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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旧书业观察二四】一是斋:爱书人的业余贩书之旅 夫子访谈

 我要16888 2014-11-29
王劲松,四川省成都市书友,孔网昵称“一是生”,七零后的他于2007年在孔网注册并在同年开通“一是斋”,对于在孔网开店王劲松要感谢妻子,他说“这个书店的全部快乐都由我独享了,劳作却全部归了妻子

孔网书友 王劲松 图/受访者提供

  问:您和旧书的缘分是从何时开始?
  一是斋店主:最初接触旧书其实是很早的。我是七零后,八十年代初入的小学。读到三四年级,认的字渐渐多到可以基本读完一本儿童读物时,便开始在家里搜求可以阅读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一张残存的字纸。那时家里穷,买不起书,想看书,常是向着有书的同学借。小人书是那个年代最令我们痴迷的读物,至今尚能记得和我的叔伯兄弟怀揣着一两毛钱,徒步至县城西街小人书租书店,坐在长条矮凳上享受半日阅读时光的情形。我的家庭有着那个时代并不光彩的地主成分,祖父是一名小学教师,我们这些孙辈入学时,他大概刚退休回来。孙辈们一入学便受到他“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一类的教诲,从此内心深处便埋下读书至上的种子,书也对我们产生着特别的魔力,是一种希望,一件改变人生的法宝。八十年代初的四川农村,户户都有着差不多的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贫困。退休在家的祖父算是那时村里最有文化的一员,可是我翻遍房中,也仅在他的书柜中找出几本带有语录的旧书,全是关于小学语文和数学教学方面的,应该是祖父工作时的参考书。就这样的几本书,也被我在读五六年级时认真“参考”利用了两年。工作后一直对作为教师的祖父竟然没有藏书心存疑惑,祖父在我读大学时便去世,再想当面问他已不可能。后来父辈们陆续告知了一些关于祖父在“文革”中的臭老九经历,对祖父过于神经质的谨小慎微和没有藏书的书柜,我算是多少有了一些理解。

签名本书影 图/受访者提供

  问:为何走上了古旧书收藏与经营的道路,如今是主要从事古旧书的经营还是当做一种爱好?
  一是斋店主:我对旧书的热忱固然有一半源自读书人惯有的附庸习气,可是那最初的一半原因却是囊中羞涩使然。文史类图书是我的阅读和收藏方向,这和自己的专业与兴趣有关。回想读书那段时光,一旦在书店内看中某本新书,常会在欲望与现实间挣扎好几日。偶有一二次痛下决心买了新书,内心深处难免激动出壮士断腕的豪气。不过,过不了几天日益紧张的伙食费总会破坏这种自我陶醉的情绪。新书虽不能时常到手,而书却是不能不读的。到图书馆去借阅虽说不失为解决问题的一条途径,然而但凡有些爱书癖倾向的人士都明白,自己的意识深处还存在着另一种贪欲,即对书的占有欲。在我看来,“我读书”意味着我完善自己的心灵,而“我有书”则意味着我在搭建心灵的巢穴;二者真是缺一不可的。所以一旦经济原因妨害了经营巢穴的工夫时,便极自然地选择旧书作为造穴的材料。那时淘寻旧书是颇为便利的。出校门,穿过一条长长的旧街巷便有十余家旧书摊,只要勤于光顾,不难有所斩获。不过,话说回来,就那时的真实想法而言,买旧书既是“走梁山”的路子,心内肯定是存在遗憾的。就好象自己明明想娶一位深闺大院的小姐,到头来,迎进门的却是穷人家的女儿,甚或是再婚的妇人。然而旧书却逐渐让我改变了对它们的看法。蒙灰的封面、卷曲的书角、略略泛黄的纸张、甚至字行间的勾圈点划,有力地支撑起它内在的朴实,那些代表“陈旧”的证据恰好证实了它走向成熟的历史,同时还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事实便是如此,如果你愿意选择读书这种严谨而又朴素的生活方式的话,你就得认真考虑你身边的东西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品质。旧书,这个穷人家的女儿正是以其素外秀内的面目让你领略到读书生活的真实意义。
  毕业后,带着读书期间购买的三百余册图书回到家乡,被分配到一所农村中学当了一名教书匠,爱书本性一仍其旧。挣了工资的我,随着阅读面的开阔,购书欲望愈加强烈。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了成都的草堂旧书市场,不久又熟悉了淘书斋,渐渐成了那里的常客。每个周末上午都会抽空乘了公共汽车(后来开通了专线公交更加方便)赶到那里,享受小半日的淘书时光。淘书的日子固然快乐,可是每月只有几百块钱的工资却要贡献一半在淘书上,终究还是难以承受的。特别是父母先后得了重病,不得不有所收敛;而成家后更是要在购书和改善家庭生活状况间权衡,终于在妻子的督促下加强了自律。然而自律毕竟不是消灭欲望,而是限制欲望。记不清是2006年还是2007年的一天,在网络上了解旧书信息时,突然发现了孔夫子旧书网,“最大的旧书网站”一下子吸引住了我的眼球,这可是爱书人的淘书乐园啊。一个想法涌上心头:开个网络书店,以淘养藏,岂不是一举两得?我把这种想法告诉了妻子,不过,我对她讲了更容易为她接受的理由:卖掉不用之书贴补家用,且无需年费。妻子说:“试试吧。”就这样开始了我的业余贩书之旅。七年多来,对旧书的热忱是我能够坚持下来的根本原因。

