论之八

这姓张的,待人很冷淡;我认得一个有了年纪儿的人,却不是这样儿,见了人很亲热,若是坐在一处儿,论起学问来,很喜欢,讲今比古的,接连不断,整天介说,也不乏。若是遇见年轻的人儿们,他和颜悦色的,往好处儿引诱,该指拨的地方儿,指拨,该教导的地方儿,教导。最仁爱,又最护众,见了人家有苦处,就像是他自己的一个样儿,很着急,必定尽着力儿搭救。真是一位厚道积福的老人家。故此我若是隔久了不去看一看,心里头,只是不过意。俗语儿说的:一人有福托带满屋。现在那家业充足,子孙兴旺,都是他老人家行为好的报应啊。
谈论之九

甲:兄台,您这位令郎,是第几个生的?
乙:这是老生儿子。
甲:出了花儿了没有?
乙:去年出的花儿。
甲:这些个都是挨肩儿的么?
乙:都是挨肩儿的。生了九个,存了九个。
甲:哎,真是难得的!兄台,这不是我说句玩儿话,大嫂子真能干哪!久惯了会养儿子,可以算的是个子孙娘娘了!实在是有福的人哪!
乙:什么福啊!前生造的罪罢咧。大些儿的还好点儿,这几个小的儿,成天儿价吱儿喳的,吵得我脑袋都疼了!
甲:世上的人,都是这么样儿。子孙富的人们,又嫌多了抱怨,像我们子孙稀少的人们,想有一个在哪儿呢?叫老天爷也难了!
乙:你们妞儿若不仍,如今也有十几岁了?
甲:七岁上没得。若有,今年十岁了。
乙:那才真是个好孩子。到如今提起他来,我都替你伤心。那个相貌儿,言语儿,比别的孩子们,另外的不同。见了人的时候儿,身子端端正正儿的,安安祥祥儿的,上前问好,可怜见儿的!那个小嘴儿,什么话儿都会说。若问他一件事情,倒像谁交给他的一个样,从头至尾的告诉,一句也落不下。向那个样儿的孩子,一个顶十个!养这许多没用的做什么!
谈论之十

甲:今儿好厉害呀!自从立夏之后,可以说得起,是头一天儿的热咯!一点儿风丝儿也没有。所有的家伙,都是烫手儿的热,越喝凉水越渴。没没了法儿咯!我洗了个澡,在树底下
乘了会儿凉儿,心里头才略好了些儿。嗐,这样儿的燥热天儿,别人儿都是光着脊梁坐着,还怕中暑呢,你怎么只是低着头写字?是什么罪孽!不要命了么!

乙:你这都是没官差,白闲着,安闲惯了的话。譬如小买卖人儿们,挑着重担子,压着肩膀儿,伸着脖子,各处儿跑着吆唤,寒流如雨的,才能赚得百数钱儿度命。若像我这个样儿,擎现成儿的,从从容容写字,他能够么?况且冬冷夏热,是自古至今不易之理。索性静静儿的耐着,或者倒有爽快的时候儿。俗语儿说得:心静自然凉。若净着会子急,还能脱了么?
谈论之十一

少年:兄台新喜啊!
长者:好说,大家同喜啊!
少年:兄台请坐!
长者:做什么?
少年:给兄台拜年啊!
长者:什么话呢?
少年:老兄长啊,是该当磕头的。
长者:请起请起!升官哪,得子啊,过富贵日子啊,请起,请上坐。这现成儿的煮饺子,请吃几个吧。
少年:我在家里吃了出来的。
长者:吃得那么饱么?年轻的人儿,才吃了就饿啊。若不吃,恐怕是装假吧。
少年:真的呀!在你呐家,我还作客么?不敢撒谎。
长者:那们就沏茶来,。
少年:我不喝。
长者:怎么?
少年:我还要到别处儿去呢,该去的地方儿多,太去晚了,人都犯思量。兄台请吃吧,别送,看带了味儿去。
长者:哪儿有这个理?不出房门儿使得么?哎!来了空空的,连茶也没喝!请啊,改日再见!到家里都替我问好吧。
谈论之十二

