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新生院士 姚新生，中药及天然药物化学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1983年于日本东京大学获得药学博士学位。现任暨南大学药学院教授。暨南大学药学院名誉院长，中药及天然药物研究所所长。以下是采访实录： 凤凰探索：您怎么看待目前中药面临的的争议呢？ 目前社会大众对中药褒贬不一，这很正常，贬中医的认为中医中药是经验医学。其实一些古老的民族都有自己的医学理论，这些都是经验医学，像我们中国这么一个五千年历史的古国，自然会有一些深厚的医学理论。我的看法是，中医中药既然能存在几千年，肯定有它的道理，如果没有中医中药，很难想象中华民族会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现在西方医学是主流医学，这一点是很清楚的，传统的经验医学在各国都处于一个非主流的地位，总体来说，西药强调一个靶标明确，比如阿司匹林的作用是解热，作用的位置是神经中枢，但有时候由于靶标过于集中，常常会“攻其一点，不及其余”。还有一点就是西方只承认“纯化物”类药物，而我们中医中药就认可混合物，单个的药材是混合物，复方制剂更是混合物，这其中的成分特别复杂，作用成分可能是一种，可能是两种，或者更多种成分在共同起作用，从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中药的优势。 凤凰探索：但也有人认为这恰恰是中药的劣势， 因为这里面的有效成分、无效成分甚至有害成分都不明，存在隐患。 这是一个误解，中药里面的成分复杂，并不是说明其中的成分都是不可研究的，中药里的每一种成分都是可以检测的，这在化学上是没有问题，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化学与生物学没有很好的结合起来，因为只知道其中的成分构成是没什么用的，更重要的是知道什么成分和什么功效相关；什么成分和毒副作用相关，最后到成分和功效相关，才能确定其中的剂量问题，即使有毒副作用也没关系，我们需要直到它在什么剂量下是安全的。当然我们也承认，中医中药在这方面，与西医相比还差得很远。过去我们对这里面的原因说不清道不明，是因为功夫下得不够，不够重视，我们现在研究中药的功效，不但要把有效成分分离出来，还需要做动物实验等后期工作。也有些老中医认为对中药的现代化研究是“兔子讲话，耗子点头”，觉得用了几千年的东西肯定有效果，没必要研究，这种思想是不对的。我认为中医中药是非常有价值的，它现在需要与现代科学结合起来，用科学来研究它，阐明它的原理。 凤凰探索：目前中医在其他国家发展的怎么样？ 我曾在日本呆过一段时间，就以日本为例，日本在明治维新之后一度禁绝中医，我们都知道，中医中药是唐代的鉴真和尚带到日本去的，日本在明治维新后提倡西学，就把中医给排除掉了，在日本把中医叫做汉方医学，其实只是在公立医院等场所禁止使用中医，民间还是在用的，当然这也不能阻止中医在日本队式微。直到1975年，经过1960到1975年公15年的争论，日本国会立法，重新恢复了汉方医学的法律地位。现在的日本一些从事汉方医学研究的公司正在谋求国际合作。 其实现在的西医也面临很多困境，比如很多病是由多因素引起的，只针对单一靶标就很难达到效果，现在治疗艾滋病最有效的方法——“鸡尾酒疗法”，这就是一种综合疗法，因为面对艾滋病毒，单一一种药物的疗效并不好。 美国FDA也在1996年批准了第一例混合药物，是一种绿茶的提取物，这是一种混合物，过去FDA只承认单一化合物，比如茶叶里面提取出来的咖啡因、柯柯豆碱、茶碱等，这些都可以入药。在2002年，FDA又批准了第二例混合物药物。 凤凰探索：您怎么看待阴阳五行、寒热等这些用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中医理论？ 对于这一些中医理论，我不持绝对否定的态度，我认为这些理论有一定的道理，过去的人在认识事物时，不可能按照解剖学的方法来学习。即便是现在，也存在一些以目前理论仍无法解释的现象。这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不够，可我们不能因为它们不能被解释和理解，就武断的认为它是不存在的或错误的，应当以科学求真的态度来研究它。我认为人不能把自己僵化，比如有的人反对用现代科学理论去研究中医中药，认为一旦这么做就等于在扼杀中医，这就是一种僵化的思维。还有部分人，甚至一些科学家也片面的将中医当做伪科学，不可信，这种观点也是错误的，我承认这些科学家在自己的领域里做得很好，但他们毕竟不是全才，谁敢说自己是全才呢？能称得上是个偏才就不错了。 凤凰探索：当代的中医中药的发展过程中还面临什么困难？ 问题和困难都很多，有些是人为造成的，比如现在的药材，基本上还是靠天吃饭，靠农民去打理，在这种情况下，药材的质量和药效就会不稳定，比如旱年和涝年产的西瓜，口味明显不一样，中药的药材也是植物，同样会受影响，而其中的有效成分也会随之变动。我刚才说过，中药跟只提取单一成分的西药不一样，所以，药材原料的质量是重中之重。所谓“药材好，药才好”，这不是一句空话。 当然，原料好和成品好是两个概念，我们知道中药基本都是复方制品，中药很少单用，比如一味药是有毒的，但可以用别的药来调和，这就是中药方剂的作用，利用药物之间功效相辅相加相乘的关系，把药物的功效提升到极致，利用药物之间相反相左相克的作用，把它的毒副作用降到最低。这就是中药立方的思想。 凤凰探索：目前中医中药有走出国门的吗？ 必须承认，目前中医还缺乏在现代医学原则指导下的临床医学数据，传统的老中医是因人、因病开方子，其中量的变化全靠自己掌握。但当把这些药品当作商品推到市场上去时，你就不能变化太多，中医的有点是能方便的进行“个性化治疗”，但若进行大规模量产，就只能找其中的“共性”而舍弃“特性”。现在人们更关注的是其中的功效是否具有普遍适用性，在安全性方面对所有人是不是具有普遍保障性。在这方面，目前要通过双盲对照、随机分组、多中心观察等临床试验步骤才行。 在过去，老中医的经验就是“王法”，过去有三十年行医经验的老大夫，开的方子不用做临床试验，这是过去的规定，现在不行了。 我认为，目前中医中药还没有走出国门，倒是药材时不时墙内开花墙外香，因为药材中西医都可以用，比如青蒿，可以从中提取出青蒿素，八角也是药材，其中的成分可以用来制成达菲。如果想让中医中药走出国门，我们首先需要把这些理论和原理讲给别人听，让人家听懂并理解才行。所以说现在，我们的中医还没有堂堂正正的走出国门。 |
|
|
