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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纪念木心

 真友书屋 2014-12-21

 

今天,是木心逝世三周年的日子。


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纪念木心 | 路明



乌镇也是这样。错开双休和黄金周,又找了个小雨纷飞的日子,以为避过了旅游高峰。一眼望见景区停车场满满当当的大巴,心凉了半截。


过了检票处,抬眼望去是各色伞的洪流。小喇叭此起彼伏,“齐齐哈尔的朋友们跟我走”,“我们先去坐乌篷船,中午十二点集合吃饭”,“厕所左拐”,“这里是财神湾,供奉文财神”……一位东北大妈大声打着手机,“艾玛,知道这叫啥吧?这叫梦里水乡。”


茅盾故居、酒作坊、蓝印花布坊、《似水年华》拍摄处……无不是人头攒动。临街的店铺摆着芡实糕、粽子、三白酒、海南椰子、韩国年糕、章鱼小丸子,以及从义乌批发来的玩具。伙计们起劲叫卖,游客们兴致盎然,皆大欢喜。


我来到这里,不为江南美食,不为梦里水乡,为了寻找一个名字:木心。

木心的画



木心,本名孙璞,号牧心,笔名木心,出生于乌镇东栅财神湾。孙家是望族,小时候家里的佣人清洁厅堂,换下了条案上的宋瓷,临时摆上明代的官窑。女主人看见了,呵斥说,明代的东西都拿出来了,快给收回去。


1937年末,乌镇沦陷。当时木心10岁,“小孩子们唯一能作出的抵抗行动是,不上日本宪兵队控制的学校,家里聘了两位教师,凡亲戚世交的学龄子弟都来上课。”


在一次家庭聚会上,少年木心口出狂言,“写诗么,至少要像杜甫那样才好说写诗”,惹得长辈们哄堂大笑。有的只当是童言无忌;有的说他是“四金刚腾云,悬空八只脚”,更有善意挖苦的,说他将来免不了要做呆头女婿。


不禁莞尔。想起我小时候,由于早早戴起了眼睛,加上常犯迷糊,也被乡邻唤作“书蠹头”,意为书呆子。老爹的一干狐朋狗友生的都是女儿,据说老爹在酒酣脑热之际给我定下好几门娃娃亲。以至于在长大后的某次酒宴上,一桌子陌生的叔叔伯伯争相唤我“毛脚”。现在想来,在那些叔叔伯伯眼里,当年的我可不就是个呆头女婿吗?


木心和茅盾(沈雁冰)是远亲,孙家花园和茅盾故居在一条街道的两端。茅盾到上海做事,在乌镇留下一屋子欧美文学经典。年少的木心手不释卷,如饥似渴地阅读,“得了‘文学胃炎症’”。


书读多了,便开始尝试着创作。起初是模仿古人的风格,“神闲气定,俨然居高不下”,姊夫姊姊看了他的诗,两人商讨:“弟弟年纪这样轻,写得这样素净,不知好不好?”。木心写到,“我知道他们的忧虑。大抵富家子弟,行文素净是不祥之兆,是出家做和尚的。”


他跟一个女孩子通信,鸿雁传书了三年多,彼此有爱慕之意。三年柏拉图,一见,一塌糊涂。两人勉强地吃了个饭,散了个步,“勉强有个月亮照着”,后来就不再来往。


我忍俊不禁,原来木心年少时也做过这等事。“哪个少年不怀春”,跟我们这个时代的“网恋”、“见光死”没什么区别嘛。

十九岁时,他借口养病,独自上莫干山,雇人挑了两大箱书,其中有他钟爱的福楼拜和尼采。一个人住在家族废弃的大房子里,专心读书、写文章。白昼一窗天光,入夜燃白礼氏矿烛一枝。渴了,冲杯克宁奶粉;饿了,有个乡下姑娘定时来送饭。一开始顿顿有米粉蒸肉,颇得少年欢心,“此物与炒青菜、萝卜汤之类同食,堪爱吃一辈子。”到了后来,肉块变肉片,肉片变薄,至于不见。(木心调侃,由散文成了五言绝句。)某夜山上老虎来挠门,临行时扑杀羊一只,未及叼走便被乡人的锣鼓声吓退。第二天一早,木心嘱咐送饭的姑娘买回一只羊腿。切块,放姜蒜红烧,佐以葱花芋艿羹和青椒炒毛豆,“筷头像雨点,眼睛像豁闪(闪电)”,与姑娘家人大块朵颐了一顿。