个人部分藏书 图/受访者提供

  问:您2007年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当时为何选择网店?能否讲述一下当时旧书市场的大环境?
  一是斋店主:严格说来,我只是一个爱书人,在发现孔夫子旧书网前,压根儿没有想过从事旧书经营,况且自己也先天缺乏经营头脑,七年多来,我不过是靠着诚意和书贩、书友们交流着。当初选择网店倒真没有什么宏大抱负,无非是迫于经济条件不能满足自己的购书欲而已;如果说孔夫子旧书网真有吸引我的地方,可能就是当初不用缴纳年费吧,门坎太高的话,我也不会走上业余经营古旧书的路子。
  2007年那会儿的成都古旧书市场,虽然比不上2000年左右,但旧书资源还是比较充裕的,书贩们多能扛着满满一两袋旧书过来。而当时通过网络售书的古旧书经营者也不如现在多,所以每次去都能淘到一些文史类图书,常常不乏精品。
  问:您觉得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的最大收获是什么?就您的经验谈谈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有哪些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项?
  一是斋店主:我觉得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的最大收获是对图书的价值有了更深入、更全面的认识,对图书的感情也愈加热烈而深沉。书店的日常事务全靠我妻子打理,淘书则是我的任务。我对妻子开玩笑说:这个书店的全部快乐都由我独享了,劳作却全部归了你。
就个人经验而言,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特别需要注意的事项有三点:第一,诚信为第一要义;第二,优质的全程服务;第三,培育书店特色。
  问:开网店的时间里,经营的状况是否有过起伏?在您看来,古旧书市场的大环境发生了哪些变化?
  一是斋店主:经营网店的最初两年里,经营状况很差,每月结算下来,进货和销售总额基本持平,有的月份进货款还要高于销售额,对于我这样依靠工资生活的家庭来说,压力真是不小。记得有好几个月月底,兜里仅剩下二三十块钱。妻子很多次都劝我放弃,我总是对她说“再坚持几个月看看”。我执着的理由其实很简单:以贩养藏,否则我这个穷爱书人根本无法拥有自己的书世界。坚持到2010年左右,书店的经营状况终于好转,我的坚持开始得到不多的回报,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本为读书人,强作贩书事,此间冷暖,旁人难知。我想,孔夫子旧书网大概有不少像我这样坚守的爱书人吧。
  最近几年,古旧书市场的大环境发生的变化有两个层面,在积极层面表现为孔夫子旧书网价格标准成为旧书业界风向标、民间藏书意识在增强,在消极层面表现为古旧书资源持续萎缩、国民阅读风气提振困难。

