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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林州:混乱的乡土与我们的未来

 westwindws 2014-12-30
  • ——2010回乡见闻

     

    贾林州

      

    春节将近,来自家中二老的电话比往常更加地频繁了,至于话头儿大都是问什么时候回家。我知道,父母念子愈发深切了。后来妈说,那一个多星期,她都在做梦梦见我回家。

    好在,终于在腊月24日下午,我回到了日益思念的父母身旁,回到了我的家乡——位于豫中华北平原的一个农业村庄。

    中途转道郑州时,便从老朋友那里听说村里今年逢了大凶,已经有近三十人去世,自杀的就三人,仅过的这个年头就十几人,而以往则不过四五人。

    等到回了村,才知道什么是大凶:刚回家二天就相继又有二人去世——寒冬,已经成为他们最大的敌人。但更为严重的是背后的疾病——心脏病、高血压、高血糖、脑血管动脉硬化,这些宝贵病使大多数老年人熬不过寒冬。而且,村里死去的老人的年龄正在由以前的约七八十岁向六七十岁,甚至五六十岁攀升。

    这些富贵病治疗费用昂贵,一般农民家庭是无法承担的,因此,让死来解脱生命的痛苦与家人的负担,也不得不成为最好的选择。这些迈近死亡的宝贵病患者有庞大的后备人群——五十多岁人口中几乎占到八成,甚至更高。这无疑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死亡,是令人恐惧的,而疾病给家庭带来学生的负担也是不受欢迎的,因此,早晨和傍晚晚饭之后,三三俩俩甚至成群结队的锻炼身体的人们,也是村里新起的一道风景。这也应该给健身和医疗保健产业带来新的巨大商机吧!

    我的父母都属于富贵病患者人群。母亲高血压、高血糖,十几年的老胆囊炎……她也是晚上运动群体的一分子。母亲性格开朗,虽识字少,但相信科学,不过父亲相反,性格内向,虽毕业于高小,但却不愿运动。父亲很瘦,供我读大学操劳一辈子,但与人供事从不让人吃亏。当然,这年头,这种人是很难吃得开的。父亲也是累了一身病,高血压、脑血管动脉硬化、胆囊炎,以及肾结石,输尿管结石是他面临的主要问题。除了不相信科学,更要命的是父亲惜财如命,所以去医院肯定是在他撑不下去的时候才有的事情。说服他去县医院做检查,是我春节回去的主要任务之一。

    坦白说,父母的病,都是劳累成疾,至于父母的结石(母亲三年前就因为肾结石动过手术),则是地下水近几年被严重污染直接导致的。不过,没有办法,我们的经济增长就是将其外部性转嫁给环境和弱势群体,而让部分人获取利润来实现的。而我的家庭,以及大多数的像我家一样的普遍家庭,也是靠牺牲父母一代的身体健康甚至老一代的生命,来完成人口的再生产与生活的延续的。

    以上二点,我们不讲道德的经济学家们在探索中国奇迹的原因时,往往会有意忽略。

    本来说两个朋友新年结婚,可结果只结了一对。另一位的对方一直吵着要买房,而家中无钱,家父抑郁终日,最后不可收拾,最终自杀。这也是我小学时候的老师,儿时等我不薄,几个巴掌打在我手上,现在我都记着,可怎么好人一世,却如此收场?学生以往回乡,便向他问一些村里的情况,讨论些村庄发展什么的,可如今,老师抑郁之魂飘荡,我再哪里寻恩师啊?!只愿师娘莫多想,能静心以养天年。

    另两位自杀的,一个是我小学同学,抑郁症多年,家人一时看管不到位,终于西去归天。一个是村里以前卖煤球的,50多岁,孤身一人,因受不了弟媳的气,于是一死了之……

    但纵然死亡可怕,父亲仍然改不了他的老毛病。腊月二十八村集会上,菠菜卖到三元一斤,白菜也要二元一斤了,这前所未有。妈把地里的一点菠菜弄了回来,可父亲怎么都不愿意让吃了,说到会上换个钱吧!可那共有几斤菠菜啊!