“是夜,又发现燃两枝白礼氏矿烛,更宜于写作。从此每夜双烛交辉,仿佛开了新纪元。”


我去过冬天的莫干山,山风刺骨,景致荒凉。少年木心的手背起了冻疮,披一床被子,埋头写作不止。一边写,一边思念一个叫“竹秀”的姑娘,日记里写满“竹秀竹秀竹秀竹秀竹秀”。从夏初一直写到第二年的雪化时,交出三大篇论文——《哈姆莱特泛论》、《伊卡洛斯诠释》、《奥菲司精义》,不为发表,不求成名。


仓央嘉措脱下僧袍,夜夜流连拉萨的小酒馆,醉卧于玛吉阿米的裙下;十九岁的美少年却甘心抛下温柔富贵,跑到山上做一个苦行僧。我不知道他如何耐得住寂寞,只知他的床头贴着福楼拜的话,“艺术广大之极,足以占据一个人。”


他去杭州读艺专,后来又去了上海读美专。回望“美专”的那两年时光,应是木心生涯中的黄金时代:少年翩翩登场,昨日一身窄袖黑天鹅绒西服、白手套的“比亚莱兹”式的装扮;今日又着黄色套装作“少年维特”状。如同一颗十万光年外的恒星,或许早已湮灭,却在我们的视野里度着它最好的时光。

菜市路(今天顺昌路)上海美专楼梯,右为木心



锦衣玉食的生活并不能让这少年满足,尤其在那个动荡的时代,安逸仿佛是原罪,“人家出洋留学,法兰西、美利坚、红海地中海、太平洋大西洋,我只见过平静的湖。人家打过仗、流过浪、做过苦工、坐过监牢,我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长到十多岁尚无上街买东西的经验。”


1947年,一腔热血的木心参与了反饥饿反内战的学生运动。他走上街头,演讲,发传单,大卡车上跳上跳下。“白天闹革命,晚上点上一支蜡烛弹肖邦。”


1948年,木心短暂投奔新四军,绘制马恩列毛的巨幅画像。后因此事被当时的上海市市长吴国桢亲自下令开除学籍,又被国民党通缉。木心避走台湾,直到1949年才返回大陆。不久他在解放部队中做宣传工作,因自小患肺结核,一边喋血,一边扭秧歌打腰鼓。他自嘲是“跑革命的龙套”,跑得很起劲。


小时候他被关在家里,天天祷告——不知该向上帝还是释迦——放我出去吧,流浪,打工,打仗,都可以。冰心到过美国,高尔基嘛到处流浪,鲁迅去过日本,可是我在家里……一路经历到“文革”,他对上帝说:够了!

上帝袖手旁观。他先是在本单位监督劳动,扫地、扫厕所。他的家被抄查三次,挖地三尺,数箱画作、藏书、二十集手抄精装本全部被抄走。红卫兵、造反派轮番搜查抄,手段之横蛮泼辣,方法之刁钻精到,史无前例。墙壁凿破,地板撬开,瓦片翻身,连桌上的一盆菜也倒出来用筷子爬拨。全家人被日夜监视,姐姐被批斗身亡,姐夫被关在学校的“牛棚”里,一个侄子被五花大绑在学校里批斗。后来木心被某群众组织囚禁18个月,折断三根手指。某夜乘看守不备,从木栅栏里钻出。逃出后茫然自顾,发现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得又从刚钻出的木栅栏里钻回。


