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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溪铺、苎溪桥和深青驿

 百城主人 2014-12-22

   我曾认真探访过福建省内几处最重要的驿站:福州三山驿、古田水口驿、南平剑浦驿、浦城小关驿、武夷山大安驿、光泽杉关驿、仙游枫亭驿、诏安南诏驿……遗憾的是,这些古驿,皆荡然无存。
   文/图 黄绍坚
   翔安区内厝镇“沙溪铺”:蚊子肆虐之地
   虽然荣雅国觉得,小盈岭下的沙溪铺(今翔安区内厝镇前垵村顶沙溪、下沙溪社),“是夜宿的最佳去处”,但其他人却不敢苟同。《岛居三录》中,对沙溪铺的评价是六个字:“大站,可宿,多蚊。”更早之前,1840年,张际亮往返泉、厦间,两次宿于沙溪铺,留下一首《归道杂诗》(其三):
   “浃旬往复还,重此沙溪宿。
   数家出粉垣,上盖榕荔绿。
   仲冬扇蚊雷,始信炎方毒。
   噬肤不成梦,坐愁风撼屋……”
   可怜的诗人,看来那晚他被蚊子咬得挺惨。
   同安区大同街道碧岳社区:文物渊薮
   一直到2008年前后,我还曾误以为,同安古官道几近全毁。感谢网友“金枫晚霞”等人的辛勤探访,循着他们的脚步,我才愕然发现,同安区大同街道碧岳社区里,原先的古官道上,仍保留着一处文物渊薮。
   寻访的路径,最好从同安城区铺前路进入。在碧岳社区铺前里6号旁,有一座明代牌坊“蔡宗德妾杨氏贞节坊”,俗称“小妾坊”。这座牌坊建成于1610年,为蔡宗德小妾杨氏立,是厦门境内现存最早的贞节牌坊。
   穿过“小妾坊”,前行百余米,便是南宋皇室郡马叶益所建的“郡马府”。如今的郡马府,被翻修得全无古意,似嫌用力过猛。叶益的“郡马墓”也在附近,就在今同安环城东路边,同样也被翻修一新。
   顺着郡马府门前小路,拾级登上一处小土丘,抬头可见重修的“甘露亭”。亭中,有何丙仲先生2001年撰写的《重修甘露亭记》。甘露亭左侧,是著名的“凤山文笔塔”,可惜如今被一家茶叶公司的厂房层层围住,无法近身探访。亭子右侧有块古碑,是1880年清同安知县八十四所立“宋熙宁三舍人丞相正简苏公故里”碑,俗称“苏颂故里碑”。
   下了小山包,前面古道的T字路口处,碧岳社区岳口里49号旁,有“铭恩亭”。亭中,立有1564年所撰《邑父母谭公功德碑》,纪念明同安县令谭维鼎,带领军民击退倭寇、保卫家乡的事迹。
   出亭右行数十米,碧岳社区岳口里78号旁,古道之中,赫然可见著名的明代古牌坊“凤山钟秀坊”。这座牌坊,建成于1524年,为纪念同安县举人洪敏而立,据说洪敏“是同安自有科举以来首位受官方立坊彰显的举人”。它也是厦门境内现存最古老的完整牌坊,距今已近500年。
   如果继续沿着古道前行的话,到顶溪头一带,还有两座清代牌坊:1841年所立“傅士渊妻吴氏贞寿坊”(位于大同街道顶溪头一里100号对面的修车厂后墙),及1717年为施琅所立“绩光铜柱坊”(位于大同街道顶溪头村,在环城东路边上)。
   历经文化浩劫之后,同安城区古官道上,还能存留这些文物,也算奇迹。尤其是这一带,短短千米之内,幸存的古牌坊有4座、古碑2方,更是难得。难怪当年赵翼赴闽帮办军务时,对闽南漳、泉、厦间,牌坊、碑碣随处可见的景象,印象深刻,并作诗曰:
   “斵来山石百牛拖,镌刻精严翼不磨。
   碑碣满途坊满市,此邦人尚爱名多。”
   集美区后溪镇苎溪桥:厦门现存最古老的石桥
   集美区后溪镇厦门第二农场苎溪村口的古官道上,至今犹存一座宋代古桥“苎溪桥”。不知为何,在《厦门考古与文物》一书中,它被屡次写成“苧溪桥”。
   据《厦门市志》介绍,苎溪桥始建于北宋大观年间(公元1107-1110年),重修于南宋乾道年间(公元1165-1173年),全长73米,面宽2.6米,共有石砌桥墩8座。桥面分九段铺架花岗岩石板共45条,每条长5米,宽0.5米,厚0.35米 。有人因此发出感叹:“当时能安装如此巨大的石板,足见当时的建桥水平。”