少年:兄台,你呐这么固辞我的东西,不肯留下,我十分不明白你的心意。还是因为我来迟了,故此才这么样儿待我,还是因为别的呢?素常我尚且长长儿的来,老家儿的好日子,倒不来,那怎么是朋友呢?实在是知道晚了,若是先知道,应当早来才是。虽说是有我不多,没我不少,替你呐待待客也好啊!若论你呐高亲贵友,送来的礼物还少么?想来是吃不了的。我这点子微物儿,又何足挂齿呢?然而也是我的一点儿孝心。哪儿敢必定请老人家吃呢?但只略尝点儿,就是爱惜我了,使我的意思才完了,但是决意不收下,我还是在这儿坐着啊,还是回去呢?实在叫我倒为了难了。
谈论之十三

谁情愿去管他们的事情来着么!我是好好儿的在家里坐着的人啊,不知道他在哪块儿打听得我认识那个人,一连来了好几次,和我说,兄台,我这件事,实实在在的仗着你呐了。求我疼他,一定替他说说。在屁股后头跟着,总不放我。我起根儿脸软,你是深知道的,人家这么样儿的着急,跪着哀求,怎么好意思叫他没趣儿回去呢?因为推脱不开,所以我才应承了。把他的事情,明明白白儿的告诉了那个朋友咯,不承想,不是他一个人儿的事,说是人多掣肘,没有应承。我还要看光景再说来着,后来想了一想,说:罢呀。看事情的样子,是不能挽回了,必定强压派着叫人家应允,使得么?故此我回来,告诉了他个信儿,倒说我坏了他的事咯!望着我撩脸子,好叫人亏心哪!早知道这么样,我何必说来着?这是图什么呢?
谈论之十四

少年:我有一件事,特来求吾兄指教来咯。若要行,似乎略有点儿关系的地方儿;若是中止了不行,有很可惜了儿的。现成儿的,到了嘴里的东西不吃,平白的让人,有这个理么?行又不是,止又不是,实在是叫我进退两难了,怎么能够得一个万全之计才好啊?

长者:这个事情,是显而易见的。有什么不得主意的地方儿呢?你若是不行,是你的造化。若是行了,你能够堵得住谁的嘴啊?赶到吵嚷开了,人人都知道了,你那才到了难处儿了呢!这点儿些微的小便宜儿,后悔就晚了。若照着我的主意,你就别犹豫不决的,拿定主意不行就完了。倘再迟疑不断的拉扯住了,那就“打不成米,连口袋都丢了”,要出个不像事的大丑呢!
谈论之十五

哎,你太奢侈了!各样儿的东西上,必得“爱惜俭省”,才是过日子的道理啊!我若不说你,我又忍不住。若是把吃不了的饭,给家下人们吃,那不好么?你竟任着意儿倒在沟眼里,是为什么呢?心里也安么?你这个人,只知道吃饭,并不知道米的艰难。种地的,拉纤的,受的都是什么样儿的辛苦,才到得这儿,就是一个米粒儿,也不是容易得的啊!况且咱们,不能像那些个财主人家儿,吃着这个想着那个,有的是现成的银子钱,嘴有什么捆儿呢?吃有什么尽头儿呢?若是这么惯了,不但折福,而且要破家呀!有年纪儿的人们常说:惜衣得衣,惜食得食,你的福田能有多大呢?若是这么样儿的不会过,提防着日子久了,自己捱上了饿,那时候儿才后悔,也就迟了啊!
谈论之十六

你不知道这种好强,都是年轻血气旺的缘故,等着吃过几次亏,自然而然的就心灰了。我这个人,从前最好打把势,天天儿演习,后来歇手,是为什么呢?我们家兄,也好动劲儿,惯使的是枪,就有十几个人儿,也到不了他跟前儿,这样儿的本事。这一日,在我舅舅家,还遇见了一个人,是从屯里来了一个瘸子,会耍刀,他们俩说,要试试本事,各自拿了各自的兵器。我们家兄,心里哪儿有他呢?拿起枪来,直往他心口上就是一扎。那个瘸子,一点儿也不忙,从从容容的,使刀一搪,我们家兄的枪尖儿,齐各碴儿的,折了一节儿去了。赶着就抽枪,没抽迭,瘸子的刀,早已放在脖子上了,我们家兄要躲,叫他夹着脖子一摔,撂出去好远的去了。因为这么着,他很没趣儿,我也再不学了。看起这个来,天下的能人还少么?
谈论之十七

长者:你还没起身么?