他在白色的纸上画出黑色的琴键,夜夜在这无声的键盘上弹奏莫扎特和肖邦。“我白天是奴隶,晚上是王子”。他在烟纸背后写,在写交待材料的纸上写,夜里没有灯,就盲写。前后写下65万字,层层叠叠的蝇头小楷几乎无法辨认,藏在破棉絮里带出来。这65万字里,没有声嘶力竭,没有血泪控诉,有的只是他对美学和哲学的思考,以及断续写下的诗。“我少年时为了学哲学,吃足苦头,一字一句啃经典。不懂的地方总认为自己笨,只好死读硬读。特别是黑格尔,一次又一次读,后来关在地牢里,花三个月,第三遍读完了《小逻辑》,书上被我批得密密麻麻,好像有点悟了”。晚年他说“诚觉世事尽可原谅”,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但不知去原谅谁”。


他曾绝望投海,被追兵捞起后投进监狱。自杀过一次,想通了。“平常日子我会想自杀,‘文革’以来,决不死,回家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我尊重阿赫玛托娃,强者尊重强者。”


是艺术让他熬过最艰难的岁月。平时只知艺术使人柔情如水,浩劫临头,才知道艺术也使人有金刚不坏之心。他说,文学是他的信仰,这信仰佑他渡过劫难,“一字一字的救出自己。”


老子有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他笑老子,老兄你也说错了,你能想到这场浩劫持续了那么久?


1982年,木心旅居美国。在纽约牙买加区的一幢小公寓里,他以绝笔的心情日日写作,“燃烧,独对雕像,夜夜文艺复兴”,写出大量的论文、随笔、小说和诗歌。“我喜欢发高烧四十度写作。发热发到不倒下,好开心。”

摄于1987年

八十年代末,他为一群旅美的中国艺术家开讲“世界文学史”,从而开始了一场长达五年的“文学远征”——从1989115日开课,到199419日最后一讲。每位听课人轮流提供自家客厅,一节课每人收费二十美元(夫妇算一人)。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考试与证书,更没有赞助与课题费,不过是在纽约市皇后区、曼哈顿区、布鲁克林区的不同寓所中,年轻的艺术家团团坐拢来,听木心神聊。


“风雪夜,听我说书者五六人,阴雨,七八人,风和日丽,十人,我读,众人听,都高兴,别无他想。”


他说老子自恋,是老牌那耳喀索斯,但不以泉水照自己,而是以全宇宙照观;他以为今日所有伪君子身上,仍然活着孔丘;他比喻佛陀是飞出生命迷楼的伊卡洛斯;他引嵇康为兄弟,推崇屈原是中国文学的塔尖,而陶渊明是“塔外人”;他将杜甫晚年诗作与贝多芬交响乐作比较;他评价中国古典文学,“儿女情长,长到结婚为止;英雄气短,短到大团圆,不再牺牲了”;他说巴尔扎克是彩色的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是黑白的巴尔扎克;他说鲁迅的幽默其实黑多红少,是紫色幽默;形容莱蒙托夫的厌世,“人生舞会中退出的孤独者,在冷风中等待死神的马车”;陈丹青还记下了他一句粗话,“古代,群山重重,你怎么超越得过……有人对我说,洞庭湖出一书家,超过王羲之。我说:操他妈。”


尤其令我感动的,是木心说起与故交李梦熊先生的交往。彼时“文革”结束不久,两人在徐家汇一带散步,吃小馆子,大雪纷飞,满目公共车轮,集散芸芸众生,“这时中国大概只有这么一个画家,一个歌唱家在感叹曹雪芹没当上宰相,退而写《红楼梦》。”


