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雛鷹展翅 马啸 ······隨著驟然墜落的大樹倒伏在林間空地上，我只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那一片嘩響和混亂逐漸平息以後，我從短暫的昏厥中慢慢清醒過來。竟發現自己幸運地大難不死，毫髮無傷，便趕緊從緊貼在身上的大樹底下爬了出來，驚魂甫定，我下意識地向四周探視張望，確認自己已經安全脫離險境，才心有餘悸地長長的舒下一口氣······（見《敢叩鬼門關的憨小子》一文）。 正當我擦去因驚嚇而出的冷汗，整理自身那付狼狽相的時候，一陣微弱的“吱吱”聲引起了我的注意。循聲望去，只見那一片狼籍的倒樹現場中，有一隻淡灰色毛絨絨的幼雛正瑟縮著發出可憐的哀鳴。我連忙趨前俯下身來把它輕輕地捧了起來，好奇的仔細端詳著這個不夠巴掌大的可憐的小傢伙——嗯！這是一隻刚刚出生大约一個月的小貓頭鷹。圓圓的腦袋配綴著一雙黃色的大眼睛；鈎狀咀喙和帶鉤的利爪顯出一身鷹氣。混身披著乳毛未褪的淡灰色羽毛，兩隻小利爪緊緊抓住我的手指，就像一個不倒翁那樣十分滑稽和可愛。小鷹雛瞪著那雙又圓又大的“貓眼”和我大眼瞪小眼的互相打量著，腦袋不斷地朝我一點一縮，還不時側歪着脑袋用疑惑的眼光審視著我這個陌生人。然後，又頻頻聳動著兩個翼肩，張大那鉤喙向我“吱吱”地叫著，嚷著。顯然是把我當成自己的媽媽並向我討吃的來了。 我猜測，這一定是一窩原來棲息在這棵大樹上的貓頭鷹，母鷹可能外出覓食或受到我們砍伐的驚擾而丟下幼雛離家出走了。小鷹雛在橫禍來臨時被拋出覆巢之外，雖然幸運地保住了小命，卻又不幸地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我捧著孤單可憐的小鷹雛，心裏十分內疚和懊悔，是我破壞了貓頭鷹一家生活的恬靜與安寧，顛覆了它們的幸福家園。在深深的懺愧之中，我突然產生了惻隱之心：既然我給小鷹雛帶來如此深重的災難，那就理應為它作一番全面的補償吧！於是，我決定把小鷹雛帶回去，盡最大的努力去餵養它，直到它長大能夠自食其力，再把它放歸深山老林，回歸大自然。決心既定，我把一切必要的工作完成和安排妥當以後，便把小鷹雛用軍帽兜著小心的揣在懷裏帶回連隊駐地去了。 當我把小鷹雛帶回宿舍並要收養它的消息一傳開，連裏的知青哥們都覺的既新鮮好奇，又有點不可思議。都認為這是不可能的天方夜譚。因為這畢竟不同養一隻雞那麼簡單，光是撒一兩把米呀稻穀呀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給它吃就可以解決問題的。貓頭鷹是食肉禽類，平時多以老鼠蛇類等小型動物為食。如要收養此種禽類，當然必須要解決相應的飼料問題。可那些老鼠呀蛇呀之類東西也是不容易逮得着的！我又不是貓頭鷹媽媽，自然也沒有捕鼠抓蛇的本事，看來這的確是令我犯愁傷腦筋的麻煩事嘍。 好在有我那鐵哥們李國鏘，下连队不久他就被分配到後勤班當炊事員了。平時多幹行俠仗義之舉，也是通情達理的純爺們。聽說我帶回來一隻小貓頭鷹，既同情，又高興，而且對馴養小鷹的興致頗高。他二話不說便猛拍心口向我誇下海口，一定幫我想辦法為小鷹雛解決吃的難題。原來，他在伙房工作，經常會逮到竄進伙房偷吃的老鼠，加上連裏但凡殺豬宰牛，接觸豬肉牛肉的機會很多，常常可以收集到腸臓雜穢肚腹下水之類，都是貓頭鷹喜歡吃的葷腥食料。一次殺豬宰牛，光淘汰扔棄的雜穢下水就管夠小鷹雛吃上好長一段時間啦！我們把那些肉類食料用鹽醃制起來，用來補充新鮮獵物的不足。就這樣，我們基本上解決並保證了小鷹雛的飼料供給。每次餵食，我們把食料切成一段段的細長條送到它的喙邊，它就會奶聲奶氣的“吱吱”叫著邊聳動著肩膀，邊張開鉤喙，毫不客氣地吞噬著口中的美食，直到把肚子裝滿為止。 連裏的老工人對我的小鷹雛也很熱情和關心。經常也會來知青宿舍探望它，順便也帶點諸如青蛙螞蚱之类食物喂它吃逗它玩。大家往往在工作過程中遇到凡是老鼠蛇類等小鷹愛吃的，都一定不會放過，逮到打到的第一時間就總是掂記著小鷹雛，忘不了拿回來給我慰勞這個可愛的小東西。總之，小鷹雛在我們這個大家庭中享受著大夥的寵愛和保護，過著足食無憂的幸福生活。有一次，一位軍工家屬大嫂在田裏幹活的時候，意外地挖到一窩田鼠崽，便興冲冲地特意拿來慰勞小鷹雛。小鷹雛一口一隻，吃得津津有味不亦樂乎。不一會儿功夫，把那一窩十來隻老鼠崽幹掉一半，我怕一下子給它吃得太多撐壞了，連忙把剩下的一半先藏了起來留作下一頓。它還不依不饒地頻頻聳動著翅膀“吱吱”地追著我“提出抗議”呢！ 日子過得好快。小鷹雛在我們的精心餵養和庇護下逐漸的成長起來了，它的乳毛盡褪，全身的羽毛已轉換成略帶斑點的灰褐色。一雙鷹爪和鉤喙變得強壯而有力，個子也長高了很多。