少年:早晚儿就要起身了。驮子行李都整理妥当了,只是盘缠银子,还短点儿。俗语儿说“上山擒虎易,开口告人难”的话,我今儿才信了。舍着脸儿,各处儿借,总没借着。没法儿找兄台来了,或银子,或当头,求你呐借给我点儿。等我回来的时候儿,本利一并奉还。

长者:幸亏你来的早,若略迟些儿,就赶不上了。方才屯里拿了几两银子来,还没用呢,你拿了一半儿去使。等喝了茶,我再平给你。我问你,你这不是初次出门么?

少年:可不是么!

长者:我告诉你些个话,出远门儿的道理,处朋友们,以和为贵,待底下的的官人们,不必分内外,都是一个样儿的疼爱。就又可以弄银子钱的地方儿,也该想着脸面要紧,别手长了。若是乱来,于声名上大有关系啊。

少年:兄台说的,都是金玉良言,兄弟永远记着就是咯。
谈论之十八

少年:兄台你可听见么?新近城外头,来了一个算命的,都说是很灵,就像神仙转世的一个样儿。把咱们过去的事,倒像谁告诉他的,算的极真,说的准对。咱们的人们去的很多,整天价,接连不断的,命棚里都挤满了。有这样儿高明人,咱们何不也叫他瞧瞧去?

长者:我早已知道了。我的朋友,这几天都去过,前儿我也到了那儿,把我的八字儿,叫他瞧了瞧。父母属什么,兄弟有几个,女人姓什么,多咱得的官,件件儿都算的正对,丝毫也不错的,我想过去的事情,既然都应了,但只未来的事情,怕未必能应他的话吧。

少年:虽然话是这么说,咱们哪儿花不了这几百钱呢?与其在家里白坐着,不如去逛一逛,只当解个闷儿,又有何不可呢?

谈论之十九

长者:谁和他说长道短了么?本是他的话,逼着叫我说啊。瞒得住别人儿,瞒得住你么?自从过年以来,他还走了什么差使么?今儿是在哪儿喝了酒了,刚一进门儿来,就是“哎呀,我怎么才瞧见你啊!”若照他那么说,我不脱空儿的,整月价替他当差使,反倒不是了么?真使我的气就到了脖颈子上了!今儿且不必论,明儿再说吧。

少年:老兄,不用望他较量这个。和他一般一配的争竞做什么?他一味好跟人耍个嘴皮子,你有什么不知道的?想来又是喝醉了。你只当是没看见,没有听见,就结了。何必理他呢?

长者:老弟,你不知道,这样儿软的欺,硬的怕的东西跟前,若给他留点分儿,他更长了价儿了!他索性说,我是闹着玩儿,不知不觉的,话说冒失了,人家或者可以原谅罢了,反倒满脸的怒气。谁还怕他不成?

少年:兄台,你别生气。我把这个酒鬼,带在僻静的地方儿,指着脸儿骂他一顿,给你出出气。


谈论之二十

你看这种贱货,竟不是个人哪!长得活脱儿的像他的老子一个样,越瞧越讨人嫌!不论是到哪儿,两只眼睛,挤咕挤咕的,任什么儿看不见,混撞,嘴里磕磕巴巴的,实在是沤人。正经的事情上,丝毫不中用。若是淘气很能。一点儿空儿不给,常叫他在眼前儿服侍,还好些儿,若不然,就淘气的了不得,真是个闹事精!撂下这个,拿起那个,猴儿似的一样,唧叮咕咚的不安静。我若是气上来,真得把他打死了才解恨,过了气儿又一想,可怎么样呢?当真打杀他吧,又怪不忍得,而且是家生子儿。火棍儿短,强如手拨咯。遇着我有一点儿得项,或是有点儿吃喝儿的地方儿,倒偏疼他些儿。
谈论之二十一

