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第一章：生和活合起来不容易

          作者 /  姜菊

　　外面的雪花飘了不到一节课就停下来了，窗户外面娇艳如火的牡丹花上挂着一层晶莹的雪花，看上去虽然美，但总感觉有些怪异。最近两年天气变得越来越奇怪，六月的季节里竟然飘起了雪。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天气已经热得让人受不了，明晃晃的太阳像一个烧红的大钢锅，火辣辣地罩在头上，人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皮肤被晒得都要脱去一层皮。晚上的时候学校宿舍的蚊子嗡嗡响成一片，虽然才刚刚度过六一，但无论是日晒还是气温都让人感觉是到了盛夏。可是今年呢？小彤望着外面被雪花打湿的地面，忍不住紧紧地裹了裹身上的防寒服。在这种变化无端的气候下，小彤十六岁的心更加感到生活的不可捉摸。
　　人生，怎么会这样？难道这就是大人们常说的生活吗？果然是生下来容易，活下来也容易，但生和活合起来就不容易。小彤最近老是后悔自己怎么会成为了爸爸精液里那个最强悍、最优良的精子，干嘛要那么跃跃欲试地想到世上来，如果表现的懒怠一下，如果再懦弱一些，会不会来到人世的那个人就不是现在的李小彤？如果不是现在的李小彤那又会是谁呢？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会更漂亮一些还是丑陋些？
　　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不是现在的李小彤，就不会有当下的痛苦，他（她）爱谁谁去吧。
　　小彤用手掌搓了一下脸颊，把这些奇怪的想法给驱赶掉。

窗外的天空一片灰白，像一个巨大的死鱼肚皮。在死鱼肚皮的笼罩下，空气仿佛也变得粘稠起来，懒懒地聚集在一起，有一种压抑地令人窒息的感觉。
　　教室里本来是一片昏暗的，后来不知谁把节能灯给打开了，一圈的节能灯像通体发亮的天外来客，苍白而又眨眼地挂在头顶。这是课间休息的时间，周围各种男女声音喧闹一片，同桌陈芳喊着她一起去厕所，她冷漠地摇了摇头，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内心却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强大。不争气的眼泪几乎要伴随着鼻腔酸痛的那一刻掉落下来，但她还是忍住了。额前过长的刘海几乎要扎进她的眼睛，弄的两个眼球痒痒的不舒服，但同时也形成了一个屏障，让同学看不清眼眸中是否有泪水在翻滚。
　　今年，同学们之间流行了一种新的发式，那就是前面留着长长的刘海，后脑勺上的头发像梯田一样剪成一层层的，看上去像摞起来的一张张试卷，风刮过来，就感觉一头的试卷要随风而去。比起这个发式小彤更喜欢以前的长头发，长长的黑黒的，顺手一摸，滑滑的，搭在胸前，就有一种妩媚可人的感觉。可是学校门口理发店里剪头发的机器人在春节前因使用过度突遭病毒，所有的长发发型都被病毒吞噬，只剩了短发发型。而又有同学突发奇想把这个梯田似的发型赋予了更深的含义，那就是各科压的让人喘不过气的试卷就像风卷起的头发一样能够随风而去，所以同学们一扎堆地喜欢上了这个发型。小彤也只是一个俗人而已，虽然内心有标新立异的想法，但在行为上还是要随大流。
　　留着长头发时的小彤与陈芳非常的要好，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在一个夕阳斜照的下午小彤与陈芳一起来到学校附近的理发店，这是学校方圆几里路唯一的一家理发店，店里有一个染着红头发帅帅的理发师，理发师有一只浑身染着绿色鬃毛的小狗，小狗的眼睛黑亮黑亮的，经常披着一身的绿毛在理发店里摇摇晃晃地走，像一棵矮矮的会走路的柳树。小彤和陈芳到理发店的时候，理发师正拉着一个黄色头发的小姑娘的左手，小姑娘的右手抚摸着绿色小狗的绿色鬃毛。橘红色的夕阳照在这三种不同的颜色上，红、黄、绿鲜艳而斑斓的色彩让小彤的眼睛不得不久久地停留在上面。小彤希望有一天也有一个帅帅的男生紧紧拉住自己的手，不用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起，不用担心功课，不用担心未来。
　　理发店里那个银灰色的机器人，吱吱呀呀地走过来，他的个头与小彤不相上下，他没有脑袋，除了能够支撑走路的两条腿以外，还有两只长长的胳膊和一双灵活的手，这个机器人是专门用来给小彤这样的学生来理发的，机器人理发速度快，成本低。只要在它的肚皮上按上你想要发型的按钮，不出五分钟就能给你搞定。理发师是不给小彤他们这些学生理的，听说理发师的手艺非常高，他只给肯出大价钱的有钱人理发，譬如校长、譬如爱美的女老师，据说理出的发型绝对是独一无二、个性十足。也有人说，理发师虽然亲自给校长理发，但是从来不收费的，这就是为什么这家理发店能够长久立足学校门口、并独占学生市场的原因。小彤是选择相信这种说法的，特别是最近的日子，小彤感到自己在悄悄的改变，宁愿去接受更阴暗、更不公平的社会现实，也不想去看歌舞升平、和谐相处的大好局面。
　　每个学生都渴盼能让理发师那双修长的戴着花里胡哨美甲的手打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但富有的、能享有此殊荣的学生能有几人？大多数的学生还是选择了让机器人来理一个像是从模子里刻出来的发型。看看陈芳，再看看自己，真的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遮住双眼不见眉毛的刘海，一样参差不齐的后脑勺，回到教室再看看那些女同学，个顶个的这幅形象。这就是廉价模仿的效果。
　　小彤有时候真想拿起剪刀，把眼前的刘海给剪短些，但当冰冷的剪刀尖碰到黑油油的头发稍时，她又犹豫了。如果一剪子下去，把整个眼睛都露出来怎么办，如果一不小心剪到露出眉毛怎么办？整个学校的女孩现在没有一个是把眼睛全部暴露出来的，更别说露出眉毛了，小彤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就像她已经习惯穿校服，如果有一天不穿校服，不光要被学生干部扣分的问题，即使自己也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像是一天赤裸着身子没有穿衣服一样。
　　小彤感觉自己已经成了一辆一刻不停奔驰在轨道上的列车，一旦偏离了轨道，就会车毁人亡，可是妈妈却像一个叛逆期的少年毫不顾及地偏离了轨道，这让小彤心中很是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