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黄道周
史周氏曰:呜呼!二正之际,与阿柄者难言之矣。方其时,室有凝阴,野有亢血。鸱虏号于其外,枭藩伺于其侧,堂奥之间,疑檄不绝。然值天子英武,练于情事,絫泽所参,众志如结,二三贤士大夫黾勉戮力,柴叔舆以质实匡襄于先,于廷益以骏烈克巩于后,吴永清、罗学古之徒咸将助竭蹷也。康陵时,人才方兴,庭径各别:许季升瞻遐瞩幽,清气见于禁旅;何世光调停折冲,权用究于天宰;王德华、彭济物昂低殊态,而裁酌当心。诸常侍即纵横爪牙自竖,要如蟠蟒学虬,未有吞海之意。诸君子上视王鈇,下祝鼍鼓,乘熟而落之,掇如也。至于魏崔,岸谷所渐,渎岳易势。北牙擐甲之士,雄于猰□,天偷斯难。以养外患,智者不能谋,勇者不能断,慈者不能卫,义者不能决,赖圣人特起而后天下晏然。计其时即有于廷益、罗学古之才,王德华、彭济物之健,删杰就厌,则中门近关,两窦其选矣。然且诸君不能。予观古人尚哲简戆,因事蝉脱,如季札、蘧瑗、晏婴、乐毅之流,皆值祸难, 飘然有以自立。逮于东汉,怀鸩捣椒,以死相勉,以为春秋之义与易殊旨,间有挂冠拂衣,盖亦疏逖无甚系着意而已。至乘朝车、执宫戈、桓桓德心者,皆有重寄,舍命豹袖之下,即独行安之,如张然明、皇甫义真其人矣。张然明破诸羌,静幽并,耻为王曹所卖,发愤申陈窦之冤,卒不得为三公。皇甫义真荡黄巾,破梁州贼,征赴城门,赖其子坚寿以免,虽卒为三公,亦不大竟其志。当魏崔时,盖无复然明、义真者。有之,则必自大司马节寰袁公也。
袁公可立字礼卿,以英年成进士,理苏郡报最,召入西台,抗疏归。二十六载始出,仗钺治登莱军。于时辽左新溃,三韩余众大东焉,依东人,遇辽众,不相主客,时时夜惊,赖公抚绥无事也。公去登莱不数载,而登莱遂败。公出登莱时,莲贼初在金乡,猝与遇,单骑麾之,败麇散去,徐用登师捣其后,是以有兖东之功。于时毛文龙诪张于岛上,刘爱塔恫疑于沓渚,熊王之案持于内,崔霍之交盘于中,公一意治师,塞要害,焚盗粮,联络诸岛,收复旅顺,而海上晏然。又猝有朝鲜废立之事,公毅然请讨。既而李倧衔太妃命,称李珲通□失国人心,改步自赎也。公因请正词质责之,以济师助剿为券,与廷议合。是以东事一视公。公去又十余年,而朝鲜为□陷。凡公所发轫者,率视旋辙为重轻如此。公在登可三载,七疏归,归而魏焰益肆。
孙枢辅滞塞外,久请陛见,中外汹汹,以为志在君侧。而公方有绿野之乐。居亡何,以□警起公为少司马。公久在东疆,于诸大丑变态甚悉。政府欲借公为功。公既至中朝,观诸侯动静,邑邑不乐也,数有所抵牾,欲自请外,以此失魏崔欢。天子犹念公海上劳,予加衔致仕去。盖是时致仕者若凤□,以为奇表矣。熹朝上宾,以殿工加太子少保,恳辞不受,时论韪之。
凡公值事,多长算,得大体,洞于要会。方为苏理时,湖州董宗伯以厚赀为乱民所窘,哄甚,两台檄公解之。公至,即博收讼牒下各县以杀其势,徐取一、二倡乱者抵法,事遂定。又值倭警,吴中豪子弟王士绣、乔一琦辈驰骤自命,怨家诋为不轨。两台急诇之。公独谓是狂生,无他。卒谳不得实,乃已。众谓公长者也。