我看你酒上很亲,一时也离不了,贪得过逾了。每逢喝酒,必要喝得很醉,到站不住脚儿的时候儿才算了。这不是好事啊!少喝点儿不好么?若是赴席,有喜事呢,多喝点儿还无妨,若不论有事没事,只管拿着盅子不离嘴的喝,生出什么好事来啊!不过是讨女人儿子厌烦,在长辈儿们跟前得不是。轻着耽误了要紧的事情,重着要惹出大祸来咯!若说是藉着酒,学了本事,长了才干,成了正经事情的,叫人家敬重,那个可少啊!总而言之,酒就是乱性伤身子的毒药。任着意儿喝,万万使不得。你若不信,照着镜子,瞧一瞧,鼻子脸,都叫酒糟透了!你又不是平常的人儿,不分昼夜的这么喝,这不是自己害了自己么?
谈论之二十二
我这几天有事,一连熬了两夜,浑身很乏,没有劲儿。昨儿晚上,要早睡来着。只因亲戚们,普里普儿的,都在这儿会齐儿,我怎么撂下去睡呢?身子虽然强扎挣着,还在那儿陪着坐,哎,眼睛却十分受不得了,眼皮子也耷拉了,心里也糊涂了。没法子,等到客一散,就抓了个枕头,穿着浑身的衣裳睡着了,直到四更天才醒,不知道是怎么着了点儿凉,觉着腹中膨闷,浑身发烧,就像火烤的一样,又搭上害耳朵底子,疼得连腮颊都肿了,饮食无味,坐卧不安。我想是停住食了,就服了一剂打药。把内里所有好啊歹的东西,都打下来了,这心里才觉着松快些儿。
谈论之二十三

哥哥对弟弟:你怎么这么样儿不稳重?若是体体面面儿坐着,谁说你是木雕泥塑的废物么?你若不言不语的,谁说你是哑巴么?倒像在人跟前儿,故意儿逗笑儿似的,惹了这个又招那个,有什么乐处儿呢?你自己不觉罢咯,旁边儿的人,都受不得了,多咱遇见一个利害人,吃了亏的时候儿,你才知道有关系呢!

朋友劝弟弟:老弟,你令兄的话,实在是不错。玩笑是辩嘴的由头,久而久之,生出什么好事来呀!若是旁不相干儿的人,肯这么说得关切么?你虽长了身量,岁数儿还早呢!务必要留心改了啊!

朋友继续对哥哥:咱们没有从那个时候过过么?正是贪玩儿的时候儿呀!我的意见,不如趁这个空儿,赶紧请一位名师教他念书。渐渐儿的知识开了,明白了世务的时候儿,自然而然的就改好了。又愁什么没出息呢?
谈论之二十四

少年:兄台,你呐瞧,这种样儿的坏孩子可有么?别人这样儿那样儿的劝他,不过是要他好,恐怕他学坏了的意思。人都是这样儿,往正经本事上学很难,若往坏处儿学,就很容易。到如今,我就是说破了嘴,他也不肯听,反倒无精打采的,撅着嘴,撂着脸子。刚才我心里实在受不得,动了气,狠狠地打了他一顿。他脸上一红,和我说,只是找我的错缝子作什么?眼泪汪汪的走了。真是个糊涂没造化的人哪!俗语儿说得“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若不是一家儿,我巴不得儿的哄着叫他喜欢呢。必定讨他的厌烦,作什么?
谈论之二十五

坏了肠子咯,把我轻慢得了不得!我和你说话,都不配么?动不动儿的,就拿巧话儿讥诮我,把自己当成什么咯?每日里,鼻子脸子的,常在一块儿混混,我只不说罢咧,我若说出根子来,未免又说我揭短了。你的家乡,我的住处,谁不知道谁呢?你不受人家的揉搓,才有几天儿啊?如今贱货儿,这就和我作起足来了,是什么意思呢?索性说失了言儿咯,那个还可以恕得过去,偏死扭着说你的话是了,一口咬定了,不肯认错,能不叫人更生气么?你太把我看轻咯!实在不知道你仗着什么,能够有这个样儿的举动儿?谁也不能杀了谁,谁还怕谁么?若果然要见个高低儿,很合我的适。若略打一个磴儿,也不是好汉子!
谈论之二十六