平時白天，我們把它放在宿舍（茅草房）屋頂的房樑上，讓它自個停棲在那裏，半睜著一隻眼睛安靜地等著我們收工歸來。每當我們下班回到家，它就會醒目地從樑上飛撲下來站到我的肩膀上或手臂上（當然要墊上一塊毛巾了），頻頻地抖動著一雙翼肩，“嘎嘎”地向我撒嬌討吃。這時我自然是早有準備，把預備好的美食遞送到它的喙邊，它也毫不客氣地來個狼吞虎嚥，風捲殘雲的把慰勞品全部統統掃光，喂飽吃足了才跳上那宿舍門前的晾衣樁柱橫架上，悠然自得地用鉤喙梳理身上羽毛。然後又側著腦袋或靈活地轉動著頸脖環視四周，頭一點一點的端詳打量著各位知青哥們。有時候，幾個調皮傢伙還故意跟它爭奪拉扯口中食物，惹得它連聲叫嚷，那付憨厚滑稽的模樣與神情，常常逗得大夥哈哈大笑，把那一天的辛苦勞累都忘記和消除得一乾二淨了。 隨著日子的推移，小鷹的羽翼翅膀也逐漸變得豐滿和硬朗了。它也逐漸變得活潑和不安靜起來，頻頻的搧撲著已長成的翅膀，從房樑上到宿舍門前空地與晾衣樁柱周圍飛上撲下，躍躍欲試。尤其是我們收工回來傍晚的歡聚時光，它顯得特別活躍和不安寧，活動的空間也越來越大。某天，小鷹猛然展開雙翅，勇敢地撲上天空，開始在我們頭頂上空盤旋飛翔。它那寂靜無聲的飛行特技和近乎完美的翺翔表演搏得大夥一陣陣歡呼與讚歎······在後來的日子裏，小鷹的飛翔次數就越來越頻繁；高度越來越高；範圍也越來越大。看得出來，它的飛行本領和技術已經日趨成熟與提高，它也更加渴望著回歸大自然了。又一天夕陽西下的傍晚，小鷹再一次展翅高飛，翺翔在滿天晚霞的空中。盤旋幾圈以後竟越飛越遠，脫離了我的視界之外，不知去向。我凝望著它消失身影的漸漸趨暗的天際，想想這時已近天黑，心中不禁感到惆悵與耽心——小鷹如今在哪里呢？它還會回來嗎？還看得見認得出回來的路嗎？它会否遇上什麼不測的遭遇和危險，它現在的處境又是否安全呢？想到這裏，我又更加焦急和不安起來。內心在一遍又一遍地為它默默祈禱著，盼望著它的平安歸來。畢竟，它可是我和大夥傾注了大量心血與感情餵養大的呀！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很久了，依然不見小鷹歸來的熟悉的身影，我仍不死心的企盼在宿舍前面，等待著它的出現，期望著奇跡的發生。大夥見我急得連飯都吃不下，都來勸我說：算了吧！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小傢夥原來就屬於天地森林，如今它有毛有翼，當然要遠走高飛啦！你應該替它高興才對呀！一番話才讓我收起那期盼而困澀的目光，失望又沮喪地朝屋裏走去······ 突然，一個黑影如黑色閃電般從天而降，悄寂無聲地掠過我的頭頂，準確地降落並停棲在宿舍門前那排晾衣樁柱橫架上。我的心中一陣狂喜，連忙打開手電筒朝黑影照去——啊哈！果然是它！我的小鷹！我高興而忘情地大聲呼叫著，把一班哥們都驚動得全跑了出來。大家欣喜的看到：那小鷹正瞪著兩隻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威武地企立在那裏。鉤喙裏還叼著一團拖曳著一條細長尾巴的黑東西，那是一隻老鼠！哦，這肯定是它剛剛成功捕獲的獵物，也是它在生存技能課堂上最實際的成績。足以證明它已具備了自我求生，回歸大自然的本領和能力。更向我們顯示了它已經是一隻完全及格與成熟的真正的貓頭鷹了。小鷹在大夥敬佩的眼光下津津有味的享用完它那自食其力的戰利品之後，更驕傲地頻頻點頭，還得意地向我們發出歡快悠揚的“咕咕”聲呢！ 看着已經長大成熟的貓頭鷹，我內心湧起無限的自豪與激情。我想：我們這一代年輕人的命運和小鷹何其相似！同樣在經歷了沉重的災禍與苦難之後，都遠離了自己的父母與家庭，又單獨走上一條新的生活道路。如今又都在艱苦環境中頑強地拼搏和奮鬥着，不斷地學習著生存的本領，錘煉著自己的意志，並艱難的在生活的道路上摸索着，成長着。我們正須要在急風暴雨中煉就一雙過硬的翅膀，才能經受得起更加嚴峻危難的冲击和考驗。才能走向新的未來。 不久，我和李國鏘等鐵哥們就把小鷹送回原來的那片深山密林那裏去了。我懷著依依不捨的心情撫摸著小鷹的頭項，噙淚喃喃地向它祝福了一番，然後奮力抬臂把小鷹送上天空。小鷹瀟灑地展開雙翅直沖雲霄，在眾人頭上盤旋了幾圈以後，便向莽莽林海和重重山嶺飛翔而去······飛吧！小鷹，迎着挑戰邁向璀璨的新生，勇敢地飛吧！冒著風雨奔向美好的未來，大膽地飛吧！前面，就是你顯露身手，施展本領的大千世界，那裏，才是你展翅高飛，自由翺翔的廣闊藍天！ 二〇一〇年十一月一日於美國洛杉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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