及在登莱,方元宵宴客,有传辽将李性忠与张尔心谋叛者,诸监司怖甚。公徐命小队阿殿过沈帅问曰:『李性忠固公所用人,令何状』?沈帅百口保其无他。公曰:『吾固知其无他,但且令释兵柄安坐耳』。于是公之整暇再见之矣。
又公为苏理时,以汛期出海澨。有李弁者邀公饮,示二倭刀。公谛视还之。后半载,报海上擒倭二十人,覆夷器,则三刀俱在。公心疑之。亡何而琉球贡使至,称数月前有飘舟坠此岸,出其人视之,则皆琉球也。众咸谓公神明。
及在登莱,毛帅盛自诩满浦昌城之捷,用兵不满千,不遗一矢,伏炮机发,使□自践藉,人马腾踏死者四、五万。公心疑之,移文东江审其颠末。毛帅以是恨公。公固谓海上去天远,臣子勿欺,何厌详者。于是公之练达再见之矣。
又公为苏理时,郡守石昆玉以廉直忤中丞。中丞露章劾之。事下四郡。四郡推公秉笔。公伸牍尽雪其冤。同列为缩项。 公曰:『吾自任之!吾奈何以上台故诬贤太守』?谳成,对中丞诵之,其声琅琅。中丞愧甚,举屏自障。公读法声益厉,中丞遂自劾去。众咸谓公强项也。
及在御史台,值他御史触上怒,将廷杖,诸御史诣政府乞伸救,辅臣以上意为辞。公于末坐抗声曰:『特相公不肯耳』!辅臣拂然,廉知为公。先是雷震景德门,公上疏陈阙政,如郊祀、讲朝六七大事,章未下。政府用是谪公,再收再黜,以底于削甚哉!救之罔效也!
公既用,久踬复起,当事者冀其少艾。公自谓老当愈辣。方在司马门时,会□□死,袁经略遣僧吊赠,公力诋其辱国。一日,请权贵祗候干清门,出声无律;公引咫尺之义折之,虽无所匡挽,而义形之意再见之矣。凡公精神着于为司李、御史时,即不跻台辅,其精神亦有以自见。
又当定陵镇静,以道法宥天下,四五十年间,留贤在野,怨咨不生,士去二正远,时以名教相厉,若不复知有延熹、建宁之事者。公以已丑理苏郡,乙未入西台,正当盛时,中贵出掖门,往往避骢。公一日视西城,有内珰杀人者,公辄按捶问抵罪。或语公:『此弄臣,奈何窘之』?公奋曰:『吾知有三尺,何知弄臣』!既上稍厌诸激聒,政府动以卖直沽名抑正论。公乃抗疏曰:『近年以来,议论繁多,言词激切,致干圣怒,废斥者不止百十余人,概目为卖直沽名。夫卖直者退,则不直者进;沽名者斥,则毁名者庸。朝有不直、毁名之臣,则民生休戚、人品邪正,谁复为国家昌言乎』?疏上,夺俸一年。呜呼!国是所归,往往如此矣。
公多才艺,善持论,急主上之急,积精自卫,无闷毒,故在乱能免,居危不废。丙丁之间,天子贤达,士夫无出其右者。董先生曰:『公才兼数器,心运四虑,藉令一再出,不于毛帅、魏珰之时,得行其意,展四体,韩范之业,岂顾问哉』?又曰:『公护名节,胜于功名。善刀而藏,见机勇退』。夷考当年,与公先后秉机佐钺者,名在刑书,历历可数,然后知公之完誉所得远矣。
公先凤阳人。始祖荣以开国功为睢阳百户,因家焉。八世生公。生有异姿,广颡稀眉。七岁通毛诗、礼记。未三十联第,通百家书。安夫人妊时,数盥水,见金鲤荡漾盎中。及长,数有异兆,自知其名位所届。寿至七十有二卒。卒之前夕,有巨星陨西南,坠地有声。子枢博雅有胆识,为户部郎,别有传。
赞曰:溪子子贵洞,千将利断,桑榆决机,不以为晏。然明年有卒,义真不乱,道不可挠,还归其贯。廷益抱诚,噬膻曷及?济物微巧,扶绳缓急,刚柔之中,则有袁公。 事不可调,睍视未穷。呜呼才难,睇彼东蒙。 (明 黄道周《黄漳浦文选》)
