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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花语

 华韵轩 2014-12-16


  世间万物,至情至性有灵有感之物,当属花。林间陌上,溪畔村头,夕阳残照,明月清风,长途跋涉后路边悠闲的小憩,艰苦拍摄中镜头里无意的一瞥,闲花野草似对人语,以心问之,人解花语,真真是“草木有本心”,爱恨恩仇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尽在其中。经常,我守着花,花伴着我,无言无语,却心心相应,忘记此行保方,忘记此行何事。遍行天下,不就是寻求心的寄托,既然已心有所归,又何必浪迹天涯。

春·梨花·杜鹃

  春,争妍斗艳的季节。气候还不到20℃,就见有时尚女郎光了两条长腿穿极艳的超短裙在街上招摇,一冬银灰色的忧郁压不住一颗俗艳的心。受不了这等撩拨,容不得俗艳浮华,又见不到国色天香,驱车郊外寻一处清静安宁。

  黄花镇金汤口,燕山余脉,碧水如带,环山飘去,长城如龙,依山腾空。风细细,柳摇摇,晴空如洗,心境如洗。随便拣一条山间小路,将如洗的心境送往那林木深处。一声婉啭的啼鸣,一只灰羽白斑的山雀   

而起,随着鸟儿的身影,我的视线落在一棵虬曲   

的老树上,枝干昂首向天,羊脂玉一般莹润的白色花瓣,在瓷青色春日晴空的映衬下,若一幅典雅娴静的工笔花卉。古人谓画有三品:神品、逸品、妙品。神在情,妙在相,而逸在境,此树此花在此时此地,若僧入神林,意境悠远,一个“逸”字点入化境。斯人怀抱,我心已随花入境。在沉思间,一声鞭响将我带回人间,随着鞭梢的余响,一牧羊人拥数十只山羊而至,忙上前打问,“此树何花?”答曰:“梨,杜梨。”见我不解,又补一句“山间的野梨。”乃随羊而去,若一团飘逝的云。呵,是梨花,一种叫做杜梨的野梨花。古人有诗“雨打梨花深闭门”,“夜来风雨送梨花”,都不免有萧刹之气,哪有此等野逸之风。白色的梨花淡淡的一股清气,自然没有猎艳的蝶儿光顾,却有几只辛勤的蜂儿在花蕊间钻进钻去,细看那浅黄色的花蕊,沁出一簇亮晶晶的东西,伸出舌尖一舔,一股清甜由喉间渗入肺腑,突然想起儿时吃过的梨花糖,想必就是这精灵所变。

  归来时,已是月上东山,又在这株野梨树下盘桓许久。月光下,花瓣已近透明,若精雕的玉盏,风中微微摇曳,忙伸手去扶,怕这玉盏碰碎。没有了白日的明亮夜空一片深兰,我突然明白了近代工笔画大师于非 

先生为什么喜欢在瓷青色宣纸上画白色的梨花,那种典雅,来源于月诳的晴空。
  看梨花,最好在清风明月的夜色中;
  看梨花,最好在山间溪畔的野逸中。

  有一年在云南中甸,正值暮春,却了看杜鹃花的念头。纳帕海的杜鹃最为有名,高原上的湖泊叫做海子。曾在黄山看过杜鹃,云里雾里,裹在迷迷蒙蒙的春雨中,与怪石,奇松纠缠在一起,沉迷的灰色调中润出点点猩红,让人心中隐隐作痛。蜀中的杜鹃非常有名,因四川自古多诗人,杜鹃因诗人的吟咏也就多了些思乡的心情。李白有诗:“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韩 

在《净兴寺杜鹃花》诗中写道:“蜀魄未归长滴血,只应偏滴花丛多。”传说中杜鹃花是杜鹃鸟思家啼血所染,故写杜鹃花的诗中经常见到杜鹃啼血的词句。蜀中野生杜鹃中有复瓣带红色斑点者,犹为珍贵,花瓣真如血滴所梁。

