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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難忘的“地道戰”
马啸
在六師十一團七連（南方農場小里隊）駐地的山背後，是十二團白馬嶺茶場團部。兩地在地理上十分接近。在連隊生活的那段時間，我和我的知青哥們常常上那兒看電影，欣賞文藝文娛表演。到十二團茶場團部，要涉過繞經連隊後面的那條小里河，翻過一座茶園小山崗，再越過一片老百姓的農田，大概約半個多小時的路程。便可到達目的地。
某個週末，為了不願留在連裏度過一個無聊的晚上，我們聯抉著趕去茶場場部看一齣早已看膩了的電影“地道戰”。吃過晚飯，我就跟李國鏘，李之文，溫家仁等幾個廣州知青帶同一班小鬼（老工人子弟）望茶場場部而去。看完電影再往回趕，已經是午夜時分。當晚正好是圓月之夜，天氣十分晴朗，月色姣潔明亮。宛如一盞偌大的天燈，照亮著我們回家的歸途。一路上踏著月光，踢著露水，不時有蛙類爬蟲被我們驚擾逃竄。火螢飛舞，到處有唧唧蟲鳴，悅耳動聽；涼風撲面，吹過來陣陣花香，沁人心肺。好不清爽！好不愜意！一切都是那麼令人陶醉。大家一邊嘻哈調侃，或張開喉嚨五音不全地大聲“嚎”着电影里面的插曲，一邊談論和模仿著電影中的情節，追逐著，歡笑著，早把那一天的勞累和辛苦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題外不表，閒話休提。說話間，我們包尾一行人不知不覺地已經返回連隊轄區，涉水渡過那條小河。正當大家拖著疲乏的腳步，提著鞋子踏上河岸沙灘的時候，突然聽得岸邊沙沙作響，一團兩頭尖尖小狗般大小的黑影從我們身邊匆匆走過，並往河堤的一個洞穴走去。走在前面帶路的小鬼古志偉機警地發現了，連忙指著匆匆逃命的黑影驚喜地向我們呼喊：“嘿！穿山甲，是穿山甲！快來抓住它，別讓它跑了！”聽說是穿山甲，大家一激楞，眼睛都睜得大大的，原來边走边打嗑睡的，一下子都清醒過來了，興奮得連忙把手上的鞋子甩掉，一窝蜂地向那穿山甲撲去！穿山甲見有人追來，連忙加快速度向前逃竄，三步並著兩步趕到那個洞口便不顧一切地要往裏面鑽。說時遲那時快，跑在最前頭的李國鏘也趕到了，他一個飛撲，伸手抓住了那傢夥還留在洞外的半截尾巴，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像拔蘿蔔似的拼命往外拉，可是任他拔了半天，使盡生平吃奶的力氣，卻硬是沒辦法把個穿山甲從洞里拉出來！溫家仁趕上前來在旁邊外加一把手，也依然是徒勞無功，巋然不動。
諸位！這穿山甲是一種專吃螞蟻的小動物，天生了兩隻強有力的利爪，全身披滿魚鱗般的硬甲片，長得像個梭子似的兩頭尖，利於在土裏挖掘鑽行，並練就了一套掘土鑽洞的本領和絕活，為了生存與覓食，它在山林中到處鑽洞挖穴，挖掘進度十分神速，絕對是穿山遁地的名師高手。要不怎配叫做“穿山甲”呢！聽說穿山甲是一種極為罕見和珍貴的動物，是自然界瀕臨絕種的稀有物種（當時還未被列為國家保護類動物），而且還是民間用來治療癌症的良方妙藥。僅憑這一點，就足夠是驅使我們一擁而上的原因和動力了。後來，我們經過主觀研究，發現穿山甲掘土鑽洞的道理應該是：先用利爪挖松並刨開洞口，然後用梭子形身軀鑽進洞內，張開身上鱗甲退後，把已掘松的泥土往後推刮，再重複前面的動作而完成掘進工程。
正因為穿山甲高超的挖掘本領和特殊的生理構造，當李國鏘拼命想把它拉出來的時候，它全身的鱗甲便張開死死地倒扣並卡在洞壁上，就算你有九牛二虎之力，也休想把它拉出来。而洞裏的穿山甲被拽住尾巴，也同樣無法進行挖掘工作，更無法向深處溜竄。李國鏘絲毫也不敢鬆手，他和穿山甲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相持階段。眼看著毫無進展束手無策的他氣喘噓噓，滿頭大汗，死死地抱住那截尖尖的，滑不溜湫的尾巴，我們在旁邊也只能愛莫能助，毫無辦法，唯有無奈相望，搖頭苦笑。正是無計可施進退不得的關頭，小鬼古志偉建議派人回家拿工具來幫忙。於是我們就讓他承擔了這個任務，其他幾個人留在那裏輪流換手，準備來一場持久的“地道戰”。