【录者小引:明大司马袁可立(1562--1633),字礼卿,号节寰,睢州(今河南省睢县)人,先世安徽凤阳府颍州人。袁可立中万历己丑进士,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少保,以子枢赠光禄大夫太子太保。
天启二年为登莱巡抚,主持辽务多年,参与并指挥明清战争。以智取策反收降努尔哈赤姻婿刘爱塔,在任上为毛文龙请饷募兵,后因指斥毛文龙贪功冒饷又为毛所嫉恨,毛嗾言官寻端中伤之,七上疏求归。袁可立去,毛文龙无人能御,终致杀身。天启五年,边事急,以廷推起袁可立兵部右侍郎,六年转左侍郎,在任上极力反对由魏忠贤主使,袁崇焕实施的与后金议和,以是开罪魏忠贤。他注重加强海防建设,与明朝一些人“重山海轻沿海”的战略短视形成鲜明对比。三年后袁崇焕因此获罪而遭杀身,然毛文龙被杀,袁可立苦心经营的海上防线的牵制形势已渐趋瓦解,致满人敢倾国中之力大举犯明,至此国事日非,足见袁可立先见之明。黄道周曰:“公去登莱不数载,而登莱遂败。…公去又十余年,而朝鲜沦陷。”
明末朝鲜归登抚节制。天启三年,属国朝鲜弑君篡权,袁可立严词质责,上《请讨篡逆疏》,牵及朝鲜勾通倭寇等旧事。五十年后倘为朝鲜君臣所忌恨,在清朝开馆延修《明史》之际曾多次派专使来中国在康熙皇帝面前大告前朝袁可立的御状,并以重金贿赂修史官员改写前史,《两朝从信录》、《永宪录》和《池北偶谈·朝鲜疏》都有相关记载。袁可立是明末著名的对后金主战派将领,并策反努尔哈赤的姻婿刘爱塔,使后金在辽海的形势遭受重挫,大批汉官伪将因受满虏猜忌而被杀,沿海四百里海疆不战而重新收归明朝,成为明清战争史上著名的“反间计”战例。终清一朝整个史界对袁可立一直十分忌惮,所涉传记史料均遭删削,致明清战争史上的重要人物袁可立、毛文龙和刘爱塔在清修《明史》中俱不立传。乾隆年间陆时化的书画著作《吴越所见书画录》因载有董其昌撰写《节寰袁公行状》涉及袁可立事迹险遭毁版和杀头之灾,状文被删节得面目全非,况且这还是袁可立去世144年后的事。
袁可立正直敢言,是晚明少见的干练之才。二十八岁就弹劾炙手可热的应天巡抚李涞,平反苏州太守石昆玉冤案。以御史巡视西城,惩办权贵;因直谏触帝怒,削职为民二十六年,史称“震门之冤”。泰昌立,起袁可立自民间,官拜兵部左侍郎,署兵部事,廷推南都户部尚书,再改兵部尚书参赞机务,因公开反对魏忠贤再遭罢官。皇帝念可立登莱劳,授兵部尚书,特准驰驿乘传归。 天启四年春,登州巡抚即将离任,作《观海市》诗,描述海市生动真实,为海天增色。晚年崇道,在故里睢州建袁家山,《道藏辑要》所记最详,现为河南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善诗文,受清朝文字狱所累,多所毁失。
