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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园园:家乡诸变

 westwindws 2014-12-29
  • 家乡诸变

    杜园园

    (中山大学哲学系)

    对于每一个游子来说,家乡都是一个梦回萦绕的地方。每个人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来怀念自己的家乡,而作为在外求学的学子来说,也许最好的怀念方式就是每次回乡后用文字记载家乡发生的诸多变化。

    每年回家,熟人遇见总免不了嘘寒问暖一番:

    “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

    “这次回家住多久?”

    “这次会多住几天“

    “有空来我家玩”

    “好的”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代表了邻里乡亲们对你一年以来的挂念,也表达了虽然一年或者是多年未曾相见,也缺少平日里的相互走动,但十多年的在村生活足以让你在意识层面成为村庄永久的成员。这不仅对于一个外出才几年的学子,就是外出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游子,村庄都会对你敞开大门。

    此次回家相比于上次,虽然相隔才短短几个月,但是家乡发生了诸变化。

    一、土地

    1、有关建房

    村庄小组道路两旁的房屋逐渐向村装主干道两旁搬,而原本就住在村庄主干道两边的、家庭条件好的村民就在县城买房让其“有”在那个地方,人仍旧是住在村庄。组道边的房子向主干道搬,使得主干道的房子逐渐的密集起来,最适合建房的粮田早就被挤占一空,次之的逐渐就成为了香饽饽。我家就有一块一亩多的粮田在主干道边,去年年底的时候,就有四户人家先后找到了我的母亲,强烈地表达了要购买这块地建房想法。有几户邻居还力劝母亲把地卖掉,但母亲并没有卖地的打算。由于村民都把房子建在村主干道两边,有的湾子人就逐渐稀少了,只有几户人家零星的散落在那里。其实,现在的村庄小组道路都已经是水泥路了,交通也很方便,但大家就是不愿意窝在那,宁愿花高价买地建在主干道边。

    其实去年年底镇政府已经在打击违法建筑了,街上到处都可以看到依法打击违规建筑的宣传语,而且早就放出了风声要拆掉一批这样的违规建筑。但是这也抑制不住村民建房的冲动。据村民说:“在镇上占用田地建房,是要花钱的,一般10001平方米,在村里占用粮田建房,则价钱减半,1平方米500元。”一平方500元,建一个100平方米的房子就得花去5万元,再加上购买土地的费用,少则也得几万,多则得上十万。现在乡下建一个两层楼外加简易装修,怎么也得20万左右,一个房子整个下来就得花掉约30万元,还面临着被拆的风险。

    村民们即使面临着被强拆的风险也要买田建房,一则是村庄现在确实是没有宅基地可让村民建房。村干部说:“现在村里一年就批准两个宅基地指标,优先给了那些危房用户了。”除了指标少这个原因外,男孩找对象要房子也加剧了宅基地地紧张。村民说:“现在男孩找对象都要先看有没有房子,没有房子人家看都不看一眼,没房连媳妇也说不上。”一家有几个儿子的,只能是想尽各种办法找宅基地建房,为了寻得一媳妇,哪还顾得上其他。

    诚然,建房除了有需求之外,免不了惨杂了面子的竞争。凡事家庭条件有所改善的,优先想到的就是要证明给村民看,而房子就成为了活生生的铁的见证。已有的小房换大房,矮房换高房,支干道上的房子换成主干道的房子。前些天看到堂叔家在自家的田地上建房,我就问母亲:“他们家不是前些年刚建了新房吗,怎么又建?母亲说:“有钱呗,不建房能干什么,而且他们家之前的房子有点偏离主干道,现在选择在主干道上再建一栋,方便。”我犯嘀咕:“这不是做重复劳动吗,一个儿子两个房,住得过来吗。”

    当房子已经不再能强有力地展现面子的时候,村民转向了其他的消费品。家电再好,那也是成天“躲藏”在房子里的东西,始终被四面墙阻挡着,不足以被外人瞧见。而汽车就不一样了,车是要在地面上到处跑动的东西,有事没事就可以开出来溜转一圈。无论出远门还是近门,只要有路,车就派得上用途,于是汽车就成为了村民的首选。年前大家就在议论买什么车,新年刚过,就相约着买车去了。新车还在村庄入口处,家里的“大地红(一种鞭炮)”就响起来了,不仅如此,车主还要派发糖果,那个热闹劲呀!现在村里面的小轿车不少了,有的人家甚至有两部车:一部小桥车外加一部面包车。窄小的村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我看是要把路人挤到路边的田埂上去。

