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李梦霁｜灼见专栏作者｜微博@梦醒初霁 图：雨中即景 | Ward Thompson 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 南方无雪，依然寒冷。圣诞之歌街头巷尾地聒噪，世界是冰蓝色的。一步步踩碎长街清冷，耳机里郝云的声音寥远而苍茫，“谁的头顶上没有灰尘，谁的肩上没有过齿痕。”总是对这样的音乐情有独钟，雨姑娘曾说，你的文字很孤独。可能是内心有某种很重要的缺失，抑或是离家漂泊，心也流浪。 你跟我讲，“留不住，你走吧。” 我于是转身没入人海，汽笛载着悠远的梦，摇晃到凤凰。 前年四月，凤凰古城围城收费政策出台，正值全校辩论季开赛，随手编了一条相关辩题，我们队竟恰好抽签到这个题目。人还没到，心已先行，我写辩稿，“曾经的凤凰，是一座为你等待千年的城市……”，凤凰由此便爬上了我的愿望清单。时隔两年，怎样的一恍惚，我竟已在沱江边听着湘西的山歌，望着满目烟雨凤凰，想起书页间深深浅浅的边城往事。随缘而遇，随遇而安。对我这种人而言，不熟悉的地方才有风景，生活永远在别处。 很小的时候读《边城》，还不懂爱情，只记得爷爷身边的翠翠，青山绿水染着双眸，像一只小兽，明眸皓齿，单纯聪慧。我的童年也与爷爷奶奶共同度过，所以明白老人家不动声色的宠爱。爷爷话不多，日常起居基本上由奶奶料理，爷爷教我踩单车、画画、写毛笔字。但我会在打翻鸡蛋牛奶早餐被奶奶数落的时候，跑出去找晨练的爷爷带我回家。那是一种遥远的安全感，不喧哗，自有声。王菲唱，“有时会突然忘了，我依然爱着你。” 以前在北方生活，有一个姑娘说我身上有与世无争的安宁之感，后来在南方，师兄说我是特别无忧的孩子，无需争抢愁苦，过着小资生活，偶尔多愁善感一番，心到底是安的。我仔细想过，如果我一路走来没有太多头破血流的挣扎疼痛，大抵是因为有人在身后长久以来的疼爱。你们给了我爱，我才有了退路，因为爱，所以有恃无恐。 我恍然觉得，我一直被爱，本不该冰冷。 可是，“也许有一天爷爷死了？”我好像寻到一团炉火，但又熄灭了。 我想起小兽般的翠翠。爷爷走了，大佬走了，二佬也走了。只剩翠翠一个，怀念，等待，满目尘埃。 爱让每一个孤独的灵魂，眼睛里有光，那么，没有爱的世界，该是怎样的彻骨寒。我蓦地一惊，循着当年翠翠的足迹，走上一只竹筏。江风，船夫，桨声，我。 “寻梦，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我喜欢桨声，因为它带给我心安的感觉，很宁静，能让素来向往喧闹自由的我生出一种想要安定的渴望。因为短暂，所以珍贵。 坐在船头，一盏盏渔火摇摇曳曳，江风萧萧，心里安好。小时最爱彭学军的《油纸伞》，彭学军亦是湘西女子，故事里的吊脚楼里，住着女孩和奶奶。奶奶很年轻时爷爷就去世了，奶奶守了一辈子寡。“奶奶每年去给爷爷上坟都要带三件东西：四个蒿菜粑，一瓶老酒和一把油纸伞。”深情太重，年纪太薄，参不透。沈从文笔下的翠翠，深爱的男孩不辞而别，她相信他会回来，执着地留在原地等待。桨声里，我的心很柔软。是否这里的女孩都那般勇敢，敢凭着一弯牵挂长久地等待，等待一个不知何处的归期。 喜欢曲婉婷的一首歌，“原来爱不害怕路途遥远，也不害怕时光流逝人事非，只怕爱得不够坚决。”我仿佛看到遥远而古老的年代，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谁家的姑娘，一曲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爱你，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不求你回报，甚至你不必知晓。我在这里，远远地爱你，已经是一种幸福。在这样一个精明的时代，世道凄寒，总想向外抓取，索取更多的温暖。爱让人上瘾，一旦有过被爱的体验，便贪心想要更多的关怀与偏爱。太难爱上一个人，太难给予真心。怕你不能回馈我同等的深情，怕不能终成眷属，怕世人犀利浑浊的眼光。然而，被爱是炉火，无可预期哪一日会熄灭，爱却是阳光，明媚温暖，永远如一。离开是因为寒冷，回来是因为坚定。捡起被时间碾碎的勇气，我心里有一米阳光，足以让我走下去，不再流浪。 在悠然桨声里，在边城故事里，我恍然沉淀了一种勇气，勇于等待一份纯粹的感情，勇于好好地用心爱一个人。我恍然理解了翠翠，因为爱，所以勇敢，因为信你会来，所以我敢等待。 “那个人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也许明天就回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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