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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张寰和先生

 苏迷 2014-12-02
怀念张寰和先生
  那天,随手从书架上拿起《沈从文家书》,刚好翻到1956年10月23日沈从文从苏州写给妻子兆和的一封信,讲述送给岳母及小五哥一家礼物的情形,其中送给小五哥一个提篮、两盒糕点、四斤苹果,提篮是他“正想要”的。第二天,小五哥陪沈从文到逸园吃早餐,陪他游玩虎丘、留园,陪他买皮鞋。这个小五哥就是我敬仰的张寰和老师。当我再次从家书中看到“小五哥”三个字,不由自主地笑了,想起上月二十六日看到他的情景。
  那个周日的下午,新一辑《传统文化研究》的定稿会结束后,我就急匆匆赶到九如巷,拜访牵挂已久的张老师。一进会客室,就发现老人家正在一张小桌子上吃东西,他的夫人周老师开玩笑地对我说他在“作骨头”,说中午没吃好饭,现在在补吃。等我坐定,老人家开始逗我,“很久没看到你,越来越年轻了,好漂亮喔!”夸我穿的粉红色衬衣好看,我回敬他“你好开心哇,吃独一桌”。两个相差近半世纪的人,就这样没大没小,相互打趣。看着他那样健康、幽默,打心里为他高兴,更佩服周老师对他的精心照顾。
  然而,这周二下午接到朋友的电话,问我是否知道张老师已走。我很是惊愕,不久前才见过他呀。张老师走的那天,我刚好在医院看病,而拿起《沈从文家书》的晚上,是很无意识的,更是凑巧翻到那两封沈从文的苏州之行家书,难道是已在天堂的他指引我去拿那本书的?遗憾的是,张家人通知我他过世的消息时,接电话的人说我到南京开会了,使我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
  和张老师相识十年,是难以忘却的十年,他的睿智、幽默、慈祥、豁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2004年9月中旬,我因编辑《馆藏名人少年时代作品选》一书,到市图书馆查阅桃坞中学的刊物,找到了钱锺书先生担任英文编辑的那本杂志。当我在复印室排队等复印时,看到两位老人走了进来,看样子也是来复印资料的。我就从边上找了一张凳子让他们坐,并表示让他们先复印,他们客气地致谢。一位年纪大些的对我说要复印《人民日报》上有关他四姐的报道。我一惊,难道他就是张寰和老师?于是我试探地问“您是张寰和老师?”这下轮到他露出惊奇的表情,我连忙向他自我介绍。原来为了将他四姐张充和的中学作文收录到《馆藏名人少年时代作品选》,我们之前通过信。张老师向我介绍同来者是他的四哥宇和,刚从南京来苏州。他们兄弟之间相差不大,且宇和看上去精神些,因此我错把弟弟当成哥哥。这次相逢真是收获不少,他告诉我四姐即将回来,欢迎我到他家做客,见见四姐。我得寸进尺,希望他与充和老师沟通,为《馆藏名人少年时代作品选》题写书名。之后,我走进了九如巷,采访了充和老师,观看了她的书画展,参加了她的昆曲雅集,拿到了她的墨宝,这一切都拜张寰和老师所赐。
  十年里,我们成为忘年交,每年数次看望他们老夫妻,与他们聊聊天,心里特别舒服,他们也把我当成家里的一个晚辈。我写的有关定和、充和、顾传玠、周有光等人的文章都经过他的审核,张家私房菜什锦菜、荠菜饼、春卷流到了我的餐桌上,张老师“私藏”的从海外寄来的饼干之类也成了我的美食,更有他家的蜡梅花年年在我家暗香浮动。
  我们还通过电子信箱交流,逢年过节他都要祝贺一下,他的幽默、可爱是少有的。我先后收到两封“失物招领”的电子邮件,一次是2011年10月1日,那天下午我去看他,送他一个保温杯和几本我写的书《君自故乡来》,恰好他三哥的前妻吕恩也在,我不便当着客人的面把杯子拿出来,就含糊地说送你的。等他晚上发现时,立即发出“失物招领”的通知。第二次“失物招领”是2012年3月19日,原来是我把一支笔忘在他家里,老人家戏说是我的“专用黑色墨水笔”,在这封邮件里还说“请代购贵处生产之档案盒10只,二事均不急,可便中办理”。
  自从2009年开始,我动员他做家庭档案,他非常感兴趣,把张家家族所有照片档案整理编目,打印照片文字说明,那段时间他全神贯注于一张张照片。周老师表扬我给了他一件事情做。我想他也许是用这种方式回顾张家百年风云,与离去的、尚在的亲朋好友对话吧。之后他屡次对我说照片整理后,效果非常好,为全国各地来访者提供了很多便利,也减去了原先到处寻找照片的麻烦。
  周三上午,我和诸友来到九如巷,献上我们精心挑选的鲜花。周老师讲述他离去前几天的情景,或许他知道大限将至,还像当年那样浪漫,在一个静静的夜晚向周老师“索吻”,这美好的一吻,成为他们风雨同舟近七十年的吻别。
  他走了,留下太多美好的回忆。九如巷还在,小院里的蜡梅花即将绽放,一如她的主人那样清雅、高贵。

  □沈慧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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