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时光，背着包一个人周游世界

我对三毛讲：我很喜欢这张照片，无论构图影调和人物情绪都很完整。三毛说：“不是完整。是完美，无价！你知道吗？我十几二十岁就一个人梳着短发，背着包周游世界。20多年了还是我一个人。瞧！多么倔强的女人啊！这是我漂泊生活几十年的概括。”

1990年9月，成都

从三毛出发

摄影/撰文：肖全 图片提供：那特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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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撰文：肖全

至今也没弄明白怎么会与三毛结缘。日后与杨丽萍的相识，也全都是因为三毛。那本《天堂之鸟》让杨丽萍找到了我，让我为她拍照片。前年在我为她做的个展上，她对媒体说：“我老了会躲起来不见你们，但肖全不一样。七老八十的时候我只让肖全给我拍照片。”那天，杨丽萍谈了很多内心对三毛的感受：“我完全理解三毛。她非常真实，非常不容易，并且很勇敢，她的一生都是自己在做决定。”

此刻，一万米的高空中，记忆又把我拉回到22年前。

1990年9月23日，蓉城，我与三毛在柳荫街拍照。她很喜欢成都的老房子：“我旅行不爱去人多的地方，我喜欢自由自在。我在黄龙溪喝茶，有人喊：快看上游漂下来一具尸体，没有人被惊吓。那些人在问，是男的还是女的嘛？成都人真的好沉得住气哦。”她还喜欢成都巷子里的居民生活，青瓦房上晒着老人的尖尖脚鞋，竹篮里晒着红红的辣椒。

20年过去了，这几个孩子也许都当爹娘了。可是他们到今天应该还不知道，在自己的孩童时代曾跟三毛一起玩过“拍纸烟盒”的游戏。不过，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一场游戏嘛。

回酒店的路上，三毛对我说：“肖全能不能辛苦你晚上加个班，我很想看到这组照片，你知道吗我在台湾，真正出名的不是我的写作而是我的旅行。我一直想找个摄影师与我合作出一本画册。”晚上我把照片放出来了，虽然非常兴奋可大半夜的没法与她联系。第二天早上我去找她，她把照片铺在床上。一个劲地说：“太好了，我很喜欢。”其中一张照片是她坐在地上，身边摆着一把竹椅。我对三毛讲：“我很喜欢这张照片，无论是构图影调人物情绪都非常完整。”三毛接过照片：“肖全，这张照片不是完整是完美无价。你知道吗？我十几二十岁就一个人，背着包留着短发满世界地漂泊。十几二十年过去了，还是我一个人。”她还说，“我明天去重庆再到杭州，我在那里要完成一本札记。作者像就用这张了，你给我多放大一些寄来??明年夏天你放暑假我来找你，天太热我们去个凉快的地方。”短短几句话，分明道出一个倔强的女子。

在成都与三毛相处的那三天，我隐隐约约能感到三毛深埋于心底的孤寂。她仍然在寻觅与之相伴终生的灵魂。

她非常真实，非常不易，而且勇敢，她的一生都是自己在做决定。

三毛离去后不久，我读了她的《敦煌记》。这篇三毛一生中极为重要的作品，那时的我读起来仍比较吃力——一个刚刚三十出头的人所经历和感悟的生活还远远不够。

去年6月，我重新拾起《敦煌记》，再次被那些精彩的文字所吸引。其中有两句这样写道：“明天是我的大日子，我将要面对千年的洞窟和壁画了。我的生命走到这里已经接近尽头，我不知道日后还有什么权利要求更多。”我放下书，当即决定再赴敦煌，想去感受三毛缘何会在“飞走”的前6个月，对生命发出这样的感叹。

快到敦煌的上空时我想，三毛一生去过50多个国家，也游走了大陆不少地方，为什么独独执着于敦煌？当看见沙漠的时侯，她激动地说这是她的家，是她埋骨的地方。她还强调除了莫高窟里面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灵魂深处的生命密码。

三毛要求一个人待在洞里。她匍匐在弥勒菩萨的佛像前，泪流满面，再抬起头时，“菩萨脸上大放光明灿烂，眼神慈爱无比。我感应到菩萨将左手移到我的脸上，来轻轻抚过。”佛问：“你为什么哭？”她答：“苦海无边。”“你悟了吗？”佛又问，她不肯作答。究竟在那里待了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只觉前世今生一一掠过。

接连两个下午我都在三毛当年指认为家的沙漠里独自游玩，像一个放学后贪玩的小学生，捡漂亮的石头，迎着烈日做瑜伽。目之所及，漠漠戈壁不见一个人影。有个大和尚曾说过，一粒沙里也藏着整个宇宙。我抬起头，白云映在蓝天里活像一只正俯瞰着大地的天堂鸟。我坐在地上哈哈地笑起来，一道神秘的“电流”从头顶穿出脚底，我开始沾沾自喜。

第二天上午我在飞机上拍到一张好照片，这不正是“天堂之鸟”在回望人世间的主观镜头吗？

看见茶馆很热闹，三毛凑了上去。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又要去哪里。

两个月后，我去了台湾。三毛的家人和朋友热情地款待了我。他们带着我游览了三毛曾住过的家、爱去的咖啡馆，但令人印象最深的却是三毛曾就读过的“北一女中”。一度被老师体罚羞辱后，她毅然做出决定：这个书不能念了。

她的心已悄然打开，从此通向了自由辽阔的天地。

从三毛出发，有的人是从阅读三毛后，从自己的心里出发；有的是听了三毛的故事，种下了去闯荡世界的念头。而我应该是在不知不觉间拿起了照相机，满世界地混。用照相机来写作，来描述这个世界。

去年，我在北京布鲁姆画廊做《三毛20年忆》展览，现场首次展示了在成都时她送给我的背包。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我第一次背着它旅行。今天，我把三毛在成都那特画廊的展览名字改为：生命·旅行——从三毛出发。如果她看到我现在的照片和状态，她一定会微笑的。

三毛在写作时一天要燃去三盒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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