    今年年初的时候,还在村庄发现了一个新的现象。发现房屋前有水田的村民有的将自己的水田填埋成为了一个大的院子。将水田变成了自家的院子(无围墙)。我所看到的就有两户村民,就将自己约一亩的水田填埋成自家的院子。这院子比村小学的操场都要大得多。一栋两层的楼房前有个近一亩比小学操场还大的院子,显得十分的不协调。为什么他们要搞一个这么大的院子呢?我想可能也有面子竞争的成分在里面,因为院子大,自家或者邻里做酒席的时候就可以在自家的院子里摆酒桌,很有面子。再说紧紧巴巴的前庭显示不出屋主的大气。后来发现,这另有其因。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村里面既然流传“国家要把田地收回去了”的观点。有些人就把屋前的田地变相成自家的院子。而有些人就把其变成一片小树林。

         家庭收入在村庄属于中等水平的一般都选择在村里建房,村庄最富有的一般都是一些爆竹厂老板,除了在村里建一栋欧式建筑外,必定在县城至少有一套房或者是多个门面。他们并不会搬到县城住,因为他们的收入来源仍旧是在村庄里,他们离不开村庄,县里的房子和门面寄给主人赚足了面子又可以出租赚取租金。除了这些在村的富人选择在县城买房之外,去年还出现了一个新的现象。很多远嫁沿海发达地区的外嫁女都选择在县城买房和门面。他们当然不会从沿海回来住在县城里,而是将县城的房子和门面出租以收取租金,真变成了“千里之外的地主”。

      2.有关土地流转

    今年年初发生的一个关于土地流转的事情,引起了我的注意。

    受地形的影响,我们村的田地并不是连片的,类似于丘陵,高低不平整,不可能出现外来承包大户来村庄大规模的租种田地的情况。于是村庄内部的田地都是自然流转,即亲朋邻里之间无租金的流转,也没有制定什么契约,也不需要什么中间见证人,只需口头吱一声,双方同意就行。当然,田主可以随时收回自己的地。在流转的时候,种田者必须要说明自己在田地里准备栽种的物种,短期性的物种都是被允许的,例如蔬菜,水稻等,但是长期性的物种是不被允许的,例如树木。因为树木这类物种的生长周期太久,这会影响到田主随时收回田地的权力。今年年初,堂叔想要流转我家的土地来栽种树木,母亲没有同意。母亲说:“种蔬菜和水稻都是可以流转的,但是种树是绝对不行的。这树的生长周期太长了,怕以后要回地的时候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可见,亲朋好友之间无地租的土地自然流转对作物的耕种是有一定限制的。土地自然就流转给了愿意种水稻或者是蔬菜等短期性、季节性作物的农户。但如果土地是以租金的方式承包给承包方,田主拿了租金不可能有权力干涉承包人种何种作物。土地自然流转既保护了种粮食人的利益,又避免了土地的过度开发,保持了土地的耕种能力,其实也保护了田主的利益。土地在亲属之间的自然流转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契约,也不需要规定什么年限,因为本来种的就是季节性的东西,田主要回地的时候,基于亲属关系也不会选择在作物生长的时候要回地,所以也就不会给种田人带来什么损失。土地无租金的自然流转其实双方都是受益的。

    二、人情

    每年年初或者是年底,除了走亲访友之外,就是婚嫁酒席接踵而来。有时一天遇上两三家村民同时做酒席,只能是将所以家庭成员都做一一的安排。有时候人员不够,小孩子都要进入安排。现在的人情份子钱又长了,由往年的60元上升到100元,这100元那还是一般的关系。常年居住在市里的大伯每年出份子钱都闹笑话,因为他的份子钱其额度总是滞后很多年,这没少让居住在村里的亲戚们闹气。

    除了参加酒席外,过年地重头戏还是走亲访友。这不,那个来外婆家走亲戚走了80年的表亲戚又来了。每次围坐在一起都会提起这段事。他对外公说:“我准备还吃你们家十五年的饭”,意思就是如果他还能活十五年,那么,在他活着地十五年里,每年都会来走亲戚。其情深意重可见一斑。他们这一辈的老年人一坐下来不是到处寻找牌友,而是围坐在一起拉拉家常。讲讲过去的一年家里面发生的各种大小事,也扯扯闲话,道道相识的人的基本情况等等。较年青的人聚在一起首先问的就是一年的家庭收入情况,有点像成果展示会。当然其中也会分享赚钱的经验。出去打工的小伙子小姑娘们当然就是在谋划去哪就业。还在上学的人就围坐在旁边旁听。只要有一个烤火的小房间,每天那里就会坐满人,犹如开会议一样,你一言我一语。

    三、隔代办丧

    正月十二由于同时有两家办酒席,我就被安排去赶人情。我参加的是一个丧事酒席。竟然让我遇见了之前在村庄没有出现的一种丧事形式即孙子埋葬老人,即孙子负责老人丧事上的所有开支,暂且将其为隔代办丧。

    逝者是一个女性,年龄96岁,其名下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据说儿子已经70多岁,养女大约为60岁。其名下有三个孙子,大孙子50多岁,小孙子40多岁。按照传统的丧事风俗都是儿子给自己的父母办丧事,没有听说过孙子给自己的爷爷奶奶办丧事的。即使没有孩子的老人过世,一般也是由自己的侄子代办丧事。