这是这个孤傲了一辈子的人,飘零海外时,偶尔念及的温暖记忆。


他谈及狄更斯的小说结尾,失散或久别的亲友又在一起了,总是夜晚,总是壁炉柴火熊熊然,总是蜡烛、热茶,大家围着那张不大不小的圆桌,你看我,我看你,往事如烟,人生似梦,昔在,今在,永在。


他承认自己很多时候“都在硬撑”,“想念狄更斯结局中那张不大不小的圆桌”。我想,他所惦念的,大概有徐家汇小马路的那张油腻的小饭桌。


自然有人非议,有人冷嘲。他笑嘻嘻地要学生替他作证:木心不是妖怪,是个普通的健康的老头子。他对旅美的艺术家圈子保持距离,冷眼旁观,“来美国十一年半,我眼睁睁看了许多人跌下去——就是不肯牺牲世俗的虚荣心,和生活的实利心。既虚荣入骨,又实利成癖,算盘打得太精:高雅、低俗两不误,艺术、人生双丰收。生活没有这么便宜的。”


后来,陈丹青整理了那五年那五册听课笔记,共八十五讲,逾四十万字。这不是一本纯粹的文学史,而是木心的个人文学记忆,是木心之所以为木心的渊源。这是木心留给世界的礼物,也是文学的福音书。


在美国时,别人眼里的木心是个潇洒的老头。他懂得四季进补,自制呢帽,亲自剪裁换季的各色大衣,懂得鸡蛋的十二种吃法。而他自己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带根的流浪人,夜夜像咀嚼粮食那样咀嚼寂寞。臣门如市,臣心如水。


这老头常让我哈哈大笑。他与陈丹青在纽约街头看到两只狗交配,忍不住要评价一番,“呶!一个么阴,一个么阳,一个借借佛家,一个去寻希腊……两只狗交配,见过么,弄好了,浑身一抖,”同时就脸颊猛颤,学那狗模样,“这就是生命意志呀!”


他对美有近乎偏执的追求。院子里来了好看的松鼠,他去喂食,不好看,去去去。


他一生自诩为哈姆雷特和伊卡洛斯,都是早逝的美少年形象。陈丹青有一次去纽约的寓所看望木心,走进厨房,水槽里堆满几天没洗的盘子。陈丹青要洗,木心断然拒绝,他幽然笑道:“哪有哈姆雷特天天洗碗的,作孽!”


乔伊斯说:“流亡是我的美学。”木心自称不如乔伊斯阔气,只敢说:“美学是我的流亡。”


那个乌镇的翩翩少年,向世界出发,流亡,千山万水,天涯海角,一直流亡到祖国、故乡。


2006年,在孙家花园的废墟上新建起一座二层小楼,周围香樟、榆树丛生,名曰“晚晴小筑”,那是木心晚年隐居之所。此时他在乌镇已无一个亲人,他是这古老大家族的末代苗裔。“少小离家老大回”,面目全非的故乡,迎来了双鬓染白的游子。

贝聿铭的弟子去乌镇,与木心商议如何设计他的美术馆。木心笑言:“贝先生一生的各个阶段都是对的,我一生的各个阶段全是错的。”


少年时的富家子弟,青年时的热血男儿,壮年时的饱经磨难,中年时的颠沛流离。“我爱兵法,完全没有用武之地。人生,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爱情上,柳暗花明,却无一村。说来说去,全靠艺术活下来。”一辈子的不合时宜,一辈子的干净清醒。


201112213时,乌镇。那个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归去了。


东来紫气已迟迟,群公有师我无师。一夕绛帐风飘去,木铎含心终不知。


我给一位识面相的朋友看过木心的照片,他指着木心鼻子上那道刀刻般的横纹,说:此人不凡,然而情路多舛,孤独终生。



小时候,我的英雄是赖宁、刘胡兰;长大一点,我的英雄是钱学森、陈景润;后来,英雄是乔丹、罗纳尔多;再后来,我没有英雄。


其实,英雄一直都有的。只是如今的自己,越来越钦佩那些走笔如刀的文字英雄,鲁迅,高尔泰、北岛、龙应台、野夫、阿赫玛托娃、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曼德斯塔姆夫人……末了,再轻轻加上一个名字,木心。