另见孔贞运《明资政大夫正治上卿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墓志铭》、王铎《太子少保兵部尚书节寰袁公神道碑》、王铎《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夫人宋氏行状》、高攀龙《答袁节寰中丞》、倪元璐《袁节寰大司马像赞》、《睢州志·名臣·袁可立传》、袁赋诚《睢阳袁氏家谱·袁可立》等,可作更全面之考研。
《节寰袁公行状》录自清陆时化《吴越所见书画录》,为明崇祯八年太子太保礼部尚书董其昌撰文书写。董为当朝著名史官,且与袁可立同时代,状文内容十分详实可考,能补清人修撰《明史》的偏见和不足,为明清史研究者十分珍贵的资料。文中尤其透露袁可立因反对袁崇焕“吊丧”议和一案竟然直接触怒厂臣魏忠贤和大司马崔呈秀而横遭迫害一节,都是满清数百年间所要刻意回避袁崇焕与魏忠贤狡密关系的史实,还有袁可立诱降刘爱塔,使满清占据地内“而公(袁可立)纳刘爱塔之降,以开奴携二,一时中国叛将被奴诛夷殆尽。虏因弃金、复诸城,而举四百里丧地复归版图焉。”(《明兵部尚书节寰袁公墓志铭》)离间满人一节,都使满人极力自诩的“文治武功”受到挑战而不堪其辱,以至于清朝后来在编修《明史》时杜撰出来一个“反间计”用以诋毁明朝君臣告以自慰,孰知此举竟为后人留下了一段荒诞无稽的历史公案。
行状册原藏于河南睢州(今睢县)袁可立尚书府第“藏书楼”内,钤有“宗伯学士”、“董氏玄宰之印”、“睢阳袁氏家藏图书记”等印记。明崇祯十五年(1642),行状册随袁可立子袁枢辗转至江苏浒墅关,免遭兵火之灾。清乾隆年间为太仓陆时化录入《吴越所见书画录》,是书因该文有所谓“触犯满洲语句”的地方遭满清“文字狱”大肆封杀,状文数百年间几近湮灭于世,向来研究董者因不知该文而不及董、袁过世之交,连台湾国立中央图书馆所编辑篇帙浩大的《明人传记资料索引》都未收录。袁可立的行状(明董其昌撰)、墓志铭(明孔贞运撰)、神道碑(明王铎撰)、传记(明黄道周撰)各种文献凿凿俱在,但因袁可立为满主所忌,且其著作者俱为前明人,满清向来辑谱者未敢及袁可立,到后来更因为资料湮没而辑无所及者。清末钱仪吉编《碑传集》收录人物多达两千余,也仅在“国初守令”一卷中收其孙袁赋诚而不及其父袁枢和祖袁可立,及至清末民初臧励和编辑《中国人名大辞典》收人名多达四万也仅及其子袁枢而不及袁可立本人。清末知名学者书法大家翁同龢在考证睢阳袁氏旧藏南宋《松桂堂帖》时,跋语中竟因资料匮乏无考睢阳袁氏而将袁伯应(袁可立子袁枢)和袁赋谌(袁可立次孙)误断“其为一人无疑也”的千古学术错误。直到满清光绪十七年,去世近300年的袁可立家乡的“袁尚书大石坊”仍为睢州地方官知州王枚强行拆毁(民国二十二年《河南通志·睢县采访稿》)。足可见中华文明因国运横遭摧残之一斑,观一个民族对另一个民族暴力颠覆和毁禁之严苛狠毒,以此壮志,国人当自强。