    听说此次的酒席有100桌,由于规模比较大,快到下午一点的时候才开席,在寒风中等待着饭吃的人们早就冻得直跺脚。我想此次隔代办丧可能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客观情况是老人已经96岁了,自己的儿子也已经70多岁了,在我们村70多岁的老人基本上可以不劳动了,也就是说可以要求自己的儿子赡养了。不劳动的老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经济收入了,让年轻一代来承担丧事开支似乎情有可原。实际的情况则是,此儿子的三个孙子名气都比自己的父亲要大。酒席的规模足以可见。再从被安排过来帮忙的人的分布范围可见一斑。帮工涉及到村庄的所有湾子。我们湾几乎家家户户都抽出一个帮工。其实丧事的帮工范围一般都是以自家湾子为主,一般很少牵涉到这么广泛的范围,除非这个人平时的交情比较广、名气大。名气大的三个孙子代父亲操持丧事,其敢人情的人自然就比父亲一人的规模大。再说100桌规模的酒席,很多坐在席间的人很可能只是因为与逝者其中一个孙子有交情所以来赶这个人情。这也就意味着原本只是其儿子一个人的人情现在被扩大到三个孙子的人情往来了。酒席席数多那也表示面子广、面子大。因为按照一般的礼俗,如果儿子办丧的话,敢孙子人情的人可以选择不去,其规模自然就小了。隔代办丧事减轻了年老的父亲的负担,但是却加重了村民的人情负担。

    四、话说抱养女婴

    今年听说了一件事情,现在想要抱养别人家的女婴是要给钱,价钱一般是2万元左右,包括:小孩出生产生的医疗费、母亲的营养费等。我当时听了很诧异。不仅如此,还需要考察领养人的家庭条件,按照村民的说法:“现在将女孩送人是要查看领养人家庭条件的,家庭条件不好,还不给你抱养。”以前由于生活压力比较大,吃饭都成问题,于是生孩子比较多的家庭就选择把女孩送给别人家养,基本上也不考虑领养人的家庭经济情况,谁家没有女孩就往谁家送。没有女孩的家庭也愿意领养一个女孩,主要是考虑到等自己去世的时候,丧事上有的仪式是需要女儿来完成的。所以无女儿的家庭也愿意抱养女孩。后来到了80年代,迫于计划生育政策和生男孩子的压力,很多女孩就被悄悄的送给他人养。这个时候无女儿户仍旧是优先考虑的对象,对领养家庭一般都不怎么考虑其经济情况。但是到了21世纪,由于村民的生育观念逐渐的发生了变化,很多的家庭都不愿意多生小孩,基本上头一胎为男孩的就不再考虑生育,甚至有的第一胎为女孩也不再考虑生育。此时,村庄里遣送女婴的现象少之又少,因为孩子的数量减少了,但是村庄还是有一些因不能生育想要抱养孩子的家庭。这个时候,女婴就成为了香饽饽。下面就是一个案例:

    村庄姓黎的一对年轻夫妇,其妻子被检查出不能生育小孩,夫妻俩想要抱养一个女孩。但是因为现在的村民都不愿意多生,也就没有“多余”的小孩可供别人抱养了。夫妻俩等了几年的时间也没有找到可供抱养的孩子。就在这个时候,其舅舅的女儿刚生下了第三个女婴。因接连生了三个女孩,但仍旧打算再生个男孩,基于经济压力,于是就决定将刚生下不久的女婴送给亲戚养。因小孩太多而转送给亲戚抚养这在传统农村来说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特别是当这个亲戚膝下没有儿女的时候,过继更是常有的事情。不巧的是,女婴父亲家也有个亲戚恰巧巧不能生育小孩并有意愿要领养这个女婴。于是,女婴的亲生父母除了观察两家的家庭经济状况之外(恰巧两家的经济状况都很好),还提出要给2万元的抱养费才愿意将自己的女婴给对方养。

    可见,现在想要在亲戚之间抱养小孩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也不存在过继的现象了。这不仅是因为没有“多余”的女孩可供抱养,也因为在亲戚之间领养小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这其中惨杂了经济成分。也许他们可以选择去儿童福利院领养一个,但是农村人讲究血缘关联,村民倾向于在亲戚之间抱养小孩以保留与自己的一点血缘关系。在送女婴的家庭对于领养家庭的考核项目增加了同时,领养小孩的家庭对小孩的出生家庭也是有很多考核因素的,也就是说他们也不是随便的就选择抱养一个小孩。有的甚至是要考虑到女孩出生家庭大人的人品等软性条件,也要考虑到他们大人的身体状况等硬性条件。在原本小孩就稀少的情况下,遣送家庭和领养家庭的双向考核标准就加大了成功抱养的难度。

                                            2014220日于中山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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