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杰或冒险家(随笔) 孙柏昌 我的五舅是人杰,或者也可以称着冒险家。 若干年前(也许是38年?),十八岁的五舅怀揣着30块大洋,便只身闯进了沈阳(当时叫奉天)。 至沈阳解放1948年,短短十年间,那30块大洋在五舅手里变成了沈阳国棉六厂的大股东,变成中街的金店,变成了青岛、烟台的楼房……据说,解放军进城后,还曾经请五舅出山任商业局长还是什么的。 五舅断然拒绝,理由很简单: 好汉不挣有数的钱! 大哥少时,一直在生活五舅身边。先是与大舅家的大表哥、五舅的内弟一起读书,后因大哥忍受不了他们俩对自己排挤、孤立,十四岁便为五舅打工了,成了金店的店员。 我曾问过我的大哥,当年,五舅是怎么发家的? 大哥说,五舅好象总是在投机、冒险。赔了,就东藏西藏,躲债。赚了,成麻袋装大洋,叮叮当当一宿都数不清。 我家的像框里保留着五舅鼎盛时期的影像:五舅西装革履,五舅妈旗袍烫发。 当五舅从相框里走下来,为了逃避三反五反藏在我们家的时候,童年的我怎么也不会相信,他就是相框里那个人? 百无聊赖的五舅每天与我打扑克牌,输了会耍赖。那时,我五岁。我上学时,是五舅给我起了个学名,一直用了一辈子。当我去北京读书,再一次见到五舅的时候,五舅夸奖我: “老四,你把你姥姥家的门楼都撑高了!” 那时,五舅好象在天津燃料公司当会计,早已失去先前的风采,穿着破背心,喝劣等白酒。不过,舅妈的阔太太风度依然不变。其实,她出身寒门,家里很穷。我不喜欢五舅妈。大哥也颇有微词。当我和五舅对酌的时候,舅妈作陪的。在我五个舅妈里,她是唯一上桌陪人喝酒的。 文革中,我曾去看望过五舅一次。我担心他会挨批斗。因为他是曾经的资本家,还是国民党员。 我看到五舅时,他居然还佩戴着红袖章。我们一边唱着劣等白酒,一边探讨天津的两个造反组织,哪个更正确?我劝五舅,别参与什么组织了,明哲保身最重要。五舅固执。冒险精神依然不减当年? 几年后,我又一次到五舅家,他不在。说是去杨柳青了,为家乡黄城集托运一台什么机器。五舅在故乡,一直人气很高。上山下乡时,我的二表弟、三表弟都回到了故乡,也一直得到关照。二表弟先是在村里当赤脚医生,后招工成了镇人民医院的牙科大夫。三表弟也很快被招工到了胜利油田,而且还被推荐读了大学。他们身后,都有五舅的影子。 五舅的确是人杰! 人杰在什么社会都不会输。 我有时会想,如果五舅能够活到现在,肯定会成为某个地方的首富什么的。眼下的中国,好象更像冒险家的乐园? 有一年,五舅回故乡了,也去看了自己的老姐,我母亲。 我问母亲: 五舅给你钱了吗? 给了。 给了多少? 五块。 你要了? 我没要。 我有点为五舅害羞了。他怎么把自己的老姐当成了三岁孩子了呢? 当时,我想到了鲁迅先生的一句话:愈是有钱愈吝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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