  中甸纳帕海的杜鹃,临水而生,枝高数丈,花开得蓬蓬勃勃,全然没有凄然景像。四周雪山映入湖中,湖光山色衬一丛花影,纵然终生无缘此地,闭目一想,这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然页,我却有缘在这湖边盘桓了半日。策杖临风,见那花瓣飘落水中,水底游鱼群拥而至,争食落在水面的杜鹃花瓣,喋喋之声不绝于耳,时有吃不到花的鱼儿腾空而起,带起白色的浪花,浪花里裹着红色的花瓣。我看的入神,陪同的云南朋友告之,杜鹃花瓣有微毒,若值落花时节,贪嘴的鱼儿大量食之,则会暂时失去知觉,像酒醉一样飘浮水面,觅食的黑熊不废吹灰之力,饱食之后也会中毒,昏睡一觉浑然而去,还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却无缘见到这花醉鱼,鱼醉熊的趣事,因为正值盛花期,花瓣落的很少,但无论如休,部比那啼血的杜鹃多了一份轻松浪漫。归来的路上,拈了一片杜鹃花瓣放入口中,慢慢吮吸那微醉的感觉,梦幻中的林间草地,与那憨态可居的醉熊同卧。

夏·野莲花

  曾于鄱阳湖见莲花,六月的骄阳下,满湖满荡,风吹过,层层莲叶拥成一片绿波,红色荷花摇头晃脑,像一群嬉闹的大头娃娃。宋代江西派诗人杨万里写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正是此景。这一片荷花不知是家养还是野生,那一片连到天边的绿波拥着红浪,至今时时眼前涌现,仍疑为梦中情景。

  见到真正的野莲花,是在云南勐腊一处山寨的池塘里,是那种漂在水面的睡莲,少了几许婷婷玉立的劲挺,多了几分沉沉欲睡的安宁。最初对于睡莲的印像,是上中学时偶然在旧书堆里翻到的一本旧书,随手翻出的一页,很安静地卧着两行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刹那间像雷电击中心扉,在青春期朦朦胧胧的期盼里,不知温柔和娇羞来于何处,却让我记住了一低头的水莲花,记住了诗人的名字——徐志摩。在以后我学画的过程中,又见到印像派大师莫奈的名作《睡莲》,斑澜的色彩中透出一种夫奈与颓唐。在诗人和车家眼里,睡莲都是心中的寄托。

  在彩云之南的勐腊,花无时不开,花无处不在,见惯了花团锦簇,也就无动于衷了。一个饭后的傍晚,天光很亮,沿山寨后的小路漫步,见一处池塘被睡莲铺满,几茎细细的白色小莲花似开似闭,楚楚无助的样子,一束侧光照在花蕾上,翠绿中拥出冷冷的白,任是莫奈也难以描绘。岸边一丛丛灌木顶着星星点点的残花,是那种凄凄的红,已是落花时节,落英缤纷,残红铺在翠绿和冷白上,触目惊心。我突然明白了“凄艳”一词的冷绝之韵,已届中年的我,已然没有“温柔和娇羞”的感动,人生的凄艳绝,活生生铺漫在这池塘的水面上。

  是夜,无眠。辗转悱恻,总是这样几句:残红老矣,零落从风。佳人冷面,隔水难逢。

秋·菊的泪珠

  秋日,在婺源,一个山远水远的画里同村。

  老屋数址间,依山而筑,错落参差之间,有翠竹掩映。石上清泉,琮琮然淌过房前屋后,顽童戏水,老妇浣衣,欣欣然农家乐也。

align=left>  野菊花开,色微黄,铜钱大小,悬在泉边的崖壁上,一丛丛,一蓬蓬,一朵缀着一朵,开的匝匝密密,冷峻的秋色中唱着自己的歌。山泉溅起的水珠落在花蕊上,淡淡的一丝哀怨似水女含泪的眼睛。
华兹华斯心疼地吟唱:“我看最低微的花朵都有思想,但深藏在眼泪达不到的地方。”

align=left>  我把相机的长镜头伸向那眼泪达不到的地方,镜头里幻化出秋的凄迷。与秋的相逢能有几度,我的无奈在凄迷里傍徨。想人生百年易过,秋风里相伴着人淡如菊。

align=left>  菊在水畔,人随水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人生又一境界。心灵的脚步在云起云飞之时,回头看那菊花蕊上的泪珠已轻轻滑落,一片澄明,澄明的花蕊在秋天的云上飘,轻清,简淡,因为已被泪珠洗过。
  花亦有知,因泪而凄迷,因云而轻清。

  我的思绪在恍偬的虚幻与高度的清晰中游离,如自动对焦的相机在寻找焦点时的虚化与清晰。size=3>

冬·“……”

size=3>  无字。非花不开,是心中无语。借陆放翁《冬日咏梅》词:“驿处断桥边,寂莫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二OO三年一月卅于六石佛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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