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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年春节前母亲就在医院打点滴，病情时好时坏。病危通知书下了几次，可母亲奇迹般地渡过了春天，渐渐有了好的趋势，可以喂点流质了。 恐怕是不好回家去了，怕是随时要来医院，只好住进了养老院。这里既是住房又是病房，一级护理24小时。 时间真快，一晃又到了十月。金秋时节，萧殺秋风。刚过国庆长假，天气转凉，母亲感冒了。又是点滴，呼吸机，监护仪，场面沉重，心想，这样的场面经过几次了，这回但愿又能化险为夷。 可是一连几天不见起色。这天母亲又发烧了，因为周日，抗生素皮试要到明天医院上班才能进行，我突然预感情况不好，执意要为母亲守夜照顾。其实，护士，看护每晚都有人值班，只是有亲人在旁，护理人员会要尽心一点，而且自己也觉得心安一些。 晚上，母亲在病榻上辗转反侧，目光炯炯，口中喃喃有声，只是早已不能用语言沟通了，不然，一定有许多话要跟我说。我只好抚摸着她的手背，与她讲话。 “你也要休息了，一辈子辛苦，一辈子劳累，你还有什么放不下呵。”不觉，我的眼眶已经湿了。 12点过了。1点，护士换药瓶。1点30，开始呕吐。2点30，看护换尿片，我打热水，看护清洗下身。5点，母亲坐了起来说了一生最后一句话。“唉! 要走了。” 我听了，愕然。半响，我才接话。 “信孚啊，不要惦记人间了，要走就安心走吧。”这时，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信孚是我母亲的字，在家中从来没有人叫过，只是在老一辈的书信来往中用到她的字。 轻轻的，母亲又睡了下去，只是那手臂还无力的指着上方。我过去把手放进被角里。直到此时她才浅浅地睡去。我想，母亲吐了也排了，一身轻松，可以睡一觉哦。 早上8点，阿妹来替我，说好我下午再来，上午先睡一觉。 下午 2点，我刚吃饭，噩耗传来。母亲去世了。这时我一点也不惊讶，冷静的收拾好碗筷，向病房赶去。 母亲最后还是走了。母亲从小体弱多病，家中外公外婆看得重，中草药一直没有停火过。母亲兄妹四人，上有个姐姐，外公要姨妈读书学裁缝，羡慕的母亲嫉妒恨说不出来。可惜身体不好，外公不要她读书，好在母亲聪明，每回在弟弟上私塾时自己偷学着来了，弟弟每回背不出书挨先生打手板，她却能背如流。母亲还与家中的郎中学了点中医，外公说这样也好，可以自己调养身体。并且外婆也要母亲信佛，一来养心修性，二来学点境界，所以，母亲名叫重彝，字信孚。当时母亲还发誓，一心向佛，一辈子不嫁。地主家，也有开明的，母亲说不嫁，家里在没打算让她结婚。 可是，晨鸡叫，昏鸦噪，哪个不去红尘闹。二十多岁的母亲就在青春不安的冲动下，步行100多公里来到了长沙，找到了他的姑姑，姑爷，在当时的政府部门安排了工作。期间，由于母亲天生练就了一手好字，当个秘书，写个文章倒也不是很难。 时光荏苒，岁月蹉跎。49年，长沙和平解放，母亲与当时财政厅工作人员一起，参加旧政府起义，成为了49年参加革命的离休老干部。 当时，父亲也在起义人员之列。在父亲的强大攻势下，36岁的母亲，终于与父亲成为伉俪，一起白头偕老。 信佛的人，五荤三厌是要忌的，还有，牛狗，田鸡，蛇等灵性之物都是不能吃。虽然，许多的不能吃，可家禽猪肉没少吃，尤其小菜，大都要新鲜的。记得母亲最爱吃的一物，就是竹笋。春笋冬笋都爱吃，说这是上苍赐的食物，多吃必有后福。并拿熊猫作实例，看吧，熊猫就吃竹子才会有如此福态。 母亲一身是病，高血压，心脏不好，先天的不好。几次突然人事不醒，到医院抢救才从鬼门关回来。后来一次发病动了手术，心房才好了一些，以后不曾突发性晕倒。还有，母亲耳背，小时候耳朵得病，落下了听力较弱的毛病。就是这一点，让她吃苦不少，受气不少。可就是这毛病，使她烦恼去掉不少，欲望也去掉不少。尤其到了文革期间，那样的天翻地覆，可都知道她听不见，不找她麻烦。这应了那句：耳不听心不烦。 母亲七岁那年，家里来了个算命先生。一顿酒饭过后，外公问他。 “先生看看，我家孩儿谁的命最好？” 算命先生看了看 姐弟四人，指着正在喝中药的母亲说。 “这女孩，命里随苦，可福禄寿全亦矣。” 大家都不信，外婆说，有点福禄就好了，寿只怕莫强求。 到了病床前，我点起了长明灯，拿来了寿衣，叫妆殓的人绕出九十九根红线，匝在母亲腰间。等所有遗体妆殓完毕，已是晚饭后很久了。等到老三急急从千里之外赶来瞻仰母亲最后一眼，送终仪式算是完毕。 我想，母亲，好好往生去吧，这也许是你九世修行中并不满意的一次，人世间还有你放不下的东西。一生中苦伴随着你，乐在苦中流露。每每在儿女们叫苦不迭的时候，你总让他们看到希望。那时候困难时期没有饭吃，你总是说，不要紧明年就会好的。下了课，总往你办公室跑，你在打字，你是秘书处的打字员，可我总能吃到小半块馒头。长大才知道，那是你每天早餐省下的口粮，知道我她的饿鬼儿子会来。 晚上和母亲一起回家，路上跟我讲起了爱与恨的比较。恨能给你力量，让你奋发图强。我说是啊，我一发恨，一定能做成一件事。可是，爱也很有力量哦，你长大了，试试看，爱一个人一样会有力量，而且，爱还会让两个人都有力量。我不懂，也不想两个人有力量。我想只要我一个人有力量就够了，这样可以保护弟弟妹妹。母亲还说，恨只会使一个人成功，而另一个失败，并且成功的人由于是恨的结果，有恨的人始终放不下，会要一生背包袱。爱就不一样，爱使别人快乐，自己也乐在其中。我以为母亲信佛之人，开口便是仁慈爱心，我还不信佛。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这不仅仅是佛家的思想，哲学家罗素也是这样的观点。难怪母亲会有如此广阔的胸怀，把爱恨看到得这样透彻，才会带着多病多灾的身体，活到九十九。 14年，母亲走了，不再惦记人间。 15年，在我们迎接新年的时候，又惦记起母亲来了。母亲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位女人，可在她那平凡的一生中，留给了我许多值得惦记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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