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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人披和头须的故事，说起来，也与晋文公的流亡有关。但他们对文公，却非倾力援助，也非尽心辅佐。他们一个与文公夙愿多年，曾两次逼他仓惶出逃；另一个在文公落难之时，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但令人意外的是，此二人在文公归国继位后，非但未受惩处，反受任用。其中之事，理应一说。 我先来说说寺人披其人。所谓“寺人”者，即内侍，也就是宦官。寺人披，应该就是晋献公身边的一个宦官。 可能因为寺人披素有胆识（这点在他后来行为中得到印证），才会在骊姬之乱时，被献公派去捕杀在浦城的重耳。虽然寺人披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但还是让重耳侥幸逃脱了，仅仅被斩断了衣袖。这是寺人披第一次负命杀害重耳，还有第二次，那是在晋惠公执政时。晋惠公认为重耳在外终为祸患，就又派寺人披去刺杀时在翟国的重耳，并命令他三日之内赶到翟国。寺人披接到命令后，即刻起身，第二天就到达了翟国。但是，如有天助的重耳，还是预先得到了消息，赶在寺人披到达之前离开了翟国。虽然寺人披尽职尽责，但他两次杀害重耳的行动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最初，重耳是在寺人披的追杀下，被迫离开晋国的。十二年后，重耳又再次因寺人披的追杀，被迫中断了在翟国的稳定生活，继续流亡。可想而知，在重耳亡命天涯十九年的记忆中，寺人披一定是一个不可磨灭的阴影。 重耳返国后，大权在握，成了晋文公。那些昔日曾加害过重耳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绞尽心力以图避祸自保。晋怀公的故臣吕省、郤芮和两次欲杀文公的寺人披，就都是其中之人。吕省和郤芮谋划夜烧宫殿以除重耳，为了确保成功，就拉寺人披一同商议举事。不想，寺人披与他们商议之后，却去求见重耳。 重耳一听寺人披求见，不由大怒，不仅不见，还使人训斥他道：“浦城之事，你斩断寡人之袖。其后，寡人与翟君游猎于渭水之滨，你又替惠公前来加害。惠公命你三日到，你两日即到。虽有君命，也不必如此之快！如今，断袖犹在，你又有何面目来见寡人？”寺人披听罢，笑答：“君在外十九年，世情尚未看透吗？献公与君乃父子，惠公则为君之弟，父仇其子，弟仇其兄，何况他人？且臣乃刀锯之余，不敢以二心事君背主，故得罪于君。今君已返国，臣已为君之臣矣！昔者，管仲曾为公子纠射中齐桓公之钩，而桓公却用之，以成霸业。若如君所见，桓公将修射钩之怨，则必失霸主之业。今君不见臣，恐祸不远矣！”文公闻听此言，明白了寺人披话中有话，决定召见他。寺人披见到文公，俯身即拜，但却并不谢罪，而是口称“贺喜”。文公大为不解，问道：“寡人嗣位已久，你今日方贺，不是太晚了吗？”寺人披答道：“君虽继位，未足贺也。今得披，大位方稳，乃可贺也！”之后，寺人披就将吕省、郤芮之谋告诉了文公。文公连夜出宫，再次向秦穆公求援。最后，在秦军的协助下，文公设计擒获了吕省、郤芮二人，并将其正法。 吕省和郤芮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意在避祸图存的预谋，却为寺人披提供了避祸图存的机会。而寺人披也对这个机会善加利用，使自己的处境化险为夷。 再来说说头须，他的故事要较寺人披要简短许多。头须，乃守藏小吏，因当初不肯随重耳出外流亡，而得罪于他。 文公返国后，头须并没有躲藏，而是前去求见。文公一听是他，便心中不快，就使人以沐发为由断然回绝了。可头须却并不罢休，他对来人说：“沐发者，俯首曲躬，其心必覆，心覆则意念颠倒，主公并非不想见我。从者为牵马之仆，留者为社稷之守，何必怪罪留者呢！身为国君，而与匹夫为仇，则惶恐之人不亦多乎！”此言果然打动了文公，他尽弃前嫌，召见了头须。 和寺人披一样，头须也成功地使自己的处境化险为夷了。 寺人披与头须的故事，虽异曲，却同工。他们二人与文公皆有仇怨。在文公归国之后，这似乎已无可挽回。按常理来说，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或逃之夭夭，或仍旧为敌。在常人看来，似乎也只有一往无前，他们才能有望挣脱险境。但是，寺人披与头须却都未选择一往无前，而都选择了回头。而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回头，竟让他们的人生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一般人都是后知后觉，所以才会错过。错过之后，人们都会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惆怅，但很少有人去回头挽回。生活积极的人也不过就是总结一下经验，争取不会再犯，不会再有错过，但世事如棋局局新，谁能保证这些经验能让以后不会再有错过呢？ 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但如果这“回头草”好、难得一遇，回头去吃也未尝不可。世事本无定律，人生能一往无前固然好，但却并非总是最好的选择，有时也可以迂回一下。寺人披和头须就成功演绎了一出“好马也吃回头草”，但从中，我们也能看出这吃“回头草”是个不折不扣的技术活。首先，要能想到回头；其次，要能理直气壮地回头，而且关键就在于能理直气壮：虽然曾经错过，但回头时没有悔过、没有无奈，更没有祈求，这才是成功的回头。 对寺人披和头须，我由衷地叹服：能想到回头需要权变，能理直气壮地回头需要机智。 这种叹服，无关乎其他，而只是能“回头”的权变机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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