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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微信公号：妞博网 其实已经是暮秋了，即便是南方，到了这个季节，也会让人从心底里泛起阵阵冷意来，出这个现场的那天，却是出奇的热，去现场的路上我把一早穿的毛衫和外套都脱了，只剩一件警用T恤，就这样还是后悔自己没带件短袖的T恤衫。 到了现场附近，我们把车停在桥边，是一个抛尸现场，尸块就抛在桥下的小河里。这一带属于城市的边缘，道路的一侧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各类工厂，另一侧是田地，路修的很宽敞，桥是新造的，有路灯、绿化带和垃圾箱，良好的道路及附属设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这里经济的发展程度，但是那条小河，不出意料的，水面上满是油污和各种塑料垃圾，在阳光下，泛出五颜六色的光。黑腻腻的桥墩子上有一块块鲜红色的东西附着在上面，离远了一看，仿佛是草莓，仔细看，大概是什么苔藓，只是那艳丽的颜色，让我心里不由得泛上来一丝丝恶心。 心里恶心，其实是我对这个现场的应激反应，因为天气反常的热，苍蝇嗡嗡地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臭味，没那么浓烈，但是因为和毒辣辣的日光搅合在了一起，让人觉得眩晕和胃部的不适。侦查员介绍说，报案的是一个庄稼人，他的稻田地就在河边，早上的时候，他在河里撒了网，想顺便捞点鱼——在路口支个摊当野生河鲫鱼卖，也没错，确实是野生的。不幸的是，他的网里出现了一个又大又沉的塑料袋，他原想把网重新撒一下，袋子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呢，但猎奇的心理占了上风，他费了老大的劲把袋子拉上来，打开一看手啊脚啊的，吓得直接跑到了附近的派出所去报了案。 我们在河边进行初步勘验，这是抛尸现场，那袋尸块虽然被报案人动过，我们也要将自发案起的原始状态细致地记录下来。最外层是黑色的大塑料垃圾袋，这种垃圾袋没有提手，嫌疑人应该是将袋口拉直，两边分别取出一部分，再交叉打的死结。里面有两个袋子，都是超市的白色塑料袋，分别套了两层，打的死结，解开一看，没有衣物。尸块还很新鲜，没什么味道，之前我闻到的臭味显然与尸体无关。我用勘查灯在袋子上细细地扫了一下，大概因为河水的浸泡，袋子上看不到手印痕迹，有手套痕迹，经核查，是报案人的，当然，袋子还要拿回实验室用全波段CCD再仔细的检查过，如果有潜在的指纹，需要尽快固定下来。塑料袋上有超市的名称的各个分店的地址，据说这附近就有这样一家超市，这要交给侦查员去调查。嫌疑人并没有仓促地分装尸块，从袋子的打结方式可以看出，都很规整，虽然这有可能是习惯使然，但另一方面，嫌疑人还对尸块进行了大致的分类，四肢装在一个袋子，躯干装在另一个袋子。只是缺了头颅。 谢法医翻看了尸块，又拿起袋子里的一只手仔细看了一会儿，抬起头对侦查员说，“是个孩子，12、3岁吧，性别还不好说，会阴部分袋子里也没有的。” 我原本在拍照，听到谢法医的话，手禁不住抖了一下，胃里泛起了一股股酸水。 自从做了母亲以后，我真的难以承受这样的现场。 领导不知从哪里借来一艘小船，带着几个男民警就下了河。虽然不能确定头部的尸块是不是也被抛在了这里，但只有细细地搜过了才知道。好在河很窄，水也不深，没过多久，又捞上来一个袋子，同样的包装方式，也是黑塑料垃圾袋套着超市的白色塑料袋，只不过，白色塑料袋里的东西还用了一块类似床单的布包了一层，布上有被水泡淡了的斑斑血迹。再打开，是头颅，从脖颈处割断。 是个剃着平头的男孩子，脸庞看上去很清秀。谢法医在一旁淡淡地说，“小孩子死了都是这样，很安详，像睡着了一样”。 这边刚把死者的信息报过去，侦查那边就打来电话，今天上午附近村里有父母来报案说13岁的儿子昨夜未归，原本以为去网吧或者同学家玩了，但到处都找不到。 为了尽快确定尸源，侦查员拍了一张死者的面部照拿去让那对父母辨认。现场的警戒线外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消息传的很快，父亲可能听说了，已经赶到了现场，他骑着电瓶车直接冲过了警戒线，两三个侦查员跑过去把他搂到了警车上，我们这边也抓紧时间把现场勘查工作结束，到尸体解剖室做进一步的尸体检验。如果真是那个报失踪的男孩，父亲看到尸块的时候情绪也许会瞬间失控，为了避免这些，也为了案件侦查的顺利进行，我们阻止了他的现场辨认。 