不一會兒，跑回家的古志偉扛了一把開山鋤頭，火急火燎地趕回現場。大家稍作調整和休息，準備和穿山甲來一番較量。面對半人高的沙土河堤，大家覺得要把穿山甲挖出來，看來還是滿有勝算的。於是，一場緊張而有趣的“地道戰”開始了。
打頭陣的是溫家仁。一聲號令發出，我這邊鬆開緊拽著的穿山甲尾巴，那邊溫家仁便掄起鋤頭，沿著河堤，順著穿山甲鑽洞的方向，使出開荒大會戰的幹勁和本領，圍著洞口拼命地往外挖土。還好河堤土質疏鬆，掘進並不困難。一會兒就把洞穴周圍的泥土挖開了。在手電筒和月光的映照下，可看見那小小的挖掘高手也正在拼命地往深處猛鑽。我們周圍幾位哥们心急得大叫大嚷，也拼了命地為溫家仁加油打氣。幾分鐘後，我把累得差一點沒趴下的溫家仁替換下來。同樣在使盡吃奶的力氣快要倒下來的時候，被李之文換了下去。不久又換上李國鏘······由於洞口越往深處發展，作業面也相應擴大，挖土量也增多，掘進度顯著滯緩下來了。突然，李國鏘停了下來，茫然地往開挖面四處張望搜尋——糟糕！原來是洞口無端端地憑空消失了。怎麽辦？遍地是挖出來亂七八糟的草根，四周是紛遝迷亂的沙土，任大家怎麼翻怎麼撥，就是找不到穿山甲和洞口。洞口的失蹤，意味著再也無法挖下去，意味著我們的一番心血全部白流，努力苦幹流於失敗。大家焦急地在河堤沙灘到處尋覓著躥來躥去，最後都失望地搖著腦袋，沮喪地面面相覷。哎！白費了那麽多心機和力氣，卻什麼都沒有逮著，也只好自認倒楣了吧！
正當大夥兒喘（歎）著氣，擦著滿身臭汗，垂頭喪氣地收拾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李國鏘仍不死心地用鋤頭把在挖掘現場亂捅了一通。突然，不可思議的事情出現了！鋤把在一片狼籍的沙土中捅開了一個窟窿——那就是無端失蹤的洞口，並在不太深的地方再把穿山甲頂住了。穿山甲一受觸碰，馬上本能地一縮，停止了挖掘。原來，洞口被挖掘面的泥沙松塌而暫時掩蓋住，才險些讓那快要到手的獵物逃脫了。於是，恢復了信心和希望的哥們便抓緊時機，又開始瘋狂地挖起土來。根據穿山甲的特性和剛剛吃虧的經驗，我們另外又拿來一根長棍子，伸到洞裏把它頂住，使它不能動彈流窜，而我們則可以爭取時間，超前在它還沒來得及逃遁就把它挖出來。幸而穿山甲所處位置並不深，經過大夥的連續輪番狂挖，最後終於還是給挖出來逮住了。
穿山甲被挖出來以後，乖乖地踡成一團，也不跑也不逃地任人撫摸擺佈。它是一種十分弱小溫馴的小動物，頭尾尖尖，嘴巴細小嘟長，有一條長長的舌頭，沒牙齒也不咬人，毫無反抗能力。唯一保護自己的辦法，就是頭尾相接踡成一團，全身藏於堅硬的鱗甲之中，讓遇上它的敵人無從下手（口），從而逃脫滅亡的命運。但是很不幸的是，它今天偏偏是落在了我們這班“反鬥星君”的手中，命運自然是可想而知了。大家辛苦了一個晚上，終於得償所願，手到擒來。我們把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懷裏，高高興興的返回連隊，給李國鏘交待了一番，便各自散去，回宿舍睡覺了。為了防止穿山甲趁深夜遁土而亡，李國鏘把它放到一個半人高的空水缸裏，頂上蓋上鍋蓋，另外還加了一塊大石頭，才放心休息去了。
第二天星期天放假休息，我們兄弟几个就躲在古志偉家的小伙房裏悄悄地把穿山甲宰殺了。並把它熬成一鍋稠白濃鬱美味絕倫營養豐富的肉湯，讓大夥大塊朶頤的嘗了一頓人間僅有天上絕無的超極野味。大家吃完了都興致未猶，直嚷著沒嘗夠。我也覺得這是生平享用過的最鲜美最值得回味的肉湯。唔！抱歉，我的口水又流出來了······！哦，對了，穿山甲鱗甲片則由李國鏘保留收藏——據說這是最珍貴最值錢的部分。自然，他在這次“地道戰”中出力最多，功勞最大，這個戰利品所屬歸他是理所當然的。
二〇一〇年六月二十三日於美国洛杉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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