2011年11月1日,著名的新浪微博“扫书喵”博主基于对这一问题的浓厚兴趣而进行了一番精心考证并在微博上如是写道:袁可立遭清廷禁毁是因抗击后金有功,《吴越所见书画录》作者在董其昌书《节寰袁公行状》下甚至曰:“考明史无节寰列传,想思翁亦以同年而溢美,重其书略其文可也。”对袁事迹是抱有不信任态度的,不过想必他遭到禁毁之后终于相信了这是个人物吧。对袁可立产生兴趣后,我用常规方法去搜工具书,一处也没有,资料居然大部分是百度而来,这让我很惊疑,我所找到的胜过百度所得(未见网引全文)的唯有董其昌书《节寰袁公行状》全文,录在《吴越所见书画录》,据说该书因录此而被清廷禁毁,确实可见涂抹多处关键字。其实找董其昌研究是不务正业想扒他和袁可立来着,80年代因资料所限董其昌的交游和书画作品均未及袁可立,谁知道这本出于10年后的研究仍旧没增加这新材料,好奇怪,至少董其昌所书《节寰袁公行状》在《吴越所见书画录》里就有收录,交游考里增加一个也不出奇吧,何况董有不少藏品身后归于袁子(袁枢),交情定非寻常。
2002年4月,《续修四库全书》得收录《吴越所见书画录》而使《节寰袁公行状》一文渐为世人所知。而在此之前的《四库全书·倪文贞公文集·袁节寰大司马像赞》和《八十九种明人传记综合引得》所引《兰台法鉴录·袁可立》也仅有数百字而已,难怪“扫书喵”博主发出“我用常规方法去搜工具书,一处也没有”的慨叹,足可见满清文网和禁毁之严。
2012年4月19日中国中央电视台《国宝档案》栏目借《疏林远岫图》首次对袁可立和董其昌两位历史人物一生的故交佳话做了生动报道,在文史和书画界引起很大反响。而稍早前山东蓬莱电视台所推出的历史节目《名臣袁可立》和河南睢县电视台拍摄的十八集电视系列剧《忠诚干国袁可立》都将袁可立这一受满清封杀数百年之久的历史名臣话题重新活跃于历史舞台。】
都察院右佥都御使巡抚登莱备兵防海赞理兵饷,建威消盟,纪功盟府,有文蟒朱提之赐。又以平莲妖功晋秩少司马,荣宠甚盛,乃七疏自勉归。越一岁,用廷推起兵部右侍郎,历升本部左侍郎。又俞旨准辞本身诰命。皇上登极,铨部列公名废册中。计公出处之际,其道尤龙海内,想闻风节,望其乘时大展,应圣主求(贤)之意,而公不待矣!
呜呼哀哉!念其昌与公同举于兰阳陆宗伯先生之门,更有秦中武公、闽中林公皆以不善宦。登籍四十六年,居朝仅十二载,而硕果不食班联,六有足异者。虽天涯契阔,合并恒难。要以风义交情,皎如白日,知公者宜莫如昌。是固,伯子司农枢千里征状意也,何忍辞!
公讳可立,字礼(卿),别号节寰。上世凤阳人也,始祖荣,洪武二年以(军)功授睢阳(卫)百户,因家焉,世有隐德。至高祖锦以岁荐任陕西韩城教谕,生二子,长永绶,贡士;次永康,生五子:曰江、曰淮、曰河、曰(洛)、曰渭,淮则公之考也。公生而蚤慧,与辟嬉戏,即为登坛部署兵马状,人共奇之。七岁就外傅,受《毛诗》,又授《礼记》,十一岁始专治《尚书》,文采彬蔚。十九是为万历八年庚辰,学使者衷蕳肃公□入黉宫,能自刻励,以豪杰自命,从问业者云集。稍资束修,以供甘竁。
戊子举于乡,己丑成进士。除苏州府理官。苏故海内大郡,机巧成俗,府吏胥徒之属善阴阳,上官百相欺骗也,即座师陆公为公虑之。公乃少年盛气,以(锄)奸为己任。司空城旦之牒,一成于手。每老吏抱牍以进,中藏隐情不可致,诘公一览,立得籍甚。神君讫威讫富之誉,为江南矣!直指使者,按部必檄公,相随有所咨决,不惜十反。