   其实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宋代,是闽人创造力爆发、闽地文化光彩夺目的辉煌时代。仅以福建省内现存的宋代石桥为例:泉州洛江区与泉州惠安县洛阳镇之间,有“万安桥”,又称“洛阳桥”,桥长837米,宽7米;福州福清市龙江街道与海口镇之间,有“龙江桥”,桥长476米,宽4.2-5.2米;泉州晋江市安海镇与泉州南安市水头镇之间,有“安平桥”,桥长2255米,宽3-3.6米;漳州步文区与漳州龙海市角美镇之间,有“江东桥”,又称“虎渡桥”,原桥“长2000尺,宽20尺”,现残存100米许。这4座伟大的宋代石桥,都是跨海大桥,其中3座正位于当年的“闽粤官道”上。相比之下,同样采用筏形桥墩、巨石桥面的苎溪桥,并不值得特别惊叹。
   无论如何,对于小小的厦门来说,能保留下一座宋代古桥苎溪桥,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惜现在的苎溪桥,仅剩7墩8孔,其中古桥墩仅余2座,其余桥墩,显而易见是现代产品,令人叹息。
   值得一提的是,苎溪桥头的“观音院”里,有尊近年挖掘出土的“泗洲古佛”像(佛像头部是后补的),弥足珍贵。
   集美区灌口镇深青驿:最后的古驿站
   对于明清之后的厦门人而言,乌涂铺(今同安区新民镇乌涂社区)以西往漳州府方向的驿铺,并不熟悉。厦门人往漳州,有海路可走,多选择坐船到嵩屿、甚至到浮宫,再转陆路前往漳州。
   但是,就在厦门人不太熟悉的同安古官道西段上,有一座重要的驿站“深青驿”,位于今天的集美区灌口镇深青村。深青驿前,还有一座深青古桥,共同见证过闽粤官道上曾有的车水马龙。
   不过,奇怪的是,古人在深青驿中留下的吟咏,屈指可数。多亏林得时先生勤力搜集,才找到一首明代侯官人曾延甲的《深青驿感怀》诗:
   “驿在人何处?闲花独自开。
   山川惟旧垒,烽火尚残灰。
   众鸟天边没,孤云石上堆。
   相后离乱地,风雨不胜哀。”
   坦率地说,诗写得很一般,诗旨游移,感怀亦落俗套。
   如今的深青驿和深青古桥,包括深青驿里的“茂林庵”,被文物部门和当地村民合力翻修一新,新得甚至有些恶俗。但深青古驿犹存,亦足堪自慰了。
   坐在深青古驿楼下,和91岁的老阿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阿婆姓林,老得都忘了自己的名字叫什么,但却清楚地记得丈夫姓沈。阿婆说,十几年前,丈夫放牛时,不慎摔下,伤重不治。从此,林阿婆每天都会到古驿里坐坐。阿婆没说原因。我想我明白,古驿见证过她的青春,古驿见证过她和丈夫相濡以沫的感情,古驿就像一位知心老友,而知心老友之间,从来无须多言。
   官道与中国文化
   我一直觉得,对于一个疆域万里、纵横千年的庞大帝国来说,驿铺经历,是每一位官员、诗人、学者和商人的人生必备履历。驿铺仿佛是件情感压缩器,将旅途的疲惫与发现的欣喜、乡思的忧愁与对前程的期许、心灵的孤寂与漫游天下的豪情、陌生与激动、等待与渴望……千万种人生情感,压缩在小小的驿铺空间里。
   缘此,驿壁题诗,驿道吟咏,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厚重的篇章。
   数年之前,为《中国国家地理》撰写《关山深处有人家——福建古今交通与生活》一文时,我曾认真探访过福建省内几处最重要的驿站:福州三山驿、古田水口驿、南平剑浦驿、浦城小关驿、武夷山大安驿、光泽杉关驿、仙游枫亭驿、诏安南诏驿……遗憾的是,这些古驿,皆荡然无存。
   课堂上,我对学生们说:不了解中国古代驿铺制度,你就无法读懂中国文学史,无法读懂中国政治史,无法读懂中国思想史。
   正如深青古驿楼里的古联:“讵止乡闾资屏翰,却缘南北少康庄”。细品个中滋味,有一丝舍我其谁的自豪,有一丝见多识广的从容,还有一丝见惯沧桑后的欲语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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