    妈这次不仅把菠菜吃了,还最后拉着老爹去县人民医院做了检查,一天一下子近近900元没有了。合作医疗也没有报一点,问母亲,说是规定只有在县医院看病只有住院才报销。回头算算,早知道就住一天,还能省几百块钱。

    见了医院工作的老同学,才知道合作医疗问题大,报销是报了些,可是药价却贵了许多。他的一个朋友在郑州一家医院工作,年底辞了职,因为害怕,说是在里面天天造假病历,骗国家的钱,自己害怕出事儿,就不干了。

    合作医疗报大病不报小病,结果只是4%的小部分人得到好处,这不符合制度设计的初衷。而内部设计的种种漏洞,最终也让耗子受利,对于医药这种专业性强、信息不对称高的行业,制度设计必须以强监管、严制裁来保障,否则肯定不可持续。从以上两个方面来看,合作医疗的成本很高,也不很成功的。

    家乡已经近十年没有村书记,可苦了村里的父老乡亲。2600多人的大村子,直到前年才修了通村的公路,但天一下雨,满街都是泥巴。

    村里近十年没有像样的两委,一直是乡头痛的大问题。前年乡里换了书记,开始着手解决村里的这大老难题。虽然困难重重,但不管怎么说,有个带头的,村里才可能走好。这,总算是村里的老少爷儿们有个盼头了!

    但老少爷儿们意见最大的还是村里的网吧。村里的网吧开了五六年了,从一家开到二家,还越开越红火。越开越多了,现在都开到了三家。三里五村的孩子都一大早跑来占座,打一整天的游戏。今年本来孩子们也不差钱,可孩子位的父母差钱,孩子们也就欠着老板的,这一下害的我那大爷心脏病突发身亡。这网吧害了多少青少年,也算是报应吧!

    整天打到网吧的家长不在少数,个中故事,都演绎在网吧和家庭中……而村小学,也从2000年前乡里的前二甲,一直跌落到现在的固守后二名了……群众都说,十年了,整整毁了一代人……

    大哥家的儿子都十九岁了,初中没有读完,去外面跑了几年,上中专上了一年,学什么开挖掘机,上了一半班里几十号人跑光了,根本学不到东西,自己也整天花钱如流水,一年整个花了一万多,我哥他夫妻两挣得钱根本不够他花。前几年还好,哥身体好,现在都四十多岁了,以前干建筑摔住过,干重活都腰疼,现在只能做些保安之类的轻活儿,嫂子则在外面给人洗衣服,二人一年也就是挣一万多块钱,还有女儿在上高中,二个人怎么能经得住儿子这样折腾呢?爱折腾,可能是年青一代农村青年的成长需要,可是这成本也太高了吧!

    但是,我知道,折腾得还在后面呢!村中赌风日胜一日,这些青年人是赌场上的常备军,整天没有个什么事儿,赌一夜说不定还能赚个几千块钱!而村里二十几岁的年青人,几乎都没有几个不赌的,都是几千、几万,而自己干一年才挣不过一二万块钱了!为了赌,有打自己父母的,有跳粮食的,有给人发誓的……但是即使砍了自己手指头之后,也仍有继续赌的——已经嗜赌如命,不可救药!

    在几个朋友的努力发动之下,村里成立了大学生联合会,说是要锻炼自身才干,关注家乡发展,而且都是说的时候振振有词,激情澎湃的,但是显然,这种个人的、微观的努力在宏观局势面前是无能为力的。我只是希望,农民的自救,从这群走出去的农民之子的身上展开。

    管仲日:礼仪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家乡早已礼崩乐坏,社会也已奸娼当道,路冻死骨……可这混乱的乡土仍是生我养我的家乡!但是,我们的未来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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