个人部分藏书 图/受访者提供


  问:货源问题是古旧书店都关心的问题,您是如何保证书店的货源充足?
  一是斋店主:作为业余经营者,倒没有刻意去寻求货源,主要是没有时间去做这样的工作。我的货源主要来源于旧书市场的淘书。如果有什么诀窍的话,那就是在和书摊摊主交往过程中,充分尊重对方,做到真诚沟通。因熟识而信任后,自己也能获得更多的机会。
  问:对未来旧书市场的走向您有什么看法?
  一是斋店主:我以为未来旧书市场的主流方向应该是收藏类的图书。阅读媒介的多元化对纸质书的冲击是不可避免的,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今天和未来的年轻一代阅读群体将逐渐倾向于接受一种更廉价、多元、便捷的阅读方式。而纸质书的生命力则将在怀旧、经典、精致的名义下被重新诠释。
  问:您自己的重点藏书是哪些,可否挑两三种具体介绍?
  一是斋店主:我购藏图书最无目标,完全凭了个人趣味,绝不刻意求书,线装书、民国书、信札、手稿、文革书刊,都是随遇随留,谈不上专藏。最喜中华、上古的老版文史类图书,用纸、编校、印刷,皆属上乘。较之今日新印新出之书,已成绝唱。其次是三联的“读书文丛”、“文化生活译丛”,纸墨精,开本小,装帧淡雅,篇幅适中,堪称闲读首选。近几年又对签名本发生了一些兴趣,不过仍然抱着随缘的态度,几年下来亲手所淘不过百余册,如巴金、谢国桢、吴冠中、沙汀、流沙河、丁聪、周振鹤、马识途、吴丈蜀、汤象龙、杜维明等,他如孔夫子旧书网或拍或买之董桥、金耀基、韦力、扬之水等,花了钱,而其间滋味却要淡了许多。

网店图书局部 图/受访者提供


  问:在淘书的过程中,有没有特别难忘的事件或者故事和藏书?
  一是斋店主:淘书便是一种趣事,其间喜乐,同道中人能解。
  几年前某日,一摊主携一小袋书至其摊位,书乃一私人家中所流出。两位身手敏捷之书友剔尽精华后,我方能凑上前去,在淘汰品中拣出十册,摊主索价三十元。归后竟从其中发现一册巴金先生签名之《随想录》,此即是缘。又某日,在一处无人问津的书堆中,发现一本布面精装的英文书《The Chinese Earth》,1947年伦敦初版。作者为SHEN TSENG-WEN,我用自己浅陋的英文基础一琢磨,这不就是沈从文么?“蚕食”者虽早我一步,对英文书却没有兴趣,倒给我留下了机会。摊主自然不识,乃以十元价格相售。此又是缘。
  捡漏自是一乐,但凡资深淘书人应该不乏这样的幸运。不过捡漏毕竟不是淘书的常态,不捡漏而得心仪之书又未必无趣。有一次,一位摊主带来一册《增订晚明史籍考》,中华书局64年的初版本,最要命的是扉页上赫然写着“中舒学长兄教正 弟谢国桢寄自首都 一九六五年五月十四日”。谢国桢是民国十五年(1926年)考入清华国学研究院,而徐中舒则是民国十四年考入的,故谢以“学长兄”称之。师出同门,又俱成一代大家,此种签名本真是可遇不可求。摊主尚未上楼,便引来多人围观。看着别人讨价还价,我只能干着急,生怕别人就谈妥价格。而摊主到底是一个精明人,开出了一千五百元的高价,丝毫不让步,我也只好随着众人悻悻而去。在市场上转了一会儿,终是挂念着这本书,决定再去谈价。在和摊主艰苦谈判了多个回合后,终于以一千一百元入手。此足以证明:面对好书,人痴志短。
  随着旧书资源的日渐减少,虽然趁了一大早去赶早市,有时也会落得空手而归。每遇此时,难免生发“去了后悔,不去也后悔”的感概。其实,喜也好,悔也好,都是说不完的淘书事,尝不尽的好滋味。
  (编者按:小编联系一是斋做访谈,店主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发回的图片也都很详细做了备注。关于访谈,小编只是略改了问题的顺序,而内容几乎一字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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