我告诉你个笑话儿。刚才我一个人儿这儿坐着,看见窗户档儿上,落着一个雀儿。老爷儿照着它的影儿,一跳一跳的。我慢慢儿的蹑手蹑脚儿的,走到跟前儿,隔着窗户纸儿一抓,把窗户抓了个大窟窿,恰好抓住了,一看,是个家雀儿。才一倒手,噗噜一声飞咯。我赶紧关上门,刚拿住,又挣脱了,满屋子里正赶着拿的时候儿,小孩子们听见说拿住雀儿了,一齐都来咯,赶的赶,拿的拿,有一个小孩子,使帽子扣住了。后来我说,哎,人家还买雀儿放生呢,你拿它做什么?放了吧。他一定不肯,打着坠轱辘儿的要,没法儿,给了他咯。他才跳跳钻钻的,喜欢着去了。
谈论之二十七

这是什么意思呢?什么稀罕东西!每逢看见,就和人家寻,也不觉絮烦么?实在太不体面了吧。人家脸上过不去,也给你好些次了,你心里还不知足么?必定叫人家尽其所有的都给了你,能够么?况且给的是人情,不给是本分,你反倒使性子摔搭人,哪儿有这个情理呢?比方是你的东西,人家爱惜,你自己倒不爱惜么?若是不由你做主,彻底儿都拿了去,你心里头怎么样呢?昨儿因为是我,肯忍你那行子的性子罢了,若除了我,不拘是谁,也肯让你么!好好儿的记着我这话,快快儿的改吧!你若是个没有一点儿能为的,那还又是一说,现在还是有吃有穿的,只是要占个小便宜,是个什么缘故呢?也不怕人家背地里说你眼皮子浅么?
谈论之二十八

长者:你啊,是个很好的人,心里没有一点碴儿,就是嘴太直。知道了人家的是非,一点儿也不肯留,必要直言奉上。虽然交朋友,有规过的道理,也当看他的为人,可劝再劝罢了。若不这样儿,只说是个朋友,并不分亲疏就劝,那如何使得呢?方才说的这些话,那不是好心么?他倒心里不舒服。瞪着眼,疑惑着说:哎呀!要小心啊!保不定这是害我吧?

少年:兄台,你说的这些话,实在是给我治病的良药啊!我很信服。这原是我一生的毛病儿,我岂不知道么?就是遇见这样儿的事情,不由的嘴就痒痒,说出来。古人原有“不可与之言而与之言,谓之失言”的话啊。从今儿起,我痛改前非吧,日后要在这么样儿多说话,纵使兄台往我脸上啐唾沫,我也甘心领受!
谈论之二十九

长者:哎,世上没有记性的人,再没有比你过逾的了!前儿我怎么嘱咐你来着?这件事情,任凭他是谁,总不可叫人知道了。你到底儿泄漏了。咱们俩,悄悄儿商量的话,如今吵嚷的,处处儿,没有人没听见过了!他们这些人,倘若羞恼变成怒,望咱们不依,动起手脚儿来,咱们得了什么便宜了么?把好好儿的事情倒弄坏了,全都是你呀!

少年:老兄,像你这么样儿的怪我,我真委屈。现在事情已经这样儿了,我纵然分辨个牙清口白的,你肯信么?我的心,就是老天爷看得真!是我说来着,不是我说来着,久而自明。依我的主意,你先不必抱怨,索性装个不知道,看他们的动静儿。依呢就依了,如果不依的时候儿,再作道理,预备也不迟啊。谈论之二十二

