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孝琚碑,被海内学者称誉为“寰宇稀世之奇珍”、“海内第一石”,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五月,于昭通白泥井出土。此碑书法苍劲,文辞典雅,浑朴古茂,现嵌于凤池书院(今昭通实验小学)壁,是云南省唯一出土的汉碑。
文物发现![]() 孟孝琚碑
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五月,云南旅游昭通城东南乡白泥井杨家冲马家湾农民马宗祥修筑围墙要用土,循惯例,最便捷的取土方式就是到附近的梁堆上去获取。一天傍晚,苍烟落照,四野空寂茫茫。马宗祥依然任劳任怨地进行着取土的工作,不经意间,却从梁堆的覆土下挖出了一方残损的石碑。石碑上字迹清晰可辨,但马宗祥与“字”素昧平生,便也失去了辨认的兴趣和可能,只将石碑挪放在一边。过了几天,马宗祥的表弟马正卫进城办事,便把挖到石碑的事告诉了一位叫胡国桢的先生。胡先生对这件事好像很关心,详细询问了一些细节,又用书贴描摹了一张碑式图与马正卫讨论,末了,嘱马正卫转告马宗祥,一定要把石碑保护好,答应待赴省参加乡试后一定去看看。 文物考证![]() 孟孝琚碑
石碑出土时就已经断失了碑首一截,残高1.40米,宽0.96米,厚约0.24米。碑文直式,右起左行,隶书,遗文十四行,中间空脱一行,计存二百六十字。书法苍劲,文辞雅驯,浑朴古茂。碑下脚完整,刻龟蛇,碑棱有浮雕龙虎残画。虽然因碑首断缺、碑文阙失而难以确认立碑年代,但从碑式、书法及镌刻风格看,可确认为汉碑无疑。谢太史心犹未甘,到村子里请来十多个农民,在碑石出土处掘地五尺,断失的碑首仍杳无踪影。有些失望,却也无奈,向马正卫雇了一辆牛车,将孟碑运回城中凤池书院藏书楼下东壁间保存,谢太史撰有跋文,另刊一石,附嵌于原碑末行空隙处。 似乎是为了检验后世学人的学识、学养和筚路蓝缕、探本穷源的治学精神,上截断失的孟碑从它面世的那天起,就为后世的学人提出了两道费解而又必须解答的难题。 第一道难题,是立碑的年代。孟碑遗文中,可供考证年代者,仅“丙申,月建I临卯”,“十月癸卯,于茔西起攒”,“十一月乙卯平下”等三句。两汉值“丙申”年者有八:西汉高祖二年(公元前2105年)、景帝中元五年(公元前145年)、昭帝始元二年(公元前85年)、成帝河平四年(公元前25年);东汉光武帝建武十二年(36)、和帝永元八年(96)、桓帝永寿二年(156)、献帝建安二十一年(216)。究竟是哪一个“丙申”?海内硕学名儒如罗振玉、梁启超、袁嘉谷、杨守敬、王仁俊、黄膺、赵藩、方树梅、李根源、由云龙等数十人,纷纷著文申述己见,有断为西汉河平四年者,有断为东汉和帝、桓帝之世者,也有断为建安年问者,聚讼纷纭,莫衷一是。持东汉立碑说的杨守敬,以一代书法大家的眼光,从孟碑书风人手,提出了立碑年代在和帝、桓帝之世的假说。同时,针对诸家考证中,对遗文干支、史事、官制及金石发展历史总是顾此而失彼,难以相互参证的困惑,杨守敬进而提出:“广宗以丙申二月卒,未必即以其年十月葬”的观点,为孟碑断代考证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与孟碑有同里之幸的云南旅游昭通本籍学者谢饮涧,穷经皓首,钩沉索隐,抉幽烛微,借鉴杨守敬的思路,更证之以《鲁峻碑》所载隔年安葬习俗,复以长历干支推算,得出结论:“孝琚之卒在丙申(东汉永寿二年)二月,必至明年丁酉十一月乙卯安葬无疑。”这一结论,在干支、史事、官制、风尚及金石发展历史几方面都可互相参证,立得住脚,得到了学术界比较一致的认同。第一道难题算是有了答案。 第二道难题,是孟碑遗文补缺。丹青留白,或可收无穷意蕴;碑文缺损,史实便模糊了它的本真。赵藩、黄膺、王仁俊、陈荣昌等学者,对于孟碑的补缺,都作了很多有益的工作。陈荣昌更臆补孟碑缺文,惜未能尽如人意。谢饮涧历十余寒暑,摩挲碑刻,驰骋情怀,浸润于历代金石、碑刻、史籍之中,于碑图、碑式、碑文几个方面,引经据典,择善而从,拟补孟碑遗文八十八字,言之成理,持之有故,“文辞雅驯,风格醇古,几与原文语气无别(由云龙语)”。圆满了墓主一生惨恻凄婉的故事,圆满了孟碑残缺的美妙。谢饮涧补缺后,碑文共十五行,前五行为序,中间八行为铭辞,末二行为题名。补缺后的碑文照录如后。(为分清界限,便于阅读,谢补文字以括号标记,分行不再标记。) (惟永寿二年,岁在)丙申,月建临卯,严道君曾孙、武阳令少息孟广宗卒。(呜呼哀哉!苗秀不)遂。广,四岁失母,十二随官,受韩诗兼通孝经二卷。