我们赶到了解剖室，在尸体解剖台上对尸块进行拼合摆放，死者被肢解成头颅、上身躯干、上肢、臀部、大腿、小腿等九块，基本上都能完整拼合，除了会阴部分的生殖器缺失，留在现场的技术员还在继续打捞。经过尸体解剖检验，死者没有外伤，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者死后被分尸，基本都是沿着关节进行肢解。谢法医说，“嫌疑人在实施肢解动作时非常细致，切口简洁刀法精确。例如髋关节的肢解，嫌疑人将股骨头完整地从髋关节的月状面剥出”。我问，这是不是说明嫌疑人有类似骨科医生或者屠户之类的从业经历？在场的三个法医都摇头表示否定，“由于肢解行为的复杂，要求作案人具有足够的耐心。只能说明作案人的心理较成熟，情绪较稳定等等。” 经过辨认及DNA比对，尸源确定为13岁的失踪男孩儿。侦查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当天下午就确定了嫌疑对象，傍晚的时候就把嫌疑人捉拿归案，在各种证据面前，嫌疑人很快就交代了他的罪行。 开现场分析会的时候，我们看了孩子失踪时的视频录像。 前一天的下午，男孩儿背着书包在路上走着，是放学后回家的路。他走的不快，有点类似于漫不经心的闲逛。16时13分，有个穿夹克衫的中年人骑了辆电瓶车从男孩身后开来，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开始减速，开过时回头看了眼男孩，然后减速至停车。中年男子等男孩走过来，和他说了一分钟左右的话，男孩就坐上了电瓶车的后座。 中年男子载着男孩离去。 虽然摄像头的距离有些远，中年人的面部还是依稀可以辨认，一开始给受害人的父母播放时，他们都果断地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个人。 我们最初都以为是熟人作案，是大人之间的仇恨发泄到了孩子身上。而且，已经读初一的男孩儿凭什么只因为陌生男子的一两句话，就乖乖地跟他走了呢？ 没有身体上的胁迫，甚至没有物质上的引诱，因为后来据凶手交代，他只对男孩说要载他回家而已。从上车到被载到男子的出租房里，这期间，哪怕是在电瓶车上，他也是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逃走，青天朗日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这个身高一米六多的少年，仿佛一只温顺的羔羊，毫无戒备地，被恶魔领进黑暗的魔窟里。 他的父母在看那段录像的时候，心一定是颤抖的，恨不得将手伸进屏幕里，将孩子紧紧地拉住。 那天工作结束后回到家，是晚上八点多。白天的高温还没有降下来，屋子里一股温热的气氛，但是等我躺倒被子里时，却仿佛冻得瑟瑟发抖。直面人性的残蛮，是一种非常黑暗的生命体验，赤裸裸的恶比至真的善更具力量，它遮蔽一切，摧毁一切，作为旁观者，也能因此生出千疮百孔的恨意。 按照惯例，我在女儿睡前给她讲了一本故事书，童话里都是美好的，故事的结尾，王子打败了巫婆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我把书合上，看着女儿的眼睛，说要给她讲讲我白天遇到的事情。于是，我用能让四岁的孩子听得懂的语言，将那个男孩儿被骗又被杀害的事情讲给了她听，这个故事的结尾是，爸爸妈妈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孩子，女儿听到这里终于哇哇大哭起来。我急迫地不讲方式，又过于残忍，恨不得将安全教育在一夜之间都灌输给她。听说，那个男孩的父母都是外地务工人员，他们是在刚刚有能力将儿子带在身边时，去年把他从老家接到这个经济发达的城市里来。上天的不公平就在于，“不幸总是看似偶然地降临到不幸者的身上”。出了这样的事情，坏人固然应该被千刀万剐，我们也不能单单指责家庭和学校对于孩子安全教育的缺失——也许不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而是各个环节都集聚着造成悲剧的因子。不是吗？就算是女大学生也在屡遭被骗和残害，已经接受了高等教育并是成年人的她们，也不见得能辨识恶人的黑手。 安全教育是需要贯穿终身、穷尽所有的教育。藏匿于社会的罪恶与生俱来，且无终结，留给我们的只有直面生活，并尽可能地保护自我，在模糊、矛盾和杂多的世界中，在日复一日奔向死亡的过程中，等待命运的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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