我这几天有事,一连熬了两夜,浑身很乏,没有劲儿。昨儿晚上,要早睡来着。只因亲戚们,普里普儿的,都在这儿会齐儿,我怎么撂下去睡呢?身子虽然强扎挣着,还在那儿陪着坐,哎,眼睛却十分受不得了,眼皮子也耷拉了,心里也糊涂了。没法子,等到客一散,就抓了个枕头,穿着浑身的衣裳睡着了,直到四更天才醒,不知道是怎么着了点儿凉,觉着腹中膨闷,浑身发烧,就像火烤的一样,又搭上害耳朵底子,疼得连腮颊都肿了,饮食无味,坐卧不安。我想是停住食了,就服了一剂打药。把内里所有好啊歹的东西,都打下来了,这心里才觉着松快些儿。

说说《语言自迩集》

《语言自迩集——19世纪中期的北京话》,中译本出版于2002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译者是一位名叫张卫东的学者。我知道这本书已有年,只是不知道它已经出版了中译本。前一阵子在网上随意乱翻,突然发现了关于它的条目,兴奋之余一一翻阅,接着上“孔夫子旧书网”上去找,竟然没有找到。

因为知道是北大出版社出的,于是请同事秦岚女士去出版社代买(她住家离北大近),没有买到。店里的人告诉她该书早已售罄。可不是,2002年到今天,已经整十年了啊;况且此书属学术书,印数不大。亏得秦女士机灵,随后去了“万圣书园”,竟让那里的店员在书海里捞到一本。独独一本,帮我买了来!我靠,为了这事我答应请秦岚吃饭。她帮我买了一本好书哇,她帮我圆了一个旧梦呀!饭到现在还没吃,不急。我和她打乒乓球,每次都打赌。每一局她只要赢我三个球,我就输她一碗面。迄今为止,我输的面没有上百碗也有几十碗了。嘻嘻,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

最初知道的不是这本书,而是一种叫“威妥玛”的拼音法。比如茅台酒的拼音写作“Moutai”,青岛啤酒的青岛写作“Tsingtao”,北京大学的北京写作“Peking”,中华香烟的中华写作Chunghwa;前两年有个哥儿们,还是个成名人物,翻译一部有关民国史的学术著作,把Chiang Kai-shek译成常凯申,都是这种名叫“威妥玛”的拼音法闹的妖。那位学者拿现代汉语的拼音法硬译威妥玛拼音法拼写的国人姓名,不出错才怪。

按照译者张卫东先生为这部书的中译写的序,“《语言自迩集》是一部汉语课本,教洋人学北京官话口语的课本”。要命的是,或者说重要的是,这不是一本普通的学说话的课本。它所创立的一套给汉字注音的方法,即汉语拼音方法,后来所谓“威妥玛-翟理斯式拼音法”,用张卫东的序里面的说法,“第一次用西文字母给北京话口语标记声韵调及变调、轻声、儿化等各种语流音变现象”。

一般说来,相较于四九年以后公布的汉语拼音方案,威妥玛式拼音有诸多不同之处,在从国外的文献中译回现代汉语时极易发生错讹。主要的有,ch作为声母,大多要在加上一定的符号之后有不同读音:用如汉语拼音里的q的,如ch'i(其,那个逗号应该是反的,电脑里没有这样的符号),用如j的,比如chiang(将),用如zh的,比如chuang(装);hs作为声母,用如汉语拼音里的x,比如hsin(心);还有j作为声母,用如汉语拼音的r,比如jon(容);k有时当汉语拼音里的k使用,有时则当g使用;t根据后面加s或者加z,有不同的读法,等等。

举几个例子:kangkang(刚刚),jan(染),hsio(学),cha(乍),chiu(酒),tan(单),tsai(在),tzu(子,u上面又有一个特殊符号),等等。说实话,书里列举的语言现象要复杂得多,不是我上面寥寥数语所能概括的,须下些功夫阅读和学习。

至于我买这本书,说到底是为了好玩儿。看看里面那些啰啰嗦嗦、慢条斯理、礼数周全的老北京话,再看看它们写成拉丁字母后那种洋泾浜似的古怪模样,一时竟然有时光倒流,恍若回到了百十年前的旧北京的感觉。

那个灰暗、凄清、静谧、沉缓、古意盎然的故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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