木心是英雄吗?我问自己这个问题。


他懦弱,49年后他决意退出文艺圈,去搞工艺美术,“不太积极,也不太落后,尽量随大流,保全自己”;他清高,“我书固劣劣,不愿做人枕边书”;他狡黠,当年住建国西路步高里的亭子间,房东家女儿有意于他,于是他的书桌上永远摊着一封某女士写给他的情书,几日一换;他自负且刻薄,臧否人物犹如耶稣布道:他说孔子虚伪,说托尔斯泰“头脑不行”,将萨特比作戏子;他待人苛刻,自称是绝交的熟练工,为一本叶慈全集,与多年挚友李梦熊绝交;他也有虚弱恐惧的时候,临终前曾陷入谵妄,他对陈丹青说:“你转告他们,不要抓我……把一个人单独囚禁,剥夺他的自由,非常痛苦的……”;至于他的学识,《文学回忆录》中有不少牵强和偏见之处,还有些常识性错误;他的一生缺少一个强有力的结尾,托尔斯泰八十多岁离家出走,他则以同样的高龄回到故乡。总之,他太不像个英雄了。有时我会觉得他亲切,像个世事洞明的怪脾气弄堂老头。


他珍惜自己的才华,“我养我浩然之气,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不可败泄在生活、人际关系上”。他在黑暗中保全自己,“以不死殉道”。在任何严酷的岁月和生命极度卑微的时刻,他努力维持人格的独立尊严。他无意做英雄,只是不肯背叛自己,“即使吃了很多苦头,最终却可以笑着。”


他说在北京的小酒馆里活着零零碎碎的墨子,我也在上海的弄堂里见过零零碎碎的木心。可是木心不再,他的身世、遭遇、学识、见地、对美的偏执、对艺术的热情……这一切,决定了木心的不可复制。


木心的价值在于“守”。时代变革的滔天巨浪中,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年轻的他也随波逐流过,当意识到时代的荒谬和个人的无力后,“守”便成了他唯一的选择。拒绝被灌输,拒绝被裹胁,时刻把握住自己的舵,“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外界如何飘风骤雨,深心始终有一方田园,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那些新文化运动的闯将,无论是郭沫若、巴金、沈从文,还是茅盾、曹禺、丁玲,49年后再没拿出过像样的作品。那个年代里,失守的人太多,所以木心弥足珍贵。错过木心,是文学的不幸;不知木心,是我们的悲哀。


进则为鲁迅,退则为木心,写作者当如是。然而,又有几人能做到。


我想,用木心自己的话来总结他的一生,是合适的:难得有一位渺小的伟人,在肮脏的世界上,干净的活了几十年。


有多少属于那个时代的豪言壮语和海誓山盟,褪色了,遗忘了,沦为笑谈。到头来,最打动我的,是这样的诗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我走过木心寓居的北苏州河和建国西路“步高里”,走过他任职的工艺美术中心,走过他被关押的思南路,走过他同林风眠爱去的“洁而精”川菜馆。我在徐家汇附近的小马路闲逛,猜想着哪家小酒馆里木心曾与李梦熊相坐痛饮。多少个夜里,我读他的书,读得满心欢喜。我为三年前因俗事错过了他的葬礼而后悔至今。木心故居纪念馆里,安放着他的黑色礼帽——那是《文学回忆录》的封面,相片贴在墙上,目光炯炯。想起他自拟的墓志铭,“即使到此为止,我与人类已是交浅言深”。隔壁房间播着最后一课的录像,老头一口浙江普通话,讲得高兴了便撸起白衬衫袖管,哈哈大笑。这二十美元一节的世界文学课,要到哪里去寻找?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作者简介】路明,大学教师,物理学博士,资深驴友。新浪微博@坐在后排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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