博览(群书,比德于玉),乃改名为旋,字孝琚。闵其敦仁,为问蜀郡何彦珍女,未娶(而先殒。以其三年)十月癸卯,于茔西起攒;十一月乙卯平下。怀抱之思,心(中惨恻,刊石叙哀。)其辞曰:(天地有憾,阴阳郁)结。四时不和,害气蕃溢。嗟命何辜,独遭斯疾。中夜奄丧,(不幸短折。惟悴茕)萤,忽然远游。将及幽都,归于电丘。凉风渗淋,寒水北流。(永归蒿里,重晤无)期。痛哉仁人,积德若滋。孔子大圣,抱道不施。尚困于世,(况余人哉?德行颜)渊,亦遇此灾。守善不报,自古有之,非独孝琚,遭逢百罹。(景命不永,屋栋倾)覆。恨不伸志,翻扬隆洽。身灭名存,美称修饬。免崇素意,(譬诸孔颜。德配穹)皓,流惠后昆。四时祭祀,烟火连延。万岁不绝,勋于后人。(乱曰:遐迩咨嗟凤)失雏,颜路哭回孔尼鱼。澹台忿怒投流河,世所不闵如(之何)? (时),武阳主簿李桥,字文平。书佐黄羊,字仲兴。 (主)记李昌,字辅谋。钤下,任骡。周情孔思,凝固于无言的墓碑。屈艳班香,灵动于无声的铭辞。 1937年,谢饮涧《孟孝琚碑考释》一文定稿,学术界为之振奋。年逾古稀的郭理初喜赋五律,击节赞赏。诗云:“云边数贞石,第一孟琏碑。近出南滇土,上稽东汉时。国光存雅致,乡志纪新知。为念谢夫子,琼琚勤勒辞。”夏光南以诗喻理,以诗言情,对孟碑的考释研究作出了一个别致的总结:“丰碑断其首,干支费磋商。或谓汉平石,或谓建武彰,或谓桓灵世,树碑所风行。疑团终莫释,实际殊涉茫。卓哉谢夫子,考证颇精详。榜画存余绪,龙虎缀两旁,朱雀翔其上,玄武殿下方。补天泣鬼神,遗文得重光。毫发无遗恨,波澜惊老苍。” 文化价值![]() 孟孝琚碑
永寿年间,东汉已入末世,一叶飘落,万木萧瑟,山雨将至,悲风满楼。孟孝琚虽然不过是个“四岁失母,十二随官,受韩诗兼通孝经二卷”,未婚夭折的平常学子,载籍无名,然生当其世,也无可逃避地生存在时代悲风的“渗淋”之中。碑文的撰书者,“借题抒愤,为当世经师宿儒,无辜罹祸者一哭”。(黄膺语)请看:“天地有憾,阴阳郁结,四时不和,害气蕃溢。”“守善不报,自古有之。”这种超越个体感受的沉郁、悲愤、怨怒,使你感受到一个时代、一个社会“遭沉浊而污浊,独郁结其谁语”的心理氛围,是对天道不公,人情不顺的现世的无情的责难。与碑文通篇弥漫的沉郁的基调相生相发,孟碑书法的美学特征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四时不和,害气蕃溢”的时代悲风,“嗟命何辜,独遭斯疾”的人生灾难,“凉风渗淋,寒水北流”的现实处境,“永归蒿时,重晤无期”的生死诀别,发为文字,其声哀,其情郁;见之书法,其笔涩、其力沉;形之结体,欲纵还敛,庄严肃穆中躁动着困惑与不安。云南旅游昭通师专陈孝宁教授在《东汉(孟孝琚碑)浅探》一文中,对孟碑的内容和书风有一段评述:“孟孝琚碑的时代已经过去一千八百余年,今天,我们摩挲苍老剥落的碑面,仍能叩响历史沉郁的回声。它是碑文中的古诗十九首,用平实的文句,抒写着深挚的感情。它是汉隶中古、朴、茂的代表之作,把它和前它八年的《石门颂》、前它一年的《礼器碑》相比,我觉得也毫不逊色。固然,它没有《石门颂》奔放,缺少西部的劲犷;也没有《礼器碑》的典雅,少一点圣人之乡的钟鼓礼乐之气,然而,《石门颂》缺少它的蕴藉,《礼器碑》缺少它的朴茂。……认识和把握孟碑的美学特点,对深入研究孟碑是不无裨益的。” 汉《孟孝琚碑》1961年云南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省第一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8年国务院公布为全国第二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孟孝琚碑》在书法史上具有很高的地位,1915年,金石大家罗振玉将其用双钩摹出,全文刊载在《汉晋石刻墨影》上,称它是“海内有数之瑰宝”。此碑不但在国内有名,在日本昭和二年(公元1927年)出版的《书道全集》中也曾刊载并受日本书界的推崇。 碑文系方笔隶书,取势横扁,左右舒展,笔划瘦劲古朴。行格满密,绝不循规蹈矩,如“擂台”等字几占一格半,大有突破成规之势,体现出纯朴的韵味,在汉碑中别具一格。此碑字体在篆隶之间,以隶为主,兼通篆意。其隶书又饶汉隶今隶的韵致,因而梁启超在题跋中称道:“见此碑可征汉隶今隶递嬗痕迹,皆与书学有关系。”并赞其为“真稀世之宝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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