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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几岁起，我就对广东那块地儿充满了向往之情。成年后细究其因，应是少女时代追看的那些港台武侠剧给种的盅。 而今，时日飘忽，弹指十数二十年过去，当年追得心驰神漾的剧目泰半已经记忆模糊，而昔年绮年玉貌的男女明星也已多半凋零长残，更有些化作了风中尘埃，只能燃一线心香去凭吊了。可是，那些连续剧中的主题曲和插曲，却像永不褪色的星辰般，经年累月在记忆的尘埃里闪着光。好似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某天忽然兴起，在网上搜索所有曾经熟识或似曾相识的武侠剧主题曲来听。那些歌子，就如同窖藏多年的美酒启封，品多一次，醉多一次，听到后来简直欲罢不能。 这也算是七十年代生人的一种情结吧。
说起来，我对粤语歌这些年的痴爱，也是源自八十年代初期的那些TVB武侠剧。记得当时年纪小，听不懂就称其为鸟语。人虽然不用学鸟语，但它奇怪的吐字和独特的韵味实在有够吸引我，所以就蠢蠢欲动地学上了。 那时为了能够学会一首电视剧主题曲，往往煞费苦心。要以小恩小惠笼络一帮小伙伴坐在电视机前，每人发一份纸笔，然后交待好，待电视剧开播，每人抄写哪几句。如是几轮下来，便能拼凑出一份完整歌词，而后便跟着电视机鹦鹉学舌。 通常一部剧集放过十集，歌子便已经唱得顺顺溜溜了。历经十年打磨，终于仿得一口还算正点的粤腔，用在K厅唬人已完全没问题。
而这十年间，武侠剧之风起云涌，又带来了多少教人过耳难忘的经典。 摊派下来，相信无人会忽略《射雕英雄传》。除却世人念念难忘的俏黄蓉翁美玲，一曲《铁血丹心》也是遗下的舍利，岁月烟尘难掩灼灼其华。 主唱者罗文亦侠亦媚的唱腔与甄妮的大气婉然配合得天衣无缝，听来煞是荡气回肠。真有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况味。
那个年代，钟爱的还有《笑傲江湖》的主题曲《沧海一声笑》。 黄霑的词，顾嘉辉的曲，一经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一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字字珠玑。细细品来，豪情犹存，却又道不尽苍凉意。就好似木心老先生形容唐诗宋词那一句：“宋词，是唐诗的兴尽悲来。” 感觉这歌也如是。
同承这豪迈一脉的还有《霍元甲》的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睁开眼吧，小心看吧，哪个愿臣虏自认”。 岳飞若在世，会否赞它壮怀激烈？。 还有《陈真》的主题曲《大号是中华》。 “孩子，这是你的家，红砖碧瓦”，光听一句，便已经要教人击案而起，誓死保国卫家啊。
诸如此类，还有关正杰的《万水千山纵横》。 “万水千山纵横，岂惧风急雨翻。豪气吞吐风雷，饮下霜杯雪盏。” 又是黄霑和顾嘉辉的双剑合璧。教人忍不住想象，当年他的词，逢上他的曲那一刻，会是怎样地牧野鹰扬，一飞冲霄汉呢？ 而似我等顽劣少女，骑车在夏夜晚风里横冲直撞时，嘴里最爱吼的那一句 “千秋也留下我清音”则来自《侠女十三妹》。 这些个合着碧血黄沙、烽烟斜阳的粤语老歌，融汇了理想、爱情、正义和血性，让当年的我听得热血如沸，恨不能冲进屏幕里也去快意恩仇一把。 成年后，在网上写歌词玩，有陌生人看到，留言褒奖，说词中有浩然气。小人得意之余也要感谢侠歌的熏陶。
但侠歌也并不全是硬桥硬马，柔肠百转也是它的另一种风骨。 《天龙八部》里，同样出自霑叔与顾爷手笔的《两忘烟水里》，便将乱世英雄儿女间的爱恨痴缠唱得百转千回。 乔峰与阿朱，塞外约，枕畔誓，终究还是要他朝两忘烟水里。 一首听毕，不尽怅然。虽也心知那是人为编撰的电视剧，但终是意难平，巴巴地去写了篇小说，模仿阿朱的口吻，细述她与乔峰的一生痴决。代入感如此之强，也算是写给异性的第一封情书吧！哈哈！
似阿朱那般的痴情女子，还有《射雕英雄传》里的穆念慈。一首《肯去承担爱》，就是她对杨康的黄金盟誓。试问从古至今的世间女子，有几人能发下“我却愿将一世交换他一次真意对待”的誓愿？（虽然这歌词是黄霑写的） 想起当年学这歌，曾经三度落泪，为世间不可解不可说的孽缘。 凭心而论，这一次黄顾联袂，亮点还在顾嘉辉。若不是他将曲子谱成这般“杜宇声声不忍闻”，我等也不会从霑叔这阕并不惊艳的词作中品出“哀感顽艳”来。 但你若要排辈那时词人，我还是选择对霑叔俯首称臣。 后虽有鬼才词人方文山，写出《菊花台》、《青花瓷》这等歌词，虽也有唐宋余韵袅袅其上，但我始终对他无感。他的词让我觉得有点隔靴搔痒的急慌。知道他很努力在搔，无奈力度始终没达到。更何况，经周董的含混派国语一唱，一下子古典意境顿失，不信你比比看温兆伦在《魔刀侠情》那一句唱：“人生如渡客，偏有千世恨，红日到斜落方最美”。
如今出来的新派武侠剧，虽然仍有人配了粤语歌来唱，怎奈一遍听过，再无回味。 无他法。在现今的音乐圈，霑叔已过身，顾爷也垂老，罗文干脆一力跃出了红尘外。 在文化圈，古龙已做古，梁羽生亦已羽化仙去，昔日武侠三只鼎，如今独存金世遗（指金庸啦）。 喜欢古龙的人都知道，这世间，烈酒最香，毒花最美。而今望断天涯路，竟无物可拿来销魂（坐久了腿麻除外）。
偶尔，在电脑与电话间奔走的间隙，不经意哼出一句“人生充满着疑问”，惊省到它来自何处时，会文艺又凄惶地掉下泪来。 天时、地利、人合，至要三味一旦失却，那些经典的粤语老歌，便只能在记忆里重温了。 想起某夜，约了老友去唱K，突发人来疯，包厢里专点港剧的主题曲来唱。从《知我有情无情》唱到《陆小凤之凤舞九天》，老友们初初起哄取笑，听到后来居然一个个沉默。 想必，她们也开始回忆起自己的年轻时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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