湖州董宗伯,家连松陵,为乱民所困,激切为变。中丞□皇遽无措,檄公往解散。公至,即□收讼牒往各邑理之,以杀其势,而徐取倡乱不情者寘之法,民变遂定。会浙有直指好击□逼一大司成。自□事闻,神宗震怒,直指锒铛受辱中丞,亦镌秩去,于是始服公之远识焉。
时海上倭警戒严,吴中豪子弟王士驌、乔一(琦)辈见事风生,争言招募自保,群不逞鲜衣怒马,瞠目语难,招摇都市。遂有告其谋叛者,两□密询之公,公深明其不然。四郡会定谳,卒无事。实因以妖言抵罪,寻见释。微公持正,此数辈者族矣。
郡守石公昆玉廉而抗直,忤中丞□。露章劾之,事下四郡李官,评公为秉笔,乃□雪其污。同官惧,公曰:“吾不能以真是非佐上官喜怒,有独任怨耳。”中丞恨其不附己,自劾去。以揭徧毁公,而各□更以其重公,得首荐。
公虽深于经术乎,而子史之外,于三略九章之书靡所不窥。又精骑射剑术,以故治兵兵练,治赋赋理,较士士服,其甲乙如故相周公道登、缪公昌期皆公所赏,誉无虚美。
而海上有报,生擒倭二十人、夷器□(若)干。将上功幕府,皆鸟语不可辩。公先于一武弁所见三刀,是琉球物,而夷器无异,遂羁之吴县。已,琉球贡使至,始知彼国有粮艘飘坠者,人数合,乃纵之归。公之大事化无事□此。
乙未,以循卓召拟掖垣。有林黄门曾以使事过吴,外吏多伏谒。公但长揖不拜,为所衔,极力阻抑,得授山西道御史。公自履西□,益自发舒慷慨,谭天下事。巡视西城,有阉宦杀人者,即重棰问抵。人言:“此阉弄臣也”。公曰:“杀人者死,朝廷法也。吾为朝廷守之,即弄臣可脱乎?”(元册毕)既而果得中□(旨)赦去,长安称真御史矣!
时方以言起(废)为忌,公独抗疏曰:“近年以来,议论繁多,言辞激切,致干圣怒,动见废斥不止百十余人。此皆皇上询事考言,布之言路以赞鸿业者。□目之为卖直,为沽名。夫卖直者退,则不直者进。沽名者斥,则毁名者庸。生民休戚,百官斜正,谁复为皇上言者?国是日非,可畏矣!”疏上,夺俸一年。是岁九月,雷震景德殿,公复条陈阙政:“若郊视不亲,朝讲久废,章奏之批答不时,宫府之赏罚互异,叙迁有转石之艰,征敛有竭泽之怨。是非倒置,贤奸混淆。□使忠者含,直者抱愤,岂应天之实乎?”疏上,留中。又因某御史触怒,辅臣以他事怂上怒,将廷杖严谴。诸御史共诣辅臣,求其伸救。辅臣以圣意为解,公于末座笑呼之曰:“特相公不肯捄耳!”众皆愕眙。公夷然不屑,论益剀直。辅臣目之曰:“末座白皙者何人?”知为公,思有以中,乃于十二月降□,降三级调外任用。因吏部疏捄,于丙申正月奉□(旨)降杂职边方用。因辅臣疏捄,奉旨革职为民。公方与同官奕,闻报,从容敛枯棋入奁,起无变色,策蹇出长安门,众共惜之。
归时两尊人皆黑头,奉下欢,极当年之乐。又以暇日□心典籍经史诸子,旁逮(稗)官小说,靡不毕纵。尤深《左传》,有征南僻,且拉同乡传囧辈结社赋诗,岁久成帙,予所为序,弗告集者也。辛丑,太夫人寝疾,公长跪眕视,手进药医者万方,昼夜不解带,竟不含。歛之夕,恸□灭性三日,水浆不入口,姻戚无不感动。次年封。
公捐馆亦如之寝苫卧块,绝迹公府。惟乡帮利病,殚心区画,为当事者言。睢新(旧)二城雉堞楼□,